本小说下载于书本网,更多最新全本小说尽在:http://www.bookben.cn/  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  更多TXT电子书下载,请访问【雨枫电子书】http://txt.rain8.com   版权声明:本站所有电子书本着交流学习的目的   均由网友提供并更新,   仅供读者研究学习,不得用作商业用途,搜各站小说,移动书城最快!   强烈建议广大读者购买正版图书!   电子书版权为原出版社和作者所有,   如侵犯了您的版权,请通过Email或电话告知,我们将立即删除!  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  如果喜欢本文,请多多支持作者。   原创网作者ID:丁墨   慈悲城   作者:丁墨   【文案】   在这个城市   我们不谈感情,只讲交情   谁予我方便,我给他甜头   谁对我不住,我叫他好看   可是慕善   我连碰【mbook.cn】你一下都舍不得   你却把我当垃圾丢掉   咱俩的交情   怎么算?   一句话文艺版:如果没有遇见你,我的人生不会如此鲜活,也不会如此寂寞。   (某墨文案无能,先放着,回头修改,别被文案误导,不是虐恋情深!!!!)   在充满乡土气息的现代大陆黑帮的表皮下,这其实是个两情相悦至死不渝的故事。ps:这次是真正的现言,没有科幻成分。   1、本文女主不弱,但非女强,所以可能看不到女主推倒男主、脚踩男配,一统天下的局面;   2、周一到周五日更,周六日尽量更新,如不能更新,会提前请假;   3、感谢苦无君制作封面,很喜欢;感谢二球、小白贡献主角名字;   4、文名重在含义,跟佛教没关系;   5、yy黑帮言情小说,黑帮情节不建议进行三观讨论。珍爱生命,远离黑帮。   内容标签:都市情缘 黑帮情仇 破镜重圆 强取豪夺  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慕善,陈北尧 ┃ 配角:丁珩,周亚泽,叶微侬等 ┃ 其它:黑帮,毒枭,军火,商战   【正文】   【上卷】 1、黄雀在后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楼下的形势十分危急。   简单工整的厂房正中,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,又白又亮。在日光灼烤下,仿佛丝丝冒着热气。   超过五十个年轻男人,手持铁棍木棍,一脸凶相站在场地正中。这样的阵势,令任何人都捏一把冷汗。   慕善盯着楼下看了几分钟,转头问:“徐总,就由着他们闹?”   她问这话时,俏生生站在窗边金灿灿的阳光里。原本就令人动容的美艳容颜,更添几分朦胧的精致。   她的语气有点不可思议。令站在她身旁的中年男人――徐总火气更大:“这帮混混、流氓!”   慕善一脸感同身受:“这些混混啊……前几天还有您辞退的员工,来我这闹事――说是人事部告诉他们,您听了我们的意见,钻劳动法的空子,给他们安排有毒有害的重体力活,试用期满就解聘……”   徐总一愣,面色沉下来:“没这回事!我请贵公司做顾问,都是战略上的大事!慕总你先坐,我去收拾他们。尾款的事,我们稍后再谈。”   看着徐总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走廊里,慕善微微一笑,权衡片刻,起身下楼。   慕善年初回本省创业,开了家顾问事务所。但服务的公司也是良莠不齐。徐氏是家中型企业,却一直拖着五万尾数不付。她今天亲自上门催讨,却刚好遇到混混来工厂闹事。   下楼的时候她想,其实大家都不容易。   白晃晃的水泥地上,阳光刺眼。院门口聚集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路人,还有人停车驻足观看。   保安和强壮的工人迅速集结,很快超过七八十人,与门口的混混形成对峙。双方互相叫骂,械斗一触即发。   慕善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。她一身精致黑色小西装,丝袜长腿、黑发雪肤、乌眉红唇,十足十的花瓶,站在一群蓝衣工人间,十分醒目。   很快,举着“黑心工厂坑害工人”横幅的混混中,那个穿山寨阿玛尼的头目“大肖”,也发现了她。   “她是老板的同伙!”   大肖毫不怜香惜玉,亲自将慕善从人群拽出来,丢进己方阵营。几个年轻人立刻围上来。   徐总此时正偷偷躲在办公楼上,遥控保安队长。看到这一幕,他也震惊了。他万万没想到慕善会被挟持,暗骂这个女人坏事。慕善虽然不是达官显贵,却也是北京回来的创业青年。万一伤到她,事情闹大,不好收拾。   保安们踌躇着不敢上前。慕善似乎吓到了,低垂着头,看不清表情。   看到局面瞬间倒戈,混混头子大肖得意的大喝:“把欠的工资和医药费都补上!我就放人!”   徐总犹豫不决,要不要叫会计去拿钱。   却没料到有人在这时火上浇油――一辆奔驰突然冲进院子里,一个人拉开车门气势汹汹跳下来。   是徐总的小儿子徐远达。   他是典型的暴发户富二代,玩车玩股票玩女人。他的饭局,慕善装傻充愣,十次只去一次。   他四处一看,怒了――一帮明显来自城乡结合部、打扮土气的混混,竟然在自家门口闹事!他想追的慕善,还被他们抓住。   “操/你妈!”他眼看要冲上去,工人们连忙把太子爷抱住挡住。   慕善远远望着他,迟疑片刻,软软的声音,欲哭无泪般唤了句:“徐少……”   徐远达之前觉得慕善有点高傲,颇难上手。此时她这一声无奈的“徐少”,很有低头的感觉,令徐远达心头一荡。   他也不是莽撞的人,刚才的热血不过是要面子。他想了想,掏出手机。   “周哥!是我,小徐。这边有点麻烦……没,就一帮混混闹事敲诈……是吗,你就在附近?带人过来?谢谢!太感谢了!”   他故意大声,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   他的语气太嚣张太自信,令混混们的沉默显得有些不安。   徐远达搬的救兵很快到了。 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――只来了一辆车。   那是一辆黑色的宝马760,缓缓停在工厂外斑驳的树荫下,像一片黑色的阴影。   首先下车的,是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高大年轻人。他摘下墨镜,五官深邃、麦色英俊的脸上,挂着懒洋洋的笑。   两个穿着白衬衣笔挺西裤的男人,面无表情的跟在他后头下车。衬衣绷得紧紧的,显示出结实有力的肌肉。   混混们顿时露出喜悦和轻蔑的神色,大肖却不知想到什么,神色有点凝重。   “周哥!”徐远达朝为首那人迎上去。周哥安抚的拍了拍徐远达的肩膀。   宝马的后排似乎还坐着人。周哥低头对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,然后漫不经心的对身后两人道:“办事。”   那两人打开宝马后备箱,拎出个编织袋,用力一抖。   一团东西掉了出来。   那是人。竟然是个血肉模糊的人。   有人认得那人的衣服,惊呼那正是大肖安排在周围,挡路拦车、拖延警察的混混。   大肖这边所有人脸色全变了。他们没料到对方不发一言就先废了他们一个人。   在一阵令人难堪的安静中,那两个貌不惊人的手下,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走进人群。其中一个走到大肖面前,语气平淡:“你是管事的?”   大肖嚅喏两声,其他大多混混竟然都不敢做声。有几个胆子大的吼两句,声音竟然有点抖。   几分钟后。   五十个混混,倒下七八个。最醒目的是大肖。他爆发出凄厉的惨叫,已被那人踩在脚下。头挤着地面几乎变形、两只胳膊都被卸了,软趴趴的垂在地面,身体其他部分,却因恐惧而僵直。   其余四十几个混混又急又怒,却根本不敢动。事实上,从那个血人被扔到他们面前开始,他们就怕了。打架一旦害怕,再多的人也是输。   慕善也被两个周哥手下拉出来,带到一边站着。   徐远达兴奋的朝混混们骂道:“让你们闹事!”看到掉在地上的条幅,狠狠踩了一脚骂道:“老子坑的就是你们这些农民,妈的。”   大肖被拖到周哥面前,面无人色。   “哪里来的?叫什么?”周哥蹲下,笑嘻嘻的看着他。   “……响川县大肖。”大肖垂头丧气。   “我姓周。”周哥语气温和的拍拍他的肩膀,“大肖哥,来城东先跟小弟打声招呼啊。下次再过界,两只手就接不回来了。”   一小时后,慕善拒绝了徐远达的殷勤,一脸惊魂未定梨花带雨,坚持自己开车走了。   车刚离开徐氏没多久,她立刻抽出面巾纸,擦干泪痕,又补好妆。抬头望着镜中的女人鲜活精神,她弯眉一笑。   过了十五分钟,慕善抵达约定地点。找到停在繁华的商场门口的一辆蓝色宝来。慕善上了车,司机是个年轻男人,笑着对她说:“效果很好。”   慕善墨黑的大眼一亮: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。没被人发现吧?”   “你放心。我刚才一直扮路人,摄像机也藏得很好。”年轻男人眯着眼笑,“尤其徐远达吼那句‘就是坑你们农民’,真是画龙点睛!城东私营工厂廉价使用农民工、生产条件恶劣早有传闻。我有信心这一期报道会轰动全市。甚至省里都可能惊动。”   慕善看他一眼:“见好就收。关于那个‘周哥’的部分,剪掉最好。”   他微微一愣,点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   天色全黑的时候,慕善七拐八拐,来到城南一家小诊所。   两个年轻人守在门口,认出慕善,齐声恭敬:“慕小姐。”   这架势让慕善略有些尴尬,她很淡定点点头,走入诊所。躺在唯一的病床上的,正是刚刚被踩在地上暴打的混混头目――大肖。   “慕小姐。”大肖挣扎着坐起来。   慕善连忙按住他:“躺着!没想到徐远达叫来黑社会,你受罪了。”   “没事。那些人我们也惹不起。”大肖咧开嘴笑,“你的记者朋友拍到了吗?”   “搞定了。你在家等着新闻。”慕善淡淡的笑,“用不了几天,徐氏会把钱送上门。”   离开诊所后,慕善心情格外轻松。她先给公司秘书打了个电话,让秘书明天发正式催款通知给徐氏。   “对了,记得‘随口’提一提,慕总受了惊吓,拿出你看肥皂剧的八卦精神,描述得越凄惨越好。”   “慕总!”秘书嗔怪的答道,“放心,交给我。”   慕善开车行驶在夜色中,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,嘴角浮现轻蔑的笑容。   拖欠她的项目款不还?还用她当挡箭牌苛扣工人?搞臭她的名声?   真黑。   慕善离开后,大肖还处于浴血奋战之后的激动中。   当初他听说,几个兄弟的亲戚被徐氏工厂欺骗,投诉劳动仲裁机构却因缺少证据无法起诉。他火冒三丈,在徐氏蹲点之余,顺便叫了几个兄弟去围堵为徐氏出谋划策的慕善。   谁知他穿着凉拖裤衩在写字楼里晃,却被慕善盯着看了半天,最后请进她的办公室。   大肖原本没想好怎么做,可就是这个女人一脸高深莫测的告诉他――没事,去闹。警察?警察最不想管的就是群体案件。派几个人在路上拦着,让警察也能顺水推舟。等他们赶到,我们的事早办完了。   就这么跟这女人联手,轰轰烈烈闹了一把。   大肖想着想着,迷迷糊糊开始做梦。猛的一个机灵惊醒,只吓得魂飞魄散――   下午教训他的两个白衬衣男,正站在他床边,沉着脸,像阎罗。   而那个周哥,站在他们身后,笑嘻嘻的看着他。   大肖声音都抖了:“周、周哥,我不会再去城东了……我、我在这里打针……”   周哥盯着他狼狈的脸,语气异常温和:“不好意思,哥今天下手重了,你们的医药费,我包了。不过哥也被你的人打了一拳,他还想操我死了的老娘。”   大肖被周哥的温柔吓坏了,连说不用。   周哥笑笑,声音一沉:“白天就觉得你们这帮混混不对劲――我老大想知道,你和那个女人,在干什么?”   老大?周哥还有老大?   大肖这才注意到,周哥身后还坐着个男人。因为诊所里光线很暗,只能看清那男人穿着西装,背影笔直的坐在简陋的小沙发上。   不怒自威。   大肖哪里敢瞒?战战兢兢一五一十都说了。   那男人却一直沉默着,也没有发问,不知想什么。   周哥眼尖,伸手在大肖衬衣口袋里一摸,在一堆零钱中找出一张名片,递给那男人。   男人接过,这才有了响动。他站起来,走到光亮处,低头看着名片,修长干净的手指,轻轻摩挲过纸张的边沿。   男人比大肖想象的年轻许多,身材甚至略显清瘦。   当大肖看清他那的样子,心头微震。只觉得他跟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。那容颜那眉眼,竟令他想起冬夜里一弯干净透亮的月亮。当男人抬头看过来,大肖觉得自己就像泡在冰冷如水的月光里。   然后,大肖看到那清俊得不像凡人的男人,嘴角轻轻一勾。他抬起手,将那张皱巴巴的、还沾着血迹的名片,放入了剪裁精良的西装口袋。 2、丁氏父子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从外表看,慕善是个装饰品般亮闪闪的女人。   她身材劲爆、明眸皓齿、妆容精致。很多人第一眼见到她,都猜想她大概是依靠男人,开家公司玩票,做不得数。   事实上,这个清晨,穿着松垮垮的T恤、头发乱得像鸟窝的慕善,满嘴牙膏泡泡站在厕所里,非常郁闷的想――如果徐氏的钱还不到账,下个月给员工们发完工资,自己就要与康师傅为伍了。   好在这天下午,会计报告,徐氏的款终于到账。慕善坐在狭小却明亮的办公室里,神清气爽。   她想了想,吩咐会计拿了一万块,打电话给大肖。   “慕小姐?”大肖有些意外的感动,“不!不用了,医药费够的。你太义气了!”   大肖的拒绝太坚定,令慕善有些疑惑。   询问了几句伤势后,慕善话锋一转:“对了,那个周哥……什么背景?”   大肖嚅喏:“也不是很清楚。”   慕善心里咯噔一下,叹了口气,软软道:“大肖哥,你有事瞒着我。我知道咱俩不算熟,但我自问对你掏心掏肺……”   大肖有点急的打断她:“慕小姐,我……你……要小心榕泰集团。我打听到,周哥是替榕泰办事。”   晚上八点,慕善坐在幽静的酒店包间。   对面坐着的是董宣城,正是昨天在徐氏偷拍的记者。   董宣城也看着对面的女人。   T恤、牛仔、素面、马尾,笑得心无城府的样子,哪像白天那个意志坚韧执意创业的职场强人?   董宣城一夜没睡,满脸胡渣,眼睛通红明亮。他叹了口气道:“慕老大!慕老总!你也知道我正在赶稿,到底有什么事,非要面谈?我没时间!”   慕善清浅的笑笑:“哦……没时间?当初某人求我搞定毕业论文,发誓鞍前马后在所不辞,原来是我的幻觉。”   董宣城嘿嘿一笑:“你真损。”   慕善这才满意,慢悠悠的啜了口茶道:“说说榕泰。”   这个新近崛起的全省第一企业,全国金融投资业和房地产业的超级大鳄。   董宣城神色一正:“这种高门大户啊……想知道什么?”   基本信息网上都能找到,慕善既然约他来,显然是想了解更深入的东西。   “他们有多黑?”   “不好说。”董宣城目露精光,“在霖市,最不能惹的,就是榕泰的丁氏父子。”   夜色渐深。   董宣城把自己所知,挑重点告诉了慕善。   榕泰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丁默言,娶了年长自己十岁的副市长的亲姐姐。他通吃黑白两道,如今榕泰已如同盘根错节的大树,成为霖市一霸。   霖市另一霸是吕家,掌门人是年方三十五岁的吕兆言。明面上,吕家主业放在房地产上,但据传吕家真正的家底,还是黄赌毒。   两强对峙,榕泰更占上风。   至于南城顾天朗、北城夏老三,虽然人多势众名气也大,但是是老一辈混混,又穷又凶,算不上黑社会,与榕泰、吕家根本没法比。   “你惹谁都好,别惹丁默言。”董宣城轻蔑的笑笑,“他可是霖城的夜夜新郎,你这小身板,经不起那老东西折腾。”   慕善神色微动:“五十岁的夜夜新郎?”   董宣城深深看她一眼:“整个霖城,没有丁默言得不到的女人。大学教授、警花、来过霖城的明星……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,呵呵。”   慕善收了笑。   “垃圾。”她的神色冷下来。   “姑奶奶你小声点!”董宣城故作紧张的左右看看,惹得慕善莞尔。   董宣城想了想又道:“还有丁珩,榕泰的太子爷、副总经理。他名声倒是不错,年轻能干。不过你也别招惹。”   “小号种马?”慕善鄙夷。   “丁珩不像他爹滥交,交过的女朋友没几个。不过我有私家消息……”董宣城双眼一眯,“我们报社的社花,几年前跟过他一段。后来她跟人爆料,说丁珩很生猛,每天晚上换着花样往死里折腾。她好多天都下不了床。我说当时她总请病假……”   月色明亮,慕善开车行驶在稀疏的车流里。   她不觉得榕泰会跟自己有关系。可董宣城的话太直白,令她忍不住邪恶的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――一个猥琐阴险的中年大叔;一个长着巨大□、浑身肌肉结实、汗水涔涔的黝黑猛男。   令人敬而远之。   刚把车停在租的公寓,慕善就接到母亲电话。内容毫无意外是念叨慕善创业的轻率、还有督促她尽快相亲。   等慕善上了楼、在沙发上坐了半小时,还听到母亲在低声埋怨。这种感觉,令慕善感到温暖,也有些无力的倦怠。她打起精神说了几句调皮话,哄得母亲高兴,这才挂了电话。   至于相亲……对于母亲提醒她的女婿各种条件――要名牌大学毕业,挣得不能比慕善少,家里条件不能太差。   慕善满口答应,心里却觉得母亲那辈人,将爱情想得太轻易。她不想到年纪找个“条件”差不多的男人,浑浑噩噩过一辈子。   如果真要论条件,以她心中那个人为模版,要求并不算高。可这么多年,她也没找到一个刚好符合要求的人。   这晚慕善睡得并不安稳。也许是董宣城的话的影响,她竟然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,强硬的将自己压在床上,又重又热,令她喘不过气来。早上醒来时,竟然口干舌燥。   起床时,她发现昨晚窗户没关。房里居然有极清淡的烟味儿,也许是从窗外飘进来?   在洗手间里,她一抬头,就看到镜中,脖子上挂着的老旧项链。对现在的她来说,这银链子很廉价,普普通通毫无特色。挂在她深深的锁骨中间,宛如一道黯淡闪烁的水痕。   她摸向锁骨上方,那里隐约有片红痕,大概是枕头压出来的,又像是过敏。不痛不痒,她也没太在意。   过了几天,霖城日报大幅刊登了董宣城的独家报道。   当报纸送到徐氏父子办公室时,两人目瞪口呆。不过他们已无暇关注太多――他们很快被责令停业整顿。   全城议论纷纷。   慕善看着报纸时,打了个清脆漂亮的响指,告诉员工们今晚请客吃火锅――办公室里欢呼一片。   慕善的好心情维持到五天后。   那天下午原本很平静,一名员工挂了电话,震惊的冲进慕善办公室,他说刚刚打电话来的是榕泰集团,他们想要合作。   不等慕善开口,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沸腾了――   那是榕泰,资产过千亿的集团。随便拔一根毛就够他们吃一年。   唯一笑不出来的是慕善。   她承认这个诱惑极大,如果真的做成榕泰项目,她就彻底咸鱼翻身。   可她不是看到眼前利益就屁颠屁颠跳下去的女人。她心里清楚得很――榕泰涉黑,现在规模再大,说不一定哪一天就出事。她傻了才去跟这个集团扯上关系。   第二天,她给对方联络人去了电话。   听到她因为人手不够而婉拒,对方颇有些意外。但也没做更多劝说,只是笑笑说会向领导汇报。   领导?哪个领导?慕善有点恶毒的想,是夜夜新郎老当益壮,还是野兽太子金枪不倒?   答案在次日早上自行揭晓。   慕善走出家门,刚下楼,脑子里还在想着给另一个企业的建议书。一阵低沉的引擎声后,她抬头看到一辆黑色厚重的凯迪拉克,稳稳停在自己面前。   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下了车,微笑看着她:“慕小姐,我们老总想见您。烦请上车。”   车子后座,隐约有个人影。   看着面前孔武有力的壮汉,再瞄一眼“00009”的车牌,慕善神色不变,低头弯腰钻进车里。   车里坐着个年轻男人,他修长的腿交叉叠着,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。   看清他的长相,慕善想到一个成语――   活色生香。   黑色衬衣之上,是一张英俊得十分标致的脸。齐整的短发、乌黑的浓眉,鼻梁挺括、唇线柔润,像一幅色彩匀称饱满的画,每一笔每一划都着力均匀舒适。   或许是下巴的线条有些柔和,又或许是嘴角浅浅的酒窝,令这张年轻俊朗的脸,隐约平添几分不该有的孩子气。   “嗨,我是丁珩。”他的声音懒洋洋的,清润悦耳。漫不经心的态度,就像在宣告――此刻世间一切事都不重要,丁太子表露自己的身份,才是顶顶重要的事。   跟想象的有点不同。   慕善神色已经疏淡下来,脸上挂着标准职业的笑容:“丁总。久仰。”   久仰你在床上的生猛。   丁珩像是看透了她的客套,又像是洞察了她别有用意的寒暄。那俊脸微微一扬,双眸便含了笑,极黑极亮。   像极了杂志封面上优雅而冷漠的年轻男士,又纨绔又蛊惑。   他的目光挺认真的打量她全身,语气颇有几分玩味:“在霖市,头一回有女人拒绝与榕泰的合作。” 3、针锋相对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他的目光挺认真的打量她全身,语气颇有几分玩味:“在霖市,头一回有女人拒绝与榕泰的合作。”   语气不善。   慕善没有立刻回答。反而随意的往后一靠,双手随意交握,显得极为放松。米色小西装上,凝脂般细白的脸笑意绽放,如同有微凉的春风拂过。她语调缓和:“丁总,有时候拒绝反而是好意。”   “哦?”微微上扬的尾音,竟然很有韵味。   “我并非拒绝,只是力不从心。”看玄幻小说首选wap.mbook.cn!   丁珩“嗯”了一声,笑容一扬,几乎是咬着字重复:“力、不、从、心?”   这句话本无异样,被他说出来,却无缘无故令慕善心中一颤。好像他一句话,一个眼神,都自成风情。   慕善笑了笑:“我的公司加前台才9个人,项目交给我,丁总放心吗?”   “有道理。不过通常来说……”丁珩慢条斯理的说,“拒绝榕泰的公司,会死得更惨。”   这威胁有点直接了,慕善脸色一沉。   “尝试过才知道行不行。对不对,慕……善?”他的声音比一般男人清脆,当他随意念出她的名字,都有几分溪水似的缓缓动听。   既来之,则安之。   慕善心定下来,笑靥盛放: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。”   只是……   墨黑的车窗上,他那张标致的脸,投射下模糊却足够英俊的剪影。慕善想,是自己对野蛮太子的脑补太厉害,还是这个男人存在感太强?所以他每一句普普通通的话,都会令人心中微惊。   凯迪拉克平稳停靠在榕泰集团地下车库,司机为二人打开车门。丁珩并不多言,转身阔步走向专梯。   慕善快步紧随其后。   银色簇新的电梯缓缓上升,丁珩背靠在墙壁上,抄手好整以暇看着慕善。   “别紧张。”他居然安慰她,“我爸不会吃人。”   慕善极稳的答道:“嗯,我也不会。”   丁珩微微一愣,笑了。   电梯门“叮”一声打开,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,倒映着顶层总经理办公区的奢华与空旷。漂亮的专属前台小姐见到丁珩,快步迎上来:“丁总。”   丁珩极有风度的微一躬身,示意慕善先行。   慕善抬起的脸上,职业的笑容仿若冰封,滴水不漏。她目光锐利的扫视一周,莞尔一笑:“闻名不如见面。”   前台小姐见惯达官贵人,在她温和而清亮的目光下,神色越发乖觉恭敬。   丁珩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,不动声色的与她并肩走入总经理办公室。   厚重的檀香木门徐徐推开,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,书桌后的男子站起来,笑了:“终于把慕小姐请来了。”   慕善有些意外。   其实看到丁珩时,慕善就对丁默言的容貌有了新的预估。可是看到真人,还是超出她的预期。   也难怪副市长的姐姐昔日会嫁给还是混混的他。尽管鬓角微白、脸上亦有了些许细致皱纹。但高大的身材比年轻人还要挺拔;容颜有着与儿子相似的深邃俊朗,只是更显成熟矍铄。仿佛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是沧桑,而是硬朗的磨砺。   这样的男人,就算一日日老去,也会令许多女人倾心。   仿佛全然不知慕善之前拒绝的事,丁默言仔细看着面前的女人,语气有些吃惊:“慕小姐这样年轻?有二十五吗?”   慕善惊笑:“丁总眼力真好。”   丁默言看一眼自顾自在沙发坐下的儿子,语气揶揄:“阿珩,你看慕小姐这么年轻创业,像我,很好。这一点上,你可不如慕小姐。”   丁珩不置可否的一笑,慕善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:“丁总哪里的话?小丁总年轻有为,我刚来霖市就听人说,小丁总是年轻一辈中难得的才俊。”   丁默言哈哈大笑。他没什么架子,拿起桌上电话:“让刘经理上来。”   丁珩则偏头看着慕善,声沉如水:“小丁总?这是你们北京那边的称呼?”   这父子给慕善的感觉居然不错。比起传闻,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。她浅浅一笑,不答反问:“您喜欢这个称呼吗?”   明眸灼灼,毫不示弱。   丁珩笑而不语。   丁默言叫来的是战略发展部经理刘铭扬。刘经理三十余岁,相貌敦厚,沉稳干练。他坐下后,劈头盖脸就是一句:“慕小姐,你的公司,凭什么在霖市立足?”   如果说之前慕善拒绝合作,是怕惹祸上身。那么面对刘经理的质疑激将,慕善已准备好全副武装应战。   她可以避祸,却决不能任人看轻自己的事业。   “哦?刘经理,在您眼里,衡量一个公司好坏的标准是什么?”慕善避其锋芒,究其根本。   时间推移,两人的对答有些激烈,甚至针锋相对。   刘铭扬质疑年轻的慕善能否胜任,慕善举一反三推断榕泰内部管理的不足。彼此的感觉,竟然渐渐畅快淋漓。慕善甚至觉得,她还不一定能拿下榕泰项目。   丁氏父子发言不多,倒像是局外人旁观两人交锋。偶尔丢出一两个敏锐的问题,慕善答得圆圆满满。   【mbook.net.cn】丁珩甚至还亲手给慕善添过一次茶,慕善坦然受之,目不斜视。   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小时。   刘铭扬心服口服,一脸笑容。丁珩靠在沙发上,盯着慕善侧脸,似在重新打量她。   丁默言则微微一笑,对慕善说:“铭扬会和你敲定合同细节。”   慕善早已料到这个结果。她仿佛经历过一场大战,此时才察觉后背有些湿。她伸出手,恭敬对丁默言道:“我很荣幸。”   丁默言朗笑,抬臂,厚实温热的大掌,将她的手轻轻一握。   丁默言又看向丁珩。   “慕小姐是名校毕业,又在顶尖外企呆过,视野很宽。你有时间与慕小姐多交流。对你管公司有帮助。”   丁珩看似敷衍的随意一点头:“我会的。”   慕善看着这对看似完美的父子,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话――   伴君如伴虎。   那她是与虎谋皮,还是骑虎难下?   会议室里,刘经理很职业,一条条与慕善敲定合作条款。谈及价格时,慕善心中预期是一百万。她拿起纸笔,很认真的样子算了算,平静开口:“五百万。首付40%。”   刘铭扬眉都没皱一下,竟然象征性的砍掉10万,便写入了合同。   慕善趁机问:“刘经理,榕泰为什么会找到我?”   刘铭扬惊讶的笑:“丁少没跟您说?这是我的主意。我跟徐远达是朋友。他给我看了你帮徐氏做的成果,我认为很专业,所以自作主张推荐给老板。他看了之后也觉得不错。慕善,这也是老板对我的信任,希望你好好干,不然我也不好交代。”   原来如此?   应该是这样。要是丁氏父子真对自己动了其他心思,没必要拐这么大的弯。   慕善当着刘铭扬的面还故作淡定,淡淡的给公司财务打电话。电话那头传来员工们隐隐欢呼的声音,慕善低下头,偷偷眉开眼笑。   合同签订后,刘铭扬又引导慕善见了榕泰其他两位副总。临近十二点,他笑道:“陈副总下午三点股市收盘后才有时间,先去吃饭吧。”   陈副总?   毕业于香港大学金融系的高材生,回大陆短短四年,已执掌榕泰半壁江山。榕泰的金融投资公司正是由他掌管,房地产业则是丁珩持刀。齐头并进,才有了榕泰今日的辉煌。  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?慕善拭目以待。   慕善随刘铭扬走到电梯口,便见到丁珩斜靠在过道上。看到慕善过来,丁珩指间火光一闪,偏头点了根烟,深吸一口,走上来。   仿佛极自然的,他的长臂在慕善腰间虚扶一把,低头含着烟,黑眸隐有笑意:“一起吃饭。”   这个虚扶,在职场里,只是寻常的男士对女士的礼节。   可由这样一个英俊的人做出来,实在太有风情。他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,都是一副流光剪影的画。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着慕善的腰,仿佛有电流酥麻窜过,令慕善后背一阵僵硬。   一旁的刘经理闻言笑道:“那就劳烦丁少,我去为慕总准备办公室。”立刻走的没影了。   电梯下行。   丁珩一只手夹着烟,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。   “你的确有本事。”他眼中居然有真诚的赞许。   慕善心道:你也跟传闻不同。   面上,不动声色的笑。   慕善没料到电梯直接停靠在地下一层。穿过几层门,她闻到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,听到熙攘的人声。   等他带着她在用餐处坐定,她才真的相信。   他竟然带她吃食堂?   没有豪车,也没有昂贵的酒店。   更加没有孤男寡女。   这是大厦自带食堂里专门开辟的一个房间,摆放的食物比外头大食堂精致许多,也没什么人。但还是充斥着浓浓的职场气息。   慕善知道这应该是专供公司高层的小餐厅。   这样……很好。   她不得不承认,比起精致皮相,比起风流姿容,带她吃食堂这个举动,今天才令她对丁珩,刮目相看。   似乎察觉她的动容,丁珩将面前餐巾一摊,道:“怎么?失望?”   “不。惊喜。”   丁珩闻言,双眼一弯,极绅士的伸手,帮她把面前的餐巾铺好。   这顿饭吃得极愉快。   饭快吃完的时候,丁珩电话响了。   “那块地我势在必得,不管你用什么手段,去办。”   “……嗯,知道了。让周亚泽处理。”   慕善安安静静听他打电话。于是现在,才是榕泰杀伐果断的太子爷么?   慕善已经知道那天的“周哥”就叫周亚泽,他果然是榕泰的人。让他这个黑帮头目去处理的,会是什么事?   那天车上的人,是丁珩吧?不过他好像对她没印象了。   丁珩挂了电话,抬眸看着她沉思的神色。   “你会看到更多。”他意有所指,像提醒又像威胁。   “我会选择性的装聋作哑。”她答得直白。   因为直白,反而显得坦率正直。   他微微一怔,笑了,有点坏的样子。   “不行。你忘了,我们要多交流。” 4、狭路相逢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吃完饭不到一点,丁珩低头看了眼手机,问慕善:“炒股吗?”   慕善摇头。   丁珩点了根烟,轻吐一口:“今天大盘跌了150点。”   榕泰将近一半资产在金融投资市场,那他们的损失还真不小。   “有影响吗?”慕善问。   丁珩却从容的笑:“陈总不会让榕泰有事。”   能让丁珩如此信任,慕善对与陈总的会面更期待。   返回顶层,刚走了几步,慕善听到隐隐约约的钢琴声,缠绵悠扬,在安静的午后,说不出的惬意。连带这冰冷奢华的顶层,都染上几分充满人情味的温柔。   听清曲调,慕善微微一怔。   丁珩脚步一顿,阔步走到宽阔的走廊尽头,打开一扇门,走了进去。慕善快步跟上。   进了门,琴声愈发清晰,似泉水于空谷追寻,又似天空流云,干净清透,捉摸不定。   视野也随之豁然开朗,这是间足以容纳五六百人的大厅,数盏水晶灯璀璨明亮、墙上数幅名画静谧安详、水磨大理石地板光滑如镜。   一架奶白色钢琴,静静矗立在大厅正前方,一尘不染、闪闪发光,整个大厅陡然显得高贵圣洁。  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,慕善停下脚步。   从她的角度,隐约看到那人纯黑西装的一角,与白色钢琴形成鲜明对比,又显得无比融洽。   钢琴背后是谁,对她来说并不重要。   重要的是,有生之年,她竟然再次亲耳听到有人弹奏这首《天空之城》。   记忆模糊却深刻的袭上心头。   那在一个阳光炽烈的午后,学校的琴房被她霸占。她歪着头打量风尘仆仆的那人,故意挑衅:“你没想我!”   那人冷着脸,大概觉得自己匆匆赶回来,她却不领情,有些生气。   最后,他什么也没说,却坐到钢琴前,弹了一曲她最喜欢的动漫插曲。   “弹一遍,想你一遍。”他低沉的声音像在叹息,“我每天都会弹。”   “弹到一百岁?”她红了脸。   “弹到我死。”   ……   大概年少的时候,把天长地久想得太轻易。   琴声停歇。   “怎么样?”丁珩熟稔而漫不经心。   “连跌三天。”那人的声音从钢琴后传来,竟然是慕善喜欢的低沉、清润。   “操。亏了多少?”丁珩低低骂了句。   “重仓超配,账面亏了二十亿。”那人声音不紧不慢,内容惊心动魄。   “下午能赚回来吗?”丁珩蹙眉。   “也许能,也许不能。”淡淡的,没有半点焦急。慕善只看到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抬,琴声如同流水,再次从那手指间缓缓淌出。   更难得是,太子爷丁珩脸色依然如常。好像亏的不是他家的钱。又或者是,他对这个人完全信任。   正在这时,丁珩身上的手机却响了。他掏出来,同时对两人道:“陈北尧、慕善――公司新的顾问,你应该已经听说。”   琴声戛然而止,突兀得一点不像之前淡定沉稳的陈副总。   慕善的心,也仿佛随着那陡然夭折的琴声,猛地一跳。   丁珩拿着电话走出门,隐隐传来他愉悦的声音:“我在顶层……北尧也在……”   丁珩再说什么,慕善已经听不清了。   钢琴背后那人站了起来。   人极近,目光却极远。一步之遥,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,怔忪相对。   纯黑笔挺的西装,精致如刀裁,他高大的身躯挺拔却略显清瘦。像黑色苍穹中,一弯明月穿云而出光魄动人;又像皑皑冬雪里,一棵青松浑身赤寒孤傲而立。   头顶的水晶灯,仿佛瞬间失色。只余他沉默而夺目的容颜,令慕善心头剧震。   她想象过千万遍与陈北尧重逢的情景,但她万万没想到,当日孤寒无依的落魄少年,摇身一变成为港大高材生、榕泰副总。   他的轮廓深邃了许多,也添了几分青年的硬朗。可慕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。   ――再不会有人,拥有这样清澈的气质。   学业、工作……这些年来,任何事都不会令慕善太过慌乱。可此刻,她看着这个阔别八年、近乎陌生的男人,却只觉得心口猛的一缩,那颗从来安分的心脏,竟然极快速的跳动起来。   他对自己什么感觉?   他还记得过去吗?   他此刻会不会跟她一样,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动,全身就像在火上慢慢灼烤着?又痛,又怕,又蠢蠢欲动?   他大概,还恨着她吧?   她该怎么办?   “陈北尧……没想到会遇见你。”这真是一句彻底的废话,她竟然自乱阵脚。   陈北尧根本无动于衷,清透的目光静静滑过她的脸,淡淡点点头:“慕小姐,久违。”   他的语调极缓,少了几分记忆中的少年锐气,却更显坚定有力。始终不变的,是那份隐隐的、清冷的自信。   那是慕善一直一直很喜欢的。   可是……慕小姐?这称呼令她心里一凉。同时又有些自嘲:不然呢?难道还期望他叫自己“善善”?   也许在他眼里,他们之间,不过是年少荒唐。   她收敛心神,重新变得滴水不漏:“陈总年轻有为,我会尽力促成项目顺利。还要多多仰仗陈总。”   他不答腔,神色似有片刻沉凝。而后,清亮目光滑过她精致的眉眼、淡红的樱唇,还有领口一小片如玉的肤色,眸色愈发的淡:“慕小姐成熟老练不少。”   像赞许,更像讽刺。   极度疏离冷漠的语气,慕善心里忽的一沉。   他似乎也没兴趣交谈,沉默矗立在那里。清冷料峭的身影,愈发显得宽肩窄腰,长身玉立。站在钢琴前,是一幅行云流水的流畅剪影。   他从西装裤兜摸出烟盒,点了一根,静静吸着。烟雾缭绕,他的目光明明盯着她,却似乎放得极远。   门再次被推开,慕善松了口气。   “曼殊马上到。”丁珩对陈北尧说,又看向慕善,“我表妹。”   丁珩的表妹,就是副市长的独生女儿。慕善心中一动。   陈北尧却似有些不耐烦,语气平平:“马上开市,我下去了。”   他像一阵风走过身边,丁珩却手臂一伸,揽着他的脖子,显得两人关系极近。好像在陈北尧面前,丁珩多了几分年轻人的跳脱。   他单手递给陈北尧根烟,陈北尧接了塞进嘴里。丁珩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给他点上,似笑非笑道:“多陪陪她。”“她”指的自然是那位表妹。   陈北尧含糊应了声。   男人之间,大概不需要更多话语。   慕善胸口一闷。   八年过去了,他意气风发,有兄弟有事业,也终于有了新的“她”。   可她呢?   门口传来一个清脆柔软的声音:“珩哥、北尧哥!”一抹鹅黄身影闪了进来。来人看起来二十出头,瓜子脸白白嫩嫩、大眼睛漆黑娇俏,青春的气息仿佛都要从那明丽的脸蛋溢出来。   曼殊那灵动的双眸看看两位男士,又看看慕善,最后还是回到陈北尧身上。   “陈总……”她吐吐舌头,好像很怕陈北尧的样子,“马上开市了,你不在,同事们心都不定。让我来叫你。”   陈北尧看她一眼,指间夹着烟,目不斜视往前走,曼殊快步跟上,像犯事的小孩,跟着沉默却纵容的大人。   ……很登对。   “分析报告写完了?”他淡淡道,口气严厉。   “嗯,放你桌上了。”曼殊朝丁珩做个鬼脸,堂堂副市长千金,心甘情愿的低声下气,“我写通宵了呢!”   陈北尧却似乎连赞许都懒得给予,匆匆走向电梯。经过慕善时,停都没停一下。   丁珩将慕善略有些僵硬的神色收入眼底,淡道:“他就是这种人,技术宅男,面热心冷。你做你的,不用管他。”   这话让慕善意外的心中一暖。   “谢谢。”她的语气极真诚。   因为有心事,抬起的素白的脸,双颊微红。墨黑大眼似有氤氲水光,粉唇浅浅勾起。就像一朵极清艳的花,玲珑包裹在米色西装套裙中。   丁珩一愣,正想说什么,“叮”一声,电梯到了。慕善和丁珩都抬头看过去,却只见陈北尧正好把头转开,阔步走进了电梯。   下午丁珩有会,将慕善交给刘铭扬。慕善跟着他到了安排好的办公地点,却有些意外。   这是榕泰总部基地里一幢独立的五层建筑,装修很新。墙体上四个醒目大字让慕善感觉复杂。   “榕泰投资”。   “人多,场地紧张,只有投资子公司地方宽敞条件也好,所以给您和您的团队安排在这里。”刘铭扬把她带到五楼,“没问题吧。”   “没问题。”慕善有点走神。   ――陈北尧跟她彻底没关系了,怎么会有问题?   榕泰投资不愧为国内顶尖金融公司,一踏入色调冷硬、宽敞明亮的职场,就看到西装革履的员工们个个专注于电脑前。慕善跟着刘铭扬从走道穿行过去,竟然都没人抬头看一眼,可见工作紧张扎实程度。   刘铭扬把慕善领到一间宽敞的屋子前,笑道:“这原来是休息室,条件还不错,你中午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――不会有人打扰。”   慕善忙道谢。   刘铭扬走了,慕善一个人坐在五十平米的房间里。公司其他同事发了短信,约莫一个小时后赶到。她昨晚就在加班,今天一早又如逢大敌,确实有些累了。   她抬眸看了看,房间布置得很好。一组看起来就很舒服的皮沙发;还有一排办公桌椅。角落里还有饮水机、咖啡机,甚至还有台电视。   她反锁好门,拉下窗帘。又查看了另一扇室内门门――打不开,大概是封死的。她放下心来,定好闹钟,仰面倒在厚实的皮沙发上。   盯着雪白干净的天花板,她的眼眶有点湿热。她想自己也许挺好笑的,十七岁时喜欢得要生要死,在别人眼里,其实根本不算爱情吧。   她忍了忍,平静了。抬手解下脖子上的项链,塞进了公文包里。她想自己再也不需要了。   她闭上眼,她模模糊糊的想,没什么是过不去的,就这样了。   不知睡了多久,她迷迷糊糊间感觉身边似乎有个人影。   她悚然一惊,猛的睁眼,呆住。   这是梦境般的一幕。   银白的灯光下,陈北尧竟然就站在她身旁,居高临下,静静矗立。   黑色短发垂在他白皙的前额。他低着头,侧脸俊朗,眼神冷漠。慕善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――是他修长分明的大手,轻轻握住一只纤细的黑色女式皮鞋,指腹甚至还沿着皮革边沿,轻轻摩挲,仿佛正在抚摸的,是她幼嫩滑腻的赤足。   那是她的鞋。大概什么时候从脚上滑落,被他捡起。   那墨黑的眸像是凝了冰雪,定定的盯着她的身体,隐隐又像有不悦之色。慕善刚要开口质询,却被他的动作惊呆了。   他竟然慢慢蹲下,动作是与神色极不相符的温柔。他伸手托住她一只光滑如玉的脚踝,将那只掉落的鞋,轻轻套了上去。然后小心翼翼将她的脚放回原地。   他的身子并没有马上动。他沉默片刻,嘴角忽然浮起似有似无的笑意。而后,俊美如工笔勾勒的侧脸缓缓伏下,在她纤裸干净的脚踝上,落下轻不可闻的一吻。   做完这一切,他才抬头,神色冷漠的望向她的脸,明显一怔。   慕善躲闪不及,四目相对。   他一脸淡然,不慌不忙的站起来。 5、醋意冲天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如果说之前刚看到陈北尧时,慕善少见的阵脚大乱。此刻,她已完全平静下来。   匪夷所思的是他,她为什么要慌?虽然那如羽毛轻拂的吻,撩得她从脚踝酥麻到全身。   躺着毕竟不雅,她站起来。   这才有点窘了――她睡相一向不好,米色齐膝短裙竟然滑到大腿根部,隐隐可见白棉布;上面更甚――一颗纽扣已经跳开,一小片白色丰满似有晶莹光泽。   她就这样躺在陈北尧面前?   脸上一热,她几乎手忙脚乱的转身,整理衣着。即使是背对着男人扣扣子、扯裙子,也是很丢人的。她做完这一切,才讪讪回头,却看到陈北尧沉静容颜上,竟然似乎有笑意。   更窘了,于是变得咄咄逼人:“你怎么进来了?”   陈北尧看她一眼,神色自若的在沙发坐下,道:“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休息室。”   慕善这才看到,原先她以为封死的那扇室内门,竟然半开着,掩映着另一个相通的办公室――所以她的办公室在他的隔壁?   慕善心中一动,开门见山。   “为什么亲我?”   他偷吻她;他的办公室恰好在她隔壁;他与曼殊的相处,看起来更像小姑娘一厢情愿多一点。   这令她心生隐隐期待。可慕善从来不要拖泥带水、不要迟疑试探。   如果他对她也还有感觉,那么她要干脆利落,她要斩钉截铁。   然而……   陈北尧盯着她,神色极冷极自若的吐出两个字:“癖好。”   仿佛是慕善的质询太过大惊小怪。   癖好?   慕善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。   那他是不是也会像这样,亲吻曼殊,或者其他女人的脚踝?   心里微微的痛,又恨他的莫名其妙。她脸上笑容更冷:“那请陈总今后不要在我身上实践癖好。你找我有事吗?没事的话,我还有事,要去找人封了这道门。”   陈北尧盯着她,眸色带着令人压抑的沉重。在她以为他会发怒离开时,他却站起来,忽然开口。   “榕泰水深,你好自为之。不要和丁珩走太近。”他的声音极沉极有力。   “好自为之”真不是一个让人感觉良好的词,慕善站起来:“什么意思?说清楚。”   他这算什么?提醒?示警?关心?还是怕她给他惹上麻烦?   他却似没听到,转身离开。   下午两点半。   慕善公司三名最能干的员工已经赶到榕泰,项目组正式成立。   慕善忙碌起来,很快将下午与陈北尧的难堪心痛,抛之脑后。等她再一抬头,发现竟然已经五点半。   她站起来活动筋骨,却看到门外,投资公司的员工们个个面带喜色。她复又坐下打开网页,看到股市一片火红。   所以?他打了翻身仗?   她早猜到他不会输。他那时就比同龄人老成聪明。   这念头有些怅然,她缓缓偏头,透过那扇还没封的室内门,看到棕色而光洁的办公桌前,他的背影格外挺拔,仿佛与生俱来的孤傲坚韧。   只是这背影,再不属于她。   项目开始第十天。   慕善的项目组完成前期调研,她现在知道,榕泰的确有黑道生意。   但怎么说呢,那些内陆江上的赌船、夜总会、酒吧和保安公司,现在只能为榕泰提供十分之一的利润。保留这些生意,更像是为了巩固江湖地位、发展人脉关系。   就譬如想要给某位人士送女人,从自家夜总会调人,更加保质保量还便宜。   这些生意,丁默言交给那个叫做“周亚泽”的人打理,不在项目范围内,慕善只是略有了解。   而陈北尧的确如她所料,专注管理投资。尽管丁默言似乎极力想让这位高材生帮忙拓宽黑道生意,但他明显兴趣缺缺。用丁默言对慕善说的评价,“陈北尧是个天才,就是太清高,没什么野心,好多事想交给他,他还不干,脾气硬的很。”   那天之后,慕善总能看到曼殊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陈北尧的办公室。于是心中残存的那点念想,也略过不提。   她再怎么喜欢他,光凭他与曼殊的暧昧关系,她就不想再看他一眼。   而那一天,他印在她脚踝的一吻,仿佛根本没发生过。那清晰的触电般的感觉,一遍遍提醒她,那真的只是他的癖好。   慕善和丁珩的交往也多起来。偶尔还一起吃个饭。不得不说他们挺投缘的,丁珩身上并没有暴发户的俗气,大多时候是谦谦公子。偶尔露出狠厉一面,但慕善不问,他也不解释。   周末,慕善提交了前期工作报告,获得丁默言的嘉许。慕善周末也给自己和员工们放假。她睡了大半天,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碟。   到了晚上六七点,却接到丁珩电话,说有个饭局,叫她过去。   丁珩晚上约她还是第一次。两人毕竟也熟了,又不是孤男寡女,拒绝反而矫情了。慕善索性换了衣服出门。   夜色迷魅,华灯初上。慕善到了约定地点,发现是榕泰旗下的一家夜总会。   这还是慕善第一次到这种地方。   夜总会坐落霖市昂贵却安静的地段,门口停车场全是好车。迎宾小姐旗袍皮草,高挑靓丽,莺声燕语言笑晏晏“欢迎光临”,满目都是隐约的诱惑的肉色风情。   雕花木质走廊狭长悠远,灯火柔和通明,令人的心也飘忽怅然。   慕善随着位清秀招待生走到尽头,推开门。   包房里没有劲爆得令人头疼的音乐,也没有刺目灯光与金属皮革。只有一室温柔干净的灯光,红木古朴隽永,歌声空灵飘荡。   这是喧嚣都市中的一方净地,却偏偏藏在最灯红酒绿处。   正对门的沙发上,坐着几个男人,慕善只望了一眼,有点移不开眼。   丁珩坐在最中间,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,姿态英挺而闲适。橘黄的灯光中,他每一个轮廓剪影都显得沉静端凝,愈发衬得容颜愈发明朗如玉、棱角分明。   陈北尧就坐在他左手边,没戴领带,西装下第一颗衬衣纽扣解开,竟也有几分慕善没见过的慵懒。   如果说丁珩是一幅水彩,那么陈北尧就是水墨山水。即使在这样纸醉金迷的处所,他冰雪般俊美的容颜,有一种少年的清透细致,又有成熟男子的高大俊朗。自成气场,清寒逼人。   该死的好看。   丁珩右手边,是与慕善有过一面之缘的周亚泽。他穿着黑衬衣,衬得整张脸也英俊暗沉。嘴角始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,看一眼慕善,就把目光转开了。   曼殊坐在陈北尧身边,抬头看一眼慕善,笑笑,很可爱的样子。   慕善心底一沉。她知道不应该,但是心头还是隐隐有火气冒上来。   屋内还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,他和周亚泽身边都坐着漂亮的女孩,看样子像是夜总会的公主。   只有丁珩身边没女人,他看着慕善,脸上浮现笑意:“慕善,过来。”   陈北尧竟毫不避嫌的看着她,目光在她脸上一停,很快移开。   这目光还是能令慕善心中微痛,她走到丁珩身旁坐下。简短的介绍之后,其他人继续专注桌面――原来他们在玩骰子。丁珩边看骰子,边对慕善道:“怎么穿成这样?”   慕善看一眼其他姑娘,都是抹胸长裙花枝招展;甚至连曼殊都穿了条清纯的粉色长裙,露出光洁可爱的肩膀锁骨,坐在陈北尧高大身躯旁,温香软玉。   反观自己――素面、马尾、T恤、牛仔裤、运动鞋……似乎重逢陈北尧后,工作之余,她就没好好打扮过。   慕善挑眉:“不可以?”   丁珩弯眉一笑,也学她耳语:“很可以。你这样都把其他女人比下去,咱们会得罪人的。”   慕善噗嗤一笑,丁珩盯着她干净素美的脸庞,目光灼灼。   一旁的曼殊笑道:“哥!你在和善姐说什么悄悄话!”丁珩却不答,往沙发一靠,笑意更深。   慕善心头又有点冒火,但火气令她感觉到羞愧和难堪。仿佛在窥探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还装作义正言辞的模样。   她索性假装开始研究骰子。   四个男人玩厌了骰子,拿了牌打升级。慕善有些好笑的想,如果外人知道霖市太子和左右手在最贵的夜总会里,不毒不嫖,玩得这么健康,估计都会咋舌。   这笑容落在丁珩眼里,心神微动。他拍了拍慕善肩膀:“想玩?”   慕善本来不想跟一帮男人打牌,但看曼殊贴着陈北尧坐着,她诡异的、当仁不让的接过了牌。   一局过后,慕善和周亚泽大杀四方,陈北尧和另一个男人输得彻底。周亚泽大呼过瘾,表示慕善推翻了他对美女胸大无脑的看法。他神色极为自然,像是从没见过慕善。   慕善也不在意,面上淡淡的,心里暗爽。好像这样对陈北尧和曼殊扳回一城。转念又觉得自己幼稚。   两位夜总会公主却不分立场的为慕善叫好。比起看似清纯可爱,却没正眼看过的曼殊,她们更喜欢亲切风趣、进退有度的慕善。更何况她是丁少带来的人。   丁珩也看得眉眼含笑,手扶着慕善背后的靠背,低声在她耳边道:“这么精明?”   她索性笑得嚣张:“对手太弱。”   丁珩大笑。慕善不经意间一抬头,看到陈北尧抬起的侧脸,神色疏淡,目光清冷却锐利。他没有看她,却偏偏令她感到他的视线无所不在,咄咄逼人。   这令原本赌场得意的她,如同一只被戳破的气球,瞬间泄气。   她默默的想,已经八年了。她明明笑得这么欢欣,可这个男人只需要一个侧脸一个眼神,就能令她快乐不起来。   于是她下手更狠,只令陈北尧一方输得一塌糊涂。   几位男士也玩腻了,纷纷把牌让给身边女人。他们则在旁一边看牌,一边聊天。除了曼殊菜鸟,两位公主也是厉害角色,牌局立刻激烈起来。   曼殊一直向陈北尧求救。陈北尧帮她看了几圈牌,便拿着烟盒走了出去。丁珩坐了一会儿,见慕善完全专注打牌不看自己一眼,索性也起身。   周亚泽一看,也坐不住了,在身旁女人脸上亲了一口,跟了出来。   三个男人都靠在阳台上,点了烟,没说话。   屋内很快传来曼殊悲惨的呼救:“她竟然还有主牌!”另一位公主怒道:“你出错牌啦!”然后是慕善淡定的声音宣布胜局:“双Q!”   男人们隔着落地玻璃望过去,屋内女人个个楚楚动人。而最引人注目的,毫无疑问是慕善。在一堆姹紫嫣红中,只有她素面朝天,却偏偏肤若凝脂,清美妖娆。乌眉微蹙,粉唇轻抿,显得极为专心。可在这样热闹的牌局,她的笑容却隐隐透着疏离。   陈北尧沉默着,一根烟很快抽完,又换了根。   周亚泽笑道:“怎么把她叫来了?”她并不是这个圈子的人。   丁珩还看着慕善,微笑:“想叫就叫了。”   周亚泽含笑道:“丁少,你不会来真的吧?”   丁珩不置可否,眯着眼,远远盯着慕善,继续抽烟。   周亚泽站了一会儿就进去了。一直沉默的陈北尧忽然问:“我也想问为什么。”   丁珩这才长吐一口烟,道:“你别看她长得妖,其实人很纯很干净。我初步调查过,大学和工作了都没男友,跟客户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。这么漂亮,偏偏又老实又正直;看似精明,相处久了比男人还豪爽。见她第一面,我就想追她。怕吓着她,一直陪着耐性……当然,现在还谈不上喜欢。不过说不定将来,我真的会爱上她。” 6、技术宅男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慕善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擅长,但依然能感受到丁珩的态度变化。   他说顺路,每天到慕善租的房子,接她上班。慕善说不愿劳烦他,他低声一笑,你怎么会是麻烦?   又被他“顺路”送回家几次后,慕善便在榕泰加班到很晚。可他一定留了眼线,有几次她很晚离开,仍然能看到黑色凯迪拉克刚刚停在楼下。而他倚车而立,他若有所思的漂亮双眸,是夜色中最蛊惑幽深的一道风景。   项目组每天中午的工作餐,也开始经常换着花样。有时候是海鲜酒店包间;有时候是老字号火锅。丁珩有时候会出现,有时候不会。但出现时必定坐在慕善身旁,话不多,眸色深深,嘴角含笑,似享受,似宠溺。   员工们不怕慕善,打趣慕善吊到金龟婿。甚至连董宣城都闻风而动致电慰问。虽然主要目的是叮嘱她不要跟榕泰的黑色生意扯上关系,但也忍不住狭促的问慕善是否做好迎接重口味“性”福的准备……看最新小说就上mbook.cn!   与大家的蠢蠢欲动相比,慕善显得冷静许多。   她其实是个执拗传统的人。当年跟陈北尧一段早恋,就能让她八年来将自己的心锁得密不透风。   现在虽然对陈北尧死心,但要她立刻开始一段感情,她做不到。就像自己偷偷藏了八年的珍宝,终于随着岁月腐蚀风化。可要她立刻把另一样东西供着捧着,她觉得困难。   更何况,陈北尧每天都在一墙之隔的地方。他像是空气般的存在,触不到,却令她觉得无所不在。   她直接告诉丁珩,不习惯跟客户关系走太近。丁珩笑笑,继续接送,继续关怀备至。他就是不戳穿那层窗户纸,却一点点侵入她的生活,令慕善毫无办法。   项目第二个月,周末。   因为下周要向丁默言汇报阶段成果,慕善加班加得兴起,大清早五点多就跑到榕泰办公室里。今天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不用上班,整栋榕泰投资只有她一个人,倒很逍遥。   不知不觉到中午,桌上电话忽然响起。   “饿不饿?”丁珩丰神俊朗的姿容如在眼前。   慕善这才觉得饥肠辘辘。   “来我这里。带着工作成果。”他不由分说挂了电话。   这样的假公济私,慕善当然不能拒绝。   总部顶层空无一人,华丽寂静像教堂。甚至连丁珩的秘书都不在。慕善坐专梯上去,推门进入丁珩的办公室,微微一怔。   丁珩穿着件浅色简约的T恤,容颜比平日更加清朗干净。他坐在办公桌后,手拿一份文件,神色极为专注――大概真的是工作上临时有事。   听到动静,他立刻抬头,看到慕善,笑了。   “过来,快凉了。”他走向一旁的茶几。上面放着几个快餐盒。   慕善把打印的工作成果递给他,他笑笑接过,居然真的边看边吃,很投入的样子。   这让慕善有点心虚,仿佛她才是心怀不轨那个,只好认命的朝他伸手:“给我。”   他长眉一扬。   她从他手里拿过资料:“吃完再看。我可不想害丁少消化不良。”   他眉目含笑,低低的“好”了一声。   不知他从哪里打包的食物,味道竟然很不错。慕善很快吃完,正要告辞,他却扬眉:“下午给我讲讲项目成果。”   “那我下去拿电脑,准备一下。”   他忽然笑了,有点无可奈何,又有一点点可怜巴巴:“慕善,让我休息休息,成么?”   慕善的心毫无抵御之力的软下来。这个男人真是……可正因为察觉到自己的心软,她才更加觉得要快刀斩乱麻。   今天也许要找机会说清楚。   她抬头,眼神清澈:“好,我也想跟你谈谈。”   丁珩却似乎能看懂她的眼神,低头点了根烟,神色有一点点冷。   丁默言的总经理办公室位于顶层最深处,跟其他人办公室隔了很远的距离。穿过办公室,角落里有扇室内门――大概是丁默言的休息室。里面装饰华丽温馨,屋里有半面墙的液晶电视、沙发,甚至还有床。   关上那扇室内门,与外面就是两个完全隔绝的空间。   联想到关于丁默言的传闻,慕善觉得那床还真是碍眼。进入榕泰两个月,她的确经常看到不同女人陪伴丁默言身边,环肥燕瘦各有千秋。而丁默言对于自己的爱好,并不低调,坦荡自然。   在这样一个安静而黑暗的屋子里,光影闪烁,重低音环绕,的确能带来极致的视听享受。慕善全神贯注看着电视屏幕,很专心的样子。可她在怎么目不斜视,身旁男人的存在感也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。   丁珩高大的身躯和她一样,蜷在地毯上,就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。慕善一直坐得笔直,久了难免酸痛,稍稍往后一靠――   没靠在沙发上。   他温热坚实的胳膊垫在后头,早从背后将她包围。而后,慕善的肩膀一沉,他的手自然而然搭了上来。   来了。   慕善虽然打定主意,此时难免有些紧张。陈北尧之后,她还没跟男人这样亲近过。她转头,斟酌着便要开口。一抬头,却连呼吸都停滞了。   明明暗暗的光影中,丁珩英俊的脸宛如浮雕,就在离她不到寸许的位置。他根本没看电影,微垂着头,挺拔俊俏的鼻尖贴着她的发梢,就像在低头嗅她的发香。   察觉到她的注视,他侧过脸,深深看过来。   然后不等她有反应,他忽的低头,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就走。   他另一只手就摁在她身侧地上。盯着她,目光里有些许隐忍深沉的情动。   慕善全身的血仿佛冲到脸上,滚烫得吓人。她低声道:“丁珩,我不能……”   “慕善。”他眼神暗下来,低沉的嗓音仿佛能蛊惑人的意志和心灵,“你知道,我要的,不是这个答案。”   他关掉电影,周围骤然安静下来。只有两人离得极尽的呼吸声,和心跳声。   “我……”她忽然有身陷重围的无力感。   他却径直抬手,钳住她的下巴,锁住她的腰身。他的双眼深邃如星海,低头作势又要吻下来……   门外忽然传来响动。   慕善仿佛惊醒般一下子推开他,飞快的站起来,脸上红若朝霞。   丁珩坐在地上望着她,忽然张开手掌,挡住自己的脸。修长五指间,俊脸透出些许无奈的笑容。嘴唇上,甚至还沾有半点她的口红。   “不许再逃。”他丢下这句话,起身走向门口。   慕善就是想逃,连忙紧随其后。   丁珩在室内门前站定,透过猫眼向外看。   慕善站在他身后,心中居然有些难过。她不能否认,这样的丁珩,真的让人有些心动。   可她竟然还是不能开【wap.mbook.cn】始。   陈北尧在的地方,她不能开始。   她自找的。   她抬头望着他的侧脸,正要说点什么,却意外的看到他死死盯着猫眼,脸色不知何时铁青一片。   而外间的声响,越发清晰的断断续续传来。   “姑父、姑父……”熟悉的清脆声音,夹杂着几声娇喘,几声哀求,断断续续却组不成完整的句子。   “曼曼……我的乖曼曼……屁/股再抬高点,嗯……”男人的闷哼低沉有力,“噗噗”的肉体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。   慕善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,她觉得一定听错了――曼殊,不是陈北尧的女朋友吗?   丁珩沉着脸,满眼阴霾看一眼慕善,狠狠骂了句:“他疯了!”一把拉开门,冲了出去!   外面灯光大亮,正对门的黑色实木办公桌上,各种文件书籍早已扫落一地。曼殊雪白娇嫩的身躯,仿佛含苞欲放的鲜花,被粗暴的放在冷硬的桌面上。她长发凌乱,双眸紧闭,脸上又痛苦又愉悦,仿佛已完全沉浸在肉/欲中。   站在她身前,扛着她两条细白长腿腰的,正是儒雅威严的榕泰掌门人、她的亲姑父――丁默言。   他麦色的棱角分明的脸上,一片红潮;略显暗黑的大手,紧紧握住她的腰。保养得极好的高大结实身躯,一下下激烈的冲撞着。只是腹部总有些松弛,大手上也有些老人斑,覆在曼殊鲜嫩的身体上,愈发触目惊心。   “停下!”丁珩怒极冲到他们面前,也没令他们的动作有片刻停顿。   “滚!”丁默言竟似丧失理智,一把将丁珩推开。丁珩没有防备,摔在地上。   “爸你怎么了?”丁珩又冲上去,一脸疑惑,“又吃药?”   回答他的是曼殊迷离的呻吟:“姑父……再快点,快点……”   慕善只看得心惊肉跳。这到底是丁氏豪门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龌龊,还是一场意外?可看丁珩的反应,丁默言一定是经常吃药――否则五十岁的人,如何夜夜新郎?   正在这时,却有人急急忙忙冲进来,慕善认出是丁默言的私人医生,一个三十余岁的敦厚男人。他看清屋内情况,声音便带了焦急的哭腔:“丁少,老板今天找了几个女人,吃了药……结果曼殊小姐中途搭了老板的车……”   “滚!”丁默言还在曼殊身上伐挞驰骋,对医生大吼一声,“把这不肖子赶出去!”   “哪里找不到女人,你玩她?她爸是副市长!”丁珩忍无可忍,一把从腰间掏出枪,“放开她,否则我开枪了!”   慕善这才知道他随身带枪。   “丁少,别冲动!别冲动!”医生慌忙在他身后道。   大概是真怕儿子怒极开枪,丁默言动作还在持续,语气却缓了很多:“干完这一次再说!你先出去!”   然而,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。   前一刻,丁珩还好好站在那里。忽然身子一颤,眼神一暗,满脸不可思议,身子软软滑到在地,双目紧闭,生死难辨。   他身后,医生手持针管,慢慢插回裤兜。   因为没有了他的声音,丁默言大概以为他出去了,还和曼殊还沉浸在欲望中。   医生走到一旁,他身后走出个男人。那男人化成灰,慕善都认识――正是丁氏父子的得力助手,掌管黑道生意的周亚泽。   他脸上挂着阴冷的笑,递给医生一个眼色,医生点点头,绕到曼殊身后,将另一支针管的药物缓缓注入曼殊的脖子。   “你干什么?!”丁默言双眼暗沉如兽,狠狠盯着医生。   他身后,周亚泽身旁,不知何时又走进来个男人。那人抬起脸,俊美绝伦的容颜静若处子,冰冷的目光,极镇定的环顾一周。   慕善心中一震,只觉得全身如堕冰窖。   “怎么办?”周亚泽问那男人,“丁珩也在,计划要变。”   那男人点点头,掏出手套戴上,弯腰从倒地的丁珩身旁捡起枪,熟练的装上消音器,然后瞄准丁默言的头。   他的容颜清俊如昔,此时却仿佛被寒冰覆盖。双眸如同凶残猎人危险眯起,再无半点平日的清高沉默。   他正面对上丁默言混沌而震惊的容颜,枪口轻轻贴上丁默言的额头。   “丁默言,记住,杀你的人是我。”他的声音很低。而后,他的脸轻轻贴近丁默言,似乎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。   同时一声闷响,他精准的射穿丁默言的头。也许是药物的原因,丁默言根本没反应过来,瞪着眼、仰头重重摔下,鲜血慢慢从他后脑渗出来。   这个威震西南地区的霖市老大,就这样死在最得力心腹的手下,死在自己外甥女身上。   “弄干净。”他冷漠下令,将枪重新塞回丁珩手中。门外又走进一个人,正是他的助理。周亚泽、医生和助理同时应声,忙碌起来。   慕善大脑一片空白。她听见自己的心抽搐般惊慌跳动着。她的手脚越来越凉,好像自己才是中枪躺在地上流血的人。   极端恐惧下,脑海中许多零碎线索,却偏偏电光火石般融会贯通!   被收买的医生、偷换的药物、被下药的曼殊……   还有昔日在丁默言眼中毫无野心的他,跟丁珩称兄道弟的他、与曼殊走得极近的他、警告她不要跟丁珩走太近的他……   这是一个局,一个精心布置的局,耗时许久的局。他杀了丁默言,为什么要这样做?现在意外的被丁珩撞见,他会把丁珩和曼殊怎样?   还有,八年前,来自霖市的他,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的家乡小县城?为什么经常失踪?为什么比同龄人更成熟老练,更决绝冷漠?这些年,她为什么找不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?   重重疑云涌上慕善心头,她只觉得全身汗毛都要竖立。门外那个从她十七岁开始念念不忘的男人,变得恐怖而陌生。   她颤巍巍从口袋摸出手机,手一抖,差点掉地上,吓得她魂飞魄散。好容易拿稳了,她终于拨通了110.   “我叫慕善……”她紧张的盯着外面,把声音压低到微不可闻,“我在榕泰,这里……有人杀人了……”   她的身躯陡然僵直,手机中警察的声音变得遥远――   她看到那人似有所觉,忽然抬头看了过来。隔着一扇门,他的目光却如同往常一样,牢牢的、无所不在的锁定了她。   然后他从腰间拔出枪,上了膛,给周亚泽递了个眼色,两人阴沉着脸,朝她走过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解释一下,不少人说慕善不该这时候打电话。首先男主并不是听到她声音才过来的,而是那么明显一个室内门,男主不可能不过来查探。   所以她打电话也许还有活路,不然只能等死。 7、执子之手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后背死死抵着冰凉冷硬的橱壁,封闭的空间漆黑得令人窒息。慕善全身又僵又麻,纹丝不动。   透过衣服间狭小的空隙、她能看到柜门漏进来一束光。   有人开了灯。隐约有黑影沉默走动,一步一步,像是踏在她摇摇欲坠的心尖上。   她听到自己短促的呼吸,随着那脚步声愈发艰难。   终于,“吱呀”一声,柜门被打开,视野骤亮。   她悄无声息的缩得更紧,鼻翼脸颊紧贴着前方一件件西装、衬衣、大衣。大概因为橱柜右侧塞了些高尔夫球具,衣服挂得有些拥挤,她才有了狭促的藏身之所。   “哗、哗、哗――”   一只修长、有力、白皙的手,将衣服一件件向旁快速拨开,眼看就要到慕善跟前。   如果被抓到……   慕善脑海里再次浮现躺在血泊里的丁默言。她根本不敢再呼吸,死死憋着,脸涨得通红。她十指全开贴着身后壁橱,仿佛这个姿势能让她离那只恐怖的手更远。   面前的衣服“哗”一声向一侧滑去,壁橱里的空间光线阴暗交错。慕善的反应全凭本能,随着那堆衣服往右快速一滑,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从鼻翼前滑过……   慕善呼吸一滞。  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,仿佛查知什么,在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,停住了。   慕善快要发狂神经,都随着那一个短暂的停顿,绷到极致――   会被发现吗?   会被杀死吗?她该怎么搏命?   被发现了!   那手仿佛长了眼睛,倏地朝她的探过来!速度之快方向之准,根本令她避无可避!   停住了。   柔软的手指,刚好停在她的脸颊上。   隔着柔软的布料,他的指尖轻挨着她的皮肤。那一点点似有似无的冰冷触碰,却足以激起她全身阵阵战栗。   她瞬间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炸开了。   仿佛要考验她的忍耐力,那只手骤然从衣服空隙中收了出去。   “哗!”一声比刚才重很多的声响,慕善视野光线大亮,面前的衣服被人一把抓起,扔了出去。   慕善的世界,在这一刻停滞了。   她就像待宰的羔羊,终于直面赶尽杀绝的猎人。所有的躲避都是徒劳。  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,陈北尧就站在柜门前,眸色阴沉的看着她。   她站在狭窄的阴暗里,他站在明亮的灯下,握枪的右手还垂在身侧。柔和的光照在他的脸上,英俊得如梦似幻,恐怖得令人窒息。   周亚泽站在门口位置,见状挑眉走过来,神色冷漠难辨。   慕善的目光快速扫过他握枪的手,眼中掠过一丝厉色。   “啪!”一声极快的重击。   她神色极冷的低喘一口气。   可那涨红的脸颊和颤抖的双手,却泄露她极度的恐惧和紧张,手中的高尔夫球棍,甚至差点脱手。   她看到周亚泽又惊又怒的冲过来,看到陈北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,然后几缕鲜血像是缓缓渗出的暗泉,从他一侧额头黑发下,慢慢流淌下来。狰狞的鲜血,令他白皙俊美的五官,愈发触目惊心。   慕善原计划“迅速”朝他右手的第二棍,却再也打不下去。   原以为在她的全力偷袭下,他至少会趔趄、会躲闪,会在极短的时间里,大意失去防备。那么她就有机会夺枪。   这是她唯一的生路。他能处心积虑骗过丁氏父子,可见行事缜密狠厉,绝不会留下她这个人证――难道她还能指望他心中的那点旧情活命?   可她发现自己完全料错了。   鲜血淌了满脸,他连眉都没皱一下,视线笔直的盯着她,抬手拭去。明明清瘦的身躯,在她拼尽全力的重击下,却像一块踢都踢不动的钢板,纹丝不动,比谁都坚硬。   他甚至像能察觉她的意图,右手微动,却将枪握得更紧。   “扔掉!走出来!”周亚泽从后面插上来,冷着脸,枪口对准慕善。   慕善只能照办。   陈北尧从口袋摸出纸巾,压在额头伤口上。他神色难辨的盯着她,声音有些许冷漠的沙哑。   “我说过,离丁珩远一点。”   “够远的。”周亚泽扫一眼房间内的床,冷冷道,“都躺到一张床上了。”   陈北尧神色愈发的冷,不发一言盯着慕善。   她穿着条咖啡色正装裙,包裹勾勒出起伏玲珑的曲线。细瓷般白皙的脸,因紧张而愈发红晕阵阵。灯光下,白得有些透明的纤细指尖,徒劳的想要抓着柜门,仿佛这样能够安全一些。   她就那么和他对视着,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。那双澄黑眼眸,在他记忆中从来都是亮丽的。只是或许是他的静默,令她终于掩饰不住害怕。大滴剔透的泪水,缓缓溢出了眼眶。在灯光下有一种奇异的清透的光泽。   可泪水仿佛释放了她的恐惧,又像激起了她原本执拗的性格。眼见陈北尧无动于衷,她忽然抬手擦掉眼泪,仿佛下了必死的决心,黑玉般光泽流动的双眸,狠狠的,不发一言的瞪着他。   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。   陈北尧上前一步,高大身躯骤然贴近她的,令她脸色骤变。他不管不顾,单手轻而易举制住她两个胳膊,顺势一带,将她箍进怀里。另一只手,钳住她的下巴,抬起她的脸,眼神极压抑的看了她几秒钟,才面无表情的松开。   “走!”他扣紧她的腰,冷漠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。   盛夏的阳光,照得满地青草,仿佛有了生命般,闪闪发亮。欧式别墅庄严大气,虎踞丘陵之上,俯瞰周围一片安静的绿。   慕善被囚禁了。   被带回别墅那天,周亚泽逼她给公司同事发了短信打了电话,说自己回老家办事要离开几天,然后没收了手机。别墅有五六名年轻男人看守着,慕善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,也不敢逃。   陈北尧一连许多天没出现。反倒是新闻里,全是关于榕泰的惊人消息――   总经理丁默言乱服药物,**大发,强/奸侄女温曼殊至死,自己也中枪身亡;   丁珩离奇失踪――尽管警方还未对外公布调查结果,但有传言说就是他撞见丁默言的罪行,错手杀死父亲,携款畏罪潜逃,榕泰账面现金同时少了五千万;   痛失爱女的副市长温敝珍,闭门谢客……   比豪门辛秘更令人震惊的,是榕泰集团投资失利,一夜之间破产清算。据传海外子公司违规大额投资股指期货巨亏,子公司负责人潜逃出国,但榕泰集团受牵连,所有资产将被重组贱卖;房地产项目又爆出质量问题……   谁都知道榕泰完了。一切像是一出令人扼腕的天灾人祸,可慕善怀疑,海外投资虽不由陈北尧负责,可只怕也是他一手安排。   她猜测,原本陈北尧的计划是令丁默言服药过量而死;侮辱温曼殊之后,副市长温敝珍必然心生间隙,不会再支持丁家;而之后再让海外投资出事,剩下一个破产的丁珩,即使不死,也再无威胁。   这不止是夺去丁氏的财富,这分明是要他们家破人亡。到底什么样的血海深仇,能让陈北尧隐忍多年下狠手?   可那天她和丁珩撞见丁默言,实属偶然。所以当时周亚泽才说,原来的计划不行。因为只要再过一会儿,丁珩必定察觉丁默言服药过量,会阻止、救活父亲,事后他们父子必定起疑,那陈北尧就全盘皆输。   所以,陈北尧才临时改变计划,用丁珩的枪杀了丁默言,再处理现场嫁祸丁珩。   那么现在,丁珩还活着吗?死人才是永远不能开口的最好的替罪羊吧?她想起昏暗的房间里,丁珩蜻蜓点水般温柔的一吻,心头又痛又冷。  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,慕善靠在房间阳台的躺椅上,却听到身后有响动。   一回头,多日不见的陈北尧,就站在她身后。   阳光晒在他身上,他的侧脸英俊得有些不真实。他微偻着背,点了一根香烟,静静看着她。   “吓着你了。”与那天的狠厉阴森不同,他的声音一如过去的清冷平淡,“过几天让你走。”   这些天的平安,已是他会放过她最直接的预兆。可听到他亲口说出,慕善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惊讶。   “不怕我报警?”她以退为进。   他盯着她:“你会吗?”   “……不会。”   他眼中似有笑意,夹着香烟轻吸一口,眸色暗沉:“丁珩命大,没死。不过,他不能有时间证人。”   短短两句话,令慕善的心犹如过山车急上急下――   丁珩没死……   他不能有时间证人……   慕善沉默半晌,艰难道:“丁珩跟我的关系,并没有好到让我冒险卖命。”   陈北尧点点头,起身正要离开,却又听她话锋一转:“但你的要求,我做不到。”   她抬头看着他,目光和话语同样锋利:“死人也就算了,可冤枉活人?陈北尧,为了活命,我的良知可以打折扣,我可以有程度的卑劣。可你见过有人打0折吗?你们要斗得你死我活,不关我的事。但别让我杀人。”   陈北尧眸色一紧,居高临下打量着她。   她坐在阳光之外,肤色呈现暗白的光泽,点墨双眸澄澈幽深,显得她整个人极为沉静坚定。   他想,她大概是知道无论做什么,都会被他查知,阳奉阴违没有意义。可又真的不愿做假证。于是索性坦率直言、以退为进,将他一军?   还是他之前放过她,让她心中有了底气?   “我会告诉你原因。”他淡淡一笑,没有再继续丁珩的话题,反而丢下这句话,起身离开。   第二天一大早,慕善还在睡梦中,就有人“笃笃”敲门。她看看表,才早上五点。   她披了件衣服开门,有些意外。   陈北尧修长身躯靠在门框上,他今天穿了件灰白的T恤,根本不像蚕食霖市黑白两道的新老大,倒像个书卷气极重的青年。   “半小时后下楼。”他目光不动声色滑过她睡衣外半个光洁的肩膀,之后又看向一边,“带你看点东西。”   门外是辆7座越野车。周亚泽坐在副驾,一脸玩世不恭的冷淡。陈北尧的助理李诚和另一个精壮严肃的男人,站在车旁。   陈北尧坐在后排,隔着车窗,可以看到他模糊而清瘦的剪影,脸微垂着。   她踩上车侧踏板,毫不犹豫的在第二排靠内的位置坐下。车旁两个男人看她一眼,又看向陈北尧。见陈北尧依然低头看文件不为所动。助理李诚开口:“慕小姐,你坐后面。”   慕善面不改色往椅背一靠:“我晕车,不能坐后面。”   其实这种顶级越野车,性能已经很好。更何况周亚泽让车厂专门把后座调整过,又宽敞又舒适。但慕善这么说,李诚不好强迫。   “随她。”陈北尧清润的声音传来。   车子下了高速,开上国道。周围都是一片片田地和树木,这是南方省市常见的景色。   慕善一路闭目,看起来像是睡觉。男人们也很少交谈,大概也在补眠。只有陈北尧笔尖沙沙划过纸张的声音,清晰的钻进慕善的耳朵,诡异的令她无法入睡。   路渐渐难走起来。   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崖,公路也变得坑坑洼洼起伏不平。越野车开始上下颠簸,窗外的景物歪歪斜斜。   “正在修路,不太好走。”司机解释道。话音刚落,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,车子像是触电般猛然急停,所有人像是沙袋般向前一甩!   慕善的头和胳膊重重撞在前座和车门上,只痛得她低呼一声。然后马上听到司机对着窗外破口大骂:“找死!拐弯不知道打灯啊!”   道路另一侧,急停撞上路桩的一辆吉普上,也有人探头骂了起来。   司机和两个手下拉开车门就要下去,陈北尧的声音却淡淡传来:“算了!”   慕善头撞得有点发晕,听到他息事宁人的命令,微微有些吃惊。她正要挽起袖子查看伤痕,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,比她更快的握住纤细柔嫩的胳膊。   “我看看。”他语气柔和。   她不动:“真没事。”   他手上使劲,她的手腕丝丝作痛。他身子前倾,另一只手从她胳膊下穿过,抓住了她的腰。   ――她再不动,他就会直接把她举起来,抱到后面去。   不等他动手,她起身坐到他身旁。李诚见状立刻坐到前面。   车子继续向前,继续颠簸。   陈北尧似乎有些疲惫,闭着眼,向后靠着。清黑如画的眉目,却透着与相貌和年纪不符的老成。   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,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座椅上。修长、有力的五指,极稳的与她交缠紧握。   像保护,像试探,也像占有。   而微凉的指尖,轻轻的摩挲着她纤滑的指腹。   拇指、食指、中指……他一根一根抚摸过去。明明这么简单的动作,却奇异的令她感觉到某种一触即发的欲望。   慕善分明感觉到身体深处,都随着他的触碰,阵阵战栗。   仿佛此刻被他抚摸的,不是手,而是她瑟瑟发抖的灵魂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这章改了好多遍,还是不满意,哎,只能这样了,大家凑合看。   1、上一章有同学误会了,慕善同学已经压低声音报警,男主并不是听到声音过来查看的。明明有个内室门,丁珩还是从里面出来,男主不过来查看是不可能的。所以慕善根本不可能等到他们走再报警,也跑不掉。所以越快报警,也许还有一丝生机;   2、男主我文案都写了,大家不要站错队!! 8、这个世道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丁珩感觉到身体在移动,已经不知道移动了多久。   他想睁眼,却睁不开。脑海中迷迷糊糊闪过零碎的画面,是父亲和曼殊的身躯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,恶心而诡异;然后又是自己朝父亲身躯开了一枪,他仰面倒在血泊中……。   他知道出事了,出了大事。可他的头又重又沉,几乎不受自己控制。   他很快又陷入沉睡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感觉到身体骤然一沉。正恍惚着,下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!   紧接着,大把干干的粉末塞进他嘴里。他呛得极难受,挣扎着摇头。可头发被人死死揪住,嘴被狠狠掰开,有人继续往里灌。   白粉!他脑中一个激灵,猛烈的咳嗽。可那干巴巴的粉末几乎要塞满他的喉咙和鼻腔……   他们要让他吸毒过量而死!   他的呼吸越发艰难。在他以为即将窒息的时候,下巴一松,他的身躯软软滑到在地。   之后,再没有任何响动。  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里,他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筷感,从身体深处伸上来。他的全身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,那感觉仿佛有无数只手,温柔的抚摸他的全身;又像是纵横伐挞在女人香嫩的娇躯上,感觉却要强烈数倍。   他看到了慕善,看到她赤/裸着缠着自己的,娇躯猛烈的律/动着,仿佛要将他榨干。   他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,他几乎能感觉到身体各处血脉一跳一跳的声音。他的身体他的头,一下下痉挛着撞击着冷硬的地面。  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。   “嘭!”他听到一声巨响,闭着眼,只感觉到视野背景数道光线大亮。   “有人!好像是丁珩!”什么人高喊了一句,“这是……海洛因!他还有呼吸!”   他想说话睁眼,可发不出半点声音,转眼陷入更加幽深的黑暗中。   丁珩再次醒来时,睁眼只见周围的一切白得渗人――天花板、屋顶、床单。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空气中。   舅舅温敝珍坐在病床对面的长椅上,见他苏醒,连忙起身快步走过来,握住他的手。   “舅舅……”他声音极度沙哑。   “什么都不必说,你不会有事。”数日之间,这个不到五十的副市长似乎苍老许多。他盯着丁珩,神色凝重,“把那天发生的事,仔仔细细告诉我一遍。”   两天后,温敝珍再次来到丁珩的病房。   “……枪上有你的指纹,现场只有你一个人的脚印。你说的时间证人慕善又失踪。不过没关系,这个案子疑点重重,你的杀人动机不充分,那个医生也失踪了。我已经安排好――你那边出一个人顶罪,就说是他拿了你的枪,专案组那边我已经打点好。   现在榕泰垮了,周亚泽也自立门户,能帮你的人不多。家丑不可外扬,今天市委开了会,这个案子明面上差不多只能这样。”   温敝珍有条不紊的分析当前情势,顺带观察着外甥的反应。可丁珩神色过于平静,令他看不出端倪。榕泰事件,到底是偶然,还是背后有人操纵?丁默言究竟是被丁珩错手杀死,还是栽赃嫁祸。目前他还不能下结论。   但不管是哪种,他都会支持丁珩。   身为主管城建、交通等方面的副市长,他两年可谓春风得意,甚至暗自自封霖市官场第一人,极有野心明年进军省里班子。   可在这节骨眼上,榕泰垮台,他失去民间最大支持;女儿屈辱猝死,令他痛不欲生。虽然各级领导和朋友都对他关切慰问,但他依然觉得颜面扫地。   他甚至赞同市委结束案件调查的决定,就是不想这件事继续成为全市人茶钱饭后的谈资。但不代表,他不会追查下去。   “谢谢舅舅。”丁珩脸色苍白,又道,“陈北尧现在怎么样?”   “你怀疑他?”温敝珍沉吟,“你们的海外投资,并不是他经手。”   “是。他还一直与海外子公司的赵其瑞不和。但赵其瑞布不了这么大的局。只有他有这个能力。”他深吸一口气。   他被警察从一间出租房救回后,陈北尧、周亚泽连面都没露,只派人告诉他今后要自立门户。虽说树倒猢狲散,两人做得并不算绝情,陈北尧甚至还送来五百万给他。   可他仔细回顾一遍,发觉父亲和自己身边,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布这个局的,只有陈北尧和周亚泽。   大概他们也是想到这个,所以索性不再粉饰太平,彻底决裂。   “有道理。不过市里不少人把钱委托给榕泰投资,这次巨亏之后,陈北尧站出来自己成立公司,说给他三个月时间,帮大家填平亏空。”温敝珍沉吟道,“他现在跟一些人走得很近,倒跟以前判若两人。”   丁珩深吸一口气:“舅舅,以前我爸查过陈北尧的底,并没什么不对。我怀疑他不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,你再帮我查一查。”   “好。”温敝珍又问,“会不会是吕家干的?上次东郊的地,不是在跟你争?”   “不会。”丁珩声音有些沙哑的干涩,“只有熟人能做。不过他们唯一算漏的,大概是我吸了那么多海洛因,却侥幸没死。”   温敝珍冷冷道:“放心,如果真的是他做的,我不会放过他。”   丁珩点点头,忽然问:“……慕善还没找到?”   他眼前浮现那一天,慕善微红的脸颊。他的嘴角甚至还残留着她柔嫩的触觉。   “你这位朋友……凶多吉少。”   丁珩躺在病床上时,慕善正站在一艘游船的甲板上,随着波浪的起伏,努力压制着胸中的恶心感。   眼前的大江碧波汹涌;身后的船舱里,不时传来音乐声、交谈声和尖叫声。透过华丽的窗棂,隐隐可见绿色牌桌、金光灿灿的赌博机,还有神色兴奋的人们,一派纸醉金迷。   她以前不知道,内陆江上也有赌船。但现在她知道,本省八条水道中的六条,都被陈北尧打通。直到现在扳倒丁家,他隐藏的实力才凸现出来。   可是陈北尧为什么带她来这里?   她伏在船舷上,双手紧抓栏杆,昏头转向中,却看到一个黑色身影,快步走过来。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。她抬头,看到他深黑的双眸。   “你以前不晕船。”他扶她往回走。   “你以前也不杀人。”她的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天气,不动声色的咄咄逼人。   他没出声,将她扶到顶层的船舱――他专属的房间,里面一应俱全。她靠在沙发上喘气休息,他一手拿着水,一手拿着毛巾,毫不介意身上昂贵西装被压得皱巴巴,就这样蜷缩着,屈尊降贵蹲在她面前。   “好点没?”他动作极温柔,低沉的声音却听不出情绪。   “嗯。”她往沙发上一靠,“我想休息会。”   他却仿佛没听懂逐客令,反而起身,高大的身躯陷进沙发里,离她一肘的距离。   原本宽敞的空间,因为他的靠近,陡然变得无处立足。   他低下头。略有些凉意的脸颊,贴着她头顶的长发。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烟草气味。   几乎是依偎的姿势。   在这一瞬间,慕善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。这个场景过去八年她幻想过千万遍。   他清亮的眸,已经近在咫尺。   窗户透进的微亮的日光中,陈北尧英俊的侧脸像在发光。他缓缓闭上双眼,细密的长睫漆黑动人,薄唇悄悄逼近她的。   竟带着几分微颤的期待。   她直接偏头躲开。   他的唇落空,倏然睁开眼,身手如电按住她两只手,力道大得让她吃痛。   与之前的柔和平静不同,他的容颜清秀却阴霾。细长的双眼隐有戾气,深深望着她,像是要望到她心里去。   “送饭了,老板!”正在这时,门口传来船上小妹嘹亮的声音。   慕善从他怀里挣脱。   三天行程安排得很紧凑。那天之后,陈北尧对她再无进一步的亲昵。   坐了一天赌船,晚上又去几家大的夜总会;还去看了他低价收购的原丁氏麾下的房地产公司和项目,短暂搁浅后的工地,工程热火朝天;还有新成立的陈氏金融投资公司,看到许多原属丁氏的面孔――当然,他们只怕本来就是陈北尧的人。   陈北尧的黑白商业帝国,几乎全盘展露在她面前。只是她不知道,为什么?   为什么他要让她看这些?   第三天晚上,他们回到别墅。陈北尧把慕善带到别墅顶上的露台。   因为地势高,这里视野尤其开阔,浩瀚星空和蛰伏远山,尽收眼底。   慕善知道,今天是摊牌的时候。   夜色极静。   陈北尧点了根烟,看着身旁安静的慕善,第一个反应却是把西装脱下来,披在她单薄的肩头。   慕善礼貌的道谢,只是浑身萦绕着他淡淡的烟味,心中不是滋味。   “慕善,你看了我的一切。”他眸色越发深沉。   “然后?难道你希望我认同黑社会?”她寸步不让。   “白天有白天的秩序,晚上,有黑色的秩序。”他缓缓道,“总会有人来维持。而我,会比丁默言、丁珩、吕家,其他任何人做得更好。”   “两害相权取其轻?”她咄咄逼人。   他静静道:“慕善,我没有选择。他们也没有。”   这话说得太悲凉,令慕善的心也像蒙上厚厚阴影。她忍不住问出口:“为什么杀丁默言和曼殊?”   他是否真的有,非杀不可的原因?   “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。”他却盯着她微蹙的眉,低声道,“像看一堆垃圾。”   这话实在有点伤心,慕善的心像是泡在又酸又涩的水里。   “十年前,霖市老大不姓丁,姓江。”他的目光放得极远,“我是江铭的私生子。”   慕善心里咯噔一下。   “江铭是个很蠢的人。”他淡淡的道。   是真的蠢。那时都快2000年了,谁还讲义气?哪个大哥还上街头砍人?可90年代赫赫有名的霖市江老大,学会了开饭店赌场做生意,却学不会贪生怕死独善其身。他就像个垂垂暮年却愈发幼稚的英雄,心心想着让所有兄弟得到庇护,却不知道有的不是兄弟,是猛虎。有的不要他庇护,要他的命。   “江铭被人乱刀砍死在街头,他的原配、还有情妇,就是我妈,被人轮/奸至死。我就这一个妈。”他神色极淡,仿佛事不关己。   “丁默言做的?”   他点点头,深吸一口烟:“他是江铭最好的兄弟。江铭还有两个儿子,失踪了。据说是被打成肉酱浇在工地泥浆里;也有人说被扔进了江里……没人知道。因为江铭全家死光,所有生意都归了丁家。”   一席话说的极快,几乎轻描淡写交代全家的惨死。   慕善心头巨震:“那你为什么……”   他吐了口烟:“外公以前就不让我跟江铭多接触。我妈送我到外公家,也是想避灾。认识我的人不多。后来我表哥替我死了,外公也死了。”   他没再说更多,可慕善脑海却浮现陈北尧那个严肃的书法家外公,还有经常遇到的圆头圆脑的表哥。难怪这几年她回老家时,却找不到任何陈北尧和他外公的线索。   “这些,都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她颤声问。   长指将烟头一弹,火星熄灭在黑暗里。他看着她,眸色极深。   “你跟我闹分手后的几天。”   他今晚说了那么多,这一句最伤人。   夜色渐深。   “为什么?”慕善静静道。   为什么告诉她这些?为什么带她看他的所有?   为什么答应放她走,却又牵手亲吻,似有似无的情意?   似乎执意要扰乱她的心,他看她一眼,却偏偏沉默不语。令她猜不透、看不清。   慕善缓缓道:“陈北尧,你外公说过――虽然又冷漠又固执,但你的心地其实比谁都善良。惩罚罪犯的正当途径,可能难走一些,但为什么不尝试?现在你杀死的不光是丁默言和曼殊,你回不了头。”   陈北尧笑了笑:“这个世道……我没有办法。”   过了一会儿,他又道:“丁珩的事,你不用再为难。我已经收到消息,他舅舅神通广大,连省里的专案组都能打点好――找了个人给他顶罪、他也有了新的时间证人。”   慕善心中复杂难言,却听他自嘲般轻笑道:“你可以继续坚持你的原则……你不必打折。”   慕善离开露台后,陈北尧一个人站在原地。   周亚泽和李诚,从阴暗的楼梯走上来。周亚泽颇有兴趣的问:“她说的,你还杀了谁?”   陈北尧淡淡道:“她心中的陈北尧。”   周亚泽愣住,李诚沉默。   过了一会儿,李诚忽然问:“北尧,你说的是真的?你是江老大的私生子?”   陈北尧抬头看了看漫天星河,轻声反问:“重要吗?”   周亚泽咧嘴一笑,李诚微微一愣。   陈北尧轻描淡写的道:“重要的是,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一切。” 9、两个追求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正是盛夏的夜晚,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得通红明亮。小区里,粉嫩可爱的孩子们追逐嬉闹,连带着令慕善略微疲惫的身心,也变得平静愉快。   她租住的一居室在十八层。沿着光洁的大理石走廊走到尽头,掏出钥匙打开深褐色防盗门,家的气息扑鼻而来。   她把包挂在衣帽架上,换了拖鞋,赤足走向客厅。   薄薄的日光洒在种满绿植的阳台上,浅绿色窗帘下的躺椅上,一个男人一动不动靠着,双眼轻阖,呼吸平稳。   西装还整整齐齐穿在身上,修长大手搭着躺椅扶手。容颜俊朗如昔,但略显削瘦的下巴和微黑的眼眶,依然泄露这段日子以来,他的操劳和憔悴。看文字版最新小说请上mbook.cn!   慕善微微一怔,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站着,不想惊动。她将沙发上的薄毯拿起,轻轻覆盖在他身上。然后蹑手蹑脚进了卧室,换了身家居服出来,进了厨房。   丁珩睁眼,看到的是漫天灿烂的星光。花草的清香扑鼻而来,令他依然有身陷梦境的恍惚和松弛。   饭菜的香味,同时飘过。这气味令他饥肠辘辘。他睡了多久?   他一转头,就看到慕善手臂抱着双腿,蜷在桔红色布艺沙发里,长发素颜,皓腕轻盈。   与他见过的精明干练不同,她套着件大大的T恤、亚麻短裤,一看就是很舒服的面料。丁珩觉得,这种舒服的感觉,几乎遍布房子里每一处――她挂在墙上的随手涂鸦,她栽种的花草,她从旧货市场买来的躺椅沙发……都不昂贵,却处处透着主人的闲散自得。  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,他今天才允许自己偶尔放纵放松,来到这里。   见他醒来,慕善把电视遥控器一丢,站起来:“吃饭没?。”   厨房的桌子上摆放简单的三菜一汤。丁珩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这样家常的饭菜,舒服得让胃都变得慵懒。等他吃完第二碗饭,一抬头,看到慕善有些好笑的望着自己。   “三天没吃?”她玩笑质疑。   丁珩微微一笑。   事实上,他中午才从霖市最好的饭店离开,一顿饭也许吃掉慕善一个小项目。只是昔日称兄道弟的银行行长,今天却开始在他面前拿官腔。虽然他当时神色如常,但终究有些火气。   离开后开车在市里转了一圈,他竟然又神差鬼使,来到慕善的家里。   “谁让我现在落魄?”他双眸含笑望着她。   慕善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:“你落魄?那我就是潦倒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你自己说的。”   丁珩失笑,这话的确是他说的。   五天前,他被保释。同时拿到的,还有舅舅弄来的、慕善的供词。按照她的说法,她被人打晕,然后关在一个陌生地点数天,最后才放了出来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她一无所知。因此也无法证明丁珩的清白。   他第一时间就去找慕善,在她家楼下等着。   可当他看到她眼中惊讶而微红的眼眶,看到她沉默而苍白的容颜,立刻释然。   也许她真的没看到,所以才被放回来;又也许她看到了,受人胁迫不能开口,难道他还要拖她下水?   反正他已大约猜知了凶手。   可这女人实在出人意表。短暂的、有些疏离的交谈后,她竟然拿出张银行卡,放到他手里。   “这里是一百五十万,密码是你手机号末六位。除去不得已的开销,你们项目的首付款。”她的神色沉静,“项目中止,我应该还给你。”   是料到他会找上门,所以早准备好。   当时丁珩拿着那卡,百味杂陈。父亲暴毙、兄弟反目,他这几天已看到人情冷暖。他可在他认识的人里,这个几乎算得上最穷的女人,在他富贵时拒绝他的追求;在他失势时,却毫不犹豫的拿出几乎所有。   原本心中对她的几分怀疑,也烟消云散.   说“瘦死骆驼比马大”,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。那人现在在霖市虽然手眼通天,但也不至于为所欲为。丁珩之前私人名下有些分散投资,虽与昔日榕泰相比,只是九牛一毛。但还真的不差她的一百五十万。   想到这里,他端起汤抿了一口,舒服得全身毛孔好像都闻到汤的温香。他忍不住伸手摸烟,却看到对面的慕善微微蹙眉。   他顿了顿,收回手。   她想了想道:“你就这么大摇大摆潜入我家里,不怕警察把你当小偷抓了?”她的本意是暗示他不要再不打招呼进她家里。   可他起身淡笑:“我的人在下面看着,没事。”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,沉凝的眸盯着她:“这顿饭吃得很开心。”   慕善托着下巴道:“开心就好。”   他眸中浮现淡淡的笑意。   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复杂,怜悯、鄙视、惊讶、幸灾乐祸……都有。可这个女人,除了几天前见第一面时,隐隐有些悲痛。现在却轻松自若得仿佛两个老朋友,压根不提其他。   这样很好。他不需要怜悯。   他心中明白,如果之前追她,是有些许好感。那么现在,则是添了几分感激和敬意。   “慕善,我不会再来了。”他柔声道。   慕善一怔。   他在她安静的目光中,穿好西装,缓缓走到她面前。   四目对视。   他的手轻轻放到她肩膀上,指尖触着她柔软长发,双眸沉黑明亮。   “慕善,再见。丁珩东山再起时,回来追你。”   银色别克商务车,终于在深深夜色中驶离。慕善放下窗帘,收回有些出神的视线。   同时,她也发短信告诉董宣城,丁珩走了,自己平安无事。在她看到丁珩的第一秒,就给他打了电话。   好在丁珩全无恶意。   不过,丁珩是否回来追她,不重要了。因为她有生之年,都不想与黑道有任何关系。陈北尧也好,丁珩也好,都跟她不在一个世界。她的世界清清白白,她的世界只有小人物努力奋斗,平淡,却实在。   虽然想起陈北尧还有些伤心;虽然丁Ω移Ω动Ω书Ω城Ω珩足以令任何女人心醉心碎。可如果搅到这两个男人中间,她很清楚,只有死路一条。   第二天慕善有个中型项目要谈。她带着项目助理江娜去了客户公司,谈的结果却十分不愉快。对方挑三拣四,想方设法压价。末了甚至还向慕善暗示好感。慕善忍着火陪着笑脸谈完,刚下了电梯,就对江娜道:“下次他们再约,你推了。我饿死都不给他们做项目。”   江娜是刚毕业一年的学生,前几天才加入公司,学业和能力都十分优秀,在慕善眼中是极难得的人才。她比慕善还激动,精灵古怪道:“慕总,要不要我去网上发帖,搞臭他们的名声?”   慕善失笑摇头。   因为附近不好停车,慕善今天没开车。正值下班高峰,两人在写字楼外站了半天,也没有出租过来。正望眼欲穿时,一辆黑色宝马从旁边飙过,一个漂亮的急刹,停在她们面前。   看清车牌,慕善一怔。   周亚泽已经摇下车窗,脸上是懒懒的笑意:“上车。”   慕善看一眼惊讶的江娜,对周亚泽道:“我同事住得不远,你能不能顺路先送她?”   周亚泽怪异的看她一眼:“你拿我当司机?我?”   虽然这么说,还是打开车门让两人上车。   能让周亚泽亲自来接人,只有陈北尧。上次离开后,慕善还没见过他。   江娜从后面看着周亚泽凌厉的侧脸轮廓,偷偷碰碰慕善胳膊。用嘴型问:“男朋友?”   慕善摇头。  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,慕善想起项目上的事,就跟江娜交代几句。期间难免提到今天那个难缠的客户,沉默许久的周亚泽这才突然出声:“操,我跟他们提一下。”   慕善明白过来,哪敢惊动这个魔王,忙说不用。周亚泽从后视镜看着她平静的容颜,冷哼一声。   车子停在一家幽静雅致的湘菜馆门口。周亚泽把慕善带到一间包房门口,自己却走几步,进了另一间。   慕善走进去,就看到一室翠绿古意中,陈北尧坐在雕花木窗流水前,西装英挺,眉目如画。   抬头看到慕善,他静静一笑:“给你带了礼物。”   慕善不动声色的坐下。可当他从做工精致的皮箱中提出几个塑料袋,她的疏离神色顿时绷不住了。   这些东西……   “你回去了?”她从塑料袋中拿出个浑圆饱满的冰糖橙,心中百味杂陈。   “嗯,去谈点生意。”他笑笑,“看到就顺路买了。”   塑料袋里,都是她喜欢的家乡小吃和水果。有的明显是今天刚做的,还微微冒着热气。花样繁多,根本不可能全部“顺路”买回来。   是他记得清清楚楚,从三百公里外带回来。   就像从前,他从来霖市回到县城,背包总是满的。装的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。偶尔还有一只精致的小发卡,他一脸淡然:“顺手买的。”   慕善端起茶,浓香的安溪铁观音,入口却是苦的。   吃饭时两人很安静,直到慕善的手机响起。   是母亲,语气几分喜悦,几分焦急。   “善善,你是不是有朋友在做房地产?”   慕善看一眼对面的陈北尧,他面沉如水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原来有霖市来的房地产商,投资开发商业步行街。这在小县城还是头一遭,引起巨大轰动。   慕母手头的一点积蓄,一直很希望买个合适的门面,将来吃租金养老。她抱着试探态度去询问,结果对方看了她的申请资料后,说老板跟慕善是老朋友,愿意给她打对折,卖给她两处门面。   “善善,你朋友是谁?是不是男孩子?”母亲在那头有些期待,“你也老大不小了,要是男孩,条件真不错,可以考虑。”   “妈,我还有事,回家打给你。”如果妈知道那个人是陈北尧,只怕神色会很尴尬难看。   “每次跟你说这个,你就推脱。”慕母不高兴了,“听说那个开发商很厉害,你们二中后的那片山地,被他高价买下来。那片地多贵啊,听说要拿来修公园……”   慕善一怔。   挂了电话,她抬头看着陈北尧。   “你买了二中后的地?”   他沉默片刻,点头。   她有点不可思议:“北善公园?”   他看她一眼,极坚定。   慕善神色反而冷下来。   那片地,明明只是一句玩笑。   学校后的青山绿水,少年的陈北尧,带她去水塘钓鱼;给她打满满一兜香甜的板栗;或者就是带她逃课,躺在山坡上晒太阳。   听说那片地会被卖掉,她很惋惜:“这么好的风景,盖房子好浪费。就应该修个公园,让所有人免费玩才大气。”   他那时就鄙视她没有经济头脑。   她怒极一个反扑,将他压在草地上。他笑着将她搂在怀里说:“好,公园就公园。等我赚钱,送你。”   她歪头一想,兴致勃勃在草地上划下四个字“北善公园”。然后揪着他的衣领:“记得在公园里给我留片地修房子,门口有池塘,屋后要栽一排柳树……”   可现在,没有经济头脑的人是谁?   那一片遥远的美景里,是不是已留了一片地,挖好水渠,洒下了树种?他是否曾站在那片光秃秃的地基上,看着漫山遍野的苍茫,想起少年时代幼稚而刻骨铭心的承诺?   “北尧,你想干什么?”她的语气极硬。   陈北尧淡淡看着她。   数秒后,俊脸慢慢浮现与以往冷漠完全不符的微红。   “慕善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有力,“……我在重新追你。”   慕善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他的表白并没有令她慌乱,反而立刻无比清醒的质问:“你不怪我?当初分手时你说过,再也不想见到我。”   “我是怪过你。”他慢慢道,“怪你为什么不多坚持一段时间。”   慕善心口深深一痛。   “所以……”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她,“我只好自己坚持久一些。” 10、人为刀俎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窗外一弯池水静静流淌,柔和的音乐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   看着面前魂萦梦牵多年的英俊容颜,慕善心中升起的,却是个无比悲凉的认知――   她这辈子,不能和陈北尧在一起。   他们本就在错误的时间开始,分手也没什么天崩地裂的原因。只是因为早恋,他高三,她高二。喜欢得要死要活,也是早恋。活该被鄙视,被斥责,被拆散。   她那时是老师的掌中宝,年年全年级第一。他是偏科的转校生,不在高三榜首,却是唯一的数理化满分。他闻名全校,不仅因为成绩和英俊,更因为转学第三天,被人无理挑衅,清秀少年直接在操场上打趴下五个强壮的混混学生。   早恋曝光的时候,所有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,把所有错都算在他头上。因为他不过是借读一年、看似无依无靠的外地人,而她父亲是副校长,母亲是教师。她是众人期望的来年的高考状元。   天子骄子的折翼,远比其他人痛苦。在一段徒劳的反抗后,她提出了分手。   之后八年,她想过很多次与他重逢的情形。   她想告诉他,其实为了这段爱情,她付出的代价,远比他所知的惨烈;   她甚至有些自信的想,她愿意主动追求他。她的条件不差,也许能再一次打动他。   可时至今日,面对他不计前嫌的表白,她所有的委屈和真相,都不可以说出口。   她必须拒绝。   因为那些违背基本道德观的罪行,她无法接受。如果爱一个人,代价是放弃自己的人格和信仰,她不能接受。   大概察觉到她的迟疑和冷淡,陈北尧开口:“你先考虑一段时间。”   话音刚落,敲门声响起。陈北尧的助理李诚探头进来。陈北尧看一眼慕善,起身离开。   周亚泽也站在外头。包间外是幽静精致的走廊。三人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。   李诚二十四岁,相貌粗黑英武,却是个谨慎而沉默的男人。比起周亚泽的嚣张不羁,他更像一个影子跟在陈北尧身旁。榕泰覆灭后,他更多的帮陈北尧打理霖市的人际关系网络。   李诚四处看了看,正色道:“警察局的邓科长,刚才旁敲侧击,提了件事。”   陈北尧侧眸看着他。   “榕泰出事那天,报警中心值班警察,他带的徒弟,接到过一个报警电话。正是丁默言的死亡时间。不过没说完就挂断了。”李诚压低声音,“他一个科长,不想趟这浑水,就压了。”   陈北尧面沉如水:“邓科的女儿不是读初三吗?市一中我有关系。过些天,帮他办入学。十五万赞助费,替他付了。”   李诚点头,又道:“他徒弟记得报警人的名字,慕善。”   陈北尧沉默片刻:“我知道了。让保护慕善的人上心点。”   李诚点到为止,也不继续。   一直沉默的周亚泽却笑道:“既然想要这女人,直接上就是。这么多天,还在磨豆腐?”   陈北尧沉默不语。   周亚泽想想又道:“不过这女人也有意思。她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身家还是怎的?今天你让我去接,才知道她在讨好一个屁都算不上的小公司。我都替你丢人。”   陈北尧闻言一笑:“她喜欢,随她。”   慕善已打定主意,过几天拒绝陈北尧。这夜陈北尧还有其他安排,派车送她回家。   以前,陈北尧就是两人恋情的主导者,经常令她猜不到在想什么,现在也不例外。似乎对她那天的态度有所察觉,之后一连四五天,他都没出现。   第五天,慕善终于接到陈北尧电话,约她第二天中午吃饭。慕善答应下来,也打好了婉拒的腹稿。   她并不担心陈北尧迁怒。他一直是个骄傲的人,在感情上,怎么肯卑劣的强人所难?而且如果要强迫,他早做了。   因为早已打定主意,她甚至没有在这个决定上耗费太多心思。她用工作把脑子塞得满满的。   走在下班的路上,她还在想明天的一个面谈。正是晚上七八点,路灯昏暗,前方还有放学的孩子,背着书包一蹦一跳。   她孤身走到拐角处时,察觉到不对劲。   引擎持久的低鸣,一辆车,一直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,缓缓跟着。   她立刻回头,愣住。   是辆警车。  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注目,警车索性在她面前停稳。两个高大的便衣走下来。   “慕小姐,请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。”   慕善忽然有不详的预感。但是想到对方是警察,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危险。   坐上后排的时候,透过车窗,她看到右前方一辆车车门忽然打开,两个男人跳下来,朝这边张望。警车经过的时候,慕善看到他们神色紧张的在打电话,看向慕善的眼神,十分关切。   第二次来到警局,跟上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。   上次是周亚泽的手下,开车将她送过来。做笔录的警察十分和蔼可亲,问清楚之后,当晚就放她回家。   可此刻,她被安排在一个阴暗的屋子里,头顶是煞白的灯管,除了一张老旧的黄漆木桌,什么也没有。   她的包被警察拿走,孤身一人坐在这里,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。她估计至少超过了三个小时,又饿又困,还有点想上厕所。可竟然还是没人搭理她。   随着时间静悄悄的推移,大概已经到了深夜。她越发难受,可多次敲门,外面却空无一人没人理她,这里令她心头升起怒意。   她竟然被当成犯人一样对待。   她明白自己严重的卷进了陈北尧和丁珩的恩怨中。   终于,有人推门进来。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,一共五个警察,包括刚才带慕善回来的两人。有高有矮,有胖有瘦。但他们的神色,都同样严肃阴冷。   “姓名?”为首的警察是个约莫四十岁的高大胖子,油光满面,三角眼看清慕善长相后,立刻有些令人厌恶的活络。   “慕善。”慕善静观其变。   “年龄、职业?”   他们问了些常规问题,慕善不动声色一一答了。沉静的态度,这令警察们微微有点吃惊。   胖警察一脸凶狠:“慕善,榕泰案发当天,你往报警中心打了电话,声称看到杀人。我们系统有记录。可是后来你给的证词,却说不知道。做伪证是要坐牢的!”   慕善心里咯噔一下,她没想到自己当日匆匆的一个电话,竟然被他们盯上了。   见她不做声,另一个斯文的青年警察柔和笑道:“慕小姐,我们是省里来的专案组。我看过你的履历,你一直是位优秀的青年,还获得过省里的青年创业基金。只要你说真话,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,专案组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。请你放心。你说出实情,我们马上放了你,可以派人24小时保护你,也可以暂时把你送回北京。你有一切需求,我们都可以满足。”   两个警察威逼利诱,红脸白脸,几乎打消慕善所有困扰,也阻断她所有后路。   在他们自信而期待的目光中,慕善沉思片刻,缓缓抬头。   “我没打过那个电话,大概有人冒名顶替。我说的证词都是真的,我什么也不知道,你们不必再问。”   异常坚定的态度,令几个警察都很意外。   气氛僵硬的冷了下来。   “慕小姐,要怎样你才肯说实话?”那斯文警察笑笑,“你这么不合作,吃苦的是自己。”   慕善再次表示自己的态度。这令警察们都有些恼怒。那胖子警察道:“够了,把她拷到椅子上。”   慕善没有挣扎,冷冷道:“你们想干什么?”   胖子警察笑了笑,走到她身边,粗热的呼吸,就像一条蛇湿漉漉的爬过慕善的脸颊。   他凑近她耳朵,低声道:“干你。”   慕善大怒,正要斥责,那几个警察却互相交换了眼神,转身走了。临走时,还不忘关了灯。   慕善陷入彻底的黑暗。她明白,这是另一场心理和意志的考研。   意识也随着黑暗的恐惧折磨,而有些薄弱。她脑海中冒出念头――要不要招认?只要招认,这从未有过的屈辱就会结束。   可下意识的答案竟然是不行。也许是因为同情陈北尧悲惨的身世;也许是如他所说,这世道,他没有办法。   更也许,是即使不能和他在一起,也不想看到他死。   想到这里,她的心竟然奇异的平静下来。   她在黑暗中闭眼,深呼吸,又睁开,强迫自己冷静。   不会有事的,她对自己说。被警察抓走前,看到的两个男人有点眼熟,一定是陈北尧派来保护她的人。   他肯定会救她,她根本不必担心。   仿佛为了考验她刚刚坚定的意志,哐当一声,门又被推开。   走廊的灯光射进来,几个人影走了进来。   “考虑清楚了吗?”是那胖子的声音。   慕善声沉如水:“我没什么要说的。”   那胖子笑了一声。忽然有一只手,凶狠的抓住慕善的下巴。慕善吃痛张口,一股水流就灌了进去。那水有点清香的味道,可于慕善此时却如同毒药。她挣扎着想吐出来,那人却把她的脸掐得很紧、使劲的灌,直灌得她连连咳嗽才罢休。   “头儿,这女的在霖市应该没什么背景吧?可别惹麻烦。”斯文警察的声音低低响起。   慕善心中一个激灵,张嘴想说陈北尧――那可以算是她唯一的背景。   却又忽然顿住。   斯文警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。他们拷问她,明明是有的放矢。如果她此时说出陈北尧,只怕正中他们下怀。   过了一会儿,见她还是不吭声。胖子笑笑道:“慕小姐,我最后问你一次。如果你再不说,今晚,你就会被一群混混入室抢劫、轮J。当然还被灌了迷幻剂,无法指认凶手。这么漂亮的女人,呵呵……”   药力有些发作,慕善用力咬了下唇一口。疼痛感令她清醒了些。她用一种极平静、极有安抚感的语调道:“放了我,我可以立刻花钱给你们找来十个更漂亮的女人。你们没必要为一时冲动犯罪。”   他们一愣,胖警察笑了:“有意思。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。”   慕善“嗯”了一声,竟然笑了:“那就不是因为色心了。有人让你们整我?他出多少钱?我出双倍。”   这话一出,警察们又安静了几秒钟。斯文警察忽然语气一沉:“还废什么话,办了她!”   慕善又极沉着的“哦”了一声,只令警察们丈二摸不着头脑。然后听到她若有所思的道:“也不是为了钱?那只有一种可能,要整我的人,你们得罪不起。霖市能让警察得罪不起的,大概没几个。吕兆言?丁珩?还是……温市长?”   警察们全安静下来,一时竟然没人上前。   慕善的头越来越沉,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慢慢道:“我劝你们别碰我。街上那么多人看到我被你们带走,难道还能杀了我?你们要真的碰了我,我好歹朋友关系都在北京,弄不死幕后真凶,难道还报复不了霖市的几个小警察。事情闹大,指使你们的人,难道不会弃车保帅?”   几个警察沉默半晌,只听那斯文警察的声音传来:“这妞唬人呢。我先来。”   慕善的意志有点涣散了,好像连那警察接近的脚步声也听不太清晰。   她感觉到有人进进出出,将门关紧、落锁。因为这房子封闭无窗,现在真正一点光线也没有。慕善根本不知那警察是否已经靠近。   刚才她说那些话,已经是强弩之末。现在,恐惧就像潮水,一点点淹没她的心。   可在这样面临轮/暴的耻辱关头,她竟然还是不想供出陈北尧。她恍恍惚惚的想,大概因为在她心中,他的性命,比她的贞操重要。   就像她的人格和信仰,比她和他的爱情重要。   这价值观在别人眼里,也许可笑又顽固。可她竟然可笑而顽固的坚持着。   慕善眼皮睁不开了。她难过的想,陈北尧还是没来得及救自己。   终于,黑暗中,一只冰凉的手摸上她的腰;另一只手,沿着她的小腿,缓缓向上,撩开了她的套裙,沿着大腿内侧,重重向内摩挲而去。 11、除了爱情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慕善睁眼,看到阴暗而艳丽的天花板。正中一盏繁复的水晶灯,失血般熄灭着,悬挂在她头顶上方。   没有感觉,也没有记忆,仿佛只是睡熟一场。   她掀开被子坐起,发现已换上柔软洁净的睡衣,身体的不适感也消失了。   那些警察到底……   她抬头,看到陈北尧背对着自己,坐在床尾。   黯淡的夜灯中,他黑色的背影显得料峭而落寞。隐约可见的清秀侧脸上,黑眸微垂。他的手搭在膝盖上,一根香烟在他指间就要燃到尽头,他却似恍然未觉。   “他们碰没碰我?别瞒我。”她的声音少见的狠厉。   他身形一动。   他沉默转头,看着她,眸中似有深深隐痛。   “善善,没事,我赶到了。”他的笑容有点阴冷,“那几个警察,晚点我会处理。”   慕善整个人一松,神色苍白憔悴,眼泪不受控的掉下来。  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,温柔的替她擦拭眼泪。   “善善,是我大意了。”他的脸缓缓逼近,“我该早点让你回我身边……善善……”   慕善心头一跳,差点哽咽。   恍惚间,只见他如清透干净的侧脸,不急不缓的俯下来。温热柔软的唇,轻轻覆盖住她的。   他穿着精良肃穆的黑西装,却就这么跪在床上,高大的身躯前倾,完全笼罩住她的。一只手精准的捉住她企图挣扎的手,另一只手依然捧着她的脸,不让她的唇舌逃离。   一如当年少年时,吻得虔诚而坚定。   灵活的舌有力的探入,强势而执着的纠缠。就像湿热的火焰,点燃她的唇舌,烧乱她的思绪,火势一直蔓延到心里。   慕善迷迷糊糊就被他顺势压在床上。   “放开。”她保持最后一丝清明。   他就像没听到,与她双手十指交握,摁在柔软的床上。他眼神极暗,仿佛压抑多年的东西,终于得到释放的出口。他神色近乎贪婪的吻过她的额头、双眼、鼻尖、脖子……每一寸肌肤,他迷醉的一路往下。   有那么一瞬间,慕善想要就此陷入他的怀抱他的亲吻,管他杀人放火也好,天昏地暗也好。她是这么怀念他的气息,这么想要与他抵死纠缠。仿佛这样才是安全的,才能缓解她心中压抑的惊惧和情意。   可皮肤忽然传来的丝丝凉意,令她悚然一惊。她艰难的抬头一看,发现他竟然已经解开她的上衣,痴迷的埋首其中;另一只手也伸进了裤子,眼看就要脱下来。   不……不行!   “停!”慕善厉喝一声。   陈北尧抬头,不发一言看着她。   “刚经历过警察局的事……”她的眼神有点空,“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   他神色微震,禁锢她的双手松开。   “对不起。”他翻身在她身旁坐下,有些急躁的扯开衬衣领口,仿佛他的身体也需要透气。   “谢谢你救我。”慕善仿佛没看到他的躁动,默然道,“我想休息一会儿。”   他却转过头,似乎不想再看她衣衫不整的娇躯。沉默片刻,他才低声道:“善善,这些年我没碰过别的女人。我要的只有你。别怕,也别犹豫。跟着我,好吗?”   慕善心头巨震,出口却是:“北尧!我想先静静。”  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慕善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。   陈北尧就是个甜蜜而无法预知的陷阱,可她却始终缺少纵身一跳的盲目。   傍晚,李诚替陈北尧安排了与市检察厅领导的饭局。等把领导们送走,已经是夜里九点多。   夜风徐徐,陈北尧俊脸微红,手放在车窗上,眼神却极清明。周亚泽见他神色,沉声道:“最近丁珩和吕家走得很近。”  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,陈北尧看着环路旁一闪而逝的霓虹,道:“他们有共同的敌人。”   周亚泽失笑道:“丁珩实在命大!怎么就在要死的时候被警察救走!李诚,你的人办事不牢。”   李诚脸色有点尴尬的愧疚。陈北尧拍拍他的肩膀。   周亚泽话锋一转,对陈北尧道:“我想卖粉,你又不让沾。这两年吕家跟俄罗斯合作,毒品上赚了不少。”   陈北尧看他一眼:“我不想你死得太快。”   周亚泽嘿嘿一笑,但神色依旧不以为然。   一旁的李诚忽然道:“最近丁珩重新和一些人走得很近,温敝珍在给他撑腰。北尧,他们三人联手,我怕咱们斗不过。”   周亚泽切了一声,陈北尧却微笑。   “李诚,温敝珍是官,民不与官斗。曼殊死他只能怀疑我们。但我们要明目张胆跟他斗,死路一条。”   周亚泽和李诚都沉默看着他。   陈北尧偏头点了根烟,吸了几口,才道:“钱,他不缺;女人,也没听说沾手。我记得咱们扶持的那几个基层青年干部,有一个进了市委做秘书?李诚,你让他把温敝珍的情况再摸清楚。”   慕善回公司上班第二天,刚觉得回到了正常人世界,找回踏实的感觉。却又接到陈北尧电话。   “慕善,帮我个忙。”他开门见山,却是有事相求。   “好。”慕善一口应下,也打定主意第二天跟陈北尧摊牌。  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,她想,不管有多舍不得,也会过去。谁规定他想复合,她就一定要感激涕零?他不可能为她放弃黑色生意,她更不可能为他放弃做人的原则,把杀人放火当成平常。她甚至告诉自己,生活就是这样,没有谁少了谁,就活不下去。   一切都会过去,永不会再来。   约定的地点,正是上次的湘菜馆。只是今天,整个大厅没有一个人。只有他的手下们,散布大厅各处。   陈北尧说要请人吃饭,让她作陪。是谁能让他这样大张旗鼓,包下全市顶级的饭店?   包厢的门被推开,慕善愣住。   女人一身极匀称饱满的旗袍,坐在陈北尧对面。   慕善很少见到现在有女人能把旗袍穿得这么自然、风流。红是红,白是白,她身上每一抹颜色,都艳而不俗,清而不寡。玉一样精致、高洁、动人。   而那陌生的妆容风情,掩饰不了那熟悉的眉眼轮廓――他的座上宾,竟是旧人。   “慕善。”女人声音缓澈如泉,略带迟疑。   微侬。慕善在心里喊这个名字,竟然是她,叶微侬。   慕善直直盯着她,只令她眼眶湿润。   不需要任何言语,慕善走到她身旁,伸出双手。   之后的情形颇有些出乎陈北尧的预料――两个衣着华贵、漂亮成熟的女人,竟然当他不存在,孩子般抱头痛哭。妆也花了,眼睛也红了。过了一会儿,互相看了看,又同时破涕为笑。   他这才把慕善拉回身旁坐下。   叶微侬哭够了,感慨的看着他们:“想不到这么多年,你们还在一起。”   陈北尧手扶着慕善的椅背,静静的笑。慕善却岔开话题:“别说我,这几年,你到底去了哪里?”   慕善和叶微侬初中就是同学,感情极深,几乎是唯一一个熟知她和陈北尧过往的人。   毕业后,两人在不同城市念大学。开始几年,还经常写信、打电话。后来通信逐渐稀疏,但慕善根本不觉得感情有变化。   却在大三那年,再没有叶微侬的消息。电话换了号码,通信被退回。慕善费尽周折搞来叶微侬的新号码,她接了之后,却是长久的沉默,然后说:“慕善,我们不要再联系了。”   慕善不是胡乱猜疑被动等待的人。她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,去她大学所在城市。然而系里老师惊讶:“叶微侬,她半年前就退学了。原因?不清楚。”   慕善又杀回家乡,找到叶微侬家里。可她贫困的家里,只有一个七十岁的外婆,根本说不清楚。   就这么断了来往。   听到她的质疑,叶微侬微微一笑。   “善善,那时出了些事,不太想面对自己,也不想面对你。”她神色坦然平静,“现在我很好,你放心。”   慕善看着她,点头:“好。”   既然微侬不想说,她不逼她。时隔四年,信任如昔,这就是知己。   叶微侬看向陈北尧:“北尧,你介意我下午把她带走吗?”   陈北尧站起来,淡笑:“不必。我下午有事,这里给你们,不会有人打扰。”对慕善道:“晚点来接你。”   看着陈北尧走出包房,两个女人相视一笑。又说了几句知心话,叶微侬话锋一转:“你知道陈北尧在做哪些生意?”   慕善别有意味的看她一眼:“你够神通广大的。”   叶微侬点头:“嗯,前几天陈北尧来找我,提起你,我还有点不信。要不是冲你的面子,我不想跟他打交道。你当初怎么就卷进榕泰这浑水了?”   慕善打量着叶微侬。叶微侬也没打算瞒她,淡笑道:“你别笑话我。我自己没什么本事。就是我跟的男人,在市政府做事。这事知道的人不多,也不知道你家那位从哪儿知道的。”   难怪陈北尧要搭她这条线。   是哪一个?那些人年纪小不了,也都有家室。可见叶微侬神色坦然,慕善也不多问。   慕善答道:“我进榕泰是偶然机会。榕泰原来的战略发展部经理刘铭扬,介绍我去做项目。”   叶微侬“哦”了一声:“我认识,前天陈北尧来找我时,他也跟着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,你真的打算跟他了?”   慕善沉默不语。   陈北尧离开包房后,点了根烟,在走道里站了一会儿,往饭店门外走去。   刚走到大堂门口,酒店经理殷勤的凑上来:“陈老板,这就走了?”   陈北尧点点头,目光落在大堂服务台里,隐隐一片桔红色。他又转头看着经理:“有冰糖橙吗?”   “有的有的,很新鲜刚送到,特供的,我让人切盘?”   “不用,给我几个。”   陈北尧提着一袋冰糖橙。这是两个女人以前最喜欢的水果,他经常买了,慕善却拿去与叶微侬分食。   走道里还响着舒缓的音乐,大厅的室内溪流瀑布淅沥作响,他缓缓走到包房门口,刚要推门进去,透过虚掩的房门,却听到慕善极冷漠的声音。   “我以前跟你说的,别告诉他。”   他的手顿在半空。   叶微侬似乎沉默片刻,才反问:“以前?”顿了顿又道:“是你妈站在阳台逼你跪着写血书,不跟他分手她就跳楼?还是你十七岁就怀了他的孩子,押到乡下掩人耳目的堕胎?”   陈北尧猛的抬头,黑眸倏然收紧。   慕善没出声,叶微侬又道:“陈北尧心思深,你当年甩了他,以为他一点不记恨?既然跟他好,受过的委屈要让他知道,才会对你好。”   慕善淡淡的声音传来:“他的忙,你该帮还是帮,就算看在我的份上。但我没打算跟他好。”   叶微侬似乎不信道:“大学你还爱他……”   “我不爱他了。”慕善干脆的打断她的话,“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,我宁愿去爱一个正直、善良、贫穷的男人。”   门外,陈北尧一动不动的站着,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才转身走向大堂,在经理惊讶而殷勤的目光中,他淡淡笑了笑,将那袋冰糖橙扔在柜台上,转身离开。 12、自娱自乐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暮色降临时,陈北尧熄了烟,整理了一下领带,打开车门,重新走进饭店。   推开包房的门,酒气扑鼻而来,他微微一愣。   一桌的菜没怎么动,倒是添了两支空红酒瓶,地上还有四五个啤酒瓶。两个女人脸色潮红的趴在桌上,眼神都有些迷茫。   陈北尧蹙眉走过去,先是扶起慕善。慕善原本口里还念念有词,眯着眼一看是他,立刻冷下脸,用力推开。他不让,强行把她摁在怀里,抬头看向叶微侬。   叶微侬的情况大概比慕善好一点。她打了个响亮的嗝,摇摇晃晃站起来,也不看陈北尧,摸出手机拨通:“进来接我。”只需要记住mbook.cn,所有书籍一网打尽!   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很快推门进来,看样子是专门安排保护叶微侬的。青年朝陈北尧点点头,小心翼翼扶着叶微侬。   “善善,等我电话!”叶微侬临走前还不忘大喊一声。   门重新关上,室内安静下来。   陈北尧看着怀中已然醉倒的女人,温香软玉、柔若无骨。他知道在旁人眼中,长成这样的女人,理应温婉、理应娇媚。理应聪明的顺从男人的心意,谋取最大的利益。   可她一直是不同的。   在包房里静静坐了一会儿,陈北尧保持这个僵硬的姿势,将她打横抱上车。   天色已然全黑,路上有些堵。他目光停在她被长发半掩的面颊,却又似乎透过她看着很远的地方。   她的头在他怀里动了动,慢慢抬起来。   白皙的脸红潮未褪,微扬的长睫下,黑眸清黑沉静。她仰头往后一靠,离开他的怀抱。   陈北尧还维持半拥抱的姿势,柔声道:“喝水吗?”   慕善闭上眼,摇摇头。线条柔美的脸颊,隐藏在后座的阴影里。   “北尧,我们不合适。”她的声音极静极稳,再无半点醉态。   陈北尧慢慢坐直,抬起头,一动不动注视着车子前方。淡道:“为什么?”   慕善沉默片刻,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:“我不会爱一个杀人犯,一个黑社会。”   陈北尧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她:“你就这么看我?”   慕善用手挡了挡脸,用力点点头。然后慢慢吐了口气道:“陈北尧,你以后别来找我了。”   过了很久,她才听到他平静答道:“好。”   下车的时候,慕善跌跌撞撞拉开车门。陈北尧腰背挺得笔直,双手搭在膝盖上,眼睛微垂,再没看她一眼。   慕善刚走了几步,就听到一声急速的引擎声,他的车飞驰而去,仿佛不愿再多停留一秒。   慕善沿着楼道摸进去,进了电梯,穿过走道,摸了半天才找到钥匙,打开灯。   她在客厅里怔怔站了不知道多久,大概因为醉酒,她觉得喉咙干,干得发紧干得难受。她从冰箱拿了水,一咕噜灌下去。   那干涸感却丝毫没减轻。   她觉得应该找点事做,习惯性的坐到办公桌前,打开电脑,打开一个工作文档。   电脑屏幕闪着灰暗的光。那些字开始还清清楚楚,可后来渐渐模糊一遍。每一个字她都认识,那些句子却像她死掉的思绪,一点也塞不进脑子。   她在键盘上敲出一行行字。她以为是工作,盲目的敲得飞快。过了一会儿定睛一看,满屏支离破碎,都是陈北尧。   她猛的站起来,走到洗手间。冰冷的水流刺激面部神经,她感觉冷静了许多。她走回卧室,一头栽倒在床上。   手机声却响起。她在黑暗中摸过来接起,是妈妈的声音。   “善善,在干什么?”   “睡觉。”   “才八点就睡了?是不是前一天又熬夜了?要注意身体啊!”妈妈有些关切。   “嗯。”她含糊道,“什么事?”   妈妈犹豫了一下,才说要跟慕善借20万。慕善手头有,一口应了。妈妈又问:“对了,上次说的,你那个做开发商的朋友,发展得怎样?”   慕善忍痛答道:“没怎么样。我跟他没关系。”   妈妈听她语气有点冲,觉得她的倔劲又上来了,忍不住道:“善善,你不要固执。你以为妈妈不知道?自从那个混蛋孩子……你就开始跟爸妈作对,条件这么好还不肯谈朋友。以前不懂事就算了,现在不要太幼稚。再磨两年下去,你漂亮有什么用?能赚钱有什么用?只能去找个二婚的!今年过年你必须【mbook.cn】带个男朋友回家!否则别回来!”   一连串话不带停顿“突突突”钻进慕善的耳朵。慕善知道该忍的,可此刻实在头晕难过。她有点不受控制的道:“妈,你别逼我。”   妈仿佛被人戳中痛脚,一下子火了:“我逼你?我都是为了你,你觉得我逼你?那怎么才算不逼你?让你跟那个混蛋在一起?我恨死那个小流氓了!我恨不得杀了他!”   妈妈的话带了哭腔,慕善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在电话那头委屈愤恨的模样。一如这些年,极少的几次谈起陈北尧,都能令父母雷霆大怒,令慕善沉默。   慕善的心仿佛刀割般锐痛。她知道错在自己,一直知道。那时太年轻太自以为是,爱情没错,但是他们错了。如果当年有现在的沉稳谋划,他们不会选择在高考前恋爱;不会偷尝禁果沦落到堕胎。   所以现在,她不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?不是拒绝了他吗?   可那是她一生挚爱。即使发生在十七岁,即使八年未见,也是她爱若生命的。   她慢慢道:“妈,是我不对。我说错话了。今晚就到这里好吗?我很累,想先睡。明天再谈,好吗?”   约莫是被她突然转变的柔和语气吓到了,母亲嚅喏两声,道:“你也别想太多,工作压力大就停一停,身体最重要。”   挂了电话,慕善把手机往边上一丢,坐起来,抬头望着窗外清冷的一弯明月。  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。做了决定,就没有退路,不能回头。   同样的夜晚,在这个城市最昂贵的夜总会里,陈北尧坐在最深处的包间,一个人,一盏灯,一瓶酒。   周亚泽走进来时,正看着他把一个空的酒瓶放在地上,提起另一支放到桌上。白皙的俊脸已然一片潮红。   周亚泽什么也没说,在他身旁坐下,提起另一支酒,跟他碰了碰,喝了一大口。   他抬起清亮的眼:“有事?”   周亚泽嘿嘿笑:“没事。你一坐几个小时,这儿的经理吓坏了,请我过来救命。”   陈北尧闻言低头看了看表,神色清明的站起来:“叫崔瞎子。”   周亚泽低头骂了句“操”,道:“我也去。”   崔瞎子跟周亚泽都差了好几级,按说陈北尧根本不会认识一个街头混混。但这人曾经学过中医,虽然不会医人,倒擅长制造各种香料。陈北尧用过他一次,就记住了他的名字。   已是半夜两点多,黑色轿车重新停在小区楼下。一行人上到高层。   陈北尧掏出钥匙,悄无声息的打开门。崔瞎子吹了香,他的手艺能保证人熟睡五六个小时,无毒无害、还心旷神怡。   等香味略略散了,崔瞎子在客厅把守。陈北尧径直走入卧室,周亚泽不甘落后的跟在后面。   慕善睡相沉稳的躺在床上,连周亚泽都觉得那漂亮的脸蛋,在月光下真像个女神。只是她大概有些不快,睡梦中,长眉微蹙着,眼角竟然还有泪痕。纤细十指,轻轻的无意识的抓着身下床单。   陈北尧站在床边看了有十几分钟,只看得周亚泽有些无聊的左顾右盼。他才缓缓俯□体。   大手轻轻沿着她的长发、脸颊、睡衣外的锁骨抚摸着。触手的柔嫩令他嘴角缓缓溢出笑容。   似乎觉得不够,他拉过一把椅子,在她床边坐下。撩起她的长发,从额头,一路亲吻到鼻翼、眼睛、脸颊。又在那娇嫩的唇辗转反侧。   在陈北尧和慕善重逢当天,周亚泽就推荐了崔瞎子这个人才,并且在门外替他把风。可他今天亲眼见着禁欲数年的老大,极深情极眷恋对一个女人又亲又摸,却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。   大约是因为他近乎病态的温柔,与平时的冷漠狠厉完全不符,就像换了个人。   “出去。”陈北尧淡淡的声音传来。周亚泽探头一看,他已经起身趴在床上,双脚已经离地。他一只手探入慕善的睡衣下方,另一只手,将睡衣吊带从她的肩头挑落,脸朝她胸口埋下去。   周亚泽哑然失笑,转身走出卧室。  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,陈北尧才走出来。周亚泽鼻子贼灵,只消一闻,就知道是真上了,还只是过过手瘾嘴瘾。   他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陈北尧。   陈北尧却不以为然。   他微微一笑,双手插入西装裤兜,神色平静的走出了大门。 13、岁月如歌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(阅读提示:本章为独立番外)   莉莉丝从狭窄阴暗的经理室走出来,只觉得喉咙里又腥又干。一回宿舍,她就四处翻找漱口水。   住另一间房的小白听到动静走过来,一眼看出她的脸颊有点僵硬。小白鄙视道:“日海今天叫你去了?他那玩意儿十天半月不洗,专上男人菊花,我帮他弄过一次,恶心死了。”   莉莉丝却没什么反应,在柜子里找出漱口水,走向洗手间:“我看还挺光的。”   小白倚在门边,冷笑:“那是。他喜欢用润滑剂一戳到底,能不光滑吗?”   莉莉丝漱完口看了下表,已经晚上七点,离坐台还有一个小时。她回房拿了本书看。   小白一看书名《时间简史》,有点无趣,但又喜欢跟安安静静的莉莉丝呆在一起,于是回房拿了本言情小说,坐在她边上看起来。   日海是夜总会经理,大概下午被莉莉丝伺候得高兴,晚上便有意照顾,让她和小白进最大最贵的包厢。   莉莉丝一走进去,就知道今天能赚不少。一屋五六个男人,个个西装笔挺、人模人样。   其他公主搔首弄姿,莉莉丝淡笑着,十分平静。坐在正中那个约莫五十好几的男人,多看了她几眼。   最后果然是老男人点了她。小白坐到一个长得不错的年轻男人身边。   晚点的时候,老男人直接在夜总会顶层开了个豪包。莉莉丝洗了澡出来,就看到他坐在床上,松弛的皮肉堆在腹部,两腿间是软的。莉莉丝走过去,把浴巾丢在他他肚子上,跪在他面前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的脸慢慢红了,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。他闭着眼,慢吞吞的问:“多大了?”   “二十二。”   “你是大学生?”他半信半疑。   莉莉丝笑笑,舌尖加快速度,他闷哼一声,死死揪着她又白又嫩的皮肉,不再问废话了。   男人毕竟上了年纪,很快不行了,气喘吁吁从后面抱着莉莉丝:“你还没到。”   莉莉丝体贴的抓住他略有些干枯的五指:“老板,我喜欢这个。”  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,莉莉丝回到员工宿舍。摸着外套里厚厚一叠红钞,她的心情有些愉悦。她爬到床上,从枕头套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包,暂时把这叠钱和银行卡放在一起。   洗完澡,她又看了会儿电视,已经两点多,小白还没回来。她微微失笑――今天带小白出台的,是包厢里最英俊的男人。小白一直信奉“及时享乐”,今晚大概很尽兴。  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,她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。打开门一看,日海带着两个人,抬了个担架进来。   担架上正是小白。小脸煞白,眉头紧皱,眼睛瞪得极大。   “老娘要死了!”她有气无力的哼哼。   莉莉丝皱眉:“怎么回事?”   日海没答,对小白道:“好了,按医生说的,在宿舍休息一星期。他们给的钱多,我们也惹不起,你消停点。”   他们走后,莉莉丝把盖在小白身上床单一揭,虽然包扎处理过,依然惨不忍睹。   小白愤恨的哭:“妈的!被他们操坏了!”   莉莉丝这才知道,带她走的男人,还叫了弟弟过来。看着人模人样的,下手非常狠。   莉莉丝点了根烟,又给小白点上一根。过了一会儿,淡淡骂道:“畜生。”   可骂得再狠又有什么意义呢?性是他们的衣食父母。才过了五天,小白又活蹦乱跳去上班。 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,很快到了冬至,莉莉丝的生日。她专门跑到菜市场,买了满满两大袋食材,仔仔细细洗了切了一下午。   五点的时候,她请的客人到齐了。   其实一共也就三个人,小白、夏末和叉哥。因为是一个省的老乡,私下里四人也算交好。   莉莉丝把热辣辣的火锅端上来,叉哥先吓了一跳:“这么辣?拉肚子怎么办?晚上要是跟男人出台就龌龊了。”   叉哥才十九岁,来夜总会半年,已经大红。人长得清秀,胃口却不小,男女生意都做。叫“叉哥”是因为少年腰软,随随便便就能劈叉,再难的姿势也不在话下。   其他人哈哈大笑。   不知不觉喝掉十几瓶啤酒,大家都有些醉意,瘫在地上不想动。   叉哥望着天花板,凤目微眯:“我说……莉莉丝,你为什么入行?你是名牌大学生,毕业了大把赚钱,干嘛非干这个?”   莉莉丝提起酒瓶灌了口,淡笑:“我现在很缺钱。你又为什么?”   叉哥皱眉:“家里太穷,我又没读过书。去工地打工,一个月才2000,还差点被包工头上了。经人介绍,就来了这。”   叉哥一说,小白和夏末也有些意兴阑珊,唠唠叨叨开始说过往――什么被继父□啦;需要钱给母亲治病啦……   叉哥听得目瞪口呆,听到小白想卖肾时眼泪哗啦啦。莉莉丝看叉哥眼睛肿的像桃子,听不下去了,出声喝止:“别胡扯了。”   小白和夏末这才哈哈大笑。   “莉莉丝,我觉得你好帅!”虽然被莉莉丝教训,夏末却跟小白一样喜欢莉莉丝,羡艳道,“你现在是店里头牌,很快能存够钱,回家开店吧!”   莉莉丝笑而不答。   的确,快了。   生日因为有三个开心果调剂,莉莉丝过得很愉快。她也觉得自己离目标不远了。第二天上班,她甚至是哼着歌去的。   刚走进大堂,她就发现气氛不对。几个穿黑西装的陌生男人站在服务台旁,令迎宾小姐们大气也不敢出。   日海脸色难看的迎面走过来。   “你自己惹的,我罩不了你。”   莉莉丝被那些黑衣男人带到包房。当她看清里面坐着的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,脸色一片苍白。   男人容貌平整普通,脸色阴沉的看着她。   “叶微侬?名字没记错吧?”他语气狠辣,“你还真是找死!”   莉莉丝死死盯着他:“王钧!你一定不得好死!”   “哈哈!”男人很奇怪的看着她,“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能折腾。竟然能找到省纪检委。要不是我爸有人,现在我们爷俩儿就进去了。你以为你那百十来万顶个屁用?就因为你,老子上上下下打点一千多万。你说,这笔账,怎么算?”   莉莉丝脸色铁青,毫不畏惧骂道:“禽兽!”   王钧笑:“骂得好。”对手下道:“把老板叫过来。”   在徽市,谁敢惹市长太子爷?夜总会老板恭恭敬敬站在一边。王钧笑了笑:“老板,你知道我喜欢点哪个部门的小姐。”   莉莉丝色变。   王钧看着莉莉丝:“让她去。”   老板为难:“这个……我们不强迫……”   王钧打断他的话:“我每个月派人检查。如果我不满意,来的就是扫黄大队。你自己看着办。”   特殊服务部只有十来个人,六女四男,都很年轻,长得却比其他部门差很多。莉莉丝调过来后,因为太漂亮,新老顾客趋之若鹜。   王钧的人隔三岔五来检查。有时候他们会点莉莉丝,王钧也点过几次。莉莉丝半年来几乎夜夜出台。她的生活就像一个噩梦,走不到尽头。   她想逃,但是被老板的人看紧――王钧发了话,要她做死在这里。   夏天到的时候,莉莉丝在徽市的名声比以前更响。圈子里的人都听说她的几种绝活,样样销魂。据说是她自己联系国外,花钱学的。全徽市大概也只有她有这本事,因为她是徽大英语系高材生。   王钧听到这消息时,也心痒难耐。当晚就把莉莉丝弄到自己的别墅。因为怕莉莉丝报复,办事的时候他还让保镖站在边上。   出乎他的意料,莉莉丝简直换了个人,一扫之前的冷淡倔强,格外温存配合。王钧被她弄得欲生欲死,爱不释手。   完事后,她身体里还塞了个精致的小酒瓶,他一口口惬意的喝着。她在他头顶又骚又软的扭动:“王总,我错了。我今天才知道,凌伟在老家还有个女朋友。这些年,我太傻了。王总,你饶了我,我再也不敢了……”   那天之后,王钧真的饶了她,不再强迫她留在特殊服务部。他派人查了,凌伟果然还有个女朋友。他想,女人就是会为了爱情晕头。不过这女人,大概说的是心里话。而且她也折腾不出什么了。   次年,市里新一届领导班子换届,王钧的父亲年事已高,退居二线;王钧到警察局当副局,子承父业,春风得意。   莉莉丝还跟小白住在同一间宿舍。莉莉喜欢看乏味的市台新闻。小白有一次撞见,指着屏幕道:“这男人真帅!北京来的?才三十三啊?不过当官的操劳过度,不知道床上还能不能硬?”   莉莉丝淡淡的笑:“男人,骨头硬就行了。”   过了几天,小白、夏末、叉哥三人被莉莉丝带到市敬老院时,有种梦境般的感觉。   哪家夜总会的公主小姐去过敬老院啊?又没生意。可莉莉丝竟然已经做了半年义工,他们算是开眼界了。   负责接待他们的义工主管是个年轻男人,似乎跟莉莉丝是旧识。看到这几个穿上工作服依然花枝招展的“义工”,一点也不惊讶。   “我会把你们带到前面。”他对莉莉丝说,“能不能见到人,看你自己了。如果被抓,别说我。”   “好。”莉莉丝的神色格外沉静,“你已经帮我太多。我替凌伟谢谢你。”   小白三人不明所以,面面相觑。   正午的时候,四人蹲在草丛后暴晒,又热又渴。可因为莉莉丝太沉静,其他三人也不敢反对。   终于,莉莉丝神色一整。   盘山公路上,警车开道,几辆黑色轿车紧随其后,开进了敬老院大门。莉莉丝忽然沉声道:“我要做一件事。不管成不成,我死也值了。你们帮不帮我?”   小白他们并不知道莉莉丝到底想干什么。   可当他们看到莉莉丝忽然疯了一样,朝前方人群拔腿狂奔――他们突然觉得那一定是件非做不可的事。  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莉莉丝。   漫天阳光下,她莹白的脸上,有一种奇异的光泽,很亮,很干净。像是古代的烈女要去赴死,又像要重获新生。   她一直是安静的妖娆的,甚至是悲惨可怜的。可此刻,她穿着土得不行的义工工作服,在阳光下拼命的跑,像个被热血冲昏了头的孩子。   一个干净的孩子。   仿佛这些年来,那见不得光的欲望和龌龊,那看似光鲜实则的腐烂的身体,统统不存在。只有一个坚毅、明亮美丽的女人,正在自己的世界里,奔向最后的希望。   小白们忽然觉得难过,忽然觉得受不了。   “跑!莉莉丝!加油!”他们歇斯底里的大喊着。   武警们围上来,想要阻止莉莉丝。小白三人也跟疯了一样,抓手的抓手,抱大腿的抱大腿,令武警们难堪的滞留原地。   可他们怎么是武警的对手?眼看莉莉丝就要跑到那堆人身后,一个武警冲上来,将她拦腰一抱、放倒在地。   “我要见荀主任!求求你们,让我见他!我要见荀主任!”她嘶哑的声音,用尽全部力气大喊。前方的一小撮人闻声回头,随行记者见状灯光一片。他们都看到一个极漂亮的女人,像垂死的美人鱼,挣扎在干涸的草地上。   莉莉丝四人被临时铐在敬老院的保安室里。暮色降临的时候,终于有一个武警走了进来,示意莉莉丝跟自己走。小白三人又惊又怕,他们见过太多警察侵犯平民的新闻,武警无奈的说:“我只是带她见领导。”   莉莉丝的神色沉静得仿佛死人一般。   莉莉丝被带到那人面前时,他正在喝茶。清幽的香气,是常见的并不昂贵的正山小种。   莉莉丝见过很多男人,可没有一个男人像他一样,清隽、矍铄,安安静静站在那里,光是柔和的眼神,就令她委屈得想要掉下泪来。   她只能像古代伸冤的女子,扑通一声跪下来,泪流满面。   他竟然也不劝,目光如电停在她头顶,令她针芒在背。   “慢慢说,为什么想见我?”他的声音清润醇厚。   莉莉丝抬起头,精致的眉眼间,哀痛如熊熊烈火,仿佛要将这个美丽的女子燃尽。   “王钧父子横行徽市,贪污上亿买官卖官;徽大毕业生、青年官员凌伟举报后失踪;凌伟未婚妻叶微侬被轮/奸、退学,上告无门。谁都不敢管.我已经没有办法了.荀主任,你说你做官只求问心无愧。你敢管吗?” 14、黯然销魂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五星级酒店里灯火辉煌,如梦似幻。   前方舞台上,几名少女提着二胡,随激烈的音乐甩动长发和腰肢,红色短旗袍,只包裹到白花花的大腿根部。   她们跳得再卖力,看的人也不多。舞台下筵开的五十桌酒席上,大多数西装革履的男人,和少数看似精明强悍的女人,借这个机会攀谈着闲聊着。   慕善也是其中一员。   她穿着米色礼服裙,长发绾起,安静的坐在最角落一桌。黑发朱颜、清墨双瞳。于在场众多貌不惊人的女性中,犹如一颗绽放盈盈光泽的珍珠。   董宣城坐在她身旁,抬头看了看,又低头小声对慕善道:“他在看这边。”   慕善遥遥望过去,那一桌衣冠楚楚的男人中间,陈北尧背影挺拔如松,十分醒目,果然面朝这个方向。   她答:“这么远根本看不清,是你的心理作用。”   董宣城忍不住叹道:“你还真有定力。”   陈北尧之前追求慕善,做得很低调。董宣城知道他们的事,还是慕善亲口告诉的――她被董宣城骂了一顿,骂她就这么放过身价千亿的金龟婿。可骂完之后,又叹道她做得对。   这是霖市商会一年一度的青年企业家聚会,离慕善上一次见到陈北尧已过了半个月。   会参加这个聚会,是因为有机会结识大把企业家,便于慕善的生意。而且这种聚会,以往榕泰这种大鳄,从来只派助理或者秘书参加。慕善对今天的战果还算满意――至少有五六家企业对合作感兴趣,约定回头详谈。   可今晚,商会会长连说了好几句“蓬荜生辉”。因为不光陈北尧来了,丁珩和吕兆言也来了。慕善能感觉到,因他们的出现,整个会场的气氛都热烈了许多。   远远望去,舞台正前方第一桌,就坐着整个霖市商场最金贵的男人们。他们觥筹交错、谈笑风生,仿佛连最小的摩擦都不曾有过,更不论血海深仇。   慕善当然不会去那一桌敬酒。只远远瞥见,在丁珩身旁,大名鼎鼎的吕兆言竟然是个三十出头的斯文肤白的青年,相貌方正,带个金丝眼镜,很儒雅温和的样子。   不过人一向是不可貌相的。   酒精已经令她脸色绯红,可不断有人过来敬酒。董宣城瞧这苗头不妙,拉着她站起来:“去侧厅。”   慕善也觉得有些气闷,欣然应允。   侧厅其实是舞厅,跟宴会厅隔了道雕花木门,亦极为开阔。柔和的音乐中,已有不少人借酒性翩翩起舞。   董宣城带着慕善刚一坐定,就有人上来邀舞。慕善笑容满面的跟人跳了一支,回到座位后,立刻把董宣城拉起来当挡箭牌。   过了一会儿,慕善包中手机滴滴一响,她打开一看,是丁珩的短信:   “你今晚很美。”   慕善没回复。隔着镂空的门望去,只见前方大厅灯光璀璨而迷离,每一张脸,都是模糊的。她找不到丁珩的脸。而陈北尧的座位,似乎已经空了。   慕善直到宴会结束才打车回家。   夜色已深,的士沿着崭新、宽敞却寂静无人的大路前行。   刚开到小区的围墙下,便看到前方停了辆黑色轿车。路灯下,依稀可见凯迪拉克的标志和厚重流线的轮廓。   车灯一闪一闪,影影绰绰站了几个男人。其中一人指间一点红光,若隐若现。   然后,红光仿若星子从那人手中坠落,一闪而逝。   紧接着,蓝光一亮,映出一张英朗的侧脸。   慕善的手机同时响起。   “别怕,是我。下车。”是丁珩含笑的声音。   其他几个男人悄无声息的散开,只余丁珩和慕善站在车前。   路旁的垂柳半明半暗的掩映着,令丁珩暗色的脸彷如浮雕。他低头抄手,看着慕善,语出惊人:“吕兆言让我娶她妹妹。”   慕善微微一愣。   其实她看到丁珩,心中是极警惕的。   当初给他钱,是出于良心,不代表她真的相信丁珩对她情动。她甚至怀疑丁珩已经知道她和陈北尧的关系。   所以刚才下车前,她给董宣城发了条短信。万一丁珩对她不利,让他见机行事。   可丁珩的开场白实在出乎她的意料。她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容颜,忽然也笑了。   “你不会娶她。”她语气笃定。   他一挑眉,伸手将她胳膊一拉,令她站得更近。   “对自己这么有信心?”他低笑道。   慕善将手抽开,道:“跟我没关系,只不过觉得丁少大概不屑于借女人上位。”   丁珩眼角一弯,笑意更深:“好大一顶高帽子。如果你是吕兆言的妹妹,我一定毫不犹豫娶了,金屋藏娇。”   慕善笑笑,不接话。   丁珩见她始终不动声色,忽的一抬手,将她拉入怀中。大手搂着她的腰,俊脸近在咫尺盯着她。   慕善用力一挣,没挣脱。   “放开说话。”慕善蹙眉。   他却一改往日温柔,变本加厉。他转身,将她的腰扣在车身上,单手捉住她的双手;双腿压住她的,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他和车中间。   极暧昧的姿势。   “既然拒绝了陈北尧……”他的声音略有些沉醉的暗哑,“不如跟了我?”   这样温言蛊惑、柔情款款,慕善心中一惊――他果然知道了。   慕善相信他已经猜到陈北尧是杀丁默言的真凶,那么今晚,他找她有什么目的?   她平静道:“要是从今之后,你能双手干干净净,我可以考虑跟你。”   丁珩看着怀中清冷似雪的容颜,微微一怔。   “你就是这么拒绝陈北尧的?”   慕善静静道:“丁珩,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。之前说东山再起来追我,也不过一时感动。你不娶吕小姐,不光是因为骄傲,而是因为吕小姐的家世,并没有好到让你非娶不可。如果换成省长的女儿,你一定不会犹豫。我也不想牵扯进你们俩的事情里。所以今晚,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?”   丁珩安静的望着她,黑眸清亮。半晌,却倏地松开。   慕善理了理衣服和头发,站定。   他靠在她身旁车上,并肩站在一起,点了根烟,偏头看着她。   “你为什么总像男人一样思考?”   慕善扬眉。   丁珩含着烟,却又抬起一只手,牢牢搭在她肩膀上,不动了。   “你说得对,要是吕小姐真是省长女儿,我一定娶。可慕善,不要总是自信的决定一切,刚极易折的道理你不会不懂;太好强的女人往往跌得更惨。”丁珩的五指轻捏着她纤巧的肩头,掌心温热有力,“你也不够了解男人。没错,我对你只是好感。可你这么冷静,冷静的让我心痒不甘。你知不知道这样更加撩拨男人的兴趣?”   慕善心中咯噔一下,立刻话锋一转:“找我到底有什么事?”她现在已经放下心来,丁珩并没打算卑劣的利用她对付陈北尧。   或许是在他依然骄傲的心里,不屑利用女人,也不承认她是陈北尧的女人。   丁珩这才沉默片刻,声音柔了几分:“慕善,我只是想你了。”   慕善略有些尴尬的偏头看着一旁:“没事我先走了。”   丁珩注视着她,忽然失笑。   灯光下,绸缎般的长发,散落在她如玉的肩头。清淡的香水味中,微微夹杂着酒气,混合成一种令人心醉的气息。一如她婉约轻扬的身体曲线,令人忍不住,想要拥入怀中。   而那纯净漆黑的瞳,就这么静静微垂,如水盈盈。   “我说过,今晚你很美。”他一抬手,忽的打开车上音响,柔和缱绻的音乐,瞬间如海水涨潮,笼罩住这一片小小的空间。   “你还欠我一支舞。”他抱住她。   路灯昏暗,树影婆娑。   手被他握住,腰被他紧搂。他一低头,将棱角分明的下巴搁在她肩窝。高大的身躯挺拔如山,将她环在怀中,自成一片小小的天地。   慕善的脸贴着他的胸口,那里温热坚实得不可思议,隐隐有清淡好闻的烟草味道。一如他一直以来带给她的感觉,深沉、优雅、温柔。   慕善用力推他,可他不动声色,力气却大的惊人。她的挣扎根本是徒劳,只能随着他的舞步移动。   夜灯黯淡、音乐轻柔。穿着黑西服的英俊倜傥的男人、有最为动人的漆黑双眼。令她她不由得想起许多天前。   想起榕泰太子不急不缓,每天陪伴在她身旁;想起那天,昏暗的房间,幻梦般的流光剪影中,他的气息骤然逼近,在她唇上一啄就走,悄无声息的黯然情动……   柔软的唇,带着夜风的凉意,又有淡淡的烟草气息,突兀的擦过她的脸颊,寻找到她的唇,有力的吸允探入……记忆与现实骤然重叠,他的大手猛然收紧,火热的唇舌重重压上她的,漆黑双眸近在她眼前。   男性气息瞬间从唇舌侵袭至全身。   她推他,他根本纹丝不动;她往仰,他寸步不让,微驼着身体紧压着她的腰身。他吻得极为霸道,完全不似绅士外表,反而像一只欲/求不满的的野兽,要将她啃咬干净。   慕善被吻得心神巨震,拼命挣扎却是徒劳。只有他的舌撩拨着她的,令酥麻感从舌尖蔓延到全身,全身血液仿佛都滚烫起来。   过了很久,他才松开她。   两人的唇同样湿润发红,眼中有同样的震动失神。   他笑了。   饶是在他面前从来悠然自若,这一回他的突袭,也终于令慕善落荒而逃,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梯口。   “慕善。”他低唤一声。   她略带尴尬的回头。  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路灯下,幽深的眸灼灼盯着她。似乎想开口说什么。最终,却只是回味般的抿了抿唇,若有所思的笑了。 15、守身如玉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钢琴声如泉水轻灵倾泻,萦绕着整个别墅。深褐色木门半掩着,隐隐可见地板上光泽轻闪,人影微动。   周亚泽透过门缝望进去,便看到陈北尧穿着深灰的衬衣,坐在钢琴前。他眉目微垂、神色清冷,只有十指随着音乐跳跃,整个人冷寂得不似凡人。   周亚泽转头对李诚道:“你安排保护慕善的人也太老实,当场拍了视频交给老大。又抱又亲的,是你你受得了啊?”   李诚看一眼陈北尧,低声问:“就这么喜欢慕小姐?”   周亚泽:“就这么喜欢。”看小说就到移动书城!   周亚泽定的包间在酒吧二层。隔着深色落地玻璃,下方扭动的人群像是五颜六色的沸腾的海。   陈北尧坐在沙发角落,静静吸烟,神色疏淡。   周亚泽和李诚身边都坐着女人。她们虽然不敢主动搭讪,目光多多少少在陈北尧身上好奇停留。可陈北尧自顾自慢慢喝着酒,完全当他们不存在。   周亚泽接起电话说了几句什么,就让女人们先离开。他笑嘻嘻对陈北尧道:“老大,我把Sweet叫来了。”   陈北尧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,稍微回想一下,才记起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。   陈北尧淡道:“让她专心做事。”   周亚泽笑笑。   过了一会儿,包间门打开,走进来个极年轻的女孩。   三人抬头望去,周亚泽依然含笑,李诚身子动了动,陈北尧淡淡抬头看了一眼,继续喝酒。   女人穿着素白的衬衣、咖啡色束腰长裙。很清爽的打扮,令整个人显得轻盈干练。初一看,相貌清秀白净,宛如小家碧玉。可当她微笑,大眼弯弯、嘴角轻抿,原本素净的脸瞬间生动妩媚,光彩照人。   “陈老板、周少、李少!”女人在周亚泽身边坐下,眉梢眼角都是盈盈如水的笑意,纤细腰身上,丰满挺拔将衬衣撑得浑圆紧致。   周亚泽走到她身边坐下:“Sweet,他上了没?”   Sweet笑笑,有点害羞的样子:“还没。不过他昨天有教我写毛笔字。”   李诚和周亚泽都笑了。   陈北尧微微一怔,这才抬头又看她一眼。周亚泽注意到他的视线,笑容更深。   可周亚泽不知道,陈北尧脑海里浮现的,却是另一幅画面。   那是在外公的书房,慕善穿着干净的白衬衣、校服裤子,却依旧娉婷动人。她一直是个认真的姑娘,握着笔,站在桌前,一笔一划临帖。   陈北尧只觉得鼻翼唇间,仿佛还有当年她馨香温柔的气息。那是十七岁的慕善,被他以教她练字为名,假公济私拥在怀里,手握着手,身体贴着身体。   他还清晰的记得,红潮怎样一点点从她白皙的耳根,一直浸染到脸颊。而少女又羞又怒的外表之下,那盈盈如水的双眸,分明写满青涩的欲望和情意……   想到这里,陈北尧闭上眼往沙发上一靠,眼前仿佛浮现出慕善素净清美的脸。他开始无比熟悉的在脑海中,一寸寸勾勒那洁白如雪的容颜和身体轮廓,这个过程总是令他惬意而放松。   正冥思间,却听李诚好奇的问:“他前任秘书说,他这人宁缺毋滥,十多年也只暗中玩过两个女人,都是极品。看来Sweet一定有过人之处。”   这话听着像赞美,其实是询问。陈北尧也睁开眼,的确,那人滴水不进……   周亚泽笑道:“什么叫极品?床下像淑女,床上像婊/子。别看Sweet样子单纯,我的人费了很大劲才找来,还是霖大的校花。夜总会的老霍调/教了整整一个月,他原话这么说的:‘天生名器,亲一口下面就流水,任何男人只要上过一次,这辈子都离不了。’”   Sweet娇羞却大方的捶了周亚泽一下:“周少……”   周亚泽把Sweet往前一推,看着陈北尧:“其他人我可不让碰。你们今晚要不要试试?”   Sweet闻言抬头,晶亮的黑眸欲语还休,望着陈北尧。   陈北尧明白过来。   今晚周亚泽故意把Sweet叫来,故意扯得那么悬,不过是想勾起他的兴趣。想让他有别的女人,想让他别把慕善看那么重。   可周亚泽不懂,那根本不同。   他看都没看Sweet一眼,语气不容反驳:“不需要。”   周亚泽美人计落空,无奈道:“得了,当我没说。”转头对李诚道:“信了吧?守身如玉啊。”   李诚失笑:“信了。”   往回走的时候已过了十一点。陈北尧坐在后座,静静望着窗外。周亚泽想起什么,转头笑道:“老大,今晚要叫崔瞎子么?”   陈北尧淡道:“不用。”   周亚泽正想再说什么,手机却响了。   他接起,刚说了几句,脸色微变:“我马上过来!”   挂了电话,周亚泽神色有点怪异:“警察在东边的场子里查到白粉。”   李诚问:“怎么会这样?谁带队?”   “东城分局王队。”   王队跟他们关系一向不错,今晚对各个夜总会的检查也提前安排好,留了几个混混让他们抓,回头再交钱赎回来。   可怎么会查出毒品?   “过去看看。”陈北尧沉着脸道。   两辆保镖车一前一后,三辆车顺序掉头。   走了一段,陈北尧还是拿出电话。   电话接通时,那头的女人声音平静清朗:“北尧,有事?”   陈北尧闭上眼往后一靠:“慕善……”   接到陈北尧电话时,慕善正在收拾行李。霖市在她看来就是一潭浑水,她打算回北京呆一段时间。   这几天并不太平。   好几天晚上,甚至白天,慕善下班回家,看到年轻人成群结队在街上游荡,有的人手上【mbook.net.cn】似乎还拿着刀,个个神情亢奋阴冷,气氛紧张诡异。有一天夜里,她甚至听到一声枪响。第二天听说死了几个混混。   几条生命,就这样盲目而轻贱的成为炮灰。   她打电话给大肖,大肖声音极凝重道:“要出大事了。我这几天也要砍人,慕小姐你保重。”   公司的本地同事一整天都在议论――说是周亚泽和吕兆言手下的混混们开始较劲火拼。今天是我砸了你的场子;明天是你砍了你的人。尽管当今社会,已经很少出现上世纪90年代混混们群架斗殴的场面。但如果两个大的帮派真的敌对,暴力手段却最直接最有威慑力。   所以接到陈北尧的电话时,慕善条件反射竟然是心中一定――他还有闲暇关心自己,说明情况没有那么糟糕,他也好好的。   她拿着电话走到窗户前,听到陈北尧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,恍如隔世。   他平静道:“慕善,这几天市里有点乱。你保护好自己。有事打亚泽电话。”   “好,谢谢。”她答道。   相对无言。   “那我挂了。”慕善静静道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的声音才传来:“……好。”   “再见。”   “再见。”   耳畔静下来,只有他隐约的轻声呼吸,像窗外的夜色一样空寂。   慕善握着听筒,发了一会儿呆。   耳朵里空空的,心也空空的。   忽的回神,心头一酸――   她没挂,他也没挂。   “慕善……”他的声音忽然在这时响起,“能不能……”   慕善呼吸一滞。   他没说完,他的声音生生刹住。   “掉头!”慕善听到陈北尧厉喝的声音,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然后是比爆竹沉锐许多的声响,“砰砰砰”一连串。   慕善心头剧震:“北尧!”   可那头只有混乱嘈杂的声响,一直持续着。   那是……枪声?   慕善耳朵里嗡嗡的响。她张了张嘴,却发现喉咙紧张到干涸。   不知等了多久,那头终于沉寂下来。   忽然,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含糊轻唤:“善善……”   茫然的……奄奄一息。   慕善眼前一黑,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。   “陈北尧你……”她话没问完。   那头的气息骤然消失了。   片刻后,传来周亚泽愤怒的声音,远远的不知在对谁嘶吼:“他中枪了!叫救护车!”   慕善的太阳穴突突的跳,正要追问,一阵刺耳锐利的声音贯穿电话。她耳膜震痛,手机掉在地上。再打过去,却已经是无法接通。   她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冲,进了地库坐进车里发动引擎,惶然四顾却不知要开往哪里。   漆黑冰冷的夜里,那个名字仿佛时时刻刻要从心中挣脱而出――   陈北尧!   十分钟前。   陈北尧是在车子转弯时,发现异样的。   这是前往出事的夜总会的必经之地。夜总会在城郊的新兴总部基地,地广人稀。到了晚上,看不到一个人。但如果到了夜总会门口,则是另一派繁华景象。   因为已驶出市区,车辆极少,眼前的马路显得特别幽深。   看着前方路旁停着的一辆大卡车,他忽然觉得不对劲。   在跟慕善说话的同时,他又回头看了看,果然在路旁看到一辆吉普。车窗内一片漆黑,他却直觉有人。   路的一旁是灰色的工棚,另一边是间黑漆漆的水泥矮房。如果这是一个伏击,那么对方已经完成了包围。   “掉头!”他低喝一声。   然而来不及了。   枪声如同爆裂般此起彼伏,数道火线猛烈穿梭。陈北尧和手下们拔出枪对准窗外。漆黑工棚上分明有数个人数把枪,于夜色中看不分明。   他深吸一口气,收敛心神。   周围的嘈杂仿佛瞬间褪尽,只有对手射出的光亮的弹道痕迹,清晰于视野中划过――   “砰!砰!砰!”他连开数枪,几乎每开一枪,工棚射出的密集火线就要削弱几分。   然而对方远比他们想象强悍。   猛地一道巨响,灼目的火光在车身盛开!前排周亚泽几乎拼了命死死将方向盘打圈,黑色防弹商务车,堪堪躲过必死的一枚威力极大的手榴弹!然而剧烈的冲击波令他们头晕眼花,被炮弹挫过的车门就像一块豆腐,砰然坠地。   数道子弹亦在这时疾流般冲射而来!   “老大!”李诚一声暴喝,面目狰狞的扑了上来。   陈北尧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撞了好几下,然后周围的一切慢慢安静下来。   他抬起头,看到前方一辆商务车被大卡车撞得几乎变形;另一辆商务车被一辆吉普从后冲撞,侧翻在路旁。  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;有的没了气息,有的奄奄一息;还有一两个站着的,脸色惊恐而紧张往这边扑过来。   他转头,看到李诚满头的血,死气沉沉的靠在身侧。   最后是周亚泽抱着他的身躯,一条胳膊仿佛在血液里浸泡过,怒瞪着双眼对他吼着什么。   陈北尧冷冷的想,对方竟然比他们先下手。   王队是被他们买通,还是受了谁的示意?设下圈套引他们前来?   他们甚至不惜在市区埋伏重兵,对方至少找齐了一个连的杀手,制造血案斩草除根。   这到底是丁珩的报复,还是吕兆言的阴狠?   他努力睁眼,他知道自己不能睡。他一低头,看到手机屏幕还亮着,掉在手边。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捡起来。   “善善……”他想喊却没有声音。   失去意识那一刻,他略带讽刺的想,这下好了,周亚泽还嘲笑他为她守身如玉。结果他还没得到她,自己先栽了。 16、迷途天使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电话接通的时候,慕善只觉得手心阵阵发烫。   一片嘈杂中,董宣城无奈的声音传来:“慕善,我不清楚。这事太大,现场被封锁,我们也不许报道……”   慕善将手机放回桌上,抬头只见窗外灰蒙蒙的晨色,太阳躲在云层后,已显现出朦胧金黄的轮廓。   一夜了,她找不到陈北尧,不知死活。   之后连接三天,慕善班照常上,吃饭睡觉照旧。那一夜的惊魂未定,变得遥远。   可越来越多关于陈北尧的传言,无孔不入钻进她的耳中。   身中三枪,尸首分离;资金断裂,公司倒闭;遭人暗算,兄弟反目……昔日霖市新贵,如今成为“爬得越高、跌得越重”的典型。   谣言越传越邪乎、越来越离谱。但不变的是,所有人都知道陈北尧倒了大霉。   终于在第三天下午,她接到叶微侬的电话。连一直对陈北尧持微词的叶微侬,语气都带了浓浓的叹息。   “陈北尧在东佳医院。三颗子弹都取了出来,但是脑部受到强烈撞击。淤血的情况不太乐观,省里专家说可能挨不过一个月;听说李诚也不行了,周亚泽现在独木难支。他们上个月刚拿的一块地,被查出违规操作;证监会也在查陈氏投资操纵股市……慕善,陈北尧完了。”   陈北尧完了?   慕善坐在黑色轿车上,只觉得世事难料,匪夷所思。   东佳医院是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。当慕善抵达时,住院部里里外外站满了人。有的在争论,有的面色紧张的在打电话。个个流露出一种仓惶的疲惫。慕善知道,这些全都是陈北尧的人,如今乱成了一锅粥。   她跟着保镖直接上到VIP病房,电梯门打开,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面色森然。   再往里走,走廊里全是黑衣肃穆的男人。与楼下的吵闹不同,他们安静得可怕。   慕善走到最里的病房前,看到周亚泽坐在门口长椅上。他一只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,眼眶通红、眼神极亮;脸上几条鲜红的细疤,下巴全是乱糟糟的胡渣。昔日俊朗容颜,如今有一种濒临暴怒的狰狞落魄――   他看都没看慕善一眼,含着烟,单手伸过去,拧开门。  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寡淡:“活下去的几率不到一成,哈。”   慕善脑子一空。   病床上的男人很陌生。   黯淡的夜灯下,他脸像纸一样苍白淡薄,又隐隐透出一种死气的暗青。两道长眉显得愈发的黑,黑得触目惊心,仿佛是那憔悴容颜上,仅剩的颜色。   许多金属线与他的头部、身体相连,令他看起来像一具即将散架的木偶,只要拔掉电源,就会死去。   也许是太震撼太意外,在这一瞬间,慕善觉得自己明明站在陈北尧的病床前,灵魂却像已飘离出躯体,麻木的旁观着他的沉睡,和自己的僵硬。   他仿若沉睡的容颜,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削瘦虚弱,再不复往日的清俊动人。   她有些奇怪的想,怎么会这样呢?   明明前一秒,他还拿着电话不肯挂,欲言又止;   明明他沉默的将所有情意放在她面前,他的背影孤傲、挺拔而落寞。   现在怎么会躺在这冰冷的床上,像一具脆弱的死尸?   长久的茫然无措后,慕善心中像突然被人放了一把火,无声无息的熊熊燃烧起来。  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,从未有过的不理智。   她冷冷的想:这就是陈北尧。   昔日霖市人人巴结的冷峻黑商,她劝过他,他不听。如今,终于遭了恶果,被彻底击溃。   这就是陈北尧,一无所有的陈北尧,九死一生的陈北尧。   可怎么会是他呢?   如果他死了,她才是一无所有、她才是九死一生那个人啊!   她爱了他那么多年,沉默的、孤独的爱了他那么多年!都说十七岁的爱情懵懂,可在她这里,却早早木已成舟,永世不得翻身。   她一直在心中把他当成神供着。他倒好,发达了,堕落了,用一颗子弹两具尸体,还有更多她看不到的阴暗,浇熄她对爱情的所有期待和幻想。   行!他可以猖狂,她也可以拒绝,这世界谁离不开谁?她独善其身,就要开始崭新的、充满希望的光鲜生活。   可如果他死了,她现在想着将来光鲜的一世,为什么突然觉得没了奔头?   不要死。   陈北尧,不准死。   慕善又痛又怒的想,她还爱着他,她可以离开他,可怎么受得了他死? 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,慕善下午提前离开公司。她今天穿了条颜色鲜亮的长裙,从头到尾都是清新的生气勃勃。   来到病房,她将鲜花放下,在病床前坐下。  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脸上,留下斑驳明暗的光影。仿佛真的只是睡着。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。   触手所及,清寒俊美,一片冷寂。   她打开包,拿出一本书,翻到他最喜欢那篇文章。   周亚泽让她多陪他说话。心爱女人的声音,唤醒沉睡的王子,多么浪漫的奢望。   可她对他,已经没有任何话要说。那些不舍、思念和怨愤,都随着他的人之将死,在她心里枯骨化灰。   唯有沉默,是不可逆转的深爱。   “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,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……”   “平伯是初泛,我是重来了……”   她捧着书,思绪却回到遇到陈北尧的第一天。   暗黑的小巷,疏朗的星空,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像是一首凌乱的交响乐。她和同学慌忙快步走过,不经意间抬头,却看到清俊如月光的少年,从打滚哀嚎的混混们中起身,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,冷酷如死神。   他的冷漠其实一直没变,唯独对她留情。   再后来,是外公的书房,蝉鸣幽幽、凉风习习。父母的滔天怒火、围追堵截,还有那年少而狂热的叛逆爱意,终于令她和他失了方寸,苦苦探寻释放的出口。他光裸的身体充满少年隐忍的力量,她在他怀里,瑟瑟发抖。   最后,最后是什么?   是她听到传言,他被她父亲安排的保安围堵,踩在阴森泥泞的小巷里,血流满面却固执的不肯答应跟他分开;   还是她躺在老旧诊所的狭窄小床上,看着头顶昏暗的灯光,感觉到冰冷的金属钳探入身体,又痛又绝望?   现在好了,一切都要结束了。   他再不能作恶多端,再不能杀人放火。他只能虚弱的躺在她面前,他像个迷途的孩童,像个沉睡的天使。   慕善把书一丢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上章用到火箭弹,不少亲觉得太夸张。其实大陆黑帮用手榴弹、榴弹枪、冲锋枪的是真实存在的(你们可以百度重庆黑帮武器)。这里的火箭弹,是指那种单人肩扛式火箭弹,体积并不大,不是指坦克和装甲车配备的大型火箭弹。   如果大家实在违和,我可以改成手榴弹。但是我真心喜欢火箭弹啊喂,手榴弹有点土 17、冷血报复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周亚泽坐在又脏又破的单人沙发上,脸上被弹片擦伤的几点疤痕,红得像新鲜的痣。   他眯着眼吸了口烟,淡道:“杨三哥,小弟我最喜欢你这种硬骨头了。”   他摆了摆手,身旁站着的两个年轻男人,点点头走上前。   这是一间废弃老旧的车库,漆黑的夜色里,斑驳脱落的墙皮,在车灯下显得幽深狰狞。   一个矮小干瘦的中年男人,脱得赤条条的,绑在椅子上。粗粗的绳索在他干涸的肚皮,勒出一条条深红的印记。他嘴里塞了条毛巾,听到周亚泽的话,原本愤怒鄙视的双眸,闪过一丝惊惧。   两个年轻人戴上手套。一个走到他面前,弯下腰开始忙乎;另一个绕到他身后,俯低身子。   周亚泽索性拿出手机,事不关己的开始打游戏。   随着他们的动作加剧,叫杨三的中年男人的神色越来越扭曲。他开始像被煎炸的干鱼,在油星中剧烈的挣扎,满头大汗,脸色通红。   过了约莫五分钟,一个年轻人恭敬道:“大哥,你看行不?”   周亚泽懒洋洋的抬头看过去。   前面那个年轻人淡定抬手,从杨三腿间黑乱的毛发间,挑出一根细绳。原来细绳那头是一个银色精致的手雷,跟杨三的命根子牢牢绑在一起;   “就这样?”周亚泽挑眉。   身后那个年轻人将染血的手套摘下来,略有些嫌恶的看着自己的手道:“后面还塞了一个。”   周亚泽这才点头。   年轻人扯出杨三嘴里的毛巾,周亚泽还没出声,杨三已颤声愤恨道:“周亚泽我操你妈……”   周亚泽眉一皱,年轻人察言观色,重新将男人的嘴堵上。周亚泽也不废话,站起来道:“办吧。”   车库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。   他靠在车上吸烟,车载音响传来男高音雄浑悠长的咏叹调,歌声悠悠传得很远,就像要将这片废弃的钢铁工厂唤醒。他眯着眼,听得挺高兴。他想,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唱得什么玩意儿,但每次办事放这个音乐,还蛮有激情的。   身后的车库就像装爆米花的罐子,“嘭”一声发出一声剧响,银白色库门像触电般一阵抖动。   过了一会儿,车库门才重新打开,一个年轻人走进来:“大哥,他肯说了。”   周亚泽微微一笑:“没炸坏吧?他是吕兆言的心腹,要是死了,吕兆言可就起疑了。”   年轻人也笑:“大哥放心,我们兄弟对火药分量把握很好。刚点了后面那颗,他就不行了。”   周亚泽捂着鼻子走进去。  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,周亚泽走出车库,拿出电话,神色是少见的凝重。   “……杨三嘴是硬,我没撬他的嘴,撬他菊花就行了。这条消息应该可靠。湖南佬三天后到霖市,地点问出来了,我打算动手。用炸弹,干净利落,也像湖南佬的手法。把湖南佬也解决了?会不会惹上湖南帮?好,我明白了。也是……哈,明白了。”   挂了电话,他走回车库,拍拍趴在担架上的杨三的肩膀:“杨三哥,小弟多有得罪。不过你放心,我手下人很专业,肠子和菊花都可以缝回来。你看现在多好――只要我们得手,你一家老老小小也不用陪我们玩手雷,你还能拿五千万。你跟吕兆言干了这么多年,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?”   杨三脸色惨白,又似下了某种决心,重重点头。   周亚泽在这边玩得如火如荼,吕兆言还以为杨三在俄罗斯交易没回来。   丁珩更加没有注意到吕兆言手下一个人的失踪。这天,他正好整以暇站在舅舅温敝珍的家门外,做好了挨训的准备。   大门打开,丁珩微微一怔。   温敝珍脸上,没有丁珩想象中的阴霾怒意。保养极好的白净脸皮,甚至还有几分红晕。见到是丁珩,他只是冷着脸道:“进来。”   两人在书房坐定,丁珩注意到温敝珍衬衣的第一颗扣子开了。从来熨烫整齐的衬衫,也略有些皱纹。他不动声色道:“舅舅,真是不好意思,周末还来打扰你。”   “打扰?”温敝珍看他一眼,“你老实说,陈北尧的事,是不是你们做的?你们也太无法无天了!”   丁珩笑笑:“这事儿我真不知道。现在我哪有本事找来一个连的杀手?吕兆言又不是什么都跟我说。”   “废话!”温敝珍微怒道,“丁珩,我知道这事吕兆言一个人干不成!好在杀手死光了,不然你们怎么脱身!你们太年轻气盛,杀人一定要用枪吗?!”   丁珩老老实实听训,一声不吭。   温敝珍骂够了,喘了喘气,才道:“好在‘凶手’已经落网,告诉吕兆言别惹事了。今后霖市会风平浪静,别心急。”   丁珩顿了顿道:“陈北尧真的不行了?”   温敝珍点头:“负责他的省里专家是我同学。的确不行了。不死也醒不过来,放心。”   丁珩缓缓笑了。   却在这时,有人敲书房的门。   “进来。”温敝珍看一眼丁珩。   丁珩抬头,微微一愣。   年轻女孩光净的脸如同夏日初荷,含苞欲放。只略略抬眸看了丁珩一眼,波光流转,那张清秀的脸便如极艳的花,令人心神一震。   唯有披散肩头的绸缎般的长发,有几丝仓促的凌乱。   她给两人端来茶,看一眼温敝珍,声音娇脆:“温市长,我越俎代庖了,尝尝我的功夫吧”   温敝珍看着她,眼中有笑意,语气却严厉:“你这小姑娘,我在谈事,你就这么进来了。”   女孩一跺脚,扭头走了。这对于二十出头的女孩,本来是很娇柔做作的动作,可由她做出来,只觉得浑然天成,娇嗔动人。   不等丁珩发问,温敝珍道:“小志的家教老师,叫田甜,霖大核物理系研究生。市委王秘书的师妹。这么个小姑娘,学核物理,真是难得。”   小志是温敝珍的侄儿,家在县城,一直借住在温家读初中。丁珩知道舅舅很少玩女人,但这个田甜明显令他刮目相看。不过舅舅做事有分寸,他也不必多话。   丁珩点头:“看着是不错。”   温敝珍却想起什么,脸色一正:“你现在跟吕兆言称兄道弟,有一点必须牢记――我最近听说吕家有毒品生意,你搞其他的我不管,毒品绝对不许沾上一点。现在全国抓贩毒抓得很严,你要敢碰,我亲自让禁毒大队抓你。”   丁珩笑道:“舅舅你放心,我沾那个干什么。”   从温家出来后,丁珩脑海里掠过田甜令人惊艳的容貌身材,想起的却是另一个女人――慕善。   她最近的行踪不难获悉,每天三点一线:公司――家――医院。这令丁珩略微有些恼怒,她明明拒绝了陈北尧,还说要暂时离开霖市。怎么陈北尧一出事,她像换了个人?   曾经有人提议对慕善下手。可丁珩几乎是立刻否定――他的理由是:陈北尧就算追过慕善,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,做出什么实质牺牲;而且对一个无辜的女人下手太下作。   吕兆言看在他的面子上,也同意了。但现在,慕善令丁珩在吕兆言面前,有些颜面扫地。   想到这里,丁珩忍不住拿出手机,拨通慕善的电话。可响了一阵,也没人接。丁珩皱眉将手机仍在副驾上。   两天后。   午后的阳光柔软明媚,照得农家新砌的院落,洁白素净。   院子里是一个新搭建的竹棚。虽是相间,那竹棚却搭得极精致,每一根细竹、每一束藤条,都错落有致。   丁珩就站在竹棚下,英俊容颜,在十数个黑衣男人中,最为沉静醒目。   院门口走过来一群男人,吕兆言亲自作陪,为首的中年男人容貌硬朗、目露精光:“丁少,久仰!”   丁珩微微一笑,伸手:“球哥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。”   一行人都哈哈大笑,尽皆落座。吕兆言今天穿了套白西装,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不符年纪的仙风道骨。他对那男人道:“球哥,今后丁少专门跟你这条线。”   球哥微笑点头。   这是吕氏今年最大的毒品买家,也是丁珩在吕氏负责的第一笔毒品交易。   吕氏一直向俄罗斯运送合成毒品。俄罗斯人很谨慎低调,在国内的合作方极稀少。吕家这几年走私俄罗斯,赚得很多。   面前的球哥,据说九十年代打服了整个长沙市的混混。后来改行卖粉,是个响当当的人物。外界传闻他为人彪悍狠毒,但也极守信义。他手上也有毒品生意,但比起吕家,不管是货源还是实力弱很多。他索性与吕氏合作,直接出贵一点的价格,从吕兆言这里大量拿货。   对方分量不轻,吕兆言非常重视与他的合作,甚至亲自带丁珩来面谈。   几人聊了有半个小时,差不多条件都谈妥。球哥赠给吕兆言一方通透的玉观音;吕兆言回赠一只大大的金蟾蜍。   球哥虽然言辞豪爽,行事却谨慎,婉拒了丁珩一起吃晚饭的要求,要连夜赶回湖南。   吕丁二人也不多挽留。眼见对方一行五辆车消失在国道尽头,他们也坐上车。   吕兆言这边今天带了二十个来个人,六辆车。这个农家乐是吕家亲戚开的,临走还送了几条肥大的鲑鱼放在后备箱。丁珩心细,让人剖开一条看了,干干净净。吕兆言赞许的看着他,却笑他太过小心。   丁珩笑笑没说话。他想,大概人栽过一次之后,都比较容易紧张。   吕兆言坐在防弹车后排,丁珩打开车门刚要坐上副驾,手机却响了。   丁珩看一眼手机,对吕兆言道:“我接个电话。”他转身下车,低声道:“慕善,什么事?”   吕兆言听到,失笑。对身边人道:“英雄难过美人关。”   丁珩走了几步,重新站到竹棚下。   电话那头却安安静静。丁珩又唤了几句,那头还是不说话。   丁珩心中起疑,挂了电话,重新打过去。通了,却无人接听。   丁珩心中一沉。   他抬头看一眼吕兆言车的方向,先是给自己在市里的人打了个电话,让他们去查看慕善是否出事;同时继续打慕善家里的电话和手机。   依然无人接听。   吕兆言大概是等烦了,丁珩看到有人把手伸出车窗挥了挥,大概是示意他先走了。   五俩黑色轿车顺序驶离,只留下一辆等着丁珩。   丁珩又拨了一次。在长久的等待后,终于被人接起。   是慕善略有些倦怠的声音传来:“丁珩?”   丁珩警惕道:“你找我有事?”   慕善迟疑片刻:“我找你?”   “你刚才打我手机。”   慕善顿了顿,才道:“对不起,我刚才趴着睡着了。可能是不小心拨了出去吧。”   丁珩沉默。   这种乌龙以前也发生过。他姓丁,在很多人手机通讯录里排第一个,确实容易误拨。可时隔多日,听到慕善为了另一个男人疲惫失神的声音。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不舒服很多。   “你在哪里?”他沉声问。   慕善默了片刻道:“医院。”   丁珩声音微怒:“好,下午我来接你吃饭。”   “不用,丁珩。”慕善的声音比以往每次都要冷。她直呼他的名字,带着刻意的疏离,这令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。   是为了陈北尧?   丁珩淡淡的、不容拒绝道:“六点,等我。”   他挂了电话,自己先笑了。   因为尽管不悦,她的声音还是令他想起那个吻的滋味。   既然她自己先违背原则,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出手?   他抬头看向车的方向,正欲迈步。   就在这时。   “轰!轰!轰!”数声剧烈的声响,像是惊雷骤然在天空中炸开!   一阵冲击波似乎从远处翻滚而来,头顶的竹棚簌簌作响。   丁珩浑身一僵,那声音――是炸药!那方向,正是吕兆言等人驱车离开的国道!   他拔腿就往国道方向跑,却一眼瞥见路旁等候自己的轿车,几个男人全部探头出来,一个人朝他大喊:“丁少,前面出事了!”   丁珩脑子一个激灵,怒喝一声:“下车!”   几个保镖全是一愣,有动作快的,打开车门往下跳!   “嘭――”又是一声震天的爆响,眼前的轿车瞬间暴成一个灿烂的火球。男人们惊痛的嘶吼被掩埋在火焰里。   丁珩只感觉到巨大的冲击波像是炽烈的海浪扑面而来。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往后扑倒,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头。而后,他感觉到后背一阵雨点般的锐痛。他恍恍惚惚想,慕善的电话怎么就那么巧救了他一命?   紧接着,像是被人用巨大的铁锤狠狠一砸,他脑子一木,失去了知觉。 18、北尧哥哥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丁珩其实只昏迷了五分钟不到。   他觉得满嘴都是灰土气味,浑身脏腑像是都换了位置,空落落的痛。   他忍受着头晕眼花,挣扎从地上爬起来。转身便看到车子只烧剩半个灰黑的架子,上面还搭着几截人体残肢。   “啊!救命!”最快跳下车的男人全身是火,在地上呼救打滚。丁珩见状想都没想,立刻脱下西装,狠狠往他身上拍打!   农家院里的几个伙计小妹,听到声响都冲出来。丁珩从一人手中夺过灭火器,朝那人身上一阵狂喷,火才渐熄。更多最新小说尽在mbook.cn!   院子里停了辆面包车。丁珩拉开车门跳上去,大喝一声:“跟我过去!”   他带着几名农村小伙,急匆匆颠簸飞驰到不到三公里外的国道上,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!   五辆轿车都被炸得支离破碎,硝烟弥漫的公路上,四处散落车体残骸、血肉尸块。几个小伙子脸色煞白,有的甚至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。   丁珩忍着恶心,一个箭步冲到中间那辆车跟前。   这是吕兆言的座驾,防弹防暴性能最好。也是五辆车里,唯一还保持大半个躯壳的。但这并不能令车里的人逃脱噩运。丁珩一低头,便看到被炸飞的车头附近,司机只剩下两只脚踩在油门离合上。   丁珩忍了忍往后看,却只见一只手搭在破损的车窗上。无名指上的戒指,正是吕兆言的婚戒。   “……救我……救我……”极微弱的声音传来。丁珩心中一震,立刻蹲下凑近。   只见还冒着火苗的后座上,吕兆言满脸是血、双眼紧闭,有气无力的瘫在那里。只消望上一眼,丁珩就差点吐出来――他的白色西装早已被鲜血染透,整片肚子被炸穿,腑脏外露,血肉模糊,奄奄一息。   丁珩的手紧紧握住车窗门,正要拽开车门。   他忽然愣住。   他看着吕兆言身上伤口大股大股涌出的鲜血,只要再过一会儿,他全身的血都会流的干干净净。   他脑子里骤然掠过很多信息――想起吕氏近年来敛集的巨额财富;想起吕兆言虽然信任,却也在自己身边安排盯梢。   他也想起吕兆言只有一个在读书的妹妹;想起吕兆言安置在公司的几个表亲,面和心不合;想起吕兆言的心腹中,并无能掌控全局的人才。   最后,他想起自己被人灌白粉,神智昏迷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觉……   那感觉他一辈子不会忘记。   他抓着车门的手慢慢松开。   “兆言!兆言!”他极嘶哑的哭喊着,仿佛悲痛欲绝,身子却一动不动。   过了一阵,刚才被他所救的男人,亦是吕兆言的心腹,被人扶着,含泪冲上来:“丁少!老板呢!”   丁珩低头看一眼车中已然气绝的吕兆言,仿佛极艰难的闭上眼:“我赶到的时候,老板已经……”   夜幕降临的时候,慕善抬头看了眼日历。   陈北尧昏迷已经整整二十天。如果再不醒来,就会如医生所说,苏醒的几率越来越小,直到某一天猝死。   这个认知令慕善最近越来越焦虑,甚至偶尔濒临暴躁。可她不愿意把这份焦虑表现在外,也不想憋在心里。于是就经常约叶微侬喝酒。   这晚,两个女人坐在酒吧幽深的卡座里。叶微侬看着慕善看似乎淡定,双眼下却有了深深的黑眼圈,忍不住叹息。   “后悔了?没有趁他好好的时候爱他?”叶微侬道。   慕善神色平静:“我的决定不会变,但那已经无关紧要。”   叶微侬苦笑:“最近霖市实在太乱了。先是丁默言,再是陈北尧,现在是吕兆言,前天也死了。就像没人能再霖市老大的位置坐久一点。虽然市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只当成普通刑事案件处理,每次也都抓住了‘凶手’。可连老荀都说,霖市的黑势力实在太猖狂了。这下好了,不用警方扫黑,他们自己黑吃黑,先斗了个两败俱伤,大快人心。”   慕善沉默。   三天前,吕兆言被湖南帮抢毒品生意炸死的消息,震惊全市。她并不会站在陈北尧的立场上感到高兴。若论这一连串的风波,陈北尧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。但叶微侬说得不无道理,这次之后,霖市黑势力大大受挫,的确是好事。   “丁珩怎么样?”慕善问。   叶微侬语气意味深长:“现在吕兆言死了,吕氏乱成一锅粥。但我有预感……”   “两蚌相争渔翁得利。”慕善接下她的话。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沉默。   叶微侬忽而笑了,将两只雪白如玉的手摊到她面前:“左手陈北尧,右手丁珩,慕善小姐,你选谁?”   慕善也笑了。   她轻轻抓住叶微侬的左手。   “我有时想,如果他不死,如果他能一直睡下去……三年【wap.mbook.cn】、五年、十年也好,我都会一直陪着他。那样也等同于跟他在一起了,对不对?”   叶微侬一怔,看着慕善温和而平静的容颜,双眼竟然一酸。   跟叶微侬分开后,慕善驱车前往医院。推开病房的门,在床边坐下,慕善有些失神。   陈北尧的气色好了不少,白净温润的脸色不再死气,嘴唇也有了几分血色。这令微醉的慕善有些高兴,眉梢眼角便带了笑意。   她拿出书,翻到昨天的段落,继续读给他听。读着读着便觉得倦意袭上心头,连带看着他的轮廓,都模糊起来。   陈北尧的床很宽,慕善有时候晚上也在这边陪他过夜。她把书一丢,轻手轻脚掀开被子,小心翼翼蜷到他的身旁。不敢碰到他的身体,只能隔着半尺的距离,望着他恍若沉睡的容颜,迷迷糊糊便睡着了。   不知睡了多久,慕善隐约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,冰凉凉的。半梦半醒间,她有些难过,仿佛回到八年前,她低低嘟囔一句:“北尧哥哥……”   脸上的触觉忽然消失了。她今天本就疲惫,又饮醉,脑子沉得像浆糊,哪有精力再思考,继续呼呼大睡。   忽的,她觉得唇上一阵柔软冰凉。紧接着,一个温热湿滑的东西分开她的唇,来势汹汹的开始缠绕攻击她的舌。那气息实在太熟悉,她的唇舌几乎本能的与他纠缠。她简直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,只觉得那唇舌比今晚的烈酒还要刺激还要醉人,令她从口里,酥软到心里。   她近乎贪恋的睁开眼,看到一张英俊、清透、憔悴的侧脸,与自己寸寸紧贴。他也闭着眼,黑色长睫在灯光中微微颤动着。   慕善完全没办法思考,死死的抓住他浅蓝色病号服的衣襟,更热烈的回吻过去。舔舐他的唇角,如同得饮烈酒;纠缠他的舌头,像欲/求不满的小兽。他长眉微颤,唇舌与她厮斗得更急切。   直到慕善自己都气喘吁吁,才极克制的轻推他的胸膛。他睁开眼,夜色般幽深的看着她,那里面仿佛有黑色的火焰,正欲将他和她点燃。   慕善盯着他,一直盯着他,摸向床铃的手,却抑不住的颤抖,泄露了她的欣喜若狂。他不能移动,刚刚侧头吻她,大概已经耗费他太多气力。他望着她,眸中是洞悉一切的温柔笑意。   铃声响起,一堆人闯了进来,门口亦有人语气惊喜的拨电话。慕善退到外围,看着他被医生护士团团围住。慕善在沙发坐下,抬头看着走廊上彻夜不灭的灯火,重重叹了口气。   医生做完各项检查,已经有一个多小时。   仓促赶过来的周亚泽,连忙冲进病房;隔壁房大难不死的李诚,也被人推着轮椅过来。此外还有一些慕善眼熟或没见过的男人,包括刘铭扬。个个面露喜意。   陈北尧简单跟他们说了几句话,语气还很虚弱:“今天我什么都不想谈,你们明早八点过来。”   一帮人连忙叮嘱医生护士照顾好老大,轻手轻脚退了出去。周亚泽推着李诚出去时,笑着对慕善道:“嫂子,好好照顾老大。”   其他人一听,齐声喊“嫂子再见,嫂子辛苦了。”慕善脸皮微热,抬眸便看到陈北尧脸色苍白的含笑望着自己。   慕善站在床边。   他的突然苏醒,令她不知所措。一往情深全部被他发现,她要怎么收场?   陈北尧嘴角扯了扯,英俊容颜有几分恍惚:“睡很久了。一直听到你在读书,很想睁眼看你。”   慕善心头一颤,只觉得周亚泽的话,还有他亲密的态度,令两人的关系就要失控。   可不等她澄清,他缓缓阖上双眼,露在被子外的左手,五指却等待般张开,一如这些天她和他的十指交握。   “再读给我听,善善。”他低声道,“就读……我最喜欢的《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》。”   我最喜欢的……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。   慕善深吸一口气,转头看着窗外幽深的夜色:“你刚醒,好好休息。我也累了,先回去了。”   他没吭声。   他沉默了有半分钟,眼依然闭着,声音沙哑而固执:“善善,留在这里。读给我听。”   慕善心头又甜又痛。   她原以为,如果上天眷顾,他的病情不恶化,他能够不死。三年、五年、十年,不管多久,她会陪着他,用这种方式跟他天长地久。   现在他竟然大难不死,所有现实的问题也同时归来。   他醒了,她高兴得想哭,难过得想死。   终于,她一只手拿起书,另一只手却始终自己紧握,无视他的渴求。   顶层病房一片寂静,只有她清朗而决绝的声音,平缓响起:   “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,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;平伯是初泛,我是重来了……” 19、心甘情愿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三天前。   丁珩戴着顶鸭舌帽,静静站在围墙后低头吸烟。身后站着几个同样沉默寡言的黑衣男人。   一个小个子少年低着头匆匆走过来,在丁珩面前站定,声音微抖:“老大,他们在3号包厢。”   丁珩点点头,把烟丢在地上踩熄。   身后几名男子目露凶光。   这是距离霖市五百公里的高速公路旁的一个小饭店,离吕兆言遇袭不到四个小时。在众人惊痛慌乱的时候,丁珩动作迅速的带着五个自己的旧部,一路追上了球哥的车驾。   路上,他接到了吕小姐的电话。那个一向木讷的女孩,在短暂的犹豫后,叹了口气说:“丁大哥,如果真的是他们做的,请替大哥报仇。我们全家会记得你的恩情。”   这倒令丁珩刮目相看。   丁珩一声令下,几个人戴上口罩墨镜,凶狠而沉默的冲进了饭店。加油站的经理看势头就感觉不对,颤巍巍的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伙计噤声。   一行人冲到3号包间门口,丁珩深吸一气,递个眼色,旁边一人拔出枪,狠狠一脚把门踢开!   数把枪对着狭窄的包间,然而没有预料中的喝斥惊慌,甚至……没有一个活人。   丁珩狠狠倒吸一口凉气。   剧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,简陋的包间变成了停尸间。昔日威名赫赫的球哥,就仰面靠在一张高脚椅上,身上几个血洞,浑圆的眼睛瞪得极大,死不瞑目。他那几个彪悍威武的手下,同样饮弹倒在椅子上或者地上。   手下一人推开旁边的包间门,也是一怔,低声道:“大哥,看来球哥带来的人死光了。”   丁珩过去一看,果然另外的包间也是尸横遍野的惨状。   丁珩又走回3号包间,静默了片刻。   “怎么办?”刚才那名手下问。   丁珩心头冒出阵阵冷意。   他带人追上来,并不是为了大动干戈,而是于情于理,也要问清楚。以前湖南帮和吕氏争夺毒品市场就有过纠葛,现在出了事,不能让湖南帮就这么离开。   可对方这招太狠了。   先杀吕兆言,再杀球哥。不管内里有多少隐情,死无对阵,两派都不会再善罢甘休。吕家一定会和湖南帮斗个你死我活。  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。可陈北尧明明已经病危,据说周亚泽整天忙着全国为他找专家会诊,全无异样。幕后黑手到底是谁?   是吕氏毒品生意上的其他竞争对手?   还是陈北尧的“兵败如山倒”根本是假象?   想到这里,丁珩掏出枪,朝球哥的尸体又开了三枪。还温热着的身体痉挛般原地颤了三下,血流得更多。   手下们略有些不解,之前那名手下忽然道:“大哥杀了球哥,大哥为吕老板报仇了!”   其他人一愣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纷纷掏出枪,朝几个房间内的尸体开枪。   之后一行人迅速离开加油站,跳上车,驶回了霖市。   丁珩在第二天晚上,见到吕兆言唯一的妹妹。   丁珩枪杀湖南帮,为吕老板报仇的消息,很快在霖市黑道中流传,令所有人赞叹佩服。这多少令吕氏几位原本不太看得起他的大佬,遇到他都客客气气。   丁珩知道,自己走的这步棋,利大于弊。   但他没料到,会得到吕夏的全力支持。   丁珩刚在吕家书房坐下,门就被轻轻推开,吕夏走了进来。   丁珩微微一笑。   这是个很普通的姑娘。相貌寻常、气质也不出众。往人堆里一放,根本找不出来。只听说学习不错,正在念大四,已经拿到普林斯顿的全额奖学金。   丁珩察觉到,吕夏抬头看见他,脸色略略一红。许多女人第一次看到他时,都会有这样的反应。这令他对于控制两人的对话,更有信心。   “吕小姐,节哀顺变。”丁珩柔声道。   吕夏点头,低声道:“其实我早料到有这一天,只是没想到这么快。”   丁珩微微一怔。   然而吕夏接下来却语出惊人。   “丁大哥,我可以把大哥的家业都给你。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。”   说这话时,她还是平时老老实实的样子,像块木头。唯有红肿的眼眶,透露出她的悲痛泪水。   丁珩有点刮目相看。   “吕小姐,你是不是误会了。我没有觊觎吕家产业。”   吕夏苦涩的笑笑:“丁大哥,现在大哥死了。叔叔、舅舅、表哥,还有几个结拜兄弟,大概都想争老大的位置。这几天,已经有八个人跑来,说支持我当老大了。只有你,没有来邀功,也没有来哄我当那个老大。以前我大哥就说,你是个重情义的人。”   丁珩微微一震,笑了:“你能说这一番话,就挺适合当老大,我也愿意支持。不过你一个女孩,我更支持你继续出国深造。”   吕夏点头:“嗯,你们那些生意我不感兴趣,要是真的做了老大,要么是傀儡,要么跟我哥一个下场。那是条死路,我为什么要走?我只相信知足常乐。丁大哥,请你帮帮我。你只需要留给我、我妈、嫂子一笔钱,其他的我愿意支持你。”   丁珩沉默片刻:“但即使你支持,要让其他人服气,也很困难。”   吕夏白净的脸终于透出一丝微红:“丁大哥,你可能需要……咳……跟我订婚。”   丁珩长眉一挑,笑了,有些玩味的看着她。   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大胆的提议,令他不得不把她当成一个女人,而不是孩子。   “好,我愿意娶你。”丁珩目光灼灼望着她。   她却连忙摆手:“不,只订婚,等你坐稳位置后,就解除婚约。”她抬头,迎上丁珩略显诧异的目光,“丁大哥,我不愿意为了利益葬送婚姻和幸福,相信你也是一样。”   丁珩一怔,失笑:“吕夏,你怎么知道跟我结婚不会幸福?”   吕夏笑笑,神色豁达:“我听大哥说过慕小姐……我知道你之前就拒绝了联姻。这令我更加相信你。因为我也觉得,人在感情上不该委屈自己。”   如果说,之前还存了哄哄吕夏获得她支持的心思,此刻丁珩完完全全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。   他甚至觉得,这个聪颖通透的姑娘如果做了新老大,也许真有点意思。但转念一想,她还是太纯洁了,不适合黑色。   对着吕夏期待的目光,丁珩郑重的点头:“好,我丁珩发誓,有生之年,待你吕夏如同亲生妹妹。”   吕夏神色动容,坚毅点头。   丁珩与吕夏迅速订婚的消息传遍霖市时,慕善正将车停在陈北尧的别墅里。   她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。今时不同往日,以前联姻,丁珩不过是吕兆言左右手;现在,他能得到整个吕氏。   她走到主卧门口,一怔。   门是开着的。阳光将足足五十平米的房间照得通透明亮。陈北尧安静的躺着。他的脸在阳光下有一种清透的苍白,细长深邃的眸全不似昨夜的疲惫和温柔。   那眸色极冷。   这样神色的陈北尧,慕善只见过一次――丁默言和曼殊被杀那天,那个熟练杀人的陈北尧,就是这样冷酷。   或者,这才是他人前的样子?   周亚泽站在床尾,手里拿了把乌黑埕亮的枪,抬手比了个瞄准的姿势,嘴角泛起一丝笑。陈北尧看完他的动作,也笑了,笑得冰冷无情。   他们之前在说什么呢?笑得那么意味深长,那么势在必得。   仿佛一切早有预谋。   慕善心中暗惊。   之前因为伤痛欲绝,她根本不去想太多,也不关心谁死谁活,眼里只有个奄奄一息的陈北尧。   可陈北尧醒来的同时,混沌迷茫的她,仿佛同时被一只冰冷的棍子狠狠敲醒。   吕兆言死了,据说吕氏跟湖南帮也结仇,丁珩更要亲赴湖南谈判。   陈北尧就在这时“奇迹”般的苏醒;仇人既死,他又没嫌疑;生意什么的还可以重新振兴――   一切完美得像上天眷顾。   可她见过他如何对待丁氏父子,手法如此酷似。   她有些艰难的看一眼陈北尧。   他也正望过来,眸色微暖,仿佛之前的冷酷是另一个人。   她愈发肯定的想,会不会,在那么多个令她柔肠寸断的夜里,在霖市风云动荡的这些天,这个男人,就闭着眼躺在病床上,旁观她的情动,遥控复仇和杀戮?干干净净,毫无嫌疑?   她深吸一口气,也许真的该离开了。   她走进去,周亚泽含着笑意喊了声“嫂子”,离开了房间。   四目相对。   他的眸色比阳光还要温柔,仿佛查知她内心的动荡,他沙哑开口:“善善,你心里有我。”   直中要害。   慕善心头一震。   是啊,她对他的情意,这些天谁都看在眼里,包括他。   可那又怎么样呢?   没等她拒绝,他又极虚弱、极平静的道:“善善,我爱你,留在我身边。”   慕善的心像是一片湖,他的话就是一块尖锐的巨石,重重投下去,穿破她的阵阵心防,一头扎入她的心窝里,激荡出控制不住的涟漪,却最终归于无形。   她抬起头。   “陈北尧,你是哪天醒的?”   他眉目不动,容颜苍白。   “吕兆言和湖南老大是不是你杀的?”   他沉默。   她长长吐了口气。明知应该冷若冰霜,她却只能很慢、很用力的说:“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,应该停止爱你。”   陈北尧的眼眸像是凝了冰雪,一片氤氲。   “希望我们都不再为过去的感情困扰。我们不要再见了,行吗?”   陈北尧眼眸微垂,神色极静。仿佛没听到她的决绝,也没有半点伤心动容。他看着病床上方,那里空无一物,慕善不知道他在看哪里。   过了一会儿,跟那天一样,他淡淡答道:“好。”   他闭上眼,好像极累,又像再也不想见到她。   可这孤冷的容颜,只令慕善心头钝痛如刀割。她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,只有他刚才近乎空洞的冷漠眼神,一遍遍刻入脑海,将她的思绪凌迟。   她深深的看他最后一眼,转身离开。   过了一会儿,周亚泽探头进来看了看,本想打趣,却见陈北尧睁开眼望着窗外阴冷的天色,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。周亚泽没敢吭声,又退了出去。   第二天中午,周亚泽接了个电话,开车直接到了陈北尧家里。   陈北尧正躺在床上看书,周亚泽往边上一坐:“嫂子一个人去了机场。现在应该落地了。”   陈北尧眼神微微一暗。   周亚泽又道:“江娜早就传来消息,说她要回北京。你受伤这么多天,她怎么伺候你也见着了。我还以为这回能成,结果她还是走了。怎么办?”   陈北尧眼睛还停在书上,那是慕善留下的。洁白的页面晕开一小片微黄的淡痕,像是她掉落的一滴眼泪。   他不由得想起昨天。想起她聪慧敏锐的洞悉了他精心布置的杀局;想起她努力显得冷漠,悲伤双眼却写满清澈而深沉爱意;   也想起她神色恍惚的说,会停止对他的爱。   他的手拂过那滴泪痕:“我有安排……她会回来。”   周亚泽笑:“舍得下狠手?”   陈北尧把书往床边一丢,微微一笑。   “哄了这么久,也不肯心甘情愿,那我也不等了。” 20、嫂子你好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窗外灰蒙蒙的,零星传来鸟雀清脆的叫声。整齐的跑步声穿透大雾远远传来,年轻军人们在晨光中齐声喊着: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”   慕善站起来,拉开窗帘,看着寂静的大院。   她回到北京已经半个月,通过朋友帮忙,在陆军军事指挥学院租住了一套房子。这里房源很难得,进出有哨兵岗亭。   她想办法住进来,还是怀着防备陈北尧的心思。虽然他对她一直温柔有礼,可毕竟已不是当年单纯少年。   不过目前看来,大概是不需要了,因为他再没联系过她。   想想也是,他那样骄傲的人,怎么会在感情上强人所难?他从来没让她为难过,不管当年的惨烈分手,还是现在的两次拒绝。他只会默默远离。   尽管每一次,她也许比他还心痛。   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,让热度偎贴自己的掌心,心情平静。   电话响起,是公司助理江娜。她向慕善报告公司近况一切顺利,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。   慕善答再过几天。   那是她的心血,她没了陈北尧,更不能放弃事业。   晚上,大学时的舍友请慕善吃饭。坐在城北一家整洁安静的酒店顶层,慕善心神有些恍惚。   北京的感觉与霖市完全不同。   年轻人忙碌工作、供房子、养车子,摩天大厦、灯红酒绿。城市治安很好,看不到混混,更不可能看到黑道。   这是慕善过去七年来熟悉的环境和生活,而近一年来在霖市的生活,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。   这令慕善越发决定自己的决定正确。   两人聊了半个晚上,离开饭店时,半天也没打到车。好友笑着说北京的地铁现在也很方便,拉着她往地铁走。   因为临近十一点,街上行人已经很少。两人上了天桥,慕善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。   她回头看了一眼,发现后面不远不近跟了个男人。男人个子不高,瘦巴巴的。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,头垂得很低。双手插在裤兜里,上半身好像努力缩着。   慕善拉拉好友,她也有点紧张,压低声音道:“听说最近这附近有人抢劫……”   话音刚落,身后男人像是一道急速彪行的影子,突然从两人身旁冲过。慕善只觉得手中一紧――那男人在抓她的包!钥匙、钱包、身份证明……还有项链都在包里,她条件反射抓得更紧!   好友一声尖叫,慕善就见那男人手中亮光一闪――是刀!慕善一惊,松手。那人停都没停一下,一把将好友的包也抓过去,转身跑了。   慕善和好友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,只觉得又惊又怕又沮丧。   “嘭――”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。   慕善和好友瞪大眼。   紧接着是几声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。一个男人,戴了顶鸭舌帽,站在天桥下,一手拿一个包,脚下踩着刚才的抢劫犯。   慕善和好友忙走过去,接过包道谢。男人大半张脸隐在阴暗中,点点头道:“我把他送去警察局。”然后揪着那抢劫犯走了。   好友惊喜道:“太幸运了!”   慕善拿着包,有些走神。   是幸运吗?   她上次被警察带走,就知道陈北尧有派保镖在她身边。陈北尧中枪那段时间,周亚泽怕仇家报复,也派人保护她。   现在想来,那样混乱的环境下,周亚泽怎么会想到她的死活,当时一定是陈北尧早就醒了,秘密授意。   可今天这个路见不平的男人,出现太突兀,言行举止也不像常人。   难道……他还派人暗中保护着她?   慕善心里一酸,面对还在激动中的好友,忍了忍,若无其事的笑了。   可慕善没料到,平静的生活,会在几天后,以一种剧烈而震撼的方式结束。   这天下午,她刚回到住处,便接到母亲电话。   母亲的声音又焦急又绝望:“善善!出事了!出大事了!”   慕善心里重重一沉。   母亲痛苦的声音像在申诉:“你爸被县纪委带走了,被人检举偷设小金库,已经两天没回来了!”   慕善有点难以置信道:“这是真的?我不是说过,让爸不要做违法的事吗?”   母亲嘶吼道:“违法?怎么是违法?善善,哪个单位领导班子没有小金库,一共才几十万,你爸没拿多少,怎么就被人检举了呢!他们都说,是有人要整你爸!不然明摆着的事,不会单查他。善善,你在霖市认识的人多,想办法,一定要想办法!”   慕善沉默。   母亲说得也是,官场风气,大势所趋,父亲在副校长的位置,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。   可父亲行事一向中规中矩,谁会整他呢?   “妈,你别担心,这不是什么大事。大不了不做副校长,我去想办法活动。”她沉声道。   母亲嚅喏两声,哭腔更重:“善善,等你爸没事了,妈妈就去死!妈妈跟人炒期货,亏了三千多万……投资公司的人每天上门,还跟邻居借了钱。他们说三天之内不填平,就去派出所报案!我快要被逼死了,我……”   慕善大脑中有片刻的空白。   期货……三千万!?   她定了定神,握紧话筒道:“妈……你冷静下来。这些事我会处理,爸爸会没事,你也会没事。别担心。都交给我,没事,你别慌。”   母亲又哭了:“你处理,你怎么处理?三千多万啊……”   慕善手都在发抖,语气却镇定:“妈,到底怎么回事?你仔仔细细说给我听。”   父亲清高,母亲老实,慕家在本地算不上富裕。慕善知道母亲一向勤俭,但也因为勤俭得辛苦,看到周围有人投机取巧发了大财,也令母亲心有不甘。   母亲偶尔跟风,头脑不清干点投资投机的事,慕善能理解,也默许。可亏损三千万之巨?实在太蹊跷。   费了很大的劲,慕善才哄得母亲把来龙去脉说清楚。   原来单位的一个同事,听儿子的话,炒期货赚了两百多万,一时之间在邻里间极为风光。母亲和几个邻居在同事撺掇下,也买了期货。一开始小试身手,结果其他人都亏了,反倒是母亲第一次就赚了二十万。   在母亲五十年的平淡生命中,从来没尝过这么大的甜头。上次她跟慕善借钱,就是要追加投资。这两个月赔赔赚赚,一直是赚多输少。邻居们觉得母亲运气好,都跟着她一起买。   结果这一次,明明是那家投资公司看好的期货,跟她打包票不会赔,却输得极为惨烈。除去赚来的几百万成本,杠杆作用下,她亏了三千多万!   慕善听得心灰意冷。这么听来,完全是母亲大意投资,运气不好。可母亲怎么敢玩得这么大?   她快速心算了一下,把自己手上所有资金、能用的人脉算上,顶多就能凑五百万。   怎么办?   还有父亲,至今还被扣在纪委。   她徒劳的安抚了母亲一会儿,挂了电话,她先打给叶微侬。然而即使是叶微侬,也有些为难。   “慕善,我自己顶多凑一百万给你。但伯父的事,老荀来霖市才一年,不好越级插手县里的事。”   慕善有些沮丧,又打给董宣城。董宣城满口答应借钱后,又迟疑道:“慕善,辰县不归霖市管,荀市长是空降部队,根基不稳,当然不能帮忙。可陈北尧不是在你们辰县投资过吗?也许能说上话。你要不要找找他?”   慕善心中陡然升起希望。   可转念一想,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,具体是什么,她一时说不上来。   钱还是不够,远远不够。   但冷静下来后,这一点她反而不太担心,她打算去跟对方投资公司去谈。她想,商场中人,求的都是利益。告到派出所,顶多让母亲坐牢,对方也拿不到一分钱。她去跟对方谈谈,也许可以分期偿还。   想好对策,她心定了些。快速收拾行李,打车到了机场。买好下一班去霖市的机票后,她给母亲打电话。   “那家投资公司?叫‘嘉达’。好像是霖市的企业家开的。”母亲想了想道。   “嘉达投资?”慕善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。   “对了。”母亲又道,“那家公司的老总好像姓周,是个小伙子。”   慕善一下子想起来:“姓周?周亚泽?”   陈氏投资新成立的期货投资公司,不正是嘉达?   “……对!对,好像就是这个名字。”   挂了电话,慕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处境。   怎么一夜之间,父母全部出事?她突然走投无路,而唯一的活路,都指向陈北尧一个人?   究竟怎么回事?   这到底是巧合,还是人为?   如果真的是人为,要布这个局,花的时间实在太长了。谁会有这个耐心,来算计她与世无争的一家人?   她心头忽然涌起阵阵寒意,她无法相信自己心底升起的那个猜测。   怎么可能?他怎么可能逼她?怎么可能对她父母下手?   他不是……温柔而隐忍的,同意让她离开了吗?不是答应,再也不找她了吗?   坐在候机室里,她先拨通周亚泽的电话,三遍,无人接听。   她又打陈北尧电话,还是没人接。“嘟嘟”的空响,慕善额头沁出细细密密一层汗。   原本想好对策、准备好与投资公司措辞的她,突然间没了底气。她坐在飞机上,看着机翼划过厚厚云层,只觉得即将再次抵达的霖市,变得危险而陌生,变得迷雾重重。   她只能用这点安慰自己――如果真的是陈北尧,父母一定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。  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的时候,慕善听到前排的旅客们低声议论。她从小窗望出去,看到微湿的停机坪,一辆黑色宝马静静等待着。流线轮廓如同巨石打磨而成,厚重而不失锐利。在微微的日光中,反射出冷硬却华丽的光泽。   能把车停在这里,在霖市是什么背景?   她在人流最后下机。宝马车下来个男人,冲她笑笑。她不认得他的相貌,衣服和身材却眼熟――正是前几天在北京路见不平那个男人。   “嫂子。”他态度恭敬,“老板在别墅等你。”   慕善点点头,弯腰坐进车里。   市区的别墅,闹中取静、精致典雅。慕善却只觉到空旷――那个男人,连她什么时候回来,都尽在掌握,甚至毫不掩饰自己就是幕后操纵者。   她看到自己放在双膝上的手,微微颤抖着。   他的确遵守承诺,没有再来找她了。  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俊孤傲的少年。   他悄无声息的布好了局,逼她回头找他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1、这里并没有丑化慕善父母的意思。其实他父亲完全算不上贪,说到底小金库只是灰色地带,除非有人要整你,才会拿这个大家心知肚明默认的东西开刀;   2、慕善母亲行差踏错,但也是正常人反应。她的视野、阅历,根本不是陈北尧手下的对手。她的出发点也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总希望让这个家的人都出人头地。可悲又可叹。 21、他的方式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书房门前,慕善脚步一顿。   陈北尧的心腹们都在。暮光照进初秋微凉的房间,也照亮他们的脸。那些容颜明明五官迥异、年纪不同,可眼神中偶尔闪过的精明冷漠,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   陈北尧,是那个模子吗?   “嫂子!”李诚最先看到她,立刻起身。其他男人也纷纷站起,一口一个“嫂子”此起彼伏。周亚泽甚至还笑嘻嘻的明知故问:“约!嫂子舍得从北京回来啦?”   只有陈北尧静静坐在单人沙发里没动,浅蓝细纹白衬衣,身影清冷料峭。因为没痊愈,他的脸还很苍白,神色很平静,在阳光下有一种脆透的病态的俊美。搜各站小说,移动书城最快!   慕善站在原地,只觉得十指指尖,微微发凉。   他看起来这样静好,明明与这些男人都不同。他怎么会是最坏最狠那一个呢?   陈北尧也抬头看着她,有片刻的沉默。   他对她最后一幕记忆,停留在她离开那天。那时她因为多日照顾伤重的他,几乎都有些蓬头垢面,容颜悲伤憔悴,黑眼圈深得像只可怜的熊猫。   可离开他的半个月,这个女人明显把自己调整得很好。此刻俏生生站在那里,细瓷般净白的脸,恢复水一样嫩滑的光泽。墨玉般的大眼睛澄澈透亮,只消望上一眼,就令他心神舒畅,愈发想要把这些鲜活的颜色,统统纳为己用。   他已经等了太久。   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中,被她热烈的爱着的十八岁那年,是他最快活的日子。没有母亲的哀愁,没有父亲的遗忘,也没有这些年近乎麻木的血腥和风口浪尖的惊心动魄。   只有她娇艳得令人迷醉的容颜、她甜糯柔软的温言细语、她充满爱慕的羞怯凝望,像一场能融化他身心的迷梦,多年来,令他流连忘返。   所以重逢那一天,他坐在宝马上,看到她安安静静站在一堆混混中,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――   他要重新得到她。重新得到那些热烈的、温柔的、赤诚的爱意。   他要心甘情愿,他要两情相悦。   于是忍了又忍,等了又等。   百般手段都放弃不用,有时实在忍不了,就在黑夜里抱着她的娇躯,逼自己浅尝即止。   他告诉自己,既然想要最好的,理应付出耐心。   可她明明蜷在他身旁,温柔而委屈的喊他“北尧哥哥”;她明明吻得比他还要不舍和火热。   她明明爱着他,却固执的想要停止。   她想停止?   也许是他太纵容,是他退让太久,才令她觉得,她可以决定他们的爱情?   好吧,既然他的女人倔强正直,那他只能换一种方式。   他原本就更加擅长的方式。   想到这里,他看着她,唇角微弯,笑意淡如水纹。   “过来。”   慕善长眸清亮盯着他。   过来?   简洁的两个字,却透着陌生的强硬。   他以为他是谁?   以往她在陈北尧面前,总是轻易失去方寸。可这一次,一股极坚定的力量支持着她――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意志――保护父母,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,哪怕是陈北尧。   于是她不慌不忙走过去,低头看着他,淡淡的笑:“陈北尧,你可真阴啊。口口声声说爱我,转身把我父母往绝路逼。他们五六十岁了,你也下得了手?谁的命在你眼里都跟草似的吧?”   清脆利落的声音,又甜又狠。   李诚看她一眼,没做声;周亚泽一挑眉,颇有兴趣的看着她。其他几个男人,个个神色不动。慕善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,她心头有火,逮住一点机会就想报复。   陈北尧也不生气,淡笑着抬手,抓住了她的胳膊:“坐。”   慕善的目光扫过他的手,落在他身上。   单人沙发被他高大颀长的身躯占据大半Ω移Ω动Ω书Ω城Ω,只留下巴掌大块空地。   他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坐到他怀里?   他没听到她刚才的嘲讽吗?   她皱眉,人还没动,手上猛的传来一股大力!   恍惚间,似乎看到他眼中掠过隐隐笑意。紧接着她一个趔趄,半个身子跌坐在他大腿上。   熟悉的坚实温热的触感,令她心头一颤。这耻辱的颤栗感愈发加深了她对他的怒意。   她立刻往边上一挪,滑下他的大腿,坐到沙发上。   所有人都沉默。她不想在众人面前与他撕扯,沉着脸,并没有急着挣脱站起来。   陈北尧却没看她。   他目视前方,微微抬起的侧脸俊美安静,沉黑双眸有浅浅的笑意。   慕善腰上忽然一麻。   是他的手,悄无声息搭上来,将她柔软的腰线稳稳握住。慕善只觉得一股凉意“嗖”的从腰间,一直蹿到后背,激起阵阵颤栗。   她竟然……她竟然有点怕这样的他,不动声色的他,势在必得的他。   可转念想到父母,她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   “老板,要不下次再议?”李诚清咳两声,率先开口。   “说完。”陈北尧偏头看一眼怀里的慕善,目光微沉。   李诚清咳两声道:“柯五几个已经到了深圳,我让他们躲个半年再回来。湖南帮绝对查不到。”   慕善心头微冷。   周亚泽又笑道:“丁珩从湖南回来了,好像还跟湖南帮谈妥。要不要干掉他?”   却听陈北尧淡道:“不行。最近死的人太多。”   李诚点头赞同:“上个星期,荀市长的秘书还给我电话,说生意平平稳稳就好。最近风头很紧,低调点好。”   正听着,慕善忽然感到侧额被什么柔韧的东西压住,轻轻的蹭着。   那是他的侧脸,贴上她的长发。   慕善全身发麻,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石化。   紧接着,一缕微热的气息,羽毛般拂过她的脸颊耳际。她感觉到,是他埋首在她长发间,深深嗅了嗅。   然后,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满足叹息。那种感觉,像是极渴的人终于觅得水源,又惬意又欢喜。   只叹得慕善毛骨悚然,心头发毛。   她没看到,身旁的陈北尧察觉到她的僵硬,脸上笑意更深。  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阵,全是些见不得人的事,甚至还包括上次杀丁默言的几件善后小事。慕善完全明白,陈北尧就是要让她听这些机密。   终于,男人们起身告辞,书房门被周亚泽顺手关上。   两人并肩而坐,同时静默。   慕善斟酌半瞬,刚要开口,他却忽然低头,埋首在她脖子上。   一阵湿热酥麻传来,那是他的吻,自顾自细细密密的流连。   慕善心头再次发毛:“你干什么!”   他又狠狠吸了一口,看着她肩头一片深深红痕,才缓缓抬头。清俊容颜在灯光下璀璨如玉,乌黑的眉眼笑意吟吟。饶是慕善看惯了他的英俊,也没见过他笑得如此舒心,心头微震失神。   就在这时!   慕善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量压上肩头,后背被迫重重撞上沙发!她眼前一花天旋地转,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。紧接着,一个重重的温热身躯压了上来。   再定睛一看时,他的一双黑眸竟已无比贴近的停在面前。   不,还不止。   大概刚才的动作牵动了伤势,他微喘着气,双臂却紧压着她的,将她的上半身扣在沙发上。双腿跪在她身侧,身躯几乎是完全贴近。   暧昧亲昵,势在必得。   饶是慕善心中早有筹谋,此时也被他的突然发难惊呆了。她不能动,也根本忘了动。   他近在咫尺的望着她,眼神清冷、笃定,隐隐含着笑意。   他径自闭上双眼,一低头,冰冷的唇就狠狠压了上来。 22、三年之约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这个吻一改往日温柔,极为热烈凶狠。他的舌上像是有一股压不住的火,只有她的气息,才是救火的甘泉。所以他要将她每一寸都啃咬干净。   他的舌长驱直入,无所不在,禁锢着她、纠缠着她、诱惑着她,令她无路可退,令她心神震荡。   慕善拼命推他,他纹丝不动,唇舌愈发深入,像要把她吃下去。   她咬紧牙关逼他出去,他腾出手在她下巴轻轻一按,她吃痛,嘴唇不由得张开,被迫迎接他更加猛烈的肆虐。   过了很久,久到慕善晕眩,久到她捶打在他胸口的手也放弃了抵抗,他才缓缓将唇移开,细长的眸暗沉一片,写满意犹未尽。   “放过我爸妈。”慕善喘着气,脸色通红、眼神愤怒。   “好。”他肩膀一沉,压住她的胳膊,腾出一只手,沿着她的锁骨向下缓缓滑动,声音极为柔和,“你知道我要什么。”   慕善不吭声。   他盯着她,黑眸中似有氤氲雾气。手却无声的滑到她的衬衣纽扣上,一颗一颗开始脱。   “住手!”她怒喝。   他抬眸望着她,笑意温和:“不愿意?那我凭什么帮你?”   这话只令慕善心里凉透,身躯僵直,一时艰涩难言。   见她一动不动,神色中竟有几分厌恶,陈北尧淡淡笑了笑。   他大手一探,一把扯掉她的内衣!饱满的雪峰红蕊,颤巍巍就贴着他的脸颊。   不等她反抗,他已张口极熟练的含住一侧轻咬舔舐。另一只手握住另一侧,开始毫不留情的揉捏。   慕善哪里料到他二话不说就这样对待自己?一时震惊莫名。他简直就像饥渴很久的猛兽,已经忍到极限,终于爆发,势不可挡。   久未经人事的身体敏感得像浇了汽油的草地,他的唇舌就是引子,瞬间燎原。极端的刺激从尖端传来,慕善的脸“腾”一下火辣辣的热了。   这样的陈北尧,实在太陌生。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年男人才会有的火热情/欲。   她忍无可忍。   “啪!”   清脆响亮。   陈北尧的动作终于一顿,吐出红蕊,沉默抬头,黑眸清亮逼人。   白皙的脸颊立刻浮现几道浅浅的红痕。   “你打我?”他缓缓的问,声音又低又危险。   “陈北尧!我回来不是要卖身给你!我回来是因为不信你会这么对我!你怎么能给我爸妈设套?”她怒道。   他笑:“他们杀了我们第一个孩子。这是一点警告。”   慕善一怔,不得不深呼吸两口,才缓过来。   “陈北尧!爸妈是为我好!那时候是我们错了!”   他眼神极冷:“我去过那间诊所。你这么聪明,知不知道,我站在那个地方,想起当年的你,是什么心情?”   你知不知道,我站在你受苦受罪的地方,是什么心情?   想象我视若珍宝的女人,在这里打掉我的孩子,我是什么心情?   慕善脑子一空,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。   只有他在胸口的肆虐,那越来越刺激酥麻的战栗感,令她愈发愤怒、痛苦和羞愧。   “陈北尧……”她声音哽咽,语气愈发冷酷,“来之前我已经留下书面材料给了朋友。如果你不放了我们一家,明天你杀丁默言和温曼殊的供词,就会送到省公安厅。”   “哪个朋友?北京的大学同学,还是董宣城?”他连眉都没皱一下,几乎脉脉含笑道,“要不要跟他们通话?”   慕善全身僵硬,他竟然……   这哪里还是昔日的陈北尧,他分明又深沉又危险又狡猾,像一匹阴冷的狼。要令她除了他的怀抱,走投无路!   “其实真要我死,你只需要给叶微侬。”他仿佛洞悉了她内心全部想法,“可你舍不得。”   慕善心头剧震――的确,把材料给叶微侬这个念头,在脑海中一闪而过,就被她毫不犹豫的否决……   她恨死他了!   “滚!疯子!”她一声尖叫,拼了命挣扎,终于挣开他的桎梏,一脚踢在他胸口!他微蹙长眉,伸手想再次摁住她的腿。她怎么会给他机会,一拳重重朝他胸口砸去!   他没有防备,身子晃了晃,清咳两声,手上力道锐减。慕善立刻挣脱他的怀抱,起身就往门口冲。   “第一次是为父母前途……”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终于再无半点笑意,“第二次是所谓的道德正义?呵……我的女人,却从没为我妥协过。”   慕善身形定住。   “这次……我替你决定。”他的声音冷得像寒冰,“百善孝为先,要他们活吗?那就不许踏出这房门半步!”   平静的语调,彻底的威胁。   “陈北尧你混蛋――”慕善愤然转头,却在看到他时,声音嘎然而止。   他背光站着,微驼着背,整个人显得苍白而黯淡。   两处暗红的血迹,正沿着他的肩头和胸口,藤蔓般缓缓侵染。他的伤口崩裂了,他开始咳嗽,一声一声,沙哑沉闷。   可清黑的眸,却始终盯着她,又冷又狠的牢牢将她锁定。   约莫是咳嗽声太过密集,门口传来李诚迟疑的声音:“老大!”   “出去!”陈北尧看都没看他一眼。   慕善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。   他整个人看起来又虚弱又阴冷。已经有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滑落,最后滴在他脚下的阴影里,就像滴在她干涸的心上。   他走到她面前,却先拿起沙发上的一件外套,为衣衫凌乱的她披上。   她的眼泪忽然大滴大滴掉下来。说不清是怨恨、委屈还是失望。   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已经耗尽。   “你再逼我,我就去死。”   陈北尧看着她的泪水,一滴滴晶莹剔透。   她说再逼她,她就去死。   半晌后,他开口:“三年,为我生个孩子。”   “不可能。”慕善脸色铁青。   他极虚弱却极冷的笑笑:“慕善,这是我的底线。”   慕善看着他,眼泪掉得更狠。   她的泪水,再没令他有半点心软妥协。他冷着脸看向门口:“李诚。”   李诚走了进来,大惊失色:“我马上叫医生。”   他摆了摆手,寒眸盯着慕善。   近乎温柔的声音,温柔到阴森:“想好就告诉李诚,让爸妈早点安心。”   说完也不等慕善回答,转身让李诚扶着,缓缓走出了房间。   夜灯初上的时候,慕善安抚好喜极而泣的母亲,挂了电话,推开主卧的门,走了进去。   只有一盏夜灯,陈北尧就坐在床头,静静的吸着烟。   上身赤着,密密缠了几处雪白的绷带,像一只蛰伏的隐忍的兽。清秀绝伦的侧脸,笼着一层暗光,仿佛已经出神很久,等了很久。   等待猎物心甘情愿的献祭。   听到声音,他抬头看过来,伸手把烟戳熄。   黑眸紧盯着她,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暗涌聚集。   慕善垂眸走到床边。   手却被他突然一拉,她脚步不稳倒在他怀里。   夜灯下,他的脸半明半暗,比任何人都清秀,也比任何人阴冷。宽阔而精瘦的胸膛,丝毫不觉得单薄,反而像一堵结实的墙,将她包围。   他紧盯着她的脸,有力的大手,却从身后悄然抚上她起伏的曲线,开始无声而强势的流连。   慕善整个人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,脸贴着他温热柔韧的胸膛。   周围很静,唯有他灼灼逼人的视线和逐渐深入的抚摸,令她微微颤抖,令她差点喘息出声。   “陈北尧,我们彻底完了!”她终于忍不住喘息一声,狠狠的怒吼。   “不,我们刚刚开始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翻身将她平放在床上,高大清瘦的身躯,重重覆了上来。 23、癖好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灯光昏暗,比灯光更暗的是他的双眼。再无昔日的温柔似水,只有浓烈固执的占有欲望。   与刚才在书房的急切强硬不同,他变得极有耐性,也极温柔。触摸着慕善略显僵硬的身躯,他先用手和舌,一点点抚摸亲吻。缓缓的,一路蜿蜒向下。   她的脸色依然很难看,可身躯已经不受控制的软化。白净的脸也涌起阵阵红潮。等他吻到脚踝时,她全身衣物已被他自然而然脱得干干净净。光洁如玉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,暴露在他的视线里,抑不住的微微颤抖。   他在细滑的脚踝处流连,仿佛刻意要令她想起那日在榕泰的偷吻。慕善被吻得心头纷乱,忍不住要挣脱。   他却在雪白的大腿内侧轻轻一咬,酥麻难当,令她忘了挣脱,下意识的并拢双腿。   尽管早已做好准备,可真的当两人即将再次发生关系时,慕善依然忍不住紧紧抓住身下床单,想要闭上双眼,又不敢闭上双眼。   可他却没有直接攻击,反而起身下床,打开了灯。   视野大亮,她抬手挡着眼睛。她不知道自己是怕光,还是不想看着他。   “喝水?”他从床头柜上拿起瓶水,递给她。   “不用。”虽然其实她口干舌燥。   似乎察觉她的违心拒绝,他笑了笑,拧开水瓶,喝了一口,便俯身上来。   肩膀再次被他压住,他的脸俯下来,灼热气息喷在她脸上。微凉的唇精准的覆盖住她,一股清亮的液体,灌进她嘴里。   她被呛得连声咳嗽,他的唇才离开,黑眸深沉、语调温柔:“要我继续喂?”   慕善起身,从他手里夺过水瓶,喝了小半瓶,他这才满意。   “躺下。”他的唇沾着水,在灯光下润泽一片。   慕善觉得耻辱,依言躺下,闭上眼道:“陈北尧,这样有意思吗?”   他没答。   她不知道,他早不是当年只会横冲直撞的少年,大手握着她纤细的脚踝,向上一推,将她两条大腿弯成“M”型。   她有些害怕的睁开眼,正好看到他双手抓着她的大腿根部,清隽白皙的脸慢慢埋下。   他在吻她,虔诚痴迷如当年少年,力道却霸道强势许多。   慕善只觉得好像有千百只手,从她湿漉漉的密谷,一直挠到她心里,令她又羞又窘。那筷感从弱变强,从慢到快,竟然只是转念瞬间。她很快就开始喘气,喘得很急。   终于,崩溃那一刻,她忽然感觉到脑子里什么东西,也随着她的战栗,崩掉了。   那是她的理智和冷漠。   她原以为自己会僵硬如同死尸,才是对他的强取豪夺的无声嘲讽。   可她比谁都清楚,自己有多么想要他。   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,在不断叫嚣:爱他吧!爱他吧!哪管他杀人放火!他是你最爱的人啊!他做这么多,他心黑手黑又哄又逼,只是为了爱你!   她甚至有些自私的想,就算她现在爱他,享尽这三年的柔情蜜意又怎么样?是他拿父母逼她,她是孝女、忍辱负重,她甚至是伟大的,谁还能指责她的动摇她的堕落?   可还是不行,不行。   无辜的生命不该成为垫脚石。她怎么能躺在他的身旁,看他无恶不作,看他道德沦丧?然后在未来某一天,看着他冰冷的尸体躺在她面前?   可她没有精力去挣扎了。   筷感冲击了她的思绪,冲乱了她的心。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,她只知道全身都像被火点燃,无法控制的空虚感,重重侵袭全身。   身体的直觉取代了一切,她无奈而羞愧――她竟然这么想要他。   他却在这时将唇舌退了出来。   她只觉得离开的不是他,而是她的全部生气。她不得不睁眼,一眼便望见,他的身躯如同精瘦的野豹,清俊的脸却眉目如画。   似乎察觉到她的失落,他嘴角轻轻一勾,轻而易举扛起她的双腿,低头,黑眸极亮,将幽谷一览无遗。   慕善听到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,只觉得脸如火烧,又耻辱又难过又暗暗期待。这复杂的情绪令她的大脑越发晕沉,一点力气也没有,只能任他摆布。   他挺身便在谷口摩挲试探起来。   刺痛感令慕善低呼出声,人也清醒了几分,挣扎着便要抗拒。可他似乎早料到她的反抗,双手紧扣她的腰,令她动弹不得只能承受。他的动作缓下来,却也不肯退步,俯身在她耳边温柔哄着:“看着我……善善,很快就好……看着我……”   他的声音像是带了蛊惑,她睁眼看着他。清俊绝伦的脸上黑眸深沉,仿佛已经看了她千百年。暗涌的欲望,像要将她撕成碎片吞噬干净。   慕善脑中最后一丝理智清明,终于不知道丢去了哪里。   艰涩终于过去,慕善忍不住双手抓着他结实的胳膊,全身开始颤抖。两人八年前不过寥寥几次,都已契合无比;此时陈北尧更是察觉到她的情动迷离,长眉微挑,终不用再忍,腰身一挺,快速伐挞起来。   慕善气息越来越急,双腿忍不住缠上他的腰。他越快,她越难耐。只觉得每一下怎么就恰好撞在那销魂蚀骨的地方,令她痛苦得想死,舒服得想死。   她什么也顾不了了。   心中隐忍许久的痛苦、欲望和失落,加剧了身体的敏感,带来从未有过的激烈感觉。她发出一声撩人的哀叹,双腿一缩,身子不受控的颤抖。可他竟在这时再接再厉。她实在难耐,挣扎着想推开他,低声喘息、大声呵斥,只想叫他停下。可他恍若未闻,细长眸中是灼烈似火的暗色。   第二天清晨,陈北尧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。他接起小声说了句:“等下。”低头看一眼被自己箍在臂弯中沉睡的慕善,小心翼翼将她移开。   他起身下床,来到外间的书房。   是周亚泽的电话,跟他汇报了SWEET最新传来的消息。末了又问:“嫂子昨天脸色不太好,没跟你闹吧。”   陈北尧无声笑了,语气平淡:“没事,她还在睡。”   周亚泽明显惊讶的沉默了,过了几秒种才笑了:“哈……她不会再回北京了吧?”   陈北尧看一眼里间的床,淡道:“不会。”   挂了电话,陈北尧回床上坐下,点了根烟,低头看着睡颜静好的女人。   慕善觉得喉咙特别的干,这干涸感令她睁开眼,终于醒来。   陈北尧就坐在边上,光裸的身体在晨光中像一座静美雕塑。上身缠绕的绷带,是雕像厚重的残缺。而那层层白布后,似乎已隐隐有血色渗出来。   他似乎并未察觉,透过袅袅烟雾,静静望着她。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。   昨夜意乱情迷激烈纠缠,就像一场梦。此刻两人赤身相对,慕善几乎是立刻往被子深处缩了缩,冷着脸看着他。   这动作令他微微一笑。   她不看他,喉咙干得很,抬手拿床头柜上那瓶水。   陈北尧将她的腰一搂,低声笑道:“过夜了,去拿瓶新的。”   慕善再次醒来时是中午,窗外的天却阴得像深夜,狂风疾雨重重拍打着窗棂。   刚才被他抱着,他伤势未愈,她筋疲力尽,两人都睡着了。不过此刻身边空荡荡的,不知他去了哪里。   慕善身体潮湿酸痛,掀开被子一看,手腕、胸前、腰间、大腿,处处都是他的吻痕――他毫不掩饰压抑多年的热烈。   得到释放的不止他一个。慕善只觉得骨头都是软的,她只想躺着,一动不动。   她有些茫然的想,怎么就被他禁锢在身边了呢?她一向自诩还算精明敏感,就算他滴水不漏,她若早点防备,也不至于到今天,被他逼着上床,进退两难、如履薄冰?   为什么呢?她对谁都留了戒心,周亚泽、丁珩,甚至叶微侬!可为什么唯独对他不设防?   她不由得想起重逢那天,他在榕泰顶层,沉默的弹一曲《天空之城》。即使清冷疏离,即使与曼殊暧昧,可就是从那时候起,给了她错误的信号。   她觉得他隐忍温柔,认为他一往情深。哪怕后来目睹他杀人,她也以为,他对她是不同的;以为他骨子里还是那个痴情少年。   还有,在车上的固执牵手,在赌船上落空一吻,他对她没有半点为难;   他长途跋涉,为她送上礼物;他红着脸说“我在重新追你”……   还有,被她两次拒绝,他都只是站在原地,从不强迫,从不发怒。让她潜意识认为,他一直敬她爱她,如当年他心尖上唯一的少女。   他一直在误导她,想要令她爱上他的痴情守候,想要她心甘情愿。   所以失败后,他就退而求其次,陡然发难,她才会措手不及。   在温润清隽的外表下,他分明是匹狼,隐忍城府、掠夺成性、心狠手辣。   现在她要怎样?   三千万的借条,冠冕堂皇、合法合规的“私人助理”聘用协议,巨额的违约条件,她这三年几乎要跟他寸步不离。   可三年后呢?   那只是他的缓兵之计,想要跟她朝夕相处,想要血脉相连。他只是想用三年消磨她的意志,他笃定能让她不舍。   想到这里,她只觉得心头一片灰暗艰涩。   这个男人,对她用尽一切手段,可恨又可怜。   她曾经坚毅如铁。可昨晚,她对他身体的渴求,就超出了她的预期――她原以为自己能够控制。   她永远不会认同他的所作所为。可将来某一天,她会不会屈服于爱情、亲情和欲望,留在他身边?   就像他说的,她不必做选择。“为父母”、“为儿女”,她的良心已经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?   然后呢?   然后一辈子站在他身后,假装看不到过去的血腥?真的像个教父的女人,每天做无用的祈祷,痛苦的期盼着为他赎罪?   这就是他们的将来?   二楼还有个独立的开放客厅。慕善走过去时,厅里一片阴暗。哗哗雨声中,只有电视机开着很小的声音,画面闪烁。   那个略显削瘦的沉默身影,就安安静静坐在黑色皮沙发里,坐在一室嘈杂而黯淡的光影中。   一点红光幽幽,慕善看清他的脸。   寒光胜雪的脸上,乌黑长眉像两道黑色新月,沉寂清冷。黑眸盯着电视屏幕,眸光却像是覆了层冰,疏离冷酷。   任谁见了,都会不寒而栗,都会觉得难以靠近。   这才是真正的陈北尧,终于在她面前袒露所有的陈北尧。   他听到脚步声,含着烟望过来,眸色变得幽深难测。搭在沙发上的手臂微微一动,仿佛在等她去他的怀抱。   慕善在他对面沙发坐下。   “过来。”他熄了烟,坐直,微眯着眼。   慕善沉着脸,不动。虽然明知是徒劳,可她不想靠近他。她心里恨着他,恨他让她这么痛苦为难。   陈北尧亦不动声色的看着她。   幽暗光影中,她的衣服昨天早破了,只能穿着他的T恤,黑发如瀑、长腿如玉。清艳干净的容颜,映入他眼里,是雨声中一弯幽静动人的睡莲,暗暗绽放。   可这枝睡莲,还不肯开在他的臂弯里。   他起身,缓缓走近她。高大身躯瞬间将她笼罩。   她还冷着脸,很镇定的样子。可眸中却闪过几分羞怒、难堪和慌乱。   陈北尧在她身旁坐下,抬手就扣住她的腰。   “陈北尧你别太过!”她眼眶微红,在他怀里猛烈挣扎,手肘即将碰到他胸部伤口时   23、v章 ...   ,却生生僵住。   陈北尧将她的动作看得分明,眸中升起淡淡的笑意。他低头吻住她暗红的唇。不等她喘息,他一把将她抱起平放在沙发上,俯身压了上去。   24、荀?   “慕总最近不同嗳,气色真好。”助理江娜把文件放在桌上,一脸笑意。   旁边另一个年轻姑娘笑道:“一定是因为……恋爱滋润呗!慕总,什么时候让那位开宝马的男朋友请小的们吃饭啊!”   如果是从前,慕善一定大方的跟两位小姑娘开玩笑。可现在,慕善只是淡淡一笑:“胡说八道,快去做事。”   慕善刚拿起文件,手机响了。   是陈北尧清朗温和的声音:“我在楼下。”   在同事们羡艳而狭促的目光中,慕善离开办公室。刚走出大堂,便看到熟悉的轿车停在楼门口。   每天如此。   刚刚重掌霖市黑白两道、理应千头万绪的男人,竟然空闲到每天按时接送。   走到车前,司机为她开门。一低头,便看到陈北尧一身笔挺清隽的墨色西装,手搭在膝盖上,盯着她,清冷的眸似有暖意。   慕善就像没看到,径直坐上去,拿出文件翻阅。   过了几秒种,他抬手放在她肩膀上。   “高兴点。”   慕善的容颜沉默如冰封。   五天了。   她的所有行李被搬到他家,正式成为他的女人。而他更是食髓知味,即使伤未痊愈,每晚把她往欲望的深沼里拖,让慕善真正见识到,一个压抑多年的男人的深沉欲望。   白天他却信守承诺,从不影响她的工作、生活。只是每天有鲜花送到办公室;时不时有精心挑选的礼物放在车后座。   就像真的只是谈一场恋爱,温柔宠爱。   慕善对着他,始终沉默。   只有在床上,她偶尔发狠厮咬他纠缠他,他低声失笑动作更狠。   他正在一点点磨她的棱角。   这家会所地处最繁华的酒吧街后,身处闹市却格外僻静。朱瓦青墙雕檐的仿古建筑前,只有垂柳在月色中昏昏暗暗。   进了会所,走道里也很静。除了带路的服务生,竟然一个人也没有。慕善随陈北尧走到最深处的包间门口,服务生推开素雅的纱格木门。   人还没到,包间里静悄悄的。一张墨色矮几放在日式榻榻米上,摆了几道精致小吃。后面一道水墨山水屏风。   陈北尧牵着慕善,绕到屏风后,推开另一扇木门,却别有洞天。   是一间画廊。   墙上挂满了精致的画卷,有山水,有抽象。雪一样干净的墙壁曲折来回,像是找不到尽头风景幽谷。   两人走到窗边。   落地玻璃外,植物在夜色中郁郁葱葱,像一条绿色的静止的瀑布。在画与树的背景里,视线里只有一盏鹅黄的灯,高高垂在一角。   一架漆黑如墨的钢琴,静静矗立在灯下。   陈北尧松开慕善,径直走过去,在琴前坐下。   琴声如泉水舒缓幽深,他弹的是《卡农》。   慕善原本看着窗外,过了一会儿,又忍不住转头看过来。   他并没有看她,他弹得极为专注。   他双眸微阖,白皙清秀的脸庞,在灯下宛如美玉、光华流转。只消望上一眼,就令人移不开目光。   他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安详和松弛,天使般静谧美好。唯有双手像是有了生命,于琴键起伏跳跃。   与夜晚近乎痴迷的强取豪夺,与昔日笑里藏刀阴森城府,判若两人。   琴声轻灵而悲伤,她仿佛看到白云蔼蔼,夜色凄迷。只有他孤身站在那里,茕茕孑立形影相吊。   此时此地,这个男人温柔赤诚,纯净通透。   慕善心头酸楚。纵然又恨又怒,听着他缠绵的琴声,看着他清朗无双的容颜,她竟然只希望这一瞬能够永远。   一曲终了,他抬头看着她,若有所思,一动不动。慕善双手抓住自己裙摆,在他灼灼目光中,一时竟不能移动。   痴痴沉默对视,直到身后传来掌声。   “慕善、北尧。”   叶微侬就娉婷站在墙边蜿蜒的画卷下。一个高大清瘦的男人,负手安静站在她身后,含笑朝两人点了点头。   慕善心头微震。   男人不过三十五六岁,容颜硬朗而英俊。可深邃双眸极为内敛柔和,瞬间令原本凌厉的五官软化很多。   只是简单站在那里,就有一种平和而安定的力量。   正出神,肩膀已被人轻轻一揽,带着走到他们面前。   “这是我家老荀。”叶微侬浅笑,又对慕善二人道,“你们叫他老荀就好。”   “你的琴弹得很好。”老荀明亮的目光看着陈北尧,“荀?。”   陈北尧微笑伸手,与他稳稳一握:“陈北尧。”   四人回到包间落座。寒暄了几句,叶微侬笑着对老荀道:“你不是说,琴声、画作,这些艺术的东西,最能反映人的胸襟情操吗?今天听了小陈弹琴,有什么感触?”   慕善闻言心中一动。看似很客套的话题,其实牵扯到老荀对陈北尧的感官。   未料老荀淡笑,四两拨千斤:“琴如其人。”   似有深意,却捉摸不定。   陈北尧笑笑,向老荀敬了杯酒。   放下酒杯,老荀却看向慕善:“听微侬说,小慕也是H大毕业?”   慕善点头,笑了:“竟然这么巧?”   老荀点头赞赏:“放弃外企高薪,回家乡艰苦创业,实在难得。今后公司经营上有什么难处,可以给我秘书打电话。”   慕善心下感激,举起酒杯,却被陈北尧从手里取走。他笑着对她道:“还不叫师兄?我替你敬师兄。”   大概很少有人敢在老荀面前挡酒,叶微侬笑道:“她可是千杯不倒,陈北尧你也太护着她了。”   陈北尧一饮而尽,笑道:“打算要孩子,不让她喝酒。”   不卑不亢的声音,自然而然的温柔。只怕任何人听到,都忍不住会心一笑。   慕善一口茶呛在喉咙里。   叶微侬惊讶的看着慕善;老荀眸光则柔和了几分,看向陈北尧,点头道:“你找了个好女孩,这是福气。”   尽管只有“琴如其人”这个虚得不能再虚的评价,可老荀明显对陈北尧印象不错。两人聊了大半个晚上,谈及霖市大多数中小型企业经济转型困难,竟几次令老荀蹙眉沉吟,或是愉悦微笑。   叶微侬则拉着慕善,在一旁沙发坐下。   慕善之前跟她说,自己改变了心意,想跟陈北尧在一起。她和陈北尧的事,剪不断理还乱。叶微侬也不容易,她不想扔给她一个烫手山芋。   当时叶微侬竟然叹了口气说,也好,其实我现在更希望你跟他在一起。至少不像前几天那么失魂落魄。   此刻,她盯着慕善半晌,笑了:“还真是不同。”   慕善这下奇怪了:“什么不同?”   她捏捏慕善柔嫩清净的脸庞,笑道:“娇嫩欲滴。”   见慕善尴尬脸红,她又低声叹息:“刚才看到他对着你弹琴,我都很感动。慕善,我看你样子还有点不痛快。可人生就这一辈子,就这一个爱人。虽然陈北尧的公司跟周亚泽的黑帮有瓜葛,但毕竟没做大的违法的事,否则老荀今天也不会来见他。”   慕善没吭声。   叶微侬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,叹息道:“想不到陈北尧这么冷的男人,竟然口口声声提孩子。你要是不跟他在一起,他也怪可怜的。”   慕善岔开话题:“你们呢?什么时候生孩子?他遇到你时不是单身吗?”   叶微侬笑笑:“北京那边逼着他再娶,他不肯。我们没办法结婚的,但是我知足了。”   十点多的时候,老荀和叶微侬先乘车离开。陈北尧送了幅外公的字,令老荀颇感意外,欣然接受。   刚坐回车上,陈北尧一身酒气的低头靠近。   “谢谢。”他眸色清明。   慕善淡道:“不是为了你。三年后,我的公司还要在霖市立足。”   无视她的冷漠,他笑笑,捉起她的手,送到唇边,一根根轻轻吻着。慕善又痒又麻,想要抽回手,却被他抓得更紧。   他真的再无半点昔日温柔、沉默、隐忍。只要他想要的,总是直接、狠厉的掠夺。   大概是今晚很顺利,所以他的心情明显很好。   今晚,慕善又见识到他的另一面,不得不佩服他的长袖善舞。   荀市长那样家庭背景的人,不在乎钱,也不在乎女人――这几年身边只跟了个叶微侬。从北京外派到霖市,过不了几年肯定提拔离开。   那什么样的人,能打动荀市长,成为朋友呢?   君子之交。   一曲忧伤卡农,气质高洁纯净,任谁看到当时的陈北尧,都会被他清高孤傲的姿容折服;   他的女人是H大高材生,干净正直的小师妹,亦是在荀市长面前的加分项;他对爱人温柔呵护、深情顾家,更与荀市长对叶微侬的专一,异曲同工;   他对霖市经济发展见地独特,对荀市长侃侃道来,一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做派。   处处投其所好,却又自然而然。   就算他日荀市长将他引为知己,慕善都不会觉得意外。这个男人,做什么事都有城府预谋。只是不知道他结识荀市长,是为了守成,还是进取?   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疑惑,陈北尧嘴角微勾:“想问就问,你是我的女人,我不会瞒你。”   慕善不想和他多说,可荀市长牵连叶微侬,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。淡道:“你最近在忙什么?”   他不答,望着她含笑不语。   答案不言自明。   这视线令慕善有点受不住,转头直接问:“结识荀市长之后,还有什么进一步计划?”   他笑笑,伸手摸烟,看到她却又收手。   “善善,别想太多。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,我是这个正经商人。”   慕善不吭声。   他话锋一转:“赵副省长被提拔进京,省委空出一个名额。听说要从霖市选人。你更看好谁?”   慕善一怔。他说的“更”,指的自然是荀市长和温副市长。   她沉思片刻道:“听说荀?是荀家不受重用的小儿子,才发配到霖市。不过温敝珍多年来充当丁默言的保护伞,我不觉得他清清白白。比起他,我宁愿投荀市长一票。”   见她难得没板着脸,陈北尧忽然低头,捏住她的脸,沿着唇线一点点耐心的舔起来。   “嗯,我们投他一票。”   那天陈北尧跟荀市长只聊经济大势,半点没谈私事私密。之后许多天,陈北尧也再没让慕善作陪,他与市长间,仿佛真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。   可半个月后,一件轰动霖市乃至全省的丑闻,像一场暴风雨,狠狠袭向霖市向来平稳的官场。 25、甜甜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照片和视频拍得很清晰,也很巧妙。   光线很亮,女人白嫩、饱满、匀称的身躯,被折叠弯曲成各种诡异的姿势,与中年男子激烈交/合;   女人面部有模糊的马赛克,可依然能看清娇艳红唇紧紧抿着,令人不得不遐想,她当时是多么痛并快乐着;   还有最后几张,是一些慕善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工具,被男人加诸在女人纯洁无暇的躯体上,反复折磨……   任何人看到这些香艳重口的画面,听到男子和少女极度沉溺的呻吟喘息,只怕都会心猿意马、又暗自鄙夷。看玄幻小说首选wap.mbook.cn!   慕善关掉电脑,喝了一大口水,沉思。   数天前,一个痛诉官员圈养女大学生禁脔的帖子,忽然出现在网络上,图文并茂、惊世骇俗。   发帖人的字里行间,无不暗示男人就是温副市长,而女人,是被他强迫玩/弄的清纯女大学生。   高官、性/虐待、贫寒的美女大学生……这些因素关联在一起,足以挑战每个人蠢蠢欲动的神经。帖子一发出来,就在网络疯狂流传转载。   虽然不出半天,帖子被全面封杀,再找不到半点痕迹。但这事实在影响太大,据说女主角已经退学。而霖大学生群情激奋,上书市委要求严惩幕后黑手。   慕善得知这些消息后,第一个念头是:出了这事,温敝珍还能进省里吗?   她觉得背后肯定有人推动策划。但那并不是最重要的――没人逼得了温敝珍,无论如何都是他行为不检、自食恶果。而且如果他真的强迫女大学生,慕善更加不齿。   慕善猜得没错。   几天后,果然有人自称霖大教授,在网络上发帖对这次事件负责――原来数月来,那名女大学生禁脔碍于某些势力,求助无门。一个偶尔机会,教授知道了她的事,非常愤怒震惊。深思熟虑后,他选择在网络曝光,为她求一个公道。   后来,也有相关部门找了几位霖大教授调查,但因为没有直接证据,又迫于舆论压力,也就不了了之。   可慕善没想到,霖市很多人也没想到,事情还没完。   几天后,董宣城告诉慕善,一封揭发温敝珍多年前贪污腐败的检举信,寄到了市纪委。寄信人实名举报,竟然是温敝珍很久前的一位秘书,多年前犯事发配到乡镇当街道文员。   这件事很有玄机。秘书敢站出来实名,市里竟然还受理了他的举报,风向显而易见。   果然,数日后,温敝珍被双规了。   霖市官场,就此风云突变。   这晚,看到新闻中再无温敝珍的身影,慕善忍不住叹了口气。   她叹气时,陈北尧和周亚泽刚好走进客厅。周亚泽还得带了个女孩,笑嘻嘻冲慕善道:“嫂子看新闻呢?SWEET,你也学学嫂子,多掌握资讯,才能帮到男人。”   今天的周亚泽似乎格外兴奋,慕善忍不住看他一眼。这一看倒是有点吃惊――他怀中女孩格外清纯动人,翦水大眼看着慕善,很乖巧的叫了句:“嫂子。”   慕善一看她就有好感,笑着点头。   SWEET跟周亚泽上了楼,陈北尧靠着慕善坐下,身上有淡淡的酒气。他低头在她身上嗅了起来,他似乎很喜欢她的气息。   慕善不理他,继续换台。过了一会儿,却听到身旁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声。   她一回头,陈北尧竟像个大男孩般,耷拉着头,一只手臂搁在沙发上,另一只手就放在她大腿旁。   穿着精良西装的高大身躯,就这么蜷缩着微弓着,静静靠在她身旁。   像半段黑色的圆弧,隔着一段小心翼翼的距离,将她围在圆心。   慕善心头微颤。   他的脸离她很近。黑色短发上光泽如流水,仿佛就要淌到她心上。而清秀如画的侧脸,只要她一抬头,就能贴近。   慕善别过脸,起身,上楼。   刚走了几步,身后传来响动。她一回头,看到那墨色双眼徐徐睁开,定定望着她。   他也沉默着站起来。  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,隔着几步距离往楼上走。尽管已有过多次亲热,可他什么也不说,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,反而令她心神不定。   她加快步伐也不是,放慢也不是。楼梯转角,慕善一侧头,就看到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。   仿佛笃定,今晚她依旧属于他。   慕善心中再次徒劳的升起怒火。   经过一间客卧时,慕善神色一僵。   尽管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,但极有节奏感的撞击声和呻吟声,还是清晰传了出来。毫无疑问周亚泽一定把Sweet重重压在门上放肆掠夺,才会有这么明显的声音。   慕善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女大学生艳照,脸上一热,脚步更快。   陈北尧明显也听到了,经过时直接抬手敲了敲门示意。他们的声响这才轻了许多。   这些暧昧的声音,愈发令慕善心头不宁,又羞又窘。   慕善刚走进房门,陈北尧已经像影子样跟上来,一把将她打横抱起。   “想要吗?”他仿佛能看穿她冷漠的表面下、身体里的无声暗涌。   “不想!”慕善恨恨道。   他黑眸氤氲的盯着她:“口是心非。”   她咬牙转头。   慕善没想到,很快又见到丁珩。   只是这一次,她已是陈北尧的女人,而他是吕家小姐的未婚夫。   这晚,是市政府召开的慈善表彰晚宴,邀请捐助希望工程的企业家参加。因为之前的丑闻,市里对这次慈善活动极为重视,荀市长甚至亲自担任颁奖嘉宾。   慕善被陈北尧搂着走入会场,看到巨大的液晶屏显示,她略有些吃惊――陈北尧的捐款金额竟然是最高的,名字在第一个。   交杯换盏、觥筹交错。   器宇轩昂的荀市长宣布表彰决定。陈北尧在掌声中走上灯火辉煌的舞台,不卑不亢微笑着,身姿挺拔料峭,容颜清俊光华。任谁见到,都要赞一声惊才绝艳。   之后,他与荀市长握手、合影留念。   两人身份不同、气质不同,却同样清隽内敛。他们并肩站在一起,只令慕善觉得整个霖市,仿佛都在他们脚下。   她心头微惊。   是啊,现在得利最大的,是他们两个吧?这多像陈北尧杀人不【mbook.cn】见血的手段啊!可霖市政局,绝不是陈北尧一个人可以撼动的。   不过,世事已成定局,他们是巧合还是默契,已经不重要了。   正走神,同桌却有人询问她和陈北尧的婚期。她跟了陈北尧,在霖市商界已不是秘密。慕善笑笑,含糊其辞。   过了一会儿,陈北尧回到她身边坐下,正好看到她与女眷攀谈,面若桃花、笑容浅浅。他将她的手一拉,把奖牌奖状递给她。   慕善拿起来看,愣住。   “……感谢陈北尧先生、慕善女士,捐助五十所‘陈慕希望小学’……”   一行小字,镌刻在奖牌最下方。   陈慕希望小学。   慕善心头百味杂陈。不管他是真心,还是为了名声和讨好官方,终究帮到很多孩子和家庭。   而且那些小学早已建成,所以他几年前、与她重逢前,就用了“陈慕”这个校名?   “谢谢。”她忍不住抬头,目光温和的对他笑了。   陈北尧嘴角一勾,盯着她,端起酒杯自己干了。   却在这时,掌声再次响起。慕善抬头望去,一名西装笔挺、高大挺拔的男士,揽着位娇小女士,款款走上舞台。   是丁珩。   与陈北尧略显清冷的俊美不同,他显得更加风度翩翩、英俊倜傥。站在貌不惊人的吕夏身旁,就像一块清朗发光的玉。   吕夏从荀市长手中接过奖牌――她替亡兄领取表彰。丁珩一直微笑陪着她,那份温柔呵护足以令在场任何女性侧目。合影时,他灼灼目光静静环顾一周,沉默微笑,风采卓然。   甚至意气风发,更胜从前。   慕善想,整个霖市,大概没人像丁珩这样历经磨难。   家族企业一夜倒台父亲惨死、他一改公子做派,坚韧的寄人篱下、孤身筹谋;   原本如日中天的亲舅舅意外下台,任谁都觉得他这个太子爷再没搞头。他却摇身一变成为吕家乘龙快婿,吕家生意尽收囊中,真正东山再起。   有人觉得他靠女人靠运气,可慕善觉得,吕家出事,谁能在当天就追击湖南帮复仇?谁能在事后亲赴湖南,摆平了这么大的恩怨?   她早知道,他的胆色不同常人。   看着他扶着吕小姐下台,慕善心情有些复杂。他那么风流的人,会真心对待那个女孩么?   慕善因父母被陈北尧威胁时,压根没想过找丁珩帮忙。因为她始终觉得,如果陈北尧是狼,难道丁珩不是虎?   想到这里,慕善又有点难过――为什么她可以对任何男人冷静疏离,唯独在陈北尧面前,次次失了分寸?过去是这样,现在还是这样?   她已下定决心,三年后一定走。那时候如果他再拦,她只能狠心揭发。   她不要痛苦一世,这是她郑重的决定,她不会再犹豫。   这三年呢?她诚然不会原谅他、接纳他。可就像他说的,她也想要他。那是她灵魂深处的渴求,干涸肉体的欲望。   就当饮鸩止渴,就当给自己的一点甜头。   只是她对他的略带强占,默默的甘之若饴的想法,不能让他知道。   宴席后是舞会,陈北尧跟慕善跳了两支舞,就被热络的人群围住。慕善难得透气,一个人走出了宴会厅。   沿着灯火通明的过道,慕善垂眸,一步步数着地毯的花格。陈北尧想让她怀孕,她的确也很想要个跟他的孩子。不过,陈北尧大概以为,有了孩子她肯定舍不得走。可他不知道,有了孩子,她的爱情已经圆满,她再无所求,所以才可以走。   “慕善。”   熟悉嗓音,忽然在背后响起。   慕善身子一顿,微笑转头:“丁珩。”   灯光下,这个近日来传奇般的男人,正眸色深沉的站在窗边,幽暗夜色愈发衬得他长身玉立、姿容俊朗。   吕夏小姐就站在他身后半步处,看着慕善,挺亲和的笑了笑。   丁珩转头对未婚妻小声说了句什么,然后便朝慕善走了过来。   眼见吕夏转身趴在窗口,竟是做出一副悠闲等待的姿态。这让慕善对这位吕小姐,有点刮目相看。   丁珩在她面前站定,目光扫过她精致的妆容、坦荡的双眸,眸色愈发的深。   “心甘情愿?”   慕善当然知道他问什么,不答反问:“你呢?”   他忽的笑了:“慕善,你总是针锋相对。”   他上前一步。  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,他的身体几乎要贴上她。慕善一惊,立刻后退。可后面就是冰冷的墙面,退无可退。   他似乎早有预谋,双臂一圈,拦住她的去路。   而他身后数步的吕小姐,恍若未见,安安静静。   慕善并不怕他,但隔着一堵墙便是宴会厅,这姿势实在暧昧。她的脸色冷下来:“让开。”   “别这样。”他紧盯着她。在那片漆黑的深渊里,慕善分明看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持。   “这算什么?你有未婚妻,我也……”慕善顿了顿道,“……有了男朋友,我讨厌暧昧,你让开。”   “我只想跟你说。”他脸色沉下来,慢慢道,“那个电话……不管是善意还是巧合,我会记住。”   慕善一愣。   而丁珩看到怀中女人容颜娇艳、眸光如水,红唇在灯下格外柔润。他自然而然的低下头凑近,那姿态就像又要强吻她。   “住手!”慕善伸手要挡。   他却凑到她耳边道:“我不信你是心甘情愿。只要你一句话,我帮你。”   慕善心念一动,可转念一想,立刻否定了他的建议。   “丁珩!”女人略显焦急的惊呼忽然传来。   来不及了。   一声闷响,丁珩身子一晃、头一偏,竟然松开了她。   慕善面前光影一闪,手已经被人狠狠抓住,熟悉的气息立刻将她包围。   她这才看到丁珩被逼退了几步,才在她右侧站稳。他一只手抚上脸,眸光沉静,唇角竟然溢出一丝鲜血。   可见刚才他挨的一拳有多狠。   而她左侧,是一身肃黑西装的陈北尧。李诚和几个保镖站在他身后,脸上全有怒意。   陈北尧面色却很平静,看了看慕善,又看一眼脸颊已经明显有些淤青红肿的丁珩,笑了:“原来是丁少?不好意思,怕她吃亏,下手重了。” 26、委屈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丁珩擦干嘴角的血迹,盯着陈北尧,不怒反笑:“陈总下手一向重。”   陈北尧根本不搭腔,偏头看着慕善,意有所指:“没吓着吧?”   慕善主动握住他的手:“没事,走吧。”   陈北尧笑了,将她揽入怀中,不动。   吕夏已经快步走上来,扶住丁珩。几个年轻男人也从远处走过来,站到丁珩身后。   吕夏柔和的声音也恰好让所有人听清:“丁珩,我有点醉了,能不能送我回家?”   慕善觉得她此时开口,非常合适。两个大佬自恃身份,不愿也不会在公共场合闹起来。但刚才毕竟动了手,此时两个女人都开口,他们也正好下台。   未料陈北尧忽然松开慕善:“丁少,去抽根烟?”   丁珩抬眸看着他,也轻轻挥开吕夏的手。   身后的保镖们个个表情肃穆,明显绷得很紧;李诚站到慕善身旁,低声道:“嫂子,别担心。没事。”   慕善没有担心,只是好奇。   前方幽静的走道,两个同样高大挺拔的男人,各自点了根烟,倚在窗口。他们一个清俊,一个英朗,气质截然不同。可也许是灯光太柔和、夜色太迷离,此刻慕善远远望去,竟看到同样幽暗俊逸的流光剪影。   他们曾是最好的兄弟,现在只有你死我活。   他们能聊什么?还是在利益面前,血海深仇都能暂时放在一边?  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,众人正等得忐忑,宴会厅里忽然走出一个三十余岁、戴着眼镜的斯文青年。   “吴秘书。”李诚率先迎上去。慕善认得他,是荀市长的秘书。   吴秘书点点头,看一眼陈丁二人方向,笑了:“原来都在这里。李总,老板要走了,说请二位一起去喝茶。”   他口中的老板,自然是指荀市长,这也是秘书们习惯的叫法。李诚闻言咳嗽两声,缓缓朝陈北尧二人走过去。   这晚慕善睡得迷迷糊糊,忽然有人在亲自己的耳朵。她知道是陈北尧刚刚“喝茶”回来。   她闭着眼一动不动。陈北尧亲了一会儿,停下来,从身后搂住她的腰。   “不想知道?”清润平和的声音。   “猜都能猜到。”她淡道。   “说说看。”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。   慕善把头往枕头中埋得更深:“荀市长真正掌控全局,你们也要休养生息。”   很显然,霖市会有很长时间的平静。   “你看得透彻。”他忽的抬手,将她身子转过来面朝自己。   “过来帮我管生意。”他盯着她,“投资公司、房地产,这些都干干净净。”   慕善想都不用想,直接拒绝:“没兴趣,我的公司也很忙。”   “你的人一起过来。”陈北尧仿佛没听到她的拒绝,“我现在缺职业经理人,就算聘请你的公司做常年顾问。”   慕善深吸一口气,他的公司会缺职业经理人?   “你又在算计什么?”   这态度大概令陈北尧不悦,长眉微蹙。   她到哪里,自然有他的人跟着。今晚在宴会厅里,听到异常,他第一时间走出宴会厅。   却看到她被丁珩扣在怀里,脸蛋绯红、眸光流转。尽管她脸上有怒意,可对着丁珩,却没有对着他时,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漠和决绝。   仿佛已经下定决心,三年后会离开他。   这令他心头微怒。   将她抓回怀中时,他忍不住想起当日榕泰顶层,晕倒的丁珩嘴角残留的口红痕迹;想起躲在柜子里的她,粉红柔嫩的唇色;   他也想起手下送来的视频,灯光音乐中,她被丁珩紧紧拥着,翩翩起舞。丁珩闭着眼吻她,她在他怀里微微颤抖,真正像一对坠入爱河的佳人才子。   她曾经不止一次拒绝了他,却被丁珩吻过。  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,被另一个男人狠狠吻了两次。   想到这里,他幽深目光盯着她水光清艳的红唇。   “别乱想,没有算计。”   只是想让你的一切,都在我控制中。   慕善不吭声。   他的声音很柔和,与平时的清冷疏离有些不同。可慕善知道,他一旦这样柔声细语,往往动了怒,下手更加凶狠。   是什么令他生气了?连她的公司都想圈禁?   当然是丁珩。   “我跟丁珩没事。”她淡道。   不是要跟他解释,而是不想卷入他跟丁珩那堆破事儿中。   他点点头,眸色含了笑意。   这一晚的前奏,比以往漫长许多。   或者应该说,对陈北尧算是前奏,对慕善已经进入正题。他的手和口,格外耐心的流连,令她眸色迷离、面色绯红。要不是还下意识努力压抑忍耐,她早已连声尖叫。   可她的克制并不能瞒过陈北尧。他的眸色平和而深沉,仔细察看她的神情,她每一处的敏感反应;他的动作很柔和,轻轻的抚摸,温柔的拥抱,小心翼翼得仿佛她是他的奇世珍宝。可一旦他的先锋进入她的身体里面――哪怕只是一根手指,都像换了个人,不动声色的沉默凶狠。   等她终于软绵绵的平躺在沙发上,他才在她几乎不知所措的眼神中,一挺而入。他有时不急不缓,有时风驰电掣,但每一下,都要跟她毫无缝隙的贯穿在一起。他的额上蒙上细汗,而她发丝早已湿热凌乱,粘在她水嫩红透的脸颊上。   最后,他把她抱起来,让她的双腿只能缠着他的腰。在她几次抓紧他的胳膊,紧闭着眼、抿着唇,神色紧张、痛苦、愉悦时,他却不肯马上给她,哑着嗓子,凑近她耳边哄道:“善善,叫我……叫我……”   “你!陈北尧你……”   “叫我。”   “……北、北尧哥哥、北尧哥哥……”   过了很久,陈北尧抱着她靠在床上。这是一天中她难得温顺的时刻,疲惫的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。   却听他忽然道:“不是想回家一趟吗?我陪你一起。”   慕善吓了一跳:“干什么?”   他看着她明显僵硬紧张的神色,言简意赅:“见面。”   “没必要。”慕善漠然道,“反正三年后会分开,他们不必知道。”   他抬手轻轻抚上她乌黑紧蹙的眉:“你害怕了。”   慕善是怕,不吭声。   过去,她设想过无数次与陈北尧重逢、再次相爱。但在她的幻想中,从来都会绕过父母――因为陈北尧一直是她和父母间禁忌隐痛。   而现在,她更加不想让陈北尧重新出现在父母面前。   哪怕他现在的条件,完全超出父母的择婿要求很多倍,甚至可能得到父母的原谅。   他像是能看透她的心,淡道:“我不会再让你委屈。”   “你想干什么?”慕善惊怒,“你敢再碰我父母一下?”   陈北尧笑了:“别乱想,我去负荆请罪。”   尽管慕善依然不同意,但是第二天下午四点,她还是被车送到自家楼下。   陈北尧让她先回家,自己在酒楼设宴。她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面对父母,也不知道父母会有什么反应。既然已经回来,她只能静观其变。   保镖打开车门,慕善下了黑色奔驰。抬头便看到母亲站在单元门口。   “妈!”看着母亲明显有些憔悴,慕善心头一痛。   “善善!”慕母抱住女儿,仔细看了看。大概是见她气色不错,高兴的笑了。这才看向花坛边的车和保镖,“这是……你朋友的?”   慕善顿了顿:“嗯,进去说。”   约莫是霖市车牌的豪车有些张扬,两母女刚走上楼,就有邻居打开门寒暄:“小善回来啦!你养了个好女儿啊,又漂亮又能干!”   母亲面露喜色:“这孩子是听话!”   在家中坐定,母亲拉着慕善的手坐下:“你爸还在开会。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?”   慕善有些心疼的看着她。   母亲个头不高,身材瘦弱。瓜子脸上虽已有不少皱纹雀斑,依旧看得出年轻时俏丽的轮廓。   因为慕家在本地并不算富裕,在慕善记忆中,母亲温婉的容颜上,总带着几分愁容。慕善能理解那份哀愁。随着经济发展,小县城越来越多富人阶层。而母亲一辈子老实挣工资,那份哀愁,就是她对另一个阶层生活的毕生向往。   慕善并不觉得有问题,这是人之常情。而且父母品行端正,上次若不是被陈北尧设套,一辈子平平稳稳,在慕善看来就是最幸福的。   可今天,那份愁容不见了。母亲的笑容似乎格外明朗,仿佛积压心头多年的那点不甘心,烟消云散。   慕善笑:“有什么好事,这么高兴?”   母亲嗔怪的看她一眼:“你这孩子。”她转身进房,拿了一个小包出来。小心翼翼面带满足的打开,掏出几个红本。   竟然是好几处门面的房产证。   慕善翻开一看,都是母亲或者父亲的名字。她立刻明白过来――一定是陈北尧。   他直接送了母亲梦寐以求的商业街门面。这算什么?棒子加胡萝卜吗?   母亲看着她笑:“今天上午有人叫我们去办过户手续,说是你安排的,我就去了。打你电话又关机。没想到这么多……就想等你下午到家问你――是你让男朋友送的?”   慕善顿了片刻。昨晚被陈北尧要了很久,睡到快中午才起来,手机也没开机。没料到他已提前安排好。   她不能让父母担心。她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真相?   她是他们的骄傲和希望,如果他们知道陈北尧是黑道商人,知道三年之约,知道陈北尧用三千万逼她,他们要怎么活下去?   而且她心中甚至还有个诡异的念头――即使将来要离开陈北尧,她现在竟然隐隐的不想让父母厌恶他。   她不动声色点头:“嗯,妈喜欢就好。”   母亲又笑,真的是那种吐气扬眉的笑:“他人怎么样?肯定是个好孩子吧……妈上次的事,人家一声不吭就帮你出三千万,还动用关系替你爸爸跑动。说明这孩子是真心对你,又能干。他年纪大不大?没什么坏毛病吧?”   说到这里,她神色又凝重了几分:“要是人品不行,咱们马上把门面退回去。再有钱也不成。”   慕善看着暗黄色木地板,听到自己有些刻板的答道:“妈,他没什么毛病。香港大学金融系毕业,现在自己开公司,年纪不大,二十六,只比我大一岁。除了我之外,没交过别的女朋友。”   母亲闻言眉开眼笑:“太好了!真是个好孩子。你总算找了个像样的男朋友!”   慕善盯着那几本鲜红刺眼的房产证,缓缓道:“妈,他是陈北尧。” 27、宝贝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母亲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,有点不可思议:“陈……北尧?哪个陈北尧?”   她的反应,令慕善不明所以的慌了一下。   她忙拉着母亲的手:“妈,你先别生气,别为他一个外人生气。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做生意,这次是来……负荆请罪,想要弥补当年的错。”   母亲脸色还很冷:“他什么意思?”   看着她的样子,慕善觉得有点难受。其实陈北尧能否得到父母谅解,她明明无所谓。可母亲的反应,又让她心头泛起熟悉的无力感和心痛。   一如这八年来,每次谈及陈北尧时,父母狠厉决绝的态度,而她耐着性子开导,却毫无作用,最后只能无言沉默。   她勉力道:“你先见见他,要是不满意,我不跟他好。那三千万我慢慢还他。”   说出这话时,她心头微痛。母亲心疼她,怎么忍心让她背上三千万的债?   果然,母亲眼神明显一痛,没吭声。   过了一会儿,她忽然想到什么,又问:“电视里提到的,霖市第一大企业、陈氏投资集团,跟他有关系?”   “嗯,是他的公司。”   母亲脸色阴晴不定:“你说他要向我们负荆请罪?”   慕善避而不答:“妈,他今天专门请咱们家吃饭,你可以看看再说。”   母亲脸色有点僵,看她一眼答道:“先看看。”   母亲跟着慕善坐上奔驰时,好几个邻居好奇的打招呼,母亲勉强笑道:“哎,是,跟善善出去吃饭。”   车子停在本县最好的酒店楼下,服务生殷勤的开门。跟着保镖,走在金碧辉煌得有点俗气的过道里,隔几步就有服务生90度深鞠躬:“欢迎光临。”   慕善一直注意着母亲。   她看到母亲左右看看,神色竟然有些局促紧张,大概很少来这种应酬场所。这令慕善有点心疼。   母亲为了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,女儿始终在外求学、工作,又曾回报过母亲什么呢?   她伸手握住母亲略显冰凉的手,柔声道:“妈,外面的菜没你做的好吃。明天给我多做点。”   母亲闻言神色放松许多,笑道:“那是肯定的。外头的味精、油放太多了。”   保镖为他们推开包间的门,桌边那人几乎立刻站起来。   沉黑的眸毫不掩饰的闪过惊喜,他的声音温润如水:“阿姨,您好,请坐。”   慕善看到母亲明显一怔,约莫是陈北尧今时的容颜气度,还是超乎了她的预期。   母亲略有些尴尬和冷淡的坐下。   一旁的侍者要添茶,陈北尧微笑阻了,亲手拿起茶壶为母女满上。这才坐下笑道:“阿姨,您今天肯来,我很感激。阿姨,不如先点菜吧?”   慕善见陈北尧一口一个阿姨,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热络。连跟荀市长吃饭,他都没这么殷勤。   这令慕善感觉有些复杂,感激的望着他。他看她一眼,眸色始终平静含笑。   母亲虽不经常应酬,但也不迟钝。知女莫若母。这几年慕善不说,可她知道女儿心里一直念念不忘。   现在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,她心中暗叹一口气,对陈北尧道:“小陈,今天你请我们吃饭,我们老两口来,是不想让女儿为难,不代表就原谅你接受你。你们当年的确做错了,错的离谱!我跟老慕就善善一个女儿,放哪儿都不比别人差。你当年差点毁了她的前程,哪个当父母的都不能同意!”   慕善心头微酸。   刚才踏进陌生的酒店,母亲还有些紧张,可现在却言辞铿锵有力。是因为极度维护女儿,才令母亲忘了胆怯吧?   她在桌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。   陈北尧的神色也很柔和:“阿姨,你说得对。慕善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,她不该受一点委屈和伤害。过去是我年少不懂事,好在慕善一直很优秀,否则我追悔莫及。其实我也要感谢叔叔阿姨,如果不是你们当头棒喝,这些年我也不会这么拼命工作,现在能小有成就。希望叔叔阿姨给我找个机会,重新追求她。”   慕善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人这么低声下气、殷勤恳切。   他根本没必要再算计她父母什么,竟然真的只为化解她和父母的矛盾?   母亲神色也舒展许多,不过还是淡道:“年轻人知道错就好。等老慕来再说。”   与父亲的会面比想象中轻松许多。   因为提前知道今晚要见的是陈北尧,父亲走进来时,脸还沉着。陈北尧也没有刚才对母亲的热络,不卑不亢为父亲添茶。   上了菜,慕善和母亲话都不多。倒是父亲和陈北尧一问一答,一直在交谈。父亲问了问陈北尧的生意,又问了在香港求学的情况。   两人也聊到本县的一些人际和企业,陈北尧极为熟悉,倒令父亲多看了他几眼。  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――心知肚明,却半点不提。   末了,陈北尧从一旁柜子上拿出两个盒子,分别双手递给父亲和母亲,是一点见面礼。   给父亲的是一套棋子,慕善对这个不熟,只觉得棋子玉质通透清凉,触手温润。父亲看了几眼,淡淡道:“你有心了。”   陈北尧微笑:“慕善说您喜欢这个,托人从北京买来的。听说您是高手,改天跟您学习。”   父亲脸上这才有了笑意。   送给母亲的是一套钻石首饰,样子简洁大方。母亲连说不合适。陈北尧笑:“善善选的款式,您样貌年轻,戴这个正合适。”   慕善真没想到他准备了这么多,呆呆的说不出话来。   饭吃到一半,父母脸上都有了舒心满意的笑容,四人相处全无尴尬。慕善看着陈北尧沉静温润的侧脸,只觉得自己在父母跟前,很多年没这么轻松过。   快吃完的时候,却有人敲包间的门。   保镖从外面探了个头,朝陈北尧点点头。几个中年人朗笑着阔步走进来。为首一人中等身材、眉目端正,看着约莫四十来岁。   他上前一步握住陈北尧的手:“陈总!来了辰县也不打个招呼,要不是经理告诉我你在这里吃饭,差点错过了。”   陈北尧淡笑跟他们一一握手:“家宴,不敢打扰诸位。”   父亲又惊讶又高兴,迎上去:“赵县长!苏县长!真巧。”   一时喧哗。   那位赵县长看过来,他的目光何等锐利,听陈北尧说“家宴”,又看到慕善,已经明白几分。笑着和父亲打了招呼,话锋一转:“陈总家宴,我们就不打扰了。有空去那边坐坐?”   陈北尧客气道:“哪里,我一会儿过去敬酒。下次赵县长再来霖市,一定要让陈某做东。”   一群人热热闹闹来了又走。母亲看一眼慕善,面露喜色。那眼神慕善明白――上次父亲出事,只怕人情冷暖。今天看小县城的官员跟陈北尧交好,父母当然觉得一扫乌烟瘴气,扬眉吐气。   稍坐了一会儿,陈北尧端着酒杯,起身说失陪,过去敬一圈酒就回来。   他走出去后,母亲盯着他西装挺拔的背影,终于微笑道:“这孩子是变了不少。”父亲点点头:“年轻人上进才有前途。”   慕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,只觉得喉咙一片干涩。   她也是个俗人,她心中有俗人的期盼。   这样的陈北尧,谦恭温和、衣锦还乡的陈北尧、与父母化干戈为玉帛的陈北尧,曾是她奢望幻想过很多次的梦,而今天,梦终于圆了。   也许今天让他来,真是对的。他用谦卑和实力,解开了父母心头多年的耻辱心结。她年少时与他的放纵不堪,在父母眼中不再是污点。   就算他们再分开,父母这道坎也过去了。  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。他真的给了她,像他说的,不再让她委屈难过。   今后只有他,能让她委屈难过了。   晚上陈北尧自然睡在酒店。   慕善洗了澡回到房间,就看到母亲坐在床头,样子有点发愣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慕善笑问,在她身旁坐下。   母亲抬手抚过她的长发。曾经白皙如玉的修长双手,如今显得紧皱干瘦,还有零星的黑褐色老人斑,唯有那份温柔的爱怜如昔。   “善善,跟妈说实话,他对你好吗?”母亲柔声问。   慕善点头:“挺好的。否则我不会跟他在一起。”   母亲闻言释然一笑:“那也是。谁能委屈我家善善。”又听她叹道:“没想到小伙子现在还挺争气,我跟你爸商量过了,他也同意。不是因为他多有钱――你爸说,这孩子变了,现在心大、稳重,是个可靠的对象。妈不在乎这个,妈就看重他对你上心。你们两个人好好过,明白吗?”   慕善点点头,抓着母亲的手,埋首进她温热的掌心。   第二天,慕善在母亲嘱咐下,带陈北尧一一见过亲朋好友。他姿容绝伦、谈吐有度、身家彰显,几乎令所有亲戚赞叹羡慕。   这令母亲更加高兴,到下午的时候,已“小陈小陈”毫无芥蒂。   傍晚的时候,留在本县工作的几个高中同学做东,请慕善吃饭。陈北尧理所当然的跟去。   他们当年的事全校皆知,有人认出了陈北尧,众人惊叹。一席饭吃得热热闹闹,众人笑称陈北尧终于抱得美人归,灌了他不少酒。他一一受了,只是望向慕善的目光,愈发温柔。   慕善在他不经意的凝视中,都有些恍惚了。   就好像,她想了八年的那个陈北尧,真的回来了,回到她平静的生活中。   末了,有人喝高了,猛的站起来,深深鞠躬,朝两人敬一杯酒:“谢谢你们,让我看到这世上真的还有执子之手、与子偕老。”   也许他是想到什么有感而发,也许他只是借机恭维陈北尧。可看似微醉的陈北尧却在桌下把慕善的手一拉,淡淡的酒气喷在她耳边,哑着嗓子低声道: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   离开饭店的时候刚八点。陈北尧将慕善送到家楼下,道:“我跟你上去。”   见慕善迟疑,他眼神清明,淡笑道:“明天就回霖市了,跟你爸妈告个别。”   时间还早,爸妈开门看到陈北尧,并没有诧异。陈北尧坐在客厅跟父亲聊天,等慕善换了衣服出来,发现两人已经在下棋了。   十点的时候,慕善忍不住催他:“你回去睡吧,明天咱们不是一早就走吗?”   他似乎这才察觉到时间,点点头,正要起身,却被父亲一拉,皱眉对慕善道:“下完这一盘,你别打扰。”   等慕善都有点瞌睡的时候,已经十一点半。父亲打了个呵气,这才意犹未尽的看着陈北尧:“不错!我很久没碰到对手了,想不到你算一个。”   陈北尧笑得谦卑温和:“还是输在您手里。”   父亲点头:“你要做生意,还有这样的棋力,实在难得。”他抬头看一眼钟,皱眉道:“这么晚了。”   慕善接口道:“陈北尧你回酒店吧。”   陈北尧笑着掏出手机:“我打电话给司机,他大概已经回酒店睡了。我让他过来。叔叔,我再叨扰一会儿,你先去休息吧。”   父亲摆手:“这么晚了,明早五点就要走……在这里住吧,让慕善把客房收拾一下。”   房门掩着,高大的身躯靠在床边。慕善把床单用力一抖铺上,再压得整整齐齐。一回头,看到陈北尧一动不动盯着自己。   “你故意的吧?”慕善淡道,“故意输给我爸?下到这么晚?”   他没吭声,走过来,轻轻勾住她的腰。   慕善身子一僵,转眼被他压倒在床上。   “放手!”慕善急了,“一会儿爸妈看见。”   “他们不会过来。”陈北尧淡道,低头想亲。   慕善扭头躲开。   “你心里,真的一点也不在意?”慕善慢慢问,“我妈当着那么多人骂你;我爸找人打你……”   这两天,他表现得太完美。可是她想问很久了。   他抬眸看着她,语气漫不经心:“跟你相比,微不足道。”   他吻住她。   这一次,慕善没有拒绝。直到他的唇舌逐渐往下,眼看要掀开她的睡衣,慕善才一把推开他,面红耳赤的站起来:“我回房了。”   “睡这里。”他拉住她的手,声音低沉有力。   “不可能。”慕善觉得匪夷所思,“你想明天一早被我爸妈打出去?”   半夜的时候,慕善正沉睡,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亲自己。紧接着身上一沉,恍惚间只看到一个高大身影,宛如精瘦的猎豹,匍匐在自己身上。   她睡意正酣,根本没反应过来,以为还在陈北尧家里,她有些不耐烦的嘟囔道:“走开!明天还要上班……”   那人动作一顿,搂着她的腰,在她身侧躺了下来。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肩窝,那人的声音低缓清冷:“宝贝,对不起……”   第二天一早慕善被闹钟吵醒,模模糊糊好像有那么回事,又记不清楚。她打开房门走出去,陈北尧已经一身清爽坐在沙发上,抬眸温和的看着她。   母亲把早餐端出来,笑道:“快去刷牙,小陈一大早就起来了。”   慕善“哦”了一声,再看陈北尧一脸沉静的在看早间新闻。   那大概是梦吧。她想。只是她记不起,他在梦里,到底对她说了什么,竟然令她迷迷糊糊的,又心疼又难过。   【中卷】 28、心疼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深秋,夜风微凉。   慕善推开门,就听到周亚泽微怒的声音:“出的什么烂牌!”   Sweet的声音不甘示弱:“早说过不会打拉,非要拉我凑数?现在怪我?”   慕善走进客厅,便见他们跟李诚、一个保镖围坐在沙发上。   周亚泽几乎看到救星般眼睛一亮:“嫂子!嫂子!”还把Sweet直接拽到一旁,空出一方位置。看最新小说就上mbook.cn!   慕善一直不愿意跟他们走得太近,淡笑:“我累了,要去休息。你们玩。”   周亚泽叫:“别啊嫂子!玩玩吧!”同时掐了Sweet一把。   Sweet立刻会意站起来,拉着慕善,可怜巴巴:“嫂子,你帮帮我。反正明天周末,老板又不在!你一个人在房里多无聊啊!我去给大家做宵夜!”说完也不等慕善拒绝,娉娉婷婷进了厨房。   男人们三缺一,巴巴的全盯着慕善。慕善上楼的确也无聊,只能看看电视打发时间。加之还真的有点手痒,终于忍不住坐了下来。   从家里回到霖市已经十天。   抵达霖市当天下午,慕善斟酌语句还没来得及开口,陈北尧就上了国际航班――他要去美国参加全国金融投资行业年会――诚如他所说,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,他是个商人,还是出色的商人。   这些天,慕善的生活清净无忧。   可他对她的父母如此赤诚,也许是她的谢意堵在心里还没说出口,竟然时不时的想起他。   或许,是频繁的想起他。   想到这里,她心头复杂难言,索性收敛心神,专注牌局。   四人都是好手,一时势均力敌、兴致勃勃。   陈北尧走进客厅的时候,就看到自己的女人坐在三个男人当中,像一抹鲜亮的光。   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换,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,反而更显曲线婀娜。她在灯光下微扬着脸,眉目如画。她一只手持牌,另一只手还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桌面,对周亚泽道:“没主牌你们就完蛋,别挣扎了。”   她的样子很轻松,也很神气,眼睛又黑又亮,整个人像一块闪闪发光的美玉。   他有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她了?   还是他的离开,令她愈发轻松?   陈北尧沉默着走过去,几个人全部惊讶的抬头叫“老板”或者“老大”。那保镖起身接过行李。陈北尧坐下来,看一眼对面的慕善,拿起牌。   连夜赶回来,却半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。   周亚泽郁闷的抚住额头,李诚无奈的笑笑。   十天没见,慕善再见他沉静如水的目光时不时盯着自己,心中竟然有些紧张。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打牌。  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他们为何如临大敌,出了几轮牌,她就能感觉到陈北尧犀利的牌风。疑惑之下,她亦心领神会,全力配合。   等陈北尧带着她,以风卷残云之势连赢李周二人十多局,那种完胜的酣畅淋漓感,令她也忍不住得意的笑了。   连一旁观战的Sweet,都惊叹不已。   打到十一点,陈北尧却将牌一丢:“散了吧。”周亚泽和李诚叹了口气掏支票,陈北尧却摆手:“她不赌博。”   两人一怔,周亚泽哈哈大笑:“谢谢嫂子!”   慕善实在忍不住问陈北尧:“上次在夜总会打牌,为什么隐藏实力?”那天他表现的水准跟她差不多,偶尔还出一两次烂牌――当日他和曼殊,可是被她杀得落花流水。难道连打牌也要示弱防着丁珩?   李周二人也好奇的看着陈北尧。   陈北尧盯着慕善,淡淡笑道:“那天是让你出气。”   慕善一愣,低头看着一桌凌乱的纸牌。黑色西装袖口外,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就扣在牌上,安静而有力。   他真是……心细如尘――任何有关她的事。   她不想承认,可是那感觉实在太明显――看到他走进客厅,她的心就好像终于落回实处。   仿佛这十天,她的心一直都跟着他,不在原地。   一旁周亚泽眼尖:“嫂子怎么脸红了?”   李诚起身拉着周亚泽,带上Sweet就走,只剩陈北尧和慕善面对面坐着。   慕善一动不动。   陈北尧下机后,跟银行的人吃了饭才回来,喝得微醉,身体略有些燥热。   他看着自己的女人就这么安静的坐在视线里。薄薄的红色像是胭脂从她雪白的双颊泛上来,难以言喻的清爽可爱。   她没有走。   像是察觉到他十天的默默思念,她头一回留在他面前,没走。   抑或是,她也在想念他?   所以此刻,温柔善良的她,才不舍得离开?   他忍不住伸手,微热的指尖触上她柔软的脸颊。她明显一缩。   她垂眸不看他,可那片红像是从他指下更加热烈的蔓延开去。这绮丽的颜色,令他都觉得自己的呼吸紧张起来。   他看着自己的手沿着她的脸,慢慢滑动到她的长眉、她的眼睛、她的唇、她修长如玉的脖子……看着她的脸红得想要滴下血来,令他的指尖,都染上火热的温度。   “你摸够了没?”她像是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沉溺,一下子站起来。略微颤抖的低吼,像是吼给她自己听。   他怎么能放过她难得的犹豫情动?长臂一捞,将她扣进怀里,满是酒气的唇舌,沿着手指刚才经过的滚烫诱人的路径,狠狠啃咬起来。   他明白她是个传统的女人。父母的支持,对她会有很大的影响,所以他才力求在她父母面前做得完美。果然,她此刻被他抱着,尽管还有些尴尬僵硬,眼神却明显有些迷蒙和逃避。   他抱着她走到二楼楼梯口时,已经用嘴咬开了胸前全部纽扣,重重吻上柔软雪腻。   她被吻得连声喘气,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,抬手搂着他的脖子,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。他霍然惊觉抬头,唇舌已经被她堵住。她小小的柔软的舌头,仿佛压抑了很久,有些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贪婪缠绕着他的。   他的黑眸有片刻的怔忪。   她察觉到他【mbook.net.cn】的迟疑,几乎是立刻就想退出去。他低头更重的吻住她,不让她再逃避。抱着她走到房门口,看也不看一脚踢开,两人倒在床上。   洗完澡的时候,她背对着他不说话。他望着她略有些僵硬的背影,明白她心里必定为刚才的情不自禁而窘迫、尴尬。   他心知不可一蹴而就,逼急了只怕她又会退。见过她父母后,她态度的松动已经令他尝到甜头。   来日方长。   他将她的腰一搂,淡道:“什么都别想,睡觉。”   慕善被他洞悉所想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在他的臂弯里,身体却很快放松下来,沉沉入睡。   时间过得比慕善想象中快很多,一转眼到了十二月初。   也许是因为陈北尧的关系,她的公司找上门的客户越来越多,她难道能分辨、拒绝?只能尽量做好,以求无愧于心。于是越来越忙。每天八、九点才回家。   陈北尧早定下条件――一旦怀孕,立刻终止工作,回家待产。她也同意。只是陈北尧伤势刚好,医生建议停药半年后再怀孕。慕善觉得陈北尧并不在意这一点,甚至还挺愉悦――天知道他压抑了八年的欲望有多强烈。   可即使是他,也有不能如愿的时候――他太忙了,比慕善还要忙,这方面被迫节制,只有周末才能尽兴。工作日偶尔过头,没忍住第二天起晚了,还被周亚泽嘲笑君王不早朝。   可自从有了上次的主动回应,在床上,她再难绷着脸冷漠疏离――其实也许从第一次起,她就没办法违抗自己的心、违抗自己的身体。   陈北尧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变化,没说任何多的话,更没逼她做什么决定。两人在床上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,他不点破,她也装傻。   只有在极致释放的时候,他们会紧紧的、毫无间隙的相拥着,他偶尔情难自已盯着她道:“我爱你”,而她沉默的咬着他的肩膀胳膊,在心里答,我也是。   这个周末,陈北尧极为郑重的告诉她,明天为南城老大庆祝生日,要带她出席。   南城老大?慕善有些好奇,这城中除了陈北尧丁珩,竟然还有人能称老大?   中午十二点,车停在南城一家酒楼门口。看到酒楼略显简单的装潢和嘈杂的人流,慕善心头微动――以陈北尧的身份,现在很少来这种中档酒楼吃饭。是谁能令他纡尊降贵?   一行人西装革履,沉默穿过人声喧哗的大厅,引来不少人侧目。   因为他们实在格格不入。   酒楼大厅倒宽敞,至少筵开三十桌,满登登都是人。十几、二十岁的年轻人占了大半,还有七八桌都是四五十岁的男人,头发有些已经花白。但不管高矮胖瘦、年老年轻,几乎每一个额头上差不多直接写上两个字:“混混”。   满头黄毛、粗粗的金项链、花里胡哨的衬衣、破洞的牛仔裤、黝黑粗糙的皮肤……几乎每个人身上,都有一两样相同特征,彰显街头混混的粗粝、凶狠和义气。   他们并不认得陈北尧,目光好奇,略有戒备。   也有不少目光落在慕善身上。毕竟与一些混混身边俏丽火爆的女孩相比,慕善显得太精致。   “别怕。”陈北尧低头柔声道,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。   慕善怎么会怕?刚要点头,却听一个声音惊喜喊道:“慕姐!”   一行人全看过去,正是昔日与慕善联手整徐氏工厂的大肖。他一头金毛、笑容满面从桌边站起来。慕善朝他柔和一笑。   那一桌都是她的小弟,见状也齐声喊“慕姐”,整齐的声音颇有气势,一时引得全厅的人侧目,趁机看这个大美女“慕姐”究竟是什么人物。   陈北尧也转头看过去,大肖这才看到他,神色略僵,把嘴里刁的烟拿出来,低声老实喊了句:“老板。那个……林老大过生日,我们响川县也来凑凑热闹,呵呵。”   陈北尧随意点点头,目光重回慕善身上,清冷的目光略有些玩味。   慕善明白他的意思――前一秒他还担心她被这些混混吓到,转眼就有一群混混喊她姐。   果然,他盯着她慢慢重复:“慕姐?”   慕善哪里知道他早已拷问过大肖,含糊道:“工作上有过交道。大肖他们人不错。”   陈北尧笑笑。   走到最里的包间,已经坐了七八个人。主位那人看到他们,几乎是立刻站起来:“北尧,就等你了。这位是?”   “林伯,她是慕善。”陈北尧温和答道,“我的未婚妻。”   慕善心头微颤。   压下心头震动,她看着那人,暗叹。   她没想到南城老大林鱼的气质这么出众。   他身材高大、肩宽体阔,将暗灰色休闲T恤衬得极为结实紧绷,没有半点赘肉。一张极方正的脸,眉眼粗黑凝重,深邃双眼中却似有一种沉而亮的光,令人心神一震。   完全看不出已有五十岁,身材像二十多岁小伙子,相貌也顶多四十出头。   看到慕善,那双透亮的眼睛露出柔和的笑意,林鱼连说了三声“好、好、好”,这才让陈北尧和慕善在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坐下。   慕善刚坐定,忽然感觉到两道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自己。   这感觉并不礼貌,她抬头,那人却已将目光移开,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慕善的错觉。   可只是半个侧脸,也令她一怔。   林鱼的右边也坐着两个年轻人。女孩很漂亮,眉眼跟林鱼极为相似,一眼就能看出是林鱼的独生女儿,林夜。   那个年轻男人呢?   他是谁?   只听林鱼笑道:“北尧,这是林夜的男朋友,蕈,泰国商人,做珠宝生意。你们认识认识。”   那人穿着军绿色休闲衬衣,显得极为高大修长。他转头看过来,麦色而英俊的脸,自然而然带着温暖而干燥的阳光气息。两道漂亮的浓眉一弯,细长眼眸就像盛了绚丽的星光。   他朝陈北尧粲然一笑,露出又尖又小的雪白虎牙。   “陈先生,久仰。”笑意就像要从他清脆柔润的嗓音中溢出来。 29、黑锅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蕈的笑容,令所有人都静了半瞬。   直至陈北尧清沉如水的声音,淡淡打破沉寂:“客气。幸会。”   众人目光这才回到陈北尧身上,恍然惊觉他的容颜清冷似雪,光寂动人;却偏偏西装暗黑笔挺、眸色沉静有力。   因蕈带来的震撼,似乎又淡了。   蕈挑眉,深琥珀色的瞳仁格外剔透。他很认真的样子道:“不是客气。亚洲金融市场的猛虎――陈先生在东南亚威名赫赫。”   陈北尧眉目沉稳:“同行谬赞。”   慕善不知道他在海外还有这个名头,其他人也惊讶万分。   林鱼笑道:“好了,先开席,慢慢聊。”   林鱼做寿,大家的话题自然围绕着他。   他十分健谈,大半时间都是一个人在说,大家倾听附和。陈北尧的话本就不多,偶尔答上一两句。大多数时候,只是默默握着慕善的手,眉目微微含着笑意,   慕善一直听得仔细,对于林鱼这个南城老大的印象,逐渐清晰起来。   “他像江铭。”来赴宴之前,陈北尧曾淡道,“只讲义气,不识时务。”   “那你为什么看重他?”慕善追问。   陈北尧看她一眼,答得费解:“他跟你一样纯粹。聊过几次,就成了朋友。”   宴席期间,发生了几件事,令慕善终于明白了陈北尧的意思。   第一件事发生在宴席开始没多久。   一个小弟送手机进来,林鱼接了。三言两句,众人就听明白――是跟他住一个小区的街坊,新开的店面被不知底细的混混砸了。他面色立刻冷下来,当场就吩咐小弟叫人去处理。   “爸!”一旁的林夜有点不高兴了,“谁一个电话你就帮忙。你帮他们那么多,你做生日怎么没见他们过来?”   林鱼皱眉,语气决绝:“我是南城老大,活一天就要罩地盘一天。你一个女孩子,别管那么多。”   林夜咬着下唇不说话,一旁的蕈声音清澈、含笑安抚:“夜,不该惹父亲生气,罚酒。”   林夜冲他一笑,神色这才松弛些。   倒令大家对蕈印象好了几分。   第二件事,是林鱼拒绝了陈北尧。   林鱼父子争执之后,大概是见父女两有点冷场,陈北尧问道:“林伯,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?周亚泽那摊事太大,你帮我盯着他。”   他一言既出,众人都安静下来。林夜目露惊喜,蕈长睫轻眨。   其他几个陪坐的林鱼的心腹,也面带喜色。   慕善听说林鱼这些年,手上就是一家汽车修理厂,带了这么多小弟,只怕早就入不敷出。陈北尧看来是想帮他了。   未料林鱼沉默片刻,笑了。   “北尧,谢谢你看得起老哥。”林鱼望着陈北尧,语气感慨,“可老哥一辈子自在惯了,除了打架修车,其他也不懂。去你的公司,不是给你添麻烦?是兄弟就不要搞这些。你下次要砍人,倒是可以叫老哥带人过去。”   林夜咬牙:“爸!”   “你闭嘴!”林鱼喝道。   陈北尧淡淡一笑,不再坚持。   两个小插曲之后,除了林夜略有些不高兴,其他人继续畅谈喝酒。   慕善看着林鱼,这位中年男子的目光是这样平静而明亮,即使跟陈北尧和蕈两个姿容出众的年轻人站在一起,也毫不逊色;他也是快意恩仇的,说起当年江湖事,像个年轻人一样意气风发洋洋自得。   不,不止。   就像陈北尧说的,他很不识时务。   他整个人就像还活在街头混混打打杀杀的九十年代,只有一腔侠义热血无愧于天地――他怎么可能适应这个社会?   所以陈北尧这样的黑道新贵崛起了,他却依然蜗居城南,过着不算宽裕甚至可能捉襟见肘的生活。他自称南城老大,活一天就要罩南城一天。可慕善来霖市这么久,几乎都没听过他的名字。   还有,陈北尧曾经寥寥几句对江铭的评价,似乎与林鱼的形象……重合很多。   他……很像陈北尧的父亲吗?陈北尧从不喊父亲,只唤江铭。可他对一个无亲无故的林鱼都如此看重,其实他心里,是敬仰着心疼着这样古板的侠义英雄吧?   那么当年,这样一个父亲被人乱刀砍死在街头,年少的陈北尧心里,到底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,还是痛苦愤怒的暗自发誓,一定要血债血偿?   她微垂着头,握着酒杯。   那种心疼的感觉,越来越清晰了。   陈北尧并未注意到慕善的失神。林鱼正在跟他对饮,林鱼其他几个手下也过来敬酒。他刚端起酒杯,忽听到身边那个柔软的声音,坚定道:   “林先生,我敬你。”   陈北尧转头,便看到慕善端着酒杯站了起来。当然杯中早已被他换成果汁。她清亮的目光盯着林鱼,整张脸在灯下璀璨如美玉,有一种淡淡的令人晕眩的光彩。   林鱼略有些诧异,赞赏的看着慕善。   “弟妹的酒,一定要喝。”   慕善微红着脸,喝了口果汁,大大方方的坐下。陈北尧一直盯着她。她放下酒杯,也看过来。   秀美如画的长眉飞扬入鬓,墨玉般的双眸竟隐隐透着怜惜,就这么静静看着他。   她眸中的深黑,分明像大海一样纯净而广阔。   陈北尧只觉得周遭的人和景物都褪却颜色,只有她的每一寸轮廓,每一抹颜色,越发鲜亮生动。   “北尧、北尧!”   忽的有人拍他的肩膀,他这才回神,是林鱼唤他。他深深看慕善一眼,这才淡笑转头,与林鱼对饮。   他并不知道,慕善此刻也是心头微颤。   他灼灼目光终于移开,慕善心头百感交集――当年那个孤身少年陈北尧,到底怎么熬过来的?他明明是亚洲金融市场的猛虎,却不得不用暗黑手段,报仇雪恨?   她心头微痛,不经意间抬头,却正好对上那琥珀色的瞳仁。   极纯净的瞳仁,分明快速闪过炽烈的悸动。   慕善一怔。   慕善以往的追求者不少,对她一见倾心的也有几个。她见过许多同样惊艳爱慕的眼神。,也能分辨一二。   眼前的蕈已经有了女朋友,却趁众人不注意这样注视着她,按理说她该鄙夷恼怒。   可他的容颜实在太明亮,笑容太纯净,反而令那份男性的炽烈,显得坦荡自然。   慕善竟然讨厌不起来。   她淡淡看他一眼,神色疏淡。   他当然看得分明,极有风度的朝慕善举了举杯,一饮而尽。酒杯一放,双眸弯弯,目光明亮清澈。   仿佛有些赖皮的向她无言坦诚――刚才的无礼注视,不过是出于男人对于漂亮女人的本能。他不会愧疚,也不会真的冒犯。   慕善心头失笑,干脆不再看他。   陈北尧坐到一点多,便带着慕善离开。两人坐上车,慕善迟疑片刻,道:“有个事……”   陈北尧正掏出电话,对她摆了摆手,淡道:“亚泽,帮我查一个人。泰国人,叫蕈,据说做珠宝生意。”   挂了电话,他看向慕善:“有事?”   慕善移开目光:“没事了。”   他将她的脸扳向自己:“说。”   “我想提醒你查一下蕈。”她恨不得咬自己舌头――他这么精明的人,又敬重林鱼,怎么会不查他的准女婿?   陈北尧看着她,缓缓笑了。   “慕善,我知道,你和我想的一样。”   我知道,你一直和我想的一样。   慕善转头看着窗外,半阵说不出话来。   过了几天,消息传来。   蕈的的确确是泰国人,祖上还曾富甲一方,只是幼年家道中落。他二十四岁,年纪轻轻却很能干,珠宝生意白手起家,现在是泰国珠宝商十强。   陈北尧将这些情况一一告知林鱼,只乐得林鱼合不拢嘴。慕善在一边听着,倒对这个蕈刮目相看。   她并没想到,自己很快还会跟蕈有交集。   步入冬季,房地产市场萎靡,金融市场动荡。陈北尧不是万能的,他也要靠市场吃饭,天天早出晚归,全幅精力都放在生意上。   慕善跟他的生活变得平静。她喜欢这样的陈北尧,完全是个商人,没有半点污垢。   与此同时,丁珩刚刚将吕夏送上飞往美国求学的班机。   坐在吕氏顶层宽敞奢华的办公室里,丁珩松开领带,点一根烟,静静沉思。   那晚之后,他再没见过慕善。   她像是梦境中的公主,被陈北尧护得密不透风。   他不止一次想过,她是愿意的吗?   ――那晚在他提出援手后,她眼中分明有犹豫动容。   他原以为,自己对慕善仅是好感,只不过随着一次次接触,好感逐渐加深。如果把霖市看做他和陈北尧的战场,慕善只不过被当成输赢的象征和彩头,是男人的尊严,令他念念不忘。   可这些天偶尔想起她,他却越来越发现,不是那么回事。   不是彩头,不是争风吃醋。   她只是慕善,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。   如果血海深仇你死我活令人感到冰冷刺骨的爽快,那么她平和的笑意、清艳的姿容,还有略显憨厚的正直,就是那片寒冷中,唯一的温柔。   所以不管他跟陈北尧斗得再凶,下意识里,从来不愿对她下手。   那么她呢?   他闭上眼,缓缓的想:她心中有他吗?   他吻她的时候,她眸中分明有失神;他濒死的时候,是她的电话救了他,冥冥中似有天意;而在他最落魄的时候,只有她一个女人,不离不弃、肝胆相照。   所以……他竟然真的惦记上,这个现在属于陈北尧的女人?   嘴角陈北尧揍的一拳,仿佛还有丝丝隐痛。   他闭着眼,嘴角微弯。   好,那就当做彩头。   门铃却在这时响了,丁珩回神,抬眸望过去,是吕氏的几个黑道头目,走了进来。   丁珩清朗含笑的目光望过来,英俊容颜倜傥风流。可端凝乌黑的眉目,却已有了几分坚毅的粗粝硬朗――几个人看到这样的丁珩,神色都是微微一滞,极为恭敬。   这些天丁珩入主吕氏,看似言笑晏晏的公子哥,一举一动却早有预谋,在吕夏支持下,不动声色将吕氏控制权稳稳收入囊中。   几个吕氏表亲想要背地里扳倒他,现在已被赶出吕氏,境况惨烈;同时,他拍板主持的几个房地产投资项目,全都获利颇丰,令吕氏上下再无反对的声响。   甚至连这几个黑道头目,都有点敬畏这个年轻人的手段。有过去就认识丁珩的,只觉得昔日榕泰丁珩固然能干,却全无今日的雷霆狠厉。   丁珩听着他们几个汇报毒品生意,神色始终平静难测。   他们不知道,他并不想将毒品生意继续发扬光大。当初插手毒品,不过是碍于吕兆言的意思。在他看来,这项生意风险实在太大,没有必要。   可吕氏过去在这项生意上赚了太多,年年超过房地产利润。加之今年房地产市场虽然获利,前景却依然不明――现在还不是他中断毒品生意的最好时机。   然而一个头目汇报的消息,却勾起了他的兴趣。   “两个云南佬,这几天会带一批白粉走水路经过霖市。”那头目说,“听说数目不少。”   吕氏近几年主要制造、贩卖冰/毒这些合成毒品,很少沾海洛因。按照以往惯例,这类过江龙只要不惹事,同样做毒品的吕氏也就不管不顾。   不过……   丁珩长眉一扬,缓缓重复:“水路?”   头目点头:“听说打算从内陆江上去华东。”   丁珩沉默片刻,微微一笑:“我知道了。”他转头看着助理:“记一下,过几天安排人给缉毒大队打个匿名电话。”   众人有些诧异。   丁珩极沉静的喝了口茶,淡道:“我舅舅出事前,就曾暗示过我,市里可能盯上了吕氏。把这个过江龙送出去,正好让缉毒大队交差,转移注意。”   众人一想,都纷纷点头赞同。   又有人问:“可我们只知道货明天上船,不知道云南佬具体走哪条船?”   丁珩但笑不语,神色却愈发的冷。   整个霖市、全省八条内陆水道,还有谁的船,有可能让毒贩绕开所有关卡、通行无阻的将白粉运出去?   现成的黑锅不让那人背,简直对不起那人的心狠手辣。 30、小狗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周亚泽仰面躺着,看着女人可爱的粉嫩幽深,在眼前起伏摇摆。   他看不到Sweet的动作,却能清晰感受到那小小尖尖的舌头,迅速的打圈舔舐。偶尔一个深喉,他舒服的眯起眼,奖励般的一口含住那肉呼呼的粉嫩,便感觉到她像一条滑溜溜的蛇扭动,想要与他含得更深、缠的更紧……   周亚泽嘴里吃够了,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翻身就把Sweet放倒在床上。   床头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,周亚泽腰身一僵。   Sweet抓起枕头就砸过去,周亚泽冷冷看她一眼,伸手一挡。   他神色严厉,一只大手却也安抚似的在她身上游走;另一只手接起电话。   “我是。”他的手忽然停住,“明白了,多谢。”   他推开她,翻身下床,光着身子就往门外冲。   “怎么回事!”Sweet气得抓起他的裤子扔过去。   房门外是一条窄窄的过道,船舷外,碧绿的江水在阳光下如碎金,缓缓起伏流淌。   周亚泽站了只几秒钟,心头已有了计策。   刚刚是警局的人通风报信――有匿名电话检举游船藏毒,缉毒大队联合水警,已经出发了。   这令周亚泽心生怒火――爷爷我一直不沾毒品,一分钱没捞到过,现在竟然还被怀疑藏毒?   可转念一想,他又觉得不对劲。游船招待的都是富人,上船有安检,但不会那么彻底。万一是丁珩这孙子找人带毒上船……   他叫来船上保镖和船员,秘密吩咐一番。   金碧辉煌的娱乐舱很热闹,约莫二十多个衣衫华贵的游客,有熟人也有眼生的。   大部分人在赌台前玩得兴起;还有的坐在旁边沙发雅座,跟穿泳装的窈窕美女喝酒。   周亚泽走进去,在角落坐下。他仔细看了一圈,暂时没发现明显异样。   正在这时,船身忽然急停!然后是一声尖锐悠长的喇叭声。   “啊!”所有人东倒西歪,惊呼出声。周亚泽冷冷注视着他们,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表情。   “搞什么!”有人怒骂道。   “没事没事!”经理立刻冲上来,笑道,“是水警巡检,一会儿就好。”   话音刚落,舱门口走进来几个男人。领头一人低喝一声:“都站好!我们是警察!现在怀疑有人私运毒品!我们要彻底搜查这艘船!”   众人全都愣住了。   有人不把这些警察放在眼里,转头朝经理骂道:“怎么回事?你们还要不要做生意!”   “抱歉抱歉……”经理打着哈哈。   可那些便衣警察才不管三七二十一,让所有人男女分开列队站好,开始一个个搜查。   周亚泽注意到,两个皮肤黝黑、中等个头的男子,慢慢退到人群最后面。他心中冷笑一声,抬头与那警察头目交换了个眼色,然后不动声色的靠过去。   “别动!”   当警察逐渐逼近时,其中一名男子暴喝一声,竟然从腰间拔出枪,瞄准警察。另外一人则将身旁手提箱抱在怀里,靠近那名男子。   游客们惊慌呼喝一片,警察们神色一震。   “操/你妈!”周亚泽哪里会怕?厉喝一声,从后面狠狠一脚踢在那名男子膝盖,只痛得他一下子摔在地上,手枪脱手!警察们见状立刻围上来,将两人制服。   “敢在老子船上闹事!”周亚泽一把夺过那人的手提箱,又是几脚,重重踩在那两人要害,只痛得两人满地打滚哀嚎。   他这才停下,递给经理一个眼色。经理忙笑着对所有宾客道:“抱歉抱歉,惊扰各位,今晚各位的消费,我们包了。大家继续玩,没事。”   几名“警察”押着两名男子,跟周亚泽到了无人货仓,问:“老大,怎么办?”   周亚泽站在货仓门口,转头看一眼江面,远远已经可以望见一艘快艇笔直的开过来――毫无疑问是真正的缉毒大队。   他掏出手机。   “老大,出事了。”他简短的把经过跟陈北尧说了一遍。   “十几公斤海洛因……”他舔了舔下唇。   电话那头的陈北尧沉默片刻,道:“人带回来,货倒进江里。”   周亚泽一愣:“这些货起码几千万……”   “倒掉!”   挂了电话,周亚泽划破皮箱。看着满满的白砖,他咬牙拿匕首重重划开,手一扬,全部倒进江里。   缉毒大队来得很快,也走得很快。   游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,没有多说什么。警察们也没有多问,临走时,游船经理追上去,往带队的几个人手里塞了东西。   忙完这一切,周亚泽沉着脸靠在甲板抽烟。   是谁想整他们?他心头一股邪火越来越盛。   忽听身后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道:“亚泽哥!”   他转头一看,笑了:“小夜子!今天玩得开心吗?”看到林夜身边的男人,他装模做样的一愣:“这是……”   林夜把蕈的胳膊一挽:“我男朋友,蕈。”   蕈微微一笑,双眸如月芽,极深极亮。   周亚泽一愣,点点头,没说话。   林夜的手搭上周亚泽肩膀,声音甜软:“亚泽哥,那些真的是来查毒品的?你不是不碰这个吗?”   周亚泽哼了一声:“老子当然没碰……”转头看到蕈好奇的望着自己,他的声音猛的刹住,转而漫不经心的笑道:“你们玩开心点,消费记在我头上。”   “别走啊亚泽哥,急什么!”林夜伸手想拉他。   “急着搞女人,别跟过来。”   周亚泽走后,林夜看向蕈:“怎么样?我说周亚泽陈北尧他们很正直,从来不碰毒品的。”   蕈笑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。他抬手摸摸她的头:“夜,你好可爱。”   当晚周亚泽就坐快艇,押着两个过江龙先行下了游船。   陈北尧赶到时,周亚泽正关了车库门在听男高音。陈北尧也懒得进去,问:“云南佬?”   周亚泽瞪大眼:“老大你真神了,我问了半个小时才问出来。”   陈北尧淡笑道:“你忘了?半个月前,我们拒绝了云南达沥集团的合作协议。”   周亚泽想了想,还真有这么回事。   云南达沥是个房地产开发集团,上个月派了人来。想从本省水路运货,给予的报酬非常丰厚;还希望陈北尧周亚泽能够照看他们将来在霖市的生意。   周亚泽跟云南那边一打听,这个达沥竟然有可能跟西南边境最大的贩毒集团有联系。陈北尧当时就婉拒了对方的合作协议。   难道他们打不通关系,索性自己开始跑运输了?   竟然不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?   周亚泽把烟头一丢,摩拳擦掌又要走进车库。陈北尧将他一拦:“货已经丢了,他们损失也大。人还给他们,让他们今后不要过界。”   周亚泽只得点头。又道:“知道谁匿名举报吗?”   陈北尧点了根烟,头也不抬的道:“不是云南佬的对头,就是我们的对头。”   慕善并不知道陈北尧遇到了麻烦。这天正逢周末,她站在商场顶层儿童服装区,只觉得陈北尧擅自给她安排的周末活动,又无奈又心疼。   八个小不点,正站在她面前,怯生生望着她。   大的不过十来岁,差不多齐她的腰高;小的才六七岁。孩子们全穿着干净的半旧的校服,个个瘦瘦巴巴、面有菜色,巴巴望着她,不敢出声。   这是陈北尧资助的希望小学优秀贫困学生代表。慕善现在才知道,每年陈北尧的公司都会安排这些优秀生在国内玩一趟做奖励。   今年正好安排来霖市,陈北尧让她带孩子们玩。今天的任务,是给小朋友们买衣服。   以前慕善看希望工程的宣传图片,只觉得这些孩子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,都令人心神震撼。   他们与城市孩子有很大不同。他们的目光非常纯净,没有一点娇气、浮躁,却带着城里孩子没有的老成的愁容。   他们那个年纪不该有的,极懂事的愁容。   尽管不是很擅长和孩子相处,她看到他们,也没办法不心疼。   “我叫慕善。”她在一个孩子面前蹲下来,声音柔和笑容亲切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一一问过名字,又向孩子们说了今天的行程。最小的那个一年级的孩子,已经忍不住靠过来,细细小小的胳膊抓着她的裙子,努力仰着头,几乎都要向后栽倒,只为对慕善露出甜甜的笑。   慕善心头一软,把那孩子抱起来。   商场人很多,两个保镖隔了几步跟在身后,楼梯口还留了两个保镖。慕善抱着牵着孩子们往运动区走。   刚逛了几家店,狭窄的走道上,迎面走来几十个戴着同样颜色的帽子、操外地口音的游客。   慕善让孩子们站在道旁,等他们先走。谁料游客中忽然冲出来两个高大的少年,嬉笑着重重撞过来。   慕善躲闪不及,连忙护着怀里的孩子。身后的保镖一个箭步冲上来,可还是晚了一步――慕善的胳膊重重撞在一旁收银台的玻璃上,疼得她丝丝喘气。   两个保镖冷着脸抓住那两个少年,旅游团的导游见势不妙,连忙冲过来道歉。游客中也有人出声喝止保镖。慕善把怀里孩子一放,低头看到肘部红了一片,伤口不大,但在流血。她抬头一看,两个少年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孩子,对保镖道:“算了。”   旅游团的人吵吵闹闹的过去了,一个保镖立刻去楼下买药。慕善长舒一口气,目光扫过有些惊惧的孩子们,笑道:“没事……”   她的声音僵住。   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……少了一个!   “小裤衩呢?”她记得那个七岁小男孩。   站在她脚边的孩子把她的胳膊一拉:“慕阿姨,刚才有个阿姨把裤衩哥哥抱走了。”   慕善脸色一变。   她转头对另一个保镖道:“你叫一个人立刻去商场保安看监控录像;其他人马上在这一层找。”   保镖点点头,立刻掏出手机。   打完电话,司机上来把其他孩子先接了下去。慕善和保镖在附近一起寻找。可找了有十多分钟,也没有踪迹。   正沮丧时,保镖问:“我给老板打个电话,再想办法?”   慕善点头,心定了些。人命关天,陈北尧神通广大,一定能找到孩子。   保镖正要拨号,慕善忽然抬手阻止。   她竟然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。   “在那边!”她朝拐角处跑去。   刚拐了弯,前方是一片空空的过道。慕善和保镖同时愣住。   他们都没料到,会在喧哗商场偏僻安静的角落,看到这样的一幕。   这一幕简直就像童话。   灯光明亮如流水倾泻、大理石地板熠熠生辉。   矮矮小小的男孩,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,在这宽敞的空间显得格外瘦弱无助。那双大眼眶全是泪水,哭得抽抽搭搭鼻头通红,一脸可怜巴巴的委屈无措。   一个高大的男人,蹲在小男孩面前。   那人还穿着军绿色的衬衣和迷彩裤,衬得麦色的脸,有一种阳光般的英俊柔和。黑色的短发,垂在他的前额,在灯光下有缓缓流动的光泽。   棱角分明的侧脸上,长眉飞扬、眼眸弯弯,仿佛永远含着无所顾忌的笑意。而修长的大手,竟然拿着一块雪白的手帕,靠近小男孩的脸,一点点为他擦去泪水。   他用一种很温柔很安静的声音问:“我叫蕈。Boy,你的家在哪里?你的妈妈呢?我送你回去。”   小裤衩怔怔看着他。即使这样的幼龄,也能感觉到男人的温和善意。他立刻紧紧抓住男人的裤腿,破涕为笑。   那是个天使般的笑容,纯净得不可思议。。   男人沉默片刻,似乎因为男孩的依赖而有片刻失神。   然后,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。他一把将小裤衩举起来,放在自己肩头:“走,蕈带你去找妈妈。”   他一转身,就和慕善正面对上。   慕善目露感激。   他粲然一笑。   “Hi,慕小姐。”   慕善抬头看着因为高高在上而有些愉悦的小裤衩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小裤衩咬着下唇,神色有点惊惶,不做声。   蕈一脸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你弄丢了孩子?刚刚有个女人抱着他,他一直哭。我问她怎么回事,她丢下孩子走了。”   慕善有些愧疚,抬手接过孩子,对蕈道:“谢谢你。我带他走了。”   “先给他洗洗手呀。”蕈也抱着小裤衩的腰,微笑着不松手,“刚才他摔倒在地上,可怜的家伙。”   慕善低头一看,小裤衩的双手果然全是灰黑。   最近的盥洗室就在拐角处,因为偏僻,竟然没有一个人经过。   只有一个入口,保镖看了一眼,就站在外边走道里等。   小裤衩极为依赖蕈,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。蕈毫不在意,将头埋在小裤衩肚子上狠狠蹭了蹭,只蹭得小裤衩咯咯直笑。   然后他将小裤衩抱起,放在洗手池上。   水流冲下,蕈抓着孩子的手,细长的眸温温柔柔,耐心的一点点搓洗。等终于洗得干干净净,孩子也笑了:“我要尿尿!”   这回他没拉着蕈,自己冲进了厕所。   慕善一直在边上看着,只觉得蕈跟孩子相处的画面简直像一大一小两个天使。她笑道:“今天真是谢谢你了。”   蕈却一脸认真:“你应该更小心一些,不让孩子受伤害。”   慕善郑重点头。   他“咦”了一声,忽然抓住她的胳膊:“你受伤了。”   “没事。”慕善不在意。   “至少冲一下。否则会感染的,我的小姐!”他像对待小裤衩一样,将她的手臂送到水龙头下。   冰冷的水流冲下来,令伤口隐隐生疼。他麦色的五指毫不避嫌的紧扣她的肘部,令慕善略微有些尴尬。   “你松手吧,我自己可以。”   他像是没听见,还是扣得紧紧的。   慕善一抬头,就看到镜中的男人盯着自己的侧脸。因为盥洗台空间不大,他又抓着她的手,半个身体几乎都靠过来。他另一只手往盥洗台上一摁,竟是将她虚虚圈在怀里。   见慕善也望着他,他双眼一亮。   “你真的很漂亮。”   “谢谢,你先让开。”慕善皱眉。   “要不要试试跟我接吻?我的技术很好。”他松开她的手,语气很认真的问道,脸慢慢凑近。慕善几乎立刻往后一闪,却靠在他的肩膀上。   他身上,有一种淡淡的陌生的香味。   “不要。”她脸色冷下来。   他似乎有些恼怒的看着她,“泰国很多女孩喜欢跟我接吻。”   慕善觉得这个外国人的脑子跟自己不同:“我没兴趣。”   “亲一下又不会死。”他竟然伸出舌头,像小动物一样舔了舔嘴唇,仿佛这样就会诱惑她。   “亲一下你会死。”慕善简直没办法跟他沟通,一把将他推开。   他身子往后一靠,顺势倚在墙壁上。   “好吧。”他抬手摸摸头,有点意外又有点尴尬的样子,“我以为你会喜欢。对不起。”   正在这时,慕善手机却响了。她低头一看,是陈北尧。   立刻接起。   “没事吧?”陈北尧略显冷清的声音传来。   “嗯。”慕善心中一定,“没事了。刚才一个孩子走丢了,找了回来。”   他沉默片刻,道:“你辛苦了。”   慕善心头微酸微甜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:“我一会儿就回来。”   忽的胳膊被人一拉,肘部一阵酥麻。   她声音一滞,转头一看――   蕈竟然抓住了她的胳膊……在舔!   麦色的脸紧贴着她的皮肤,有力的舌头沿着伤口,极细致极耐心的轻轻舔舐。那点残留的血迹,转眼被他舔得干干净净!见到慕善转头,他抬起头,弯眉一笑,深琥珀色瞳仁像宝石般纯净透彻。   他怎么这样!   慕善大怒,用力一抽手,没抽动。   那头的陈北尧自然察觉异样,声音一冷:“怎么了?”   慕善被小狗般湿湿软软的舌头添得百爪挠心。   她实在不想因为这个无赖让陈北尧跟泰国人结仇。装作没事儿似的平静道:“没事,我现在就带孩子回来。”   而蕈似乎笃定她不会戳穿,又滑又热的舌头在她的胳膊舔得更欢!   慕善忍了又忍,挂了电话正要发火,肘部却猛的刺痛难当!   蕈竟然咬了她一口!   她一抬头,就看到他麦色的脸上全是笑意,雪白的牙齿还咬在她的皮肉上,细长的眸中竟然有几分不知死活的得意!   她抓起手提包重重朝他脑袋砸上去!   包里还有她刚买的两本书,只砸的蕈原地一晃,终于松开了她的手。   她抬起胳膊一看――没破皮,却留下一圈深深的鲜红齿印!   “你怎么咬人!”她怒道。   蕈抬手擦了擦嘴角,长眸格外晶亮,一脸无辜的坦然:“唾液可以消毒。可你好嫩……”他的笑容有点坏,“我没忍住。”   慕善简直无语。   门一响,孩子走了出来。慕善拉着他,转身就走,看都不看留在原地一脸笑容的蕈。   晚上回到家,慕善重重洗了好几遍,才觉得手上没了蕈的口水和他那种奇特的香味。穿上睡衣走进卧室,就看到陈北尧靠坐在床边,沉着眸望着她。   她知道这是等她亲口汇报呢。白天差点把孩子丢了,她也心有余悸。等她走近床边,陈北尧一把将她拉进怀里,埋首在她肩窝。   于是她开始仔细将今天的经历。讲到蕈出现的时候,陈北尧动作一顿,又继续。   慕善知道今天蕈正好出现有点蹊跷。但她提了蕈,陈北尧自然会查,不需要再多嘴。   至于被蕈咬的那一口,还是算了。   忽的手腕一紧,便听到陈北尧淡淡的声音传来:“谁咬的?”   慕善身子一僵,回头便看到陈北尧英俊的脸沉静如水,看不出半点表情。   可她知道,这才是他最可怕的表情。   她循着他的视线低头,看到自己胳膊上淡淡的一拳齿痕。   他抓得很紧,眸色又冷又暗。   “孩子。”慕善望着他,肯定的道,“孩子咬的。”   陈北尧的手劲这才慢慢松了,眸色也明显缓和。他微蹙眉头:“疼不疼?”   慕善老实答:“还好。”   陈北尧默了片刻,淡道:“嗯。你咬的比这个重多了。”   慕善又羞又窘,却被他一个翻身紧紧抱住。 31、懵懂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“香港天气如何?”清润柔和的嗓音,像清风拂过慕善的耳际。   “不错。”慕善望着窗外高楼林立,忽然觉得,这个城市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枯燥了。   “明晚什么安排?”他淡淡的问。   慕善几乎可以想象,他拿着手机望着窗外,长眉舒展、神色清冷的模样。   “也许去逛逛。”她答道。看文字版最新小说请上mbook.cn!   “我来接你,八点落地,等我。”   “……好。”   挂了电话,慕善离开窗户,走回会议大厅。   足以容纳三百人的会议厅已经坐满。前方主席台上,一个高大的美国男人,正用英语演讲,神态轻松,语言风趣,时不时引起阵阵笑声。   慕善回到后排的位置坐下,很快被热烈的氛围吸引。   这是国际知名管理协会,在香港举办的咨询行业年会。全球顶尖公司都派代表参加。而她的公司作为唯一一家成立不到两年的本土公司,受邀参加。   这于她,是极大的肯定。   会议安排了两天,昨天是两家欧洲公司做专题演讲,慕善听得受益匪浅,午饭晚饭更是跟同行热烈讨论,只觉得很多天没这么爽过。   今天还是专题交流,不过她略有些紧张。   几分钟后,她听到主持人用英语愉悦的介绍到:“下面荣幸的邀请中国大陆创业代表,美丽的慕善小姐,介绍中国西南地区项目案例!”   热烈的掌声响起,她大方站起来,款款走向主席台。   在刺眼的灯光下站定那一刻,所有人的脸变成同样白花花的一片。会场安静下来,慕善耳边,却奇异的响起陈北尧低沉的嗓音:“我来接你,等我。”   她心头大定,深吸一口气,微笑着开始演讲。   晚餐安排在酒店自助餐厅。慕善端着餐盘,一路不少人跟她打招呼。   “Hi,慕。”   她含笑一一结识,等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时,腿都站酸了。   同桌的年轻同行吃着吃着,就开始热烈的讨论。慕善听得认真,时不时插上一两句,心里有好笑――比她敬业的大有人在,她这几个月很多时间都被陈北尧占据,必须努力了。   可是……她原定在香港玩一天,后天一早就回霖市。不过几个小时的航班,他那么忙,明晚却要来接她。   而她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,竟然已经开始暗暗盼望。   不经意间抬头,忽的看到一抹颀长身影,从餐厅门口闪过。有点眼熟,可太匆忙,认不出来。   晚上慕善跟同行们逛到九点多,不少人去了兰桂坊,她直接回了酒店。   她住在酒店的套房,两个保镖住在外间。洗了澡,她走到落地窗前擦头发。   正下方地面是一片游泳池,平静的池水在月色下呈现极安静的深黑色。因为天气阴冷,没什么人在游泳,只有池边的躺椅上,隐约有一两个人影。   慕善淡淡收回目光,正要转身,忽的一愣。   她看到游泳池一角的路灯下,一个高大的男人静静站在那里。隔得这么远,男人又低着头,她看不清容貌。   但那个男人无疑是极有存在感的――这么冷的天,他却赤着上身,只穿一条沙滩短裤。夜色中,模糊可见修韧的胸肌、修长的胳膊和结实的小腿。   麦色的身躯,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野性。   仿佛察觉到她的窥探,男人忽的仰起脸,朝上方看过来。   慕善一愣。   连五官轮廓都是模糊的,却能清晰分辨出男人细长的眸仿佛盛满星光,璀璨动人。   仿佛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强烈的阳光气息。   蕈?   那人又往灯下走了两步。   这回慕善看得清清楚楚,真的是蕈!   她想也没想,倒退数步,退出他可能的视线范围。   坐在床头,慕善心情一沉。   上次被蕈咬了一口后,她虽然没告诉陈北尧,过了几天,也隐约跟他提了提,觉得蕈这人不太可靠。   后来却传来消息,蕈离开了大陆,回了泰国。  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一次是凑巧,难道两次也是?   慕善拿起手机。   “蕈在这里。”她沉声道。   电话那头的陈北尧微微一顿,立刻道:“你在哪里?”   “酒店。”   “留在房间别动,我叫香港那边加人手。”他沉声道,“我搭下一班飞机过来。”   “嗯。也许没事,你别紧张。”   他沉默片刻,声音柔了几分:“等我。”   “……嗯。”   挂了电话,慕善想,其实除了咬了她一口,蕈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。也许她通知陈北尧只是让他徒劳奔波。   但不知为何,这个漂亮的男人,甚至该说是大男孩,令她感到危险。   她又贴着墙靠过去,悄悄探头往下看。可幽静的游泳池边,哪里还有那个高大的身影?   过了几分钟,她听到外间的保镖在接电话。应该是陈北尧的人通知他们戒备。慕善心头大定,索性打开电视。   看了约莫半个小时,她起身喝水。   忽然觉得不对劲。   安静,很安静。   她关掉电视的声音,外间的保镖果然没有一点声音。他们一般不会睡这么早的。   她往门口走了几步,忽然闻到一种奇怪的气味。   像是血腥味,却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香气。   那是……蕈!  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测,明明紧锁的房门,被悄无声息的缓缓推开。   灯光下,蕈直直站在门口。他还赤着上身,修长的手臂垂着,一只手拿了把极薄极细的匕首,刀锋一圈鲜红的痕迹。   看到她就站在离他不到几步的位置,他灿然一笑,露出雪白的牙齿。   “Hi,慕小姐。”   慕善越过透过他看出去,一眼就看到一名保镖面朝下趴在沙发旁的地毯上,鲜血正【wap.mbook.cn】缓缓从他的脖子向外渗透。   “你杀了他们!”慕善实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――两个保镖跟了她几个月,虽然沉默寡言,却也无微不至。他们的身手也是很好的。怎么一眨眼就死在蕈的刀下?   这个蕈简直深不可测,他真的是泰国商人吗?   还是……杀手?   仿佛察知她的愤怒和疑惑,蕈咧开嘴笑得更欢。他变戏法似的一晃手,两把刀已不知踪迹。然后他上前一步,一把将慕善抱起来,就扛上了肩膀。   慕善没有做徒劳的挣扎,安安静静呆在他肩头。这或许令他有些疑惑,笑道:“好乖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慕善慢慢道,“我不会反抗,可你至少要让我知道为什么。”   他扛着她,踏过满地血腥,笑嘻嘻的道:“亲一下就告诉你。”   慕善早有预谋,眼明手快,终于够到进门处的花架,抓起一个花瓶就朝他头上狠狠砸过去!   没有砸中!   她的手腕一阵剧痛!   他的后脑像是长了眼睛,五指如铁钳抓住她的手,痛得她一声低呼。   然后她的身子一滑,忽然失重――两只有力的的大手托住了她的臀,她竟然被蕈正面抱在怀里。   他看着她,细长的眸色有点阴寒。   “麻烦!”他抱着她粗鲁的往墙上一撞,毫不怜香惜玉,痛得慕善后背都要断掉。   不等她喘息,一只大手紧紧卡住她的脖子,另一只手松开,令她整个人悬空吊在那里。他掐住她的手极重极痛,令她立刻喘不过起来。   他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,笑了笑,仰头喝了一大口。细长的眼危险的眯起,一低头,重重咬住她的唇。   他的手同时松开她的脖子,转而钳住她的腰。慕善得到自由,不得不大口大口喘气。可灌进嘴里的,是他火热的舌头,和一股冰凉微甜的液体。慕善防备不及,也没办法防,呛了一大口下去。   他的舌头狠狠在她的嘴里舔了一遍,眸中露出笑意。这才重新将她举起,扛上肩膀。   那液体当然有问题,慕善只觉得头越来越晕,周围的景物一闪而过,却什么也看不清。只能隐约感觉到,他的身躯像是风一样快速奔跑着。   “为什么……”她迷迷糊糊的问。   他不答。   过了一会儿,她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,可残留的意识驱使她继续不死心的问:“……为什么?”   似乎终于不耐烦,她听到蕈有些不高兴的答道:“吵死了。因为陈北尧挡了路――再不闭嘴我就强/暴你。”   慕善坚持追问,就是要对自己所处环境有个更清楚的认识,才能图谋逃脱。她的目的达到,脑子一沉,陷入昏迷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她感觉到一阵颠簸。她迷迷糊糊睁眼一看,只看到朦胧的夜色灯光。她闻到汽油味――自己好像坐在一辆车上。   她有点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,只觉得头疼得厉害。   她缓缓转头,一愣。   心头大定。   她看到陈北尧就模模糊糊的坐在自己身旁,原来她的头一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。察觉到她苏醒,他转头看着她,清俊的侧脸慢慢浮现笑意。   一如既往的温柔。   “北……北尧哥哥……”她忍不住抓住他的领口,往他怀里钻。他却一动不动,没有像往常那样抱住她。她有点不高兴,抬手圈住他的细腰,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蹭了又蹭。   他这才终于有了反应,又说了句什么,大手将她的臀一托,把她放到大腿上。   她有些得意的想,才不要去管什么道德观,不管他是不是杀人放火呢!   然后她的脑子一阵迷糊,陷入香甜的睡眠。   陈北尧赶到事发酒店的时候,警察已经将房间封锁。远远望进去,只见一地放肆的血泊尸首,却没有她的踪迹。   香港当地老大在电话中略带歉意:“北尧,我的人赶到酒店的时候,人已经死了……”   陈北尧挂了电话,双手□裤兜,站在房门外一动不动。身后一同赶来的周亚泽疑惑道:“监控录像被人破坏,也没有目击证人。泰国人一向低调,不像他们的手法。”   陈北尧又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儿,一抬手,掀起封锁条,目不斜视走进了房间。现场的警察看到他都是一愣,又人出声喝止,他恍若未闻,径直走向内间。周亚泽眼明手快,把拦他的警察一挡:“对不起啊,我大哥担心嫂子……”   陈北尧静静看了一圈――她的西装外套还搭在沙发上,拖鞋一前一后,掉在床边,显示出当时的慌乱。他甚至可以联想到她仅着睡衣的娇躯,在对方的暴力下挣扎,最终被胁迫。   “我去跟云南达沥要人。”周亚泽搞定了外面的警察,跟了进来。   “不止是达沥。”陈北尧的声音,令周亚泽都觉得阴冷。   他觉得陈北尧说得对,如果只是国内西南贩毒集团,多少也听过陈北尧的名头,绝不敢这么撕破脸动手。   所以达沥背后,还有别的势力支持?周亚泽舔舔下唇:“这么嚣张,不会是……”   陈北尧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。他拿起看了眼,陌生号码。   “说吧。”他声音清冷。   对方低低笑了一声,却安静不吭声。   陈北尧握着手机,一动不动。   然后,他听到??的声响,听到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。   终于一个熟悉无比的柔和嗓音,带着几分情动,几分懵懂,痴痴的唤道:“北……北尧哥哥……”   陈北尧心头如重锤无声猛击,呼吸一滞。  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。只觉得她的温柔娇弱,仿佛就在眼前。   然而她的气息却骤然远离。   紧接着,陈北尧听到蕈的声音。   仿佛还隐隐带着几分享受,蕈低喘了一声,才含笑道:“陈先生,欢迎来金三角。” 32、毒枭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耳际很静。   那是一种很空旷的寂静,人耳仿佛能听到很远的地方。仔细分辨,才能听到潺潺水流声,像是乐器轻轻在山谷间低鸣。   慕善就在这片幽深的宁静中睁开了双眼。   入目是陌生的灰绿色藤木屋顶,她坐起来,发现自己睡在一间木质大屋的藤床上。屋子两面都开了巨大的窗户,凉爽的风丝丝往里灌。窗外,一面是绿色的青山;另一面却很开阔,能看到远处起伏的低矮山脉。   屋内的家具全是木制的,方方正正,隐约有草木的幽香。也有电视和冰箱。   衣服已经被人换了。她身上只裹了条红色纱笼,整个肩膀都露在外头。薄薄的面料,轻轻摩擦着皮肤,令她不寒而栗。   谁帮她换的衣服?   她已依稀记起昏迷时的情形,保镖瞬间毙命的血腥惨状,仿佛就在眼前。毫无疑问她被蕈劫持了。   唯一令她安慰的,是身体并没有交/欢后的潮湿酥软的感觉。   只是……她现在哪里?   她下了床,没有鞋,只能赤足踩在磨得老旧光亮的木地板上。刚走到门口,便看到一位头发花白、身材瘦小、皮肤黝黑的老妇人,沿着木梯走上来。   她穿这条紫红色的纱笼,看到慕善,双手合十,声音低柔:   “萨瓦迪卡。”   这句慕善明白,也双手合十答“你好。”老妇人走到她面前,微笑着又说了几句什么。只是慕善完全听不懂了。   她拉起慕善的手,慕善条件反射一挣。她轻轻摇摇头,松开手,自己走进了屋子。过了一会儿,又走了出来。她一只手拿着个藏青色瓷杯,里面盛满了水;另一只手拖着个盘子,上面是半盘米饭、几块鸡肉,浇满红红黄黄的辣椒酱,点缀着几片罗勒叶。   慕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只觉得腹中饥饿难当,说了句谢谢,接过就狼吞虎咽。   等她吃完,老妇人收拾了杯碗,指了指门外一个方向:“蕈。”   慕善一僵,老妇人怕她不懂,又重复这个发音:“蕈。”   慕善点点头,老妇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。   对于蕈的身份,慕善已有七八成把握――他一定是杀手。一个富商,甚至普通黑道,不会有那么夸张的身手。   如果她现在身在泰国,蕈又说陈北尧挡了路――不难推测,一定是因为毒品。这里极有可能是世界毒品源地――金三角。   妇人指的方向在屋子正前方,慕善下了木梯,沿着房前大片空地走过去。两旁都是丛林,高大的树木和杂乱的野草,像一堵严实的绿色屏障。   太阳慢慢在天空露脸,将脚下的砂土地面也炙烤得温热起来。   前方有一条窄窄的小路通向远方山谷,小路入口停着脏兮兮的八九成新的越野车,一边车门还开车。慕善走了几步,就隐约看到车门后的情况,脚步顿住。   与此同时,一些不堪入耳的声响,也越发清晰的传来。   是蕈。   修长结实的长腿,随意踩着粗粝的沙土。光裸的麦色脊背,有力的起伏着,大滴大滴汗水在阳光下透亮闪光。   两条纤细的麦色长腿,垂在他的身侧,一看就属于女人。随着他沉默而剧烈的冲击,那两条挂在外面的腿,也跟着一晃一晃。   “Lampo……噢……”蕈低声闷哼。   慕善别过脸去。   终于,那个叫Lampo的女人尖叫一声,响动声也消失了。   慕善看过去,就见Lampo两条腿无力的垂在车门外,而蕈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。   过了一会儿,蕈站直了,低声用泰语笑着说了两句什么,把迷彩长裤的拉链一提,也不管Lampo还瘫在原地,一脸笑容的从车门后走了出来。   看到慕善,他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。像一头生气勃勃的豹子,低头笑嘻嘻的看着她。   他的肩膀上明显还有女人的齿痕,脸上也有口红印。可他毫不在意,只盯着慕善露在纱笼外的雪白丰满的肩膀,挑眉:“你会晒伤。”   “你抓我来想怎么样?”慕善怒视着他。   他不答,将她的手强行一拉,就往房子方向走。   走回房间,他抬头高声喊了句什么,刚才那个老妇人很快又走了进来。看到他还抓着慕善的手,嘴里嘟囔了句什么。蕈立刻把慕善的手松开,嘿嘿一笑。   老妇人打开柜子拿出一瓶绿色药膏,一管防晒霜,走到慕善身旁,示意她坐下。慕善依言背对着她,老妇人轻柔的在她背部和手臂抹了起来。   “这叫青草膏。”蕈忽然道,“不擦这个,你一个小时就会被蚊子叮成包子。”   见慕善不理他,他伸手插入药膏瓶,挖了一大块,伸手就要往慕善胸口抹。慕善往后一缩,还没等她吭声,一旁的老妇人忽然高声骂了句什么,一巴掌拍在蕈意欲冒犯的狼手上。   蕈哈哈一笑,看一眼慕善,却也起身,老实的站到了房外走廊上。   慕善将两人神色看在眼底,倒有些意外,杀人不眨眼的蕈,却被老妇人制的服服帖帖的。   等擦好了药膏,老妇人离开了,蕈走到门口,一只手夹着根雪茄,另一只手提着双女式拖鞋,懒洋洋的道:“跟我去见首领。”   首领?   慕善站起来走过去,从他手里夺过鞋子。   越野车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,颠簸前行。   蕈似乎已经很习惯这里的地形,一边吸烟,一边还听着音响。慕善却要死死抓住车门和座椅,才不至于撞得七零八落。偶尔一个巨大的起伏,她控制不住身子腾空而起,却又被安全带箍着撞回座椅,吓得她一声尖叫。一旁的蕈哈哈大笑。   这是个疯子!   慕善在心里骂道。   开了一段,路逐渐平实宽阔。约莫隔个几十米,就能看到身着迷彩的持枪战士,闲散的守在路边。   而道路两侧,大片大片的罂粟花,红得像鲜艳的血海,一直绵延到远方,几乎与蓝天青山连成一片。   而那淡淡的香味,终于令慕善识别出――那就是蕈身上的气味。   他自己,不就像一朵罂粟?   蕈却在这时把车一停,一抬手,打开了车门。   孩子的尖叫此起彼伏传进来,两个小小的头颅趴在门边上。蕈含着雪茄,脸上浮现愉快而明亮的笑容。他说了句什么,双手一伸,就把一个孩子举起来,放到大腿上。   “蕈、蕈!”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,穿着极不合身的破旧军装,黝黑的脸,大大的眼睛,笑嘻嘻的扑在蕈怀里。   这么温情的蕈,实在跟昨天的手起刀落判若两人。慕善别过头,不看他的伪善。   没料左侧车门一响,孩子们的欢呼飘进来,两个半大的孩子,扒着车门就爬到慕善身上。   他们身上脏兮兮的,小脸也黑黑的。眼睛却亮的吓人。其中一个抬头看着慕善,用泰语问了句什么。慕善听不懂,勉强对他微微一笑。两个小孩欢呼一声,扑到慕善怀里。   口水。   脸上、肩膀上,都是小孩的口水。两人简直是抱着慕善一顿乱蹭乱亲,很喜欢她的样子。慕善呆在原地,叹了口气。   直到两个孩子抱着慕善的腰死活不肯起来,蕈才一手一个,把他们拎起来,放在车门外。又从储物格里拿出几根糖果棒,放到他们手里,再拍拍他们的肩膀。   孩子们欢呼着散去了。蕈关上车门,笑嘻嘻看着慕善不做声。   “他们说喜欢你,像一块奶油蛋糕。”   慕善不理他,心道你是块过期的毒蛋糕。   他哼了一声,长臂忽然一伸,抓住慕善的肩膀,低头就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。   他的口水和孩子们的混在一起,只令慕善脸上阵阵发麻。抓起纱笼重重擦了擦,狠狠的瞪着他。  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,细长的眸含着笑意看她一眼,伸出麦色修长的手指,指着自己肩头一圈新鲜的齿痕:“知道这是谁咬的吗?”   慕善忽然有不妙的预感。   他似乎故意让她难堪,一处处数着肩上的红痕,半笑不笑的道:“你昨天非要抱我,还咬了这么多口。把我点着了,你却睡得像只猪,踢都踢不醒。大半夜我去哪里找女人?只能跟女奴做一晚上。现在亲你一下怎么了?”   “我怎么没咬死你!”慕善冷冷道。   换来的,却是他更加爽朗的笑声。   又开了十来分钟,视野豁然开朗,前方一长排竹棚和木屋,应该就是将军住的地方。   罂粟的香气和火药的气味夹杂在一起,愈发显得周围安静、冷酷、紧张。   路旁三步一哨五步一岗,全是实枪核弹的士兵。还有几辆载满武装士兵的卡车,迎面驶过。那些年轻士兵的脸,有一种刻板的冷漠。慕善毫不怀疑,这些人体内都有同样的嗜血因子。在他们眼里只有金钱和武力,没有人性。   她竟然流落到这里,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。   陈北尧这会儿估计已经想杀人了。   如果他拒绝涉毒,她只怕境况堪忧;如果他妥协,她更加生不如死。为今之计,只有信他。她也不会坐以待毙,只能静观其变。   她跟着蕈,脱了鞋,沿着木梯一步步向上。这是一间很漂亮的木屋,每一块木板,仿佛都有相同的颜色、纹理。脚踩在上面,又温润又凉爽。   两个高大的士兵背着枪站在门口,上前从头到脚把两人检查拍打一遍。甚至连蕈,都主动摸出口袋里的两把薄刃,才被放行。   正中放着一张紫檀木圆几,一个男人跪坐着,闻声抬起脸。   慕善心头一动,这个男人……   他穿着白衬衣、灰色迷彩裤,身形高大略显削瘦。看起来约莫三十七八岁,相貌却很清秀斯文。   这就是蕈的首领?   看到慕善,他微微一笑,眼中闪过柔和温润的光芒。   他朝慕善坐了个请的手势。   慕善在他对面坐下,蕈则坐到他左手边。   他提起紫砂壶,倒了三杯茶,拿起一杯,放到慕善面前。慕善神色不动,端起喝了,看着他。   他目露笑意,第一句话,却是有些生涩的汉语:“对不起。”   慕善微微一怔。尽管知道他们捉自己来是为逼陈北尧就范,但这个充满诚意的道歉,还是令她略有些吃惊。   首领又用泰语说了几句什么,蕈耸耸肩,为她解释道:“首领说……很抱歉委屈你,他只是想跟陈北尧好好谈一谈。无论能否合作,都会放你走。放心,你在这里很安全,就像客人一样。”   伸手不打笑脸人,慕善对首领礼貌的笑笑,问:“陈北尧什么时候来?”   “明天。”蕈笑了,自己又添了句,“中国男人真有意思,之前一个亿都买不通,现在为个女人竟然自己送上门。”   慕善冷冷看他一眼,心想,你这种人,怎么会懂?捉鬼放鬼都是你们。   首领话锋一转,却是问慕善是哪里人、在哪里受教育。甚至还表示了对慕善母校H大的赞赏。末了,他让蕈转告,这两天她可以随意在附近转转,蕈会为她导游。   “就当是来度假。”首领这么说。   重新坐上蕈的车,慕善之前的紧张,因为首领的态度而得到缓解。难道首领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?   难以判断。   尽管首领让蕈陪同,可他哪里有耐心?直接开车把慕善又送回了原来的木屋。   车刚停稳,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声。慕善跳下车,却见蕈身形一顿。   她仔细侧耳一听,模模糊糊竟然唱的是中文:“风云起……山河动……金戈铁马百战沙场……”   这是什么歌曲?为什么在金三角有人播放?甚至隐约听到有人随歌附和而唱的声音?   “你是不是中国人?”蕈坐在车上,居高临下瞥她一眼,“军歌都没听过?”   “谁在唱?”慕善不得不承认,在陌生而危险的国度,听到熟悉的语言唱着悲壮的歌曲,心头的感觉……很怅然也很温暖。   “那是国民党的部队,君穆凌将军,台湾人。”蕈难得好心的解释,却话锋一转,“你别乱跑啊,进了雷区炸死了,北尧哥哥白走一趟。”   说完也不看她,径自开车走了。   周围防备森严,慕善本来就没有私自潜逃的愚蠢打算。回到木屋,老妇人又语言不通,她只能等了。   到了傍晚的时候,她忽然再次听到汽车的引擎声。走出去一看,蕈把车停稳,探了个头出来。   她心头一跳。   “女人,我刚收到首领通知,霖市的人已经到了。”蕈笑嘻嘻的道。   车子重新停在军营入口处,哨兵却报告蕈,运送中国客人的车辆,离营地还有五分钟车程。   慕善隔着玻璃窗望着道路尽头,心里有些紧张。   不管怎么样,只要一会儿见到陈北尧,她一定会站在他身旁,就算枪林弹雨,也不会跟他分开。   等了有几分钟,果然有几辆越野车出现了。他们停在离营门口五十米左右的位置,几个持枪士兵先行跳下来,然后陆续又下来几个男人。   隔得远,又有扬尘,慕善看不清哪个才是陈北尧,只能踮着脚张望,心也跳得愈发的快。   终于,那一行人在士兵前后护送下,朝营门口走过来。   慕善的心提到嗓子眼。   他们越走越近。慕善终于看清为首那人的容貌,心神微震。身后的蕈低低“咦”了一声。   那人穿着纯黑的衬衣,在一群男人中最为高大醒目。深邃的眉目英俊如画,仿佛散发着沉静的暗光。   他的目光原本平静,却在无意间掠过慕善时猛的一停,脚步也随之顿住。然后,他转头对士兵和手下说了句什么,立刻阔步走到她面前。   黑眸紧盯着她,带着几分不确定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  “……丁珩。”慕善心头重重叹了口气。   他的眸中却升起洞悉一切的心疼怜惜。  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,一抬手,轻轻将她拥进怀里。然后不顾她的僵硬,不顾周围人的诧异,温柔的收紧。 33、甜头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令丁珩松开慕善的,不是士兵的喝斥,而是身后传来的一声懒洋洋的口哨。   慕善和丁珩都转头看去,只见蕈颀长的身躯闲闲的靠在越野车上,细长的眸微微眯起。   慕善懂他的眼神――她之前一直表现得对陈北尧忠贞,转头却跟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。   丁珩看一眼蕈,低头把慕善的手握住:“你不会有事。”   慕善反而将他的手紧握:“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。让我跟你们在一起。”   丁珩看着她头一次主动握他的手,缓缓一笑:“我见完首领就来找你。”   说完,又将她的手重重一握,这才松开。在她沉默的视线中,与那队人走进了营门口。   慕善看着他的背影,神色沉静下来。   就算丁珩之前不知道她被挟持,现在必然也融会贯通一清二楚。他这个时候来找首领,对陈北尧来说绝不是好事。异国他乡,是多么好的干掉陈北尧的机会。   更严重的是,如果他跟首领联手,陈北尧的境况只怕更加不妙。   她刚才提出要跟丁珩呆在一起,就是想趁机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。这样她心里总有些底。   可丁珩虽然对她重情,却没同意。究竟是心中也防备着她,还是连他也无能为力?   肩膀上却忽然一沉,麦色粗粝的指腹在摸她的皮肤。蕈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:“霖市黑道是不是共产共妻啊?”   慕善仿佛没听到他的挑衅,声音放软几分:“能不能带我去见首领?”   她不能坐以待毙,哪怕只有一丝希望,她也想帮陈北尧。   蕈却忽然来一句:“我看起来比丁珩傻吗?”说完找来个士兵开车送慕善回去,他自己则走进了军营。   慕善在那幢木房子里苦苦思考对策的时候,丁珩刚刚通过士兵的搜身,踏入首领的房间。   云南佬游轮案事发后,他顺藤摸瓜,终于也在近日查出,云南达沥集团与金三角毒贩关系非常密切。   这对于他、对于吕氏,是很微妙的一个事实。   近年来,冰毒、K粉等合成毒品,是国内最赚钱的生意。传统毒品海洛因,因为价格昂贵,整体市场逐年萎靡,稳中有降。   海洛因和冰毒可以并存,也可以替代。如果达沥执意往霖市扩张,他们即将成为吕氏的竞争对手。   丁珩绝对相信,云南达沥就是这位泰国首领的直接合作人,甚至极可能是他的部下。否则金三角不会、也不能插手国内的终端市场。   丁珩这次来,就是要把竞争对手变成合作伙伴。   之前听闻他们找过陈北尧,丁珩并不意外。毕竟现在霖市的头号人物是陈北尧。而且陈北尧在周边县市的影响力比吕氏大很多。云南达沥肯定也是看中这一点。   陈北尧一直不沾毒品。可他要是跟金三角联手,吕氏就真的不妙。所以他必须亲自来一趟。   可他没想到,陈北尧也会失手,令慕善被掳到这里。   看到她第一眼,他就有些恼怒的下定决心:她是无辜的。不管发生什么,不管谁死谁活,他一定要令她安全离开金三角。   丁珩走进房间时,首领正负手站在窗前,转身看到他,微微一笑。   与首领的交谈十分顺利。   丁珩提出以合作分销形式,在吕氏已经占据的市场,销售海洛因。首领怎么会拒绝送上门的合作?两人商定了大致条件,其他细节则由丁珩与达沥详谈――原来达沥的老总就是首领在中国同父异母的兄弟。也难怪他会插手国内市场。   末了,丁珩话锋一转:“听说首领有意与陈北尧合作?这个人我也熟悉,并不可靠。”   他的话还没说透,首领听了翻译的话,看他一眼,已堵住他的话头。   “丁先生,生意是最重要的。”他的眉目柔和,“你跟陈先生各有所长,如果他也成为合作伙伴,大家放下恩怨,一起赚钱不好吗?”   丁珩只是试探,早料到首领的中立立场,也不勉强,笑道:“好,首领,我同意以和为贵。不过,我还有个不请之请。”   夜色渐深,慕善以为一切要等明天,陈北尧来了才有定论。没料到很晚的时候,两个士兵忽然来接她去军营。  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到军营,只是这一次月黑风高,她难免有些不安。   远远便听到轻松欢快的泰国歌曲声,营地一侧宽敞的凉棚里,灯火通明。   慕善被带到凉棚外,微微一怔。   眼前的一幕多少令她有些不适应。   首领坐在主位,与白天的温文尔雅不同,他穿着件亚麻短衫,显得随意许多。他身旁坐着一对双胞胎少女,非常漂亮,看起来不过十□岁。一个趴在他怀里,他的大手在少女胸口随意的抚摸着;另一个趴在他脚边,时不时为他添茶倒酒。   那是女奴,真正的被当成货物、当成牲口,被金三角毒枭轻贱玩弄的女奴。   蕈坐在他左边,丁珩坐在他右手。每个男人身边都有一个女人。甚至有金发碧眼的美艳女郎,和清秀动人的日本少女。   丁珩脚边也趴着个泰国少女。她身上只围一条纱笼,胸部紧紧贴着丁珩的大腿,麦色纤细的身体轮廓依稀可见。一看到慕善,丁珩推开正要给自己喂酒的少女,目光灼灼看着她。   那目光令慕善略微有些不安。   首领也看到慕善,说了句什么,便有人道:“首领说,既然慕小姐是丁先生的旧识,就坐到丁先生身边吧。”   丁珩身边的女孩,悄无声息退开了。   他席地而坐,高大身躯靠坐在背后的柱子上,漆黑眼眸,若有所思的盯着她。英俊的轮廓,在灯下是一幅倜傥动人的流光剪影。   慕善沉默片刻,在丁珩身边坐下。但她绝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,屈辱的匍匐在男人脚边。   约莫是在场只有她一个女人笔直的坐着,其他男人,尤其是几个泰国男人,都颇有兴趣的看过来。   丁珩身形一动,忽然凑到她耳边,灼热气息带着酒气喷在她脸颊,低声道:“信我,过来。”   慕善微微一怔,垂下眼眸。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接她来参加宴会,但她明显感觉到首领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看过来。   直觉令她信任丁珩。   眼见其他人都与女人调笑亲昵,她只得端起桌上酒杯,送到丁珩面前。   丁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,轻轻张嘴含住杯沿,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。慕善看到他的喉结滚动,被他看得愈发不自在。   她的余光却也瞥见,其他人没有再注意这边的异样。   丁珩……想干什么?   不断有菜色端上来,都是些泰国海鲜风味。其他女奴都极为殷勤,用手抓了饭菜,卑微的为男人喂食。   这动作慕善接受无能,坐在原地一动不动,一旁的蕈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口:“丁先生,饭菜不合口味?”   丁珩说了声“哪里”。慕善抓起一小撮米饭,送到丁珩嘴边。   丁珩看着她平静神色,脸颊却有些微红。原本不想令她尴尬,此时却忍不住,张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。   她的手一颤,飞快的抽了回去。   丁珩低笑一声。   但令慕善难堪的场景还在后头。   这些毒枭一向奢华纵欲,喝了酒,美人在怀,还有什么顾忌?酒过三巡,首领先抱着双胞胎少女进回了房间。   他的举动,就像一个信号。其他泰国人,竟然扯下女人的纱笼,原地就享用起来。   这大概是他们熟悉的极端释放的方式――有的把女人放在地上,把酒泼在女人身体上,然后唇舌并用乐在其中;有的性急些,把女人放到桌子上肆意伐挞;甚至还有人一时兴起,将身边女人丢给凉棚外值勤的士兵。士兵们笑着一涌而上。而没了女伴的男人,则跟另一名男人一前一后共同分享一个女奴……   极端荼靡的气息,迅速在凉棚中蔓延。   国内吕氏的人原本还矜持些,可喝了烈酒,又看到眼前一幅幅血脉喷张的画面,个个面红耳赤,也有些把持不住,抱起身边的女人就开始泻火。   整个凉棚变成一片欲望的海洋。   慕善觉得这些男人简直跟动物没有区别!她一点都不想再看!一转头,却撞上蕈那两道狭促的目光。   蕈并没有像动物一样当众交/欢,他的双眼看起来甚至清明一片。可他抱着女人的姿态,更加蛊惑放/荡。   他怀里是个麦色皮肤的泰国女孩,正是慕善早上看到的Lampo。Lampo双腿分开坐在他身上,上身纱笼已经解开,露出丰满圆润。蕈双手捧着她的胸,像孩子吃奶一样,埋首在她怀里用力吸着。可他露出雪白牙齿轻咬着Lampo的红蕊,却侧头含笑看着慕善。   那调笑的目光实在放肆,慕善狠狠瞪他一眼。   小腿却忽然一紧,被人抓住了!   慕善身子一僵,缓缓回头。   丁珩喝了些酒,黑色衬衣之上,英俊的脸微微发红。目光也显得有些幽深。   而抓住她小腿的手,却紧紧不放。   “怎么了?”慕善低声问。   丁珩忽然伸手,一把抓住她的腰,将她举起来,放到大腿上。   慕善周身立刻被他温热的气息包围,他坚实的大腿亦令她莫名的紧张。纵然相信他的为人,慕善也怕他此刻化身为狼。她刚要挣扎,他却凑近她耳边低语。   “知道我跟首领提了什么要求吗?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如果陈北尧不来,我要带你走。不管发生什么,你都不会有事。”   慕善心头一震。   “谢谢。”她有些感动。   “不用谢我。”他沉黑的眸盯着她。   四目极近的凝视,慕善呼吸没来由一滞。   耳际充斥着男人和女人热烈的呻/吟,毫无疑问在场只有他们两个还保持着理智。   然而她不知道,丁珩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。刚才的酒一入口,他就察觉出异样――大概是泰国人为了助兴,加了点料。虽不至于令人丧失理智,但却是适当的催/情剂。所以他那些平日拘谨老练的手下,今晚才会不顾一切的放荡。   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热,慕善柔软的身躯就在他怀里,周围□的莹乱画面实在太刺激感官,他只觉得仅仅是慕善柔软的呼吸,都令人心猿意马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他的喉结微动,沉黑的双眸,也染上几分危险的气息。   “我……”她的话没说完。   她的话被封堵在嘴里。   这是个有些霸道的吻――他从未对她这样强势过,他的一只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勺,令她不能动弹,而他就像渴了很久,重重吮吸着她,舌头用力的舔着她。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宣泄心中对她的复杂情绪。   慕善脑子里忽然冒出很久前董宣城对丁珩的评价,心头有些害怕,立刻拼命挣扎。可他却偏偏在这时苦笑着开口:“慕善,到了这个时候,我还是不想强迫你。”   慕善一震。他说的没错,如果他对她下手,只怕早已扳倒了陈北尧。可是他没有。  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容,他含着她的舌头,叹了口气道:“慕善,酒里有东西。我能控制住,但至少……给我一点甜头。”   见她愈发紧张,他眸色更暗,大手缓缓探入纱笼,从未对她肆虐过的手,按在她胸口上,轻轻的抚摸着。   在短暂的停留后,他伸进内衣,抓住她的丰满,捏住顶端尖蕊,肆意挑逗起来。   慕善没有一点办法。   她很清楚,如果今晚他要她,首领一定不会拒绝――说不定叫她来陪酒,就是首领的意思。   首领肯定愿意适当加深丁珩和陈北尧的矛盾,才方便他更好的控制两人;而且丁珩找上门,首领不一定完全信任,如果丁珩碰了她,就不可能跟陈北尧站在一起,首领会更加放心。   今晚,丁珩掌握了她的生杀大权。   她更怕自己反抗得激烈,令他在药和酒的驱使下丧失理智,就地耻辱的将她吃干抹净。   此刻,她唯一可以依仗可以信任的,竟然是他的意志。   头顶的灯光绚烂迷离,慕善仰头靠在桌上,全身酥麻冲动难当。丁珩英俊的脸就在她正上方,有力的双臂撑在她身侧,挡住周围男人的视线。   而他唇舌却像着了火,在她脸颊、脖子、胸前温柔的游走。有好几次,慕善都感觉到他的手缓缓想要向下,却最终停在她腰上。   他的额头青筋都有些紧绷,却始终未越雷池半步。   “只是……一点甜头……”他轻咬着她的脖子,实在忍耐不住,牵着她的手来到自己胯/间,双眼紧盯着她。   慕善哪里肯干,努力想要挣脱,他却将她的手按得更紧,身体也不由自主在她手中,轻轻摇摆起来。 34、战场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窗外的天空泛白,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。   这大概是金三角最普通的一个早晨。   慕善睁着眼,举着双手,雪白纤细的十指张开,怔怔看着。  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炽热的温度、残留着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白浊液体。   丁珩……只需要记住mbook.cn,所有书籍一网打尽!   眼前又闪现昨天的一幕――她被放在桌上,丁珩就跪在桌子前方,不发一言深深看着她。衬衣西裤,勾勒出他利落挺拔的宽肩窄腰长腿,却也令他像一片高大的阴影,将她牢牢笼罩。   而后,他也变得跟在场其他男人一样,喘息着、律动着,牢牢抓住她的手以极快的频率极大的幅度套笼着。最后,他猛的一阵痉挛般的颤抖,满头大汗伏在她肩头。   ――像一头温柔的野兽。   她羞怒到了极点,也窘迫到了极点――她跟陈北尧,都没有以这种方式的亲密过。   可她不恨他,甚至还应该感激他的自制,不曾对她染指。   她抬手捂住脸,可又仿佛闻到手指上丁珩的气息,脸上一热。   天大亮的时候,慕善已在屋里等得心焦。终于,她看到一辆越野车缓缓驶来。她心跳骤然加快,三两步冲下木梯,迎了上去。   “嫂子。”一个她认识的保镖跳下车,在两名士兵的注视下,将她扶上了车。   “陈北尧呢?”慕善立刻问。   “就在前面军营。”保镖压低声音道,“老板说要先见到你,再跟首领谈合作。”   慕善点点头,又喜又忧。喜的是他真的来了,忧的是,他要如何摆脱困境?难道真的要涉毒?   白天的军营安静、有序,全无昨夜的靡乱癫狂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军营中来回巡视的士兵明显增多――显然,首领防备着陈北尧。   她被带到一间木屋前,就在首领的屋子旁边。保镖敲敲门,便和士兵一起站在门外。   慕善走进去,站在窗口那人几乎是立刻转身,目光如电的看过来。   四目凝视,沉默。   一种又涩又甜的情绪,从她心口蔓延开去。像是一股深沉的暗流,无声却磅礴的将她包围。视野中的一切仿佛都黯淡了颜色,只有他笔直而料峭的身影,生动的凸显出来。   他穿着件普通的白衬衣,袖子挽到一半。原本负手站着,却在看到她的瞬间自然而然垂落,仿佛下一秒,就要将她拥入怀里。   明明只有三四天没见,他却好像憔悴了一圈。眼睛下有淡淡的阴影,下巴甚至还有未刮净的胡渣,彰显着他连日的不眠不休。   在短暂的沉默凝视后,那清俊如玉的容颜,却浮现温柔笑意。像一只有力的手,抚平慕善心中的忧虑。   然后,他迈着大步,略有些急促的走过来。   腰间一沉,她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他的容颜,就被紧紧抱进怀里。   慕善的眼眶湿热一片。   在长达数十秒钟、几乎令她透不过起来的紧箍后,他才将她松开,手臂却依然圈在她腰间,不让她离开怀抱。   她看着他,破涕为笑。   他的眼中也浮现笑意,在她额头落下极轻极缓的一吻。   不需要任何言语,他把她的手牢牢牵住,走出了房间。   这也是慕善心头所想――在这恐怖的金三角,不管发生什么,不管是死是活,她只要信他、跟他,甚至尽她所能的保护他。   正因为前路茫茫,所以一步也不要分开。   再次踏进首领的会客厅,慕善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――陈北尧的两个心腹、几个身手最好的杀手。只是这点人马,面对毒枭上千人的武装部队,无异于杯水车薪。   慕善注意到李诚和周亚泽都没来。这反而令她对陈北尧更加有信心――他一定是对他们有了别的安排,才会有恃无恐。   众人等了有几分钟,首领便在数名士兵的陪同下走进屋子。蕈却不在,丁珩也没出现。   一看到陈北尧,首领立刻浮现愉悦的笑容,一旁的翻译也笑道:“首领说很高兴陈先生能来,陈先生是他最欣赏的中国朋友。”   陈北尧淡笑道:“首领客气了。”   双方席地而坐。   陈北尧看一眼身旁手下,那手下便拿出一个文件袋,交给首领身旁的士兵。   翻译打开看了,递给首领,耳语一番。首领静静看一眼陈北尧,目光含笑,神色不动。   “这是霖市八条水路的游船运营许可,以及三十艘船的产权。”陈北尧沉静道。   首领沉吟片刻道:“陈先生,恕我直言,你送来这些东西,是想拒绝与我们的合作吗?”   陈北尧:“不,首领,恰好相反,这是我对于未来合作的见面礼。非”   慕善心头微震,看着陈北尧沉静自若的侧脸,一时竟猜不透他到底会怎么做?   饶是首领雄霸一方,看到这么大手笔的见面礼,也沉默了片刻。旋即笑了:“那我该回赠陈先生什么见面礼好呢?凡”   陈北尧将慕善的肩膀一搂,淡笑道:“我的女人在香港遇袭,幸得首领伸出援手,至今安全无恙。将她归还给我,就算首领的回礼吧。”   首领沉声笑了,看一眼慕善,笑道:“陈先生客气了。那我们谈谈生意。达沥的总裁跟我有些渊源,很想与你合作。送上门的利润,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?”   最后一句,首领问得又缓又沉,即使当时说的是泰语,也令人感觉到他谈笑中漫不经心的威慑力。   陈北尧迎着首领锐利的目光,缓缓笑了:“利润也有快慢之分。不做毒品,不是因为我是良民,而是有更值得投资的生意。”   首领斟酌片刻,笑了:“我知道你是金融市场的猛虎。我也有资产委托给瑞士人,相比之下,我还是喜欢传统生意。”   陈北尧微微一笑:“首领先别急着下结论。我想问,你现在一年的利润是多少?”   首领看他一眼,伸出手。陈北尧也伸手,首领在他掌心写了个数字。陈北尧微微一笑:“都说海洛因是夕阳产业,首领令我刮目相看。”   首领哈哈大笑。   陈北尧忽然话锋一转:“如果陈某三天内让首领再赚到这个数字,不知首领是否愿意换一种合作方式,大家一起赚钱?”   此言一出,所有人――包括首领,统统神色一震,沉默下来。   夜幕降临的时候,陈北尧拥着慕善,进入首领为他们安排的房间。随行保镖仔细检查了房间,朝陈北尧摇摇头,便退了出去。   陈北尧打开灯,拥着她坐在床上。他的神色略有些疲惫,沉黑的眸却异常专注盯着她。   这几天简直是生离死别,慕善很多话想要问他,却只是低叹一声:“三天赚两亿美元,你其实根本没把握吧?”   陈北尧看着她紧蹙的眉头,他不回答,却抬手托住她的脸,用力一吻。   直到慕善捶他的胸口,他才肯松开,看着她微笑道:“五成把握。”   慕善沉默。   今天白天,尽管首领对陈北尧的话半信半疑,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――拿出3亿美元本金,委托给陈北尧投资。双方约定,如果亏损,全部由陈北尧承担。   这显得陈北尧非常自信,也让首领完全没有后顾之忧。   尽管陈北尧向首领声称,他之所以敢豪赌,是因为已获悉香港股市的□消息。但慕善这几个月陪伴陈北尧身旁,熟知金融市场虽会大起大落,但也绝没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。3天赚60%,谁敢说有把握?   可他竟然说有五成把握。   那只有一个可能――他已决定拿出全部身家,不惜逆市造市。如果市场不景气,他暗地里也许会赔上数十亿美元,换取那60%的涨幅。   陈北尧甚至许诺了首领,一旦这次成功,今后每年为首领提供不少于30%的利润,否则由他出资填补利润差额。当然,陈北尧也提出了极高的手续费率。   可这个资产利润率实在夸张。慕善推测,陈北尧不可Ω移Ω动Ω书Ω城Ω能受制于人,他应该是想先渡过这个难关,回到国内再做长期打算。   这简直是搏命。   可转念一想,没有更好的办法。   只是,首领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。她能想到,说不定首领也能想到。   她问出这个疑虑,陈北尧却微微一笑:“他一定会怀疑。”   “那你还……feifan”   “亡命贩毒,只是为了钱,越精明、越贪婪。他再怀疑我,也拒绝不了眼前的2亿美元。”   慕善不禁佩服他算准了首领的每一个反应。甚至今天他的每句话、每个举动,都是有预谋的。   她不想问他如果失败怎么办,她知道金融行业也很讲运气。   他却毫不避讳,盯着她径直问道:“如果我失败,不得不贩毒,你会不会离开?”   慕善神色一僵。这个话题……   这些天发生太多事,她已经不止一次问自己――三年后能离开得了陈北尧吗?在他的情意面前,在比他黑暗数倍的毒枭面前,她一直不去想这个问题。   “我不知道。”她又重复一遍,“我不知道。”   她并没料到,这个答案对现在的陈北尧来说,已经足够。  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里,平躺下来。过不了多久,慕善听到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。   毫无疑问他累极了,才会倒头就睡。他只晚到了泰国一天――可要布这样一个局,一天时间太短。所以他才会这么憔悴疲惫吧。   慕善心疼的靠在他怀里,他温热的胸膛,令她只想就此沉睡不醒。   第二天开市的时候,首领在香港的户头,已经涨了五千万美金。这无疑令首领的心腹们欣喜若狂,首领也面露喜色。期间因为境外人员投资上限,陈北尧请首领出具了一份委托投资授权书,专门针对这笔资金进行投资,同时也让首领提供了一些证明和许可,用以投资手续办理。首领咨询了自己在瑞士的投资顾问,欣然应允。   而这期间,蕈一直没有出现过。慕善又一次趁机问过对方翻译,含糊说蕈出去办事了。   也没见到丁珩。也许陈北尧这次的豪赌,激起了首领极大的兴趣,他刻意将两派人马住的地方安排得很远,三天来竟一次也没有碰面。   第三天,下午四点。   这是个极愉悦的时刻。陈北尧的人个个神色骄傲,首领的心腹们也笑容满面。甚至连首领,眉梢眼角都是笑意。   只有慕善,脸上微笑着,心头说不出的滋味。   十多个亿。   为了让首领赚2亿,陈北尧砸进去十多亿美元。几乎相当于陈氏投资在大牛市白干一年。可此刻,陈北尧极放松的坐在那里,面上挂着淡淡的笑,仿佛比首领还要愉悦。   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了。陈北尧眉都没皱一下,就跟首领签订了五年委托投资协议,约定自下个月起,为首领打理资产。   陈北尧也提出了很多苛刻的条件,譬如投资收益的高额分红;在必要时首领的部队要为他提供支持;他甚至屏退众人,向首领提出杀死丁珩。这一点首领却没同意,最后勉强答应,如果陈北尧回国后对丁珩动手,至少达沥的人可以提供援助。   最后,两人端起女奴送来的酒杯,轻轻一碰,宣告联盟的达成。   期间陈北尧提及慕善身体不好,想尽快回国。首领这时已经完全把他当成合作伙伴,拍拍肩膀道:“明天一早再走。”   陈北尧笑笑,没再坚持。   次日一早,陈北尧带着慕善和手下,乘车离开了军营。首领甚至还派了一队士兵一直护送到山区外。   离开首领势力范围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。士兵们刚掉头折返,陈北尧几乎是立刻命令司机全速前进,务必在一个小时内,赶到最近的佣兵站。   这令慕善略有些吃惊,但见他神色难得的严肃,车上其他人也一脸紧张,她知趣的保持安静。   只是,他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?昨天就假称她身体不适想走?   好像晚走一步,就会……露馅?   陈北尧的人离开后,首领负手站在罂粟田前沉思。   尽管觉得陈北尧一定是厉害角色,必须严加防备。但他的账户,实打实多了令人心动的2亿美元。   他想,或许陈北尧的确是传说中的金融天才;又或许他用了什么手段,暂时拖延,以后还会变卦。但首领丝毫不觉得有威胁――难道他对付不了陈北尧?   相比之下,他更相信陈北尧也是个贪婪而狂妄的人。从他强烈要求干掉丁珩,就看得出他的本性。   想到这里,首领极为惬意的望着眼前的罂粟花。虽然陈北尧对毒品生意不感兴趣,但是也同意今后为达沥的毒品市场扩张提供支持。   这是首领最喜欢的双赢局面。   就在这时,一名手下把手机递了过来。   首领淡笑着接起。   半晌后,神色剧变。  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,从来清润白皙的脸,瞬间涨得通红。   “你说什么?”他一字一句的重复,“我的股指期货账户亏了一百亿美元?”他惊怒道:“我从未投资过股指期货!……有我的亲笔授权?”  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挂了电话立刻拨自己在瑞士的投资顾问电话,却传来盲音。   他“啪”一声将手机摔在地上,厉声对身旁心腹吼道:“立刻把陈北尧活捉回来!”   心腹有些惊讶的看他一眼。这一眼令他更加恼怒。一百亿美元!他全部身家也没有这个数!他即将一无所有!   他看着心腹匆忙跑走下令,却越来越心惊――此时离陈北尧离开已经有两个小时。如果他算无遗漏,现在必定已经想好了退路,只怕再难追上!   他厉声又道:“陆路、水路、天空,不惜一切代价,把他抓回来!”   首领判断得没错,陈北尧的确找好了退路。   只是连陈北尧自己都没想到,竟然没能走得了。   上午九点30分,陈北尧的三辆越野车,在距离首领军营不到1小时车程的佣兵站停下。   金三角地区除了首领这样的大规模成建制部队,还有少量的雇佣兵,灵活接受任务。陈北尧现在就站在佣兵站后的小机场里,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   慕善站在他身侧,已隐隐查知不妙。   刚刚在路上,陈北尧已经把全盘计划告诉了她――他利用首领的授权,在期货市场重金购买。股票市场造涨幅的时候,他在股指期货市场做反向交易。这个巨额亏损,期货交易所按照惯例,会在第二天开市后通知首领。他只有极简短的时间差,所以才急着要走。而首领亏损的五百亿美元,自然也纳入陈北尧的腰包。   这个局三两句话就介绍完,可慕善知道,背后还有很多繁复的安排――譬如重金收买首领在瑞士的投资顾问;譬如高精度的市场操作……   也只有陈北尧能布这个局。   只是现在……约定一早准备了飞机和飞行许可,在这里接应等候的周亚泽,去了哪里?   10点整的时候,离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,周亚泽的手机依然打不通。   这时,佣兵站的前哨,报告首领的一支小分队已经在十公里外。而周边其他通路,极可能被封锁。   陈北尧听到这个消息后,沉默片刻。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拔出枪,冷着脸,带着慕善和所有人重新上车,径直往佣兵站外的密林深处开去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这章的金融知识是基于某墨的基础,当然也虚拟了一些限制条件。如有不当之处,还请高手指正。   不知道这章大家会否看得乏味,但是我想了很久,武力攻击?肯定不行――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小陈会完败;虚与委蛇?首领不是好欺骗的,而且毒品有没有在市场流动,很容易查证。所以只有将首领一击即溃,让他倾家荡产。文中关于股市和股指期货市场反向交易的例子,在历史上应该也有相同案例,并不是某墨完全虚构的。 35、血战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强烈的阳光,被厚厚的密林阻隔,只能从树叶的缝隙,洒下朦胧的金黄光亮。   林中极静,唯有越野吉普车在小道上剧烈颠簸的声响。闷热潮湿的空气,更加重了人的晕眩疲乏。   陈北尧一共有三辆车,慕善和他就坐在第二辆车的后排。这一路陈北尧跟其他人一样,警惕的注视着周围动静,片刻也不能放松。   慕善望着他沉静的侧脸。   他始终坐得笔直。仿佛天塌下来,他也会为她遮风避雨。她忍不住紧握他的手,而他头也不回,举起她的手凑到唇边,轻轻一吻。   仿佛在说,一切有我。   在雇佣兵站时,陈北尧就与李诚取得联系。可李诚一直留在霖市坐镇,即使立刻动用关系派人接应,也无法突破军队的封锁线;李诚也正在跟泰国官方交涉,但能不能来得及,还真不确定。   那也就意味着,他们很可能需要自己突围,才能跟外围的人马汇合。   周亚泽仿佛消失了一样,依然没有消息。   现在他们行进的路线,正是泰国首领与君穆凌将军驻地间的狭长地带。这里地形复杂,双方军队也都驻扎在密林外,逃脱的机会更大。   路越来越崎岖。临近中午,周围更静了。   大概是有些紧张,司机自言自语般低声道:“这儿还挺渗人的……”   “砰!”枪声破空,司机的声音戛然而止。在同一瞬间,或者更快的时候,陈北尧猛的摁住慕善的背,伏倒在她身上!   慕善眼前一晃,恍惚只见司机脑袋一颤,整个人仿佛突然被定住,骤然往方向盘上一倒,不动了。   越野车失去控制,猛的一个打弯,几乎将所有人甩出去。慕善被陈北尧所护,只听到他的头和后背重重撞上车门!他一声不吭抱得更紧,令她喘不过起来。   车子一头撞上路旁大树,终于轰然停下。陈北尧和车上两名保镖立刻直起身子。一名保镖紧张道:“老板,怎么办?”   打死司机的子弹是从右前方射来的,陈北尧神色愈发冷肃,拿起对讲机低喝:“下车!”   他推开车门纵身一跃,转身接过慕善。   其他两辆车的人也跟上来。尽管形势严峻,但这些人训练有素,全随着陈北尧沉默的在林中穿行。   要是在平地奔跑,慕善肯定远远落在男人们后头。但她在山城小县长大,跟大多数孩子一样,从小漫山遍野的跑。现在密林中穿梭,她足够敏捷,速度竟然不比男人慢多少。偶尔有难以逾越处,陈北尧伸手一拉,她也就上去了。   一行人刚奔出数百米,身后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!   众人不约而同的伏倒在地,强烈的冲击波随着爆炸声气势汹汹的席卷而来!漫天的烟尘令他们个个灰头土脸。   慕善被震得阵阵发晕,勉力转头一看――留在原地的三辆车,被重火力轰得对穿,全部被汹涌的火焰包围!   毫无疑问,这是对方的威慑。   直到此刻,慕善才真实的感觉到――他们面临的是一支训练有素、杀人不眨眼的武装部队。   他们能逃出去吗?   全速飞奔。   他们全速飞奔。   然而国内杀手再厉害,如何比得上密林中长大的泰国军人?跑了有二十多分钟,身后树林的动静和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!   终于,一声极清脆的枪响!跑在最后的一名保镖闷哼一声,脚步一乱,扑倒在地!   陈北尧与一名心腹对视一眼,那心腹点点头,厉喝道:“停下!”   众人脚步一顿。   慕善心头一跳――要交火了!   不幸中的万幸,是这一片地形足够复杂。十来个人散布在几块巨石后,也将那名受伤的保镖拖过来。陈北尧、慕善、两个保镖,则伏低在一片地势最高的低矮山坡后。   静谧,可怕的静谧。   所有人屏住呼吸,等候对方冒头,等候对方踏入火力圈。   他们有多少人?不知道;他们携带了什么武器?不知道。   约莫过了半分钟,忽见三四十米外树叶微动。然后,几个军绿色的精瘦身影,闪身探头出来。   这是前哨了。刚刚打伤保镖的散弹,肯定也是他们。   陈北尧却在这时朝大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,然后缓缓抬起手枪,瞄准……   “砰!砰!砰!”三声脆响,枪枪正中眉心。那几个探头的泰国士兵哼都没哼一声,软倒在地上。饶是慕善知道他擅用枪,也没料到枪法有这么好。   被震撼到的不仅是慕善。前方树林的动静明显一乱,一时竟没人再冒头。   慕善瞬间明白了陈北尧的用意――这些泰国兵虽然骁勇,但身为毒枭部队吃香喝辣惯了,谁不怕死。他们一路追击,自恃熟悉地形,一定能完胜。没料到被陈北尧用手枪狙死了三个人。   比枪林弹雨更可怕的,是藏在暗处的敌人――现在他们谁敢再冲锋?   陈北尧却在这时转头,对身后的一名保镖和一名佣兵道:“带嫂子先走,我们断后。”   慕善脑子刹那空白。   他要她先走?   原来这才是他原地伏击的目的?要拖住敌人,保她逃脱?   她不吭声,将他的手握得更紧。   陈北尧盯着她,白皙清俊的脸清冷得像凝了冰雪。他极坚定的掰开她的手,力道又缓又沉。   在她震惊的视线中,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摊开,把自己的手枪放上她掌心。她甩手要扔掉枪,他却强势的将她近乎僵硬的手指,一根根摁在枪上,要她紧握。   慕善有片刻的呆滞――他竟然给她枪?他竟然决意舍身保护?他从来占有欲极强,现在竟然终于舍得,让她自己保护自己?   “我会来找你。”他不顾她脸上浮现的惊痛,反而笑了,“你留在这里帮不上忙。万一被俘,首领不会杀我。那一百亿存在你的户头,你逃出去,拿那笔钱换我。”   在这么危难的时刻,他一反常态说这么多,头头是道,却只是要逼她走让她活。他们都清楚,如果他落在首领手里,只怕被迫交出钱也不会放,一定被折磨致死!   慕善的神色忽然极坚毅的冷下来。   “好,我走。”她抬眸看着他,一字一句,“你不会有事。”   这固执的语气,令陈北尧微微一怔。眸中闪过几分隐忍动容,最终却只是安静的一挥手。   所有人枪炮齐发,在此起彼伏的火线枪声掩护中,保镖和佣兵护着慕善,伏低身子,转身潜入后方的密林。   高一脚低一脚,不要命的飞奔。   慕善脑海却又想起陈北尧那清黑的双眸――那隐忍的眼神,那明显的动容……   他刚刚,是想低头吻她吧?只是忍住了。   他爱他,舍不得她,想吻她,只是忍住了。   她知道。因为她也是。   她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,可低头一看手表,才过了二十分钟。   二十分钟?让一个人死,只需要一颗子弹,一秒钟。   看着前方保镖沉默的身影,慕善脑海里却浮现陈北尧的影子。   一如她十七岁时遇到的孤身少年,一如在榕泰顶层独奏《天空之城》冷漠青年,他的背影清冷、料峭、孤寂。   原来他再城府阴狠,她依然是世上唯一怜惜他的人。   她一抬头,看到前方是一条浅浅的溪流,水声淙淙,水光清亮。仿佛背后的厮杀已经隔得很远,仿佛她和他已经在两个世界。   她的脚步骤然停住。   安静了。   密林中安静了。所有的枪声,不知何时消失了。   结束了?   他说要让她逃出去,再拿钱赎他。可如果真的还能活,李诚也可以做到,根本不需要她。   保镖和佣兵疑惑的停住脚步,在看到她冷得吓人的脸色后,都是一愣。   “回去!”她淡淡道,语气毋庸置疑。 36、共死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眼见刚才交火地点越来越近,佣兵建议攀上山坡,从较高的地势,向那一片树林逼近。   在距离不到两百米的地方,慕善隐约可以看见那几块巨石,只是哪里还有人影?   正在这时,几声零落的枪响,慕善三人吓得立刻伏低。   然后,他们听到有人在用泰语高声呼喊什么。   佣兵压低声音道:“他们说,刚刚接到首领命令,必须活捉那个男人。”   慕善心头一震。   太好了!陈北尧没死!   可这并不能令她放心。佣兵递过来个望远镜,她接过一看。   浑身一震。   尸体。   巨石周围,全是尸体。   鲜血几乎侵染了大片大片的巨石和土地,那些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,从石头前方的空地,一直延伸到被陈北尧狙杀的士兵冒头的树林。   这几天保护着陈北尧和慕善的忠心手下,几乎全部都躺在那里。但比他们多出数倍的,是泰国士兵的尸体。   甚至背后的山坡上,也躺满了至少十多个士兵。   慕善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人,只觉得胃里翻滚一片。   可陈北尧在哪里?   她继续寻找,猛的呼吸一滞。   在那里,他就在那里!   那是半山腰上的两块巨石,围成一个斜角,他就靠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。透过望远镜,慕善清楚看到他的脸色一片恐怖的煞白,他的肩头衬衣已被鲜血浸透大片,右腿裤子上也湿黑一片,周围的青草全部染上鲜血。   他中枪了!   而他靠在嶙峋的石头表面,仰着头,看样子似乎低喘着。在短暂的停歇后,他深吸一口气,骤然转身,抬手从石头缝隙朝前方林中射去。   “啊!”一声惊呼!树叶晃动,一个士兵从树丛中跌出来,不动了。   他又干掉了一个。   “我过去帮老板!”保镖低喝一声。   慕善放下望远镜,摇摇头。   慕善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方向,声音却有些颤抖:“他已经杀了这么多人,对方的人肯定也剩的不多。否则他只剩一个人,扛不到现在。你们就这么直接过去,反而进入对方射程。一旦对方援兵到了,你们全跑不掉。”   两人都是一愣。   慕善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道:“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。你们从山上绕到那几个人背后,把他们……杀了。”   “嫂子,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……”保镖迟疑。   “马上去!”   两个男人看着她清美的容颜却冷若冰霜,肃然不可冒犯。对视一眼,伏低身躯,往更高的山上爬去。   五分钟后。   慕善紧张的拿着望远镜,她看到陈北尧闭目静静靠在那里,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了。   这一回,连那点零落的枪声都消失了。整片树林死一般安静,慕善只能听到自己略显干涸的呼吸声。   他们得手没有?她不知道。对方的人死完没有?她也不知道。   可一点动静都没有,只有两种可能:   要么双方都死了;   要么保镖他们死了,而对方的残兵,在等待援兵的到来。   无论哪种情况,慕善都知道,不可以等了。   她握紧枪,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碰枪。她一低头、一猫腰,踩着树叶和湿草,紧张的朝陈北尧的方向靠近。   近了,她离他越来越近。   她甚至可以看清他苍白英秀的五官,他闭着眼,不知是昏迷了,还是暂作休憩。   她离他只有十几米了,前方树木稀疏,她深吸一口气,伏低身子,几乎手脚并用爬过去。   察觉到响动,他猛的睁开眼看着她,黑眸在短暂的迷蒙后,写满震惊。   她最后几步差点摔倒,几乎是扑到他的跟前。抬起头,怔怔望着他。   他低头看着她,眸中忽然浮现有些无奈的笑容。   “走!”她把枪放进口袋,伸手搀扶他。   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站起来,动作还算利落。慕善稍微放心了些――虽然中了两枪,但都不在要害,只是腿上的伤行动不便。   搀扶着他往更高的山林里走,身后并无声响。慕善放心之余,又有些难过――保镖和佣兵,一定是死了。   脚下几具尸体,有一个保镖,也有几个泰国士兵。有的脸朝下扑着,有的还握着枪怒目圆瞪。毫无疑问他们曾经企图近距离攻击陈北尧,却被他先杀了。   “砰。”   清脆响亮,就在耳际。   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。   慕善只感觉到肩膀上的陈北尧身子猛的一颤,脚步一滞。她一侧头,就看到他后背多了一个小血洞。   陈北尧身子晃了晃,慕善扶他不住,随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上。   他深吸一口气,似乎想要撑住地面爬起来,却再次重重摔回地面。   可他的双眼竟然还很镇定,抬头看着她哑着嗓子道:“连累你了。”   慕善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。愤然转身,望着子弹射来的方向。   山坡下,很快冒出十来个士兵的身影。   那是敌人的援兵,终于赶到了。   他们端着枪对准了慕善。其中一个喊了句什么,那些士兵把枪放了下来。   他们根本当慕善不存在,看着地上的陈北尧,个个目露阴狠的笑意,阔步走了过来。   慕善整个人好像呆滞了一般,看着他们的逼近。她还坐在地上,脸色苍白的朝他们举起双手,同时身体往边上挪动了几下,仿佛在向他们表示,她要跟地上这个男人划清界限。   陈北尧看着她,神色不动。   那些士兵离他们只有不到二十米了,看到慕善的举动,有人用生硬的汉语道:“你,过来!他,抓走。”   慕善一把抓起脚边尸体手里的冲锋枪!在士兵们震惊恐惧的目光中,对准他们、用尽全力扣动扳机!   数道夺命火线,气势汹汹直冲士兵们而去。与此同时,慕善只感觉到枪托一下下重重撞上自己的腹部,突如其来的后座力令冲锋枪像失去控制的陀螺,“砰砰砰砰”不知朝那个方向射去!   她吓得用力紧握,可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,她只看到一连串凌乱的火光,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空中划出一段坑坑洼洼的弧线!   比她更慌乱的是眼前的士兵――手持冲锋枪的女人固然可怕;手持冲锋枪但是完全不能控制准头的女人更加可怕!   转眼就有两个士兵被射成了马蜂窝,直挺挺的仰面倒下。而另一个士兵的头盔被打穿吓得魂飞魄散,另一个士兵的脚趾被打飞了几个,血肉模糊连天哀嚎!   甚至连陈北尧身边的泥地,都被打出一连串小坑。要不是她在最后关头抓紧了枪,陈北尧现在也死透了。   枪声戛然而止,慕善和士兵们都惊魂未定。然而狭路相逢勇者胜,面对这个不要命的女人,士兵们一时竟全部卧倒隐蔽在树丛里,没人肯跳出来当炮灰。   慕善一只手勉强端着枪,另一只手伸过去,努力扶起陈北尧。陈北尧深吸一口气站起来,靠在她肩上。似乎刚才的乱射也令他始料未及,他看着她,竟然一句话没说出来。   “走。”慕善扶着他,慢慢往后退。   她记得刚才折返的路上,距离这里不到百米的地方,还有片崎岖的树丛山洞。只要能退到那里,他们也许能支撑到李诚的援兵赶来!   “呼……”极低的吐气声――从头顶传来!   头顶?   不等慕善举枪抬头,一个黑影轻盈的从树枝上降落,轻轻落在她面前草地上。   他穿着灰绿色的背心和迷彩长裤,高大精瘦的身躯从地上站起来,一脸笑容看着慕善:“慕小姐,萨瓦迪卡。”   说时迟那时快,慕善身旁的陈北尧忽然抬头,举枪,动作快得不可思议。   “砰!”   面前的蕈头猛的一偏,身影一动,人已退到两米外。他缓缓转过脸,脸上一道子弹擦伤的血痕。   大概是没料到身中三枪的陈北尧,竟然差点要了他的命。他脸上闪现阴狠恼怒的神色。   不等身体虚弱的陈北尧有机会射出第二枪,他身形一晃,长臂如电闪雷鸣,一击闷响,狠狠打在陈北尧头部!   陈北尧闷哼一声,身子竟往旁边摔了出去!慕善根本没反应过来,手中已是一空,眼睁睁看他倒在地上,双目紧闭,不知死活!   慕善调转枪头就要朝蕈狠狠扫射。可她如何是蕈的对手?蕈手臂一扬,她手腕吃痛,枪瞬间脱手。一转眼,他已持枪瞄准了他们。   慕善全身僵硬。   蕈却把枪一丢,大踏步走到她面前。英俊的脸似笑非笑,有力的长臂抓住她的腰,一把扛上肩头。   还没等她反抗,他的大手在她的臀重重一拍,冷冷道:“咬我一口,我打你男人一拳。”   慕善不动了。   他似乎满意,又在她臀部拍了一下,这才看着地上的陈北尧,冷冷道:“带走,别弄死了,首领要见他。”   一行人迅速撤离了树林。 37、突变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往回走的时候,蕈一路懒洋洋的。时不时看一眼被扔在副驾上的慕善,冲她笑笑。   慕善逼自己冷静。她对蕈道:“你把我们放了,我们可以给你很多钱。”   蕈笑得更欢:“你想收买我?你不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忠诚于首领的人?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蕈笑而不答。看小说就到移动书城!   过了一会儿,他问:“我才离开几天,你们做了什么?首领迫不及待要抓你们?”   慕善看着他:“发生这么大的事,他都没告诉你?也是,如果被手下知道他破产了,他还怎么当首领?”   蕈明显愣住:“破产?”   “不止这样。”慕善心中燃起希望,看着蕈的表情,“他现在负债几十亿美元。意大利地下钱庄的人,应该已经在来讨债的路上了。”   蕈笑:“我不信。”   “你打电话到香港期货交易所,或者到欧洲地下钱庄打听一下,就知道这都是真的。你们首领完了,你跟着他什么都没有。放了我们,我们支持你做新首领。如果把我们送给他,我们会死,你也要给他陪葬。”   “慕,你应该知道,忠诚无价。”他打断她的话头。她最后的努力,没有换来半点希望。   车队抵达军营的时候,慕善被营中如临大敌的气氛震慑,越发担心陈北尧的安危。她在这个时候只觉得,自己怎么样真的无所谓了。尽管想象中毒枭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。   她只是想,陈北尧已经中了三枪。如果还被首领折磨,实在令她难以接受。   蕈把她拽下车,两个士兵立刻上来按住。慕善一回头,就看到一旁的地上,陈北尧躺在一副担架上。他的身体表面盖着一块白布,大半染上了鲜血。他双目紧闭,脸色白得吓人。   首领便在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,昔日清隽温润的脸,略有些阴沉。他并没有暴怒,淡淡对蕈说了几句话。蕈这时的表情略有点奇怪,他点点头,看了慕善一眼,就转身走了。   慕善被士兵押到一间屋子里。   这间屋子看起来比其他房间华丽许多,靠近墙壁的地上,还铺着一块雪白的绒地毯。   慕善没料到自己被这么对待。   如果不仔细看,不会发现贴着墙壁的地上,放着几条细细的锁链。她就被士兵们压在地上,用锁链锁住了双手和双脚。   锁链的长度,令她几乎只能跪在地上趴在地上。   像动物一样。   首领踏进屋子的时候,慕善被吓得一个激灵。可他的神色始终淡淡的,也没看她,先走到桌边,拿起块毛巾,擦了擦手。   慕善害怕到了极点,抬头便瞥见那毛巾上隐隐有血迹。   那是陈北尧的血吗?她心头一痛。   首领又在床上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茶,慢条斯理的喝着。慕善逃亡半日,又累又渴,忍不住低下头,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。   就在这时,首领手一扬!一杯滚烫的茶朝慕善脸上泼去!慕善下意识偏头一躲,半边下巴和脖子立刻被烫红了。   首领走过来,狠狠一脚踢在她腹部。这些毒枭折磨人是家常便饭,很清楚怎么下手能令对方最痛。慕善从来没遭受过这种重击,只觉得锐痛难当,整个腹部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。  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,忽然蹲下。他抬手提起她的头发,慕善被迫跟着他的力道,艰难的仰起头。   看她露出光滑修长的脖子,首领沉默片刻,“啪”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她脸上。   这个耳光只打得慕善眼冒金星,又辣又痛。口里一阵腥咸,吐出一口鲜血。   腰间却是一紧,被人原地翻了个身。禁锢的锁链箍得她的手腕脚腕一阵疼痛。她一抬头,就看到首领看着自己,唇边仿佛带着笑,却令人觉得冷酷。   他用泰语说了几句什么,也不管她根本听不懂。他抬手从墙上解下一条锁链的另一端。慕善身体的紧绷程度得到缓解,松了口气。可没等她缓缓,他拽着她的头发一拖,把她放在那条雪白无比的毛绒地毯上。   慕善只觉得头皮都差点被他扯掉,心里恐惧到了极点。首领断然不会放过她和陈北尧了。可他们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吗?   只要陈北尧一天不给钱,首领一天就不会杀他。  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。   可她?   大概……没活路了吧。   首领却在这时起身,拉开一个抽屉,拿出一极薄的匕首,回到她面前。   他没看她的双眼,刀锋沿着她的脖子,缓缓往下。慕善胸口一凉,低头一看,整件衬衣已经被划破,而他的刀锋逐渐往下。   等到所有衣服都成为碎片,他抓起破损的布料扔到一旁垃圾桶里。黑眸这才注视着她,一只手还拿着匕首,另一只手先摸了上来。   他又说了一句什么,语气很轻蔑的感觉,听不出任何情/欲。仿佛此刻对她的亵渎,不过是一个必要的过程。   是啊,还有什么折磨,能比夺去一个忠贞的女人的贞操,还能令她痛不欲生呢?   他的抚摸一开始不带停顿,指腹摸过她的胸,她的腰。然而她身体的柔软程度,出乎他的预料。在摸到大腿内侧时,他的眼神变得专注,还带着血腥味的大手,也开始有些挑/逗的动作。   看着他原本隐怒而平静的眸,渐渐带了情绪,慕善的身体越发僵硬。然而他的刀始终停在她脖子上方,仿佛只要一个不高兴,就能划断她的脖子。   他抽出手指,在嘴里舔了舔,湿滑纯净的口感令他改变了念头。他把刀往边上一丢,掰开她的两条大腿,俯首吃了起来。   慕善痛苦的想,为什么会这样?她一直以为,陈北尧就是她生命里最黑暗的所在。可现在,她才知道,什么叫做真正的黑暗。   她闭着眼,心里只默念一个名字――陈北尧。   就在这时,门外却传来人声。   首领这才抬起脸,没看慕善,回答了一句话。   门外的人又说了什么,慕善模糊听到两个关键字“丁珩”。   首领原本跪在慕善两腿中间,这时沉思片刻,转过身子,连续说了几句什么。   慕善睁开眼,看到右手的锁链末端,被他丢在墙角。   她的手慢慢摸过去!   猛的抓起,朝他脖子上一套!这动作完全出于本能,也许还源自影视剧的印象。慕善根本不知道能否奏效,也不知道攻击他是否会令自己的遭遇更惨。但她宁愿死,也不想被这个男人轻辱。   首领狠狠抽了口气,抬手就抓住脖子上的锁链。锁链收紧,慕善的四肢痛得像要被勒断。可她不管不顾,用尽全身力气死命的往后拉。   可首领再养尊处优,力气也不是她一个从未攻击过人的女人可比。在最初几秒的短暂窒息后,首领狠狠一拉,她那条锁链脱手,甚至连她自己,都重重撞上首领的后背。   首领猛的转手,手还捂着自己的脖子。上面一道粗粗的红痕。这回他彻底发怒了,轮廓俊秀的脸一片阴霾。   他抓起慕善的头,狠狠往墙上一撞!“咚”一声巨响,只痛得慕善脑子里顷刻混沌一片。   他用泰语高声骂了句什么。这还是慕善第一次听到这个面似文雅、实则阴狠的首领第一次这样高声说话。   湿漉的鲜血从眉毛滴下来,模糊了慕善的眼睛。她看到首领似乎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来,又走到抽屉旁,拿出了一把枪。   他走回来,充满恨意的看着她。似乎她的僵硬沉默令他不太满意,又也许【mbook.cn】是他觉得她应该更恐惧,恐惧到哭着求饶。他并没有急着杀她,冰凉的枪口,在她的左手手腕、右手手腕;左腿、右腿;还有刚刚被他用手和嘴侵略过的最柔软的地方,重重一点。   他在暗示她,要废掉她的这些地方。   慕善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白色地毯,艰难得连呼吸都快停滞。   就在这时,门外几声闷响,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。   首领侧目,慕善迷迷糊糊抬头。  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,背光站在房间的门口。他还有些气喘,看一眼屋内的境况,整个人一下子定住。   他和首领四目相对。   双方都沉默了一瞬间,而后的争抢厮斗完全出于男人的机敏本能。这里是首领的私人房间,丁珩却在这时突破门口守卫,出现在这里。双方不需要任何言语,已看到对方眼里的敌意。   在后来很长的时间,慕善一直想,为什么丁珩会为了她,跟首领翻脸。她想,或许是因为得知首领在股指期货市场巨亏的消息,他已经不需要这个同盟;或许是他们三方的关系本就微妙,似敌似友;又或许丁珩真的拥有一颗善良的心,不忍心看到一个无辜女人被欺侮。   不管怎样,事实是在他听到首领愤怒的嘶吼时,他当机立断让随行手下牵制住门口的守卫,自己冲了进来。在这个时候,他没有考虑到手下很可能飞快被首领的人杀光,也没考虑自己冲进去可能赔上性命。   他只是冲了进来,看到她的身体像是被肆意享用过的午餐,被锁链困着,直挺挺躺在地上。而首领的枪口,正抵住她最宝贵的地方。   他就朝首领扑了过去。   厮打,野兽般的厮打。丁珩有点不要命的意思,可首领难道是省油的灯?丁珩一拳狠狠击在首领胸口。然而首领一时失察只是因为突然。很快他枪口一抬,“砰”一声打在丁珩肩上。   与此同时丁珩第二拳也到了,首领没料到他中了一枪、拳头竟然丝毫没停,被一拳狠狠打在肋骨下,手枪同时脱手。   丁珩刚才求见首领,根本就没带枪。此时看到首领挣扎着便要往手枪爬去,不顾肩头剧痛,一把抱住首领的大腿,狠狠一口咬向他的身体。   首领痛得歇斯底里,整个身体仿佛都要弹起来。丁珩死死咬住,牙齿染血。   这样的枪声呼喊,门外的人怎么还会坐视不理?像是要响应屋内人的激烈,门外“砰砰砰”也是数声枪响。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,然后有人用泰语在喊。   丁珩和首领都是一愣。情况很明显,丁珩不过带几个人过来,忽然发难,才闯了进来。现在事发,只怕早被首领的人杀光。   丁珩察觉不妙,嘴里不由得一松,首领趁势一个翻身,狠狠一脚踢在丁珩胸口。这一脚正中伤口,丁珩痛得死去活来。勉强提起的一口气,再凝聚不起来。   一只颤抖的手,却在这时摸向地上的手枪。   清冽的声音,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。   “去死。”   慕善这时也没了理智,对准的方向是首领的心脏,甚至没想如果首领死了他们根本就没机会逃生。   但她哪里有准头,一枪打在首领肩膀上。首领闷哼一声,立刻调转方向,朝她爬过来。   又是一枪,打在他腰上。这回他不动了,瞪大眼看着慕善,呼吸渐重。   他在用泰语喊什么,但也许是枪伤疼痛,他的声音并不大。  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,丁珩喘着气,抬手却摸到刚才被首领扔在一边的匕首。他抓来,丢到慕善身旁。   “挟持他,逃出去。”丁珩艰难吐出几个字。   慕善把枪一放,拿起匕首,手起刀落,锁链应声而断。她用那条雪白的毛毯,包裹住自己的身体。拿起枪,再次对准首领,   她想,这大概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。她竟然也想杀人。   门外的人冲了进来。   十多个人,十多挺枪。   蕈就站在最前头,阴沉着脸:“慕,放了首领。不然我会把你斩成一百遍。”   腰上一枪大概打穿了首领的内脏,昔日斯文儒雅的男人,此刻正在地上抽搐颤抖。慕善把枪口抵上首领的脑门,颤声道:“你们全部退出去,准备一辆车,把陈北尧放上去。让丁珩的手下全部过来。不然大家一起死。”   蕈还没说话,首领的手下里还有懂汉语的,已经怒道:“首领中枪了,需要救治!”   “我们离开军营,就把首领还给你们。”丁珩勉力道。   首领嘶吼了句什么,大概是放他们走之类的,蕈和其他人都恭敬的点点头,全都恨恨的看慕善一眼,退了出去。   过了一会儿,一名丁珩的手下走了进来,扶起他。   “还剩几个人?”   那手下难过道:“刚才我们被打死了五个,连我在内,只剩下四个人了。”   丁珩点点头,看向慕善。那名手下拔出枪,单臂将首领从地上拖起来。慕善过去扶着丁珩。当他的大手搭上她冰凉的肩膀,慕善已然麻木的心头,仿佛才活过来。   “谢谢。”   他苍白的笑了笑。似乎终于支持不住,他双眼微阖,气息愈发短促。   尽管丁珩仅剩的几名手下警惕万分,当慕善三人押着首领走出来时,只听到“砰”一声闷响,架着首领那名手下脑门多了一个血洞,猝然倒地!   周围的泰国士兵已经退到数百米外,这一枪毫无疑问是埋伏的狙击手射出。这边几人几乎是立刻伏低到车子背面――可如果这边也有狙击手,怎么办?   堂堂毒枭首领的军营,刚才被丁珩闯入只不过因为他合作者的身份,一时大意。现在又怎么会放任他们挟持首领走出去?   慕善抬头看一眼越野车后排,隐约看到一具身体,一动不动。她心头又痛又绝望。她手里还有枪,看着脚边刚刚丧命的男人,她奇异的抬起枪口,对准首领的左腿,“砰”就是一枪。   首领又是一阵痉挛。   “你要跟我们一起死吗?”她问。因为她的声音很柔软悦耳,此时说出这话,就带着一种格外的冷酷感。   一旁的手下翻译给首领。   首领嘶哑的闷哼一声,勉力高声吼了句什么。   这回周边再没动静了。   几个人跳上车。车门一拉上,慕善几乎是立刻扑到后排。陈北尧还没醒,高大的身躯直挺挺躺着,脸白得像雪。   一个男人开车,另外两人扶着丁珩坐下,首领被丢在两人脚下。刚才慕善提出条件后,丁珩的手下自然也精明,令对方准备好急救箱和食物等物品。此时他们立刻开始为丁珩处理伤口。   其中一人脱下外套递给慕善,慕善道谢接过,解开身上的毯子,盖在陈北尧身上。她又仔细看了看陈北尧的枪伤。大概首领怕他死,让人给他简单处理过。但鲜血依然渗透了他身上的绷带,而血痂、泥泞,甚至还有残破的树叶,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快要腐烂的尸体。   孤零零的越野车开出营地,在山路上颠簸穿行。一百米外,五辆全副武装的越野车,紧紧跟随。慕善跪在后座旁,轻轻搂着陈北尧的脖子。用嘴含了矿泉水,一点点润湿他干涸的唇。不经意间抬头,却看到前排一个男人正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他们,察觉到慕善的注视,他神色不变的转头。   慕善沉默片刻,原本已丢在地上的枪,又重新捡了起来。   你快点醒,她在心里对陈北尧说,我真的很怕,怕得快要疯掉。 38、逃亡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车一离开军营,丁珩气喘吁吁捂着胸口,对一名手下道:“叫人接应。”一名手下连忙点头,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:“我们大概一小时后抵达……嗯,有五辆车跟着,做好准备。”   慕善原本紧挨着陈北尧,有点发愣。听到他们的电话,直起身子。   “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?”她想,李诚早上就等在外围,现在肯定离首领驻地的边境处不远。   丁珩没回头,也没应声。前排两个手下对视一眼,之前回头看陈北尧那个人转头淡道:“慕小姐,现在情况有点复杂。等到了安全地带再说吧。”   一番话说得平平静静,慕善沉默下来。车内的气氛显得有点诡异。   就在这时,被按在地上的首领却发出一声哀嚎,身体猛地抽搐了几下,脖子一直,缓缓软倒了。   刚才那人探手到首领鼻子下方,又扣住他手腕脉搏。脸色一变,抬头对丁珩道:“死了。”   这是包括丁珩在内所有人,最不希望出现的情况。慕善打在首领腰上那枪正中要害,在车上又不能处理,原本是必死无疑。他们之前都抱着侥幸念头,希望首领能撑到边境处,等他们逃走了再死。可他还是没撑过去。   丁珩看着地上死鱼一样的首领,喘了口气道:“先到约定地点再说。”   众人心中了然―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   他们的对话慕善听得清清楚楚。她握着陈北尧一只手,低头只见修长而苍白的大手,骨节分明、隐隐有力。手背上,一小片干涸血迹,像是暗红色的有毒花瓣,侵蚀着他的皮肤和生命。   又开了半个小时,情况却出现了转机。   紧跟他们的五辆越野车,不知何时少了两辆。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令对方减少了威慑的兵力。直到几分钟后,隐隐有枪炮声传来,他们才隐约猜出事情有变。   此时天已经全黑。交火的声音却像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,连绵不绝。半个天空,都被染成火烧般的红色。   “什么情况?”一人问道。   “可能是内讧。”开车的男子答道,他看一眼后视镜,“最好都走了,我们就安全。”   话虽这么说,大家都知道这不可能。身后两辆车隔着固定的距离,一直跟着。只怕再大的变故,他们也不会丢下首领不管。   慕善正惴惴不安的看着车窗外赤红的天,忽的感觉到异样。她低下头,就看到陈北尧的眼睛缓缓睁开。   慕善整个人都呆住了。两人分别不过短短几个小时,对她来说,却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回。她一度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陈北尧。   即使把他救出来,看到他死气沉沉躺着,她依然提心吊胆,惶恐不安。现在看到他睁眼,对她来说,就好像看到他重新又活过来,一切又变得充满希望。   陈北尧此前一直晕晕沉沉,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烘烤煎熬,哪里都是痛的。可即便痛得丧失意识,心里模模糊糊始终记挂着慕善,隐隐的老是看到她被另一个男人扛上肩头,愈发令他心急难安。此时一睁眼,竟然就看到她,恍惚还以为在做梦。   他的眼睛张阖几次,才重新聚焦。这回他看清了,真的是她。脸蛋煞白、眼睛却亮得像星子,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激动神色。陈北尧忽然觉得自己比以前更渴望她,一点一滴都要完全占有,不让其他人触碰。   他的手撑着担架,一下子坐起来。这动作牵动了伤口,他感觉到肩膀胸口一阵剧痛,差点令他再次摔倒,他不由得皱紧眉头,额上隐隐有汗。   慕善又吃惊又心疼:“你躺下!”   他没答,抬起头。   后方的响动,也令前排的男人们同时回头。视线交错,陈北尧和丁珩谁也没说话。   “我们挟持了首领,逃了出来。”慕善忽然开口,打破沉寂,“是丁珩救了我和你。不然现在我已经死了。”   她的话,却令男人们更加沉默。   丁珩转头看着前方,陈北尧也淡淡收回视线。他的手臂搭上她的肩头,勉力坐直了。他往椅背上一靠,微喘了口气。   “多谢。”   “不需要。”丁珩的声音略显沙哑,“我只关心慕善,要救的也只有她。”   车内的气氛再次冷下来。   慕善不赞同的看着陈北尧:“你先躺下!”   陈北尧没动,侧头看着她,微微一笑。那是个略有些阴冷的笑容,从他沉黑的双眸,慢慢晕染开冷意。   慕善当然知道他这次吃了大亏,只怕现在恨不得把地上的首领撕成碎片。可是情况还很糟,他伤得这么重,大家能不能活着逃出去还不知道;更何况他们现在在丁珩手里?   他却仿佛查知她的忧虑,哑着嗓子道:“现在什么情况?”   慕善一五一十说了,只是略去首领差点强/暴自己的事情。陈北尧听完,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她,半阵不说话。   “怎么了?”慕善问。   他摇摇头,嘴唇无声了动了动。慕善辨出是两个字:“李诚。”是要想办法跟李诚联系?可只有丁珩的手下有手机。她无声的朝他摇摇头。   陈北尧见她神色忧虑,却微微一笑:“扶我躺下。”这无疑令一直担心他伤势的慕善松了口气。扶着他躺下后,又拿来水和食物,一点点喂给他。   尽管之前首领怕他死,已经取出子弹。但他还是虚弱得很,过了一会儿,就合上眼,呼吸低缓平和。   慕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,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热。转身想在急救箱里找点退烧药。谁料一只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。按说他现在没什么力气,连起个身都要人扶。可现在扣着她的手,力气却不比平时小。   她只得这么被他牵制住,一只手去够前面的急救箱。一抬头,却看到丁珩转过头,一动不动盯着她。   慕善心里有点对不住丁珩。他舍命相救,逃出来后,她只顾着陈北尧。虽然是因为他的手下也会妥帖照顾他,但她连句感谢都没对他说。   “你的伤怎么样?”她柔声道。   丁珩的伤口只做了包扎,子弹还没取出来,当然是很痛的。此时听到她略带歉意的声音,丁珩心头百味杂陈,可转念一想,却也释然:“没事。”   这态度令慕善愈发有些心疼,低声道:“谢谢你。非”   他笑笑,转头看着前方。   车行至一个岔路口,大家都沉默着。司机忽然疑惑的“嗯”了一声。   只见前方道路上,影影绰绰有一片黑影,正相向驶来。   “是他们!凡”一名手下惊喜道。   像是为了反驳他的话,两道炽亮的灯光,骤然亮起,笔直打过来,所有人不得不紧闭双眼。   只有军用探照灯,才会这样刺眼。   不等他们看清楚,“轰”的一声巨响!一道火龙像是红色闪电,朝他们射过来!火光也照亮了前方的情况――一辆武装装甲车,正缓缓驶来。车顶上站着个士兵,双臂抓着车载火箭炮。   陈北尧猛的惊醒,目光如电看着前方。慕善条件反射就抱紧他的身体,她并不知道,如果真的被炮弹打中,这样只是徒劳。   好在充当司机的男人也算机敏万分,在这千钧一发时刻猛的调转车头,往一侧岔路狠狠拐过去!险险的避过锋芒!   炮弹一声巨响,正好命中后面那辆车的车头。巨大的冲击波差点掀翻了车子。   “砰砰砰砰!”后面两辆车立刻还击,前方装甲车又是一记火箭弹!双方竟然在公路上不由分说直接交火!   这边死里逃生的众人一头雾水,丁珩沙哑的低喝一声:“走!”   越野车以比之前仓惶数倍的速度,朝这条不明方向的岔路口,深深驶进黑暗中。   一名手下再拨接应的人的电话,却发现信号已无法接通――毒枭割据区的手机网络信号,本来就是他们出资架设的。现在极可能通信基站也遭到破坏。   大家双眼一抹黑,只能继续往前开。   然而乱局已经形成,这又怎么会是条畅通的路?虽然混乱的战场明显在他们后方,他们也没有再遇到武力恐怖的装甲车。但在途经一片山坡时,却遭受到山坡上一伙士兵的机枪扫射。司机拼了命踩油门逃脱火力范围,慕善趴在陈北尧身上不敢抬头。   因为害怕对方打爆轮胎走不了,前排两个男人不得不开枪还击、遏制对方火力。然而等车子终于驶离对方射程时,那两人也中枪倒在座椅上,俨然气绝。   两条同生共死的生命就这么断送,所有人愈发沉默。在这片令人心慌的沉默中,夜色越来越深,身后远处的枪炮声越来越远,却彻夜不绝。   周围昏黑一片,他们不知道已经开到哪里。直到车轮陷进一片泥泞再动不了,司机和慕善下车一看,才发现他们置身于一片茫茫的罂粟田里。   红色的罂粟花,在夜色里一朵朵都是暗黑的。远远望去,就像无数只手在撕扯着夜色。慕善跟司机把车上的死人全部抬下来,丢在罂粟田里。司机倒弄了半天,也没把车从泥潭里弄出来。   两人没办法了,只能去问两位大佬的意思。慕善一上车,就看到那两人全看着自己。   她把情况简单说了说,问道:”怎么办?”   “先找地方藏起来。”   “找个地方避一避。”   几乎异口同声,然后又同时沉默。   慕善一怔,点头:“好。”   慕善在车上守着两人,过了大概半个小时,司机跑了回来。   “我们运气不错,后面有几户人家。”   担架只有一个,陈北尧躺在上面。慕善便建议先把他抬过去。司机略有迟疑,也就同意了。慕善当然能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――之前他们人多势众,又有接应,只等逃出去后就对付陈北尧。现在他和慕善都有枪,都势单力薄,只有合作才有生路。   丁珩被单独一人留在车上,这多少有点危险。慕善这条命都是他舍命救的,有点过意不去,柔声道:“我们很快回来。”   她把自己的枪放在他手上。   这算是极信任的举动了,现在两把枪都在他们手里。丁珩的五指慢慢扣紧枪,哑着嗓子道:“小心。”   慕善点头,跟司机小心翼翼把陈北尧抬下车,月光下,她一低头,看到陈北尧尽管一脸倦怠苍白,清黑的眸却正望着自己。   他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。   慕善低声道:“你们都不能死。”   走了有约莫二十多分钟,果然看到一个小村落,稀稀疏疏十来户人家,有几家还亮着灯,小路上并没有人。这些人家大概是种植罂粟的当地居民。他们不敢大意,朝最深处、位置最偏的一户人家走去。   门被敲开时,一脸木讷的妇人神色有些惊恐。但在司机扔下的美金以及手中枪支的双重作用下,妇人惶然点头,让他们进屋了。   一个小时后。   陈北尧和丁珩都被放在房间的地上,中间隔着约莫一米五的距离。两人神色都有些倦怠,但都强撑着。   司机找来了必须的物品,丁珩的胸口的子弹必须取出来。好在没伤到心肺,否则现在他早死了。   “你帮我。”司机对慕善说。   慕善点头,握了握陈北尧的手:“你先休息。”陈北尧看着她不说话。   慕善走到丁珩面前蹲下,司机把工具一样样摆好,头也不抬道:“把衣服撕开。”   慕善看着丁珩,他脸上有苍白的微笑,正看着她。她小心翼翼解开他的衬衣,他隐隐抽了口气。   尽管有血污,他略带麦色的紧致皮肤,漂亮的八块腹肌,仿佛充满男性的力量。慕善的手指时不时擦过他的皮肤,感觉到有些灼热的温度,担忧的看她一眼。   可这一眼在丁珩看来,实在太温柔。伤口本来是很痛的,可她的手指又凉又软,让他觉得舒服。   他的手缓缓覆过去,抓住她的手,看着她,不做声。   慕善被他抓得很紧,可更不忍心挣脱。司机见状道:“慕小姐,帮我压住老板,一会我取子弹,别让他动。”   慕善点头,可他身材这么高大,她怎么压得住?只得覆身在他身上,肩膀压着他的肩膀,手压着手,十指交握。   他当然反手将她的手抓得更紧。眼前正是她的腰,露出一小段光滑白皙的皮肤。而当他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,竟然激起一片战栗。   刀尖划入皮肤和肌肉,丁珩闷哼一声,条件反射就要挣扎,一抬脖子,嘴唇就碰到她冰凉的皮肤。这触感奇异的令他镇定下来,一口咬住她腰上一小块皮肤。她浑身一僵,却依然一动不动。   丁珩再痛也舍不得咬下去。就这么含在嘴里,抗过了整个取子弹的过程。   结束时司机满头大汗,拿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血污物件走出去。慕善刚要起身,腰间一紧,竟已躺在丁珩的臂弯里。   极近的距离,四目相对,呼吸相接。   慕善尴尬极了,正要挣扎起身,丁珩却在这时说:“我没想到,有一天会为个女人拼命。”   他额头上全是疼出的汗,神色疲惫,声音却带着笑意。   慕善一下愣住,想起今天在首领房间的情形――他气喘吁吁站在门口,背着光,沉默而僵硬。于她却是绝望透顶时,忽然看到不可思议的希望。   “谢谢你,要不是你,我们都死了。”   他看着她,忽然闭上眼,头慢慢偏过来,那样子竟然是想要吻她。   慕善一下子撑着地面站起来。   “别碰她。”   慕善回头,只见陈北尧眸色阴沉的盯着丁珩。 39、梦境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“陈北尧,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。”丁珩看着天花板,“她在你手上出这么大的事,你对得起她?”   丁珩原意说的是慕善被挟持这整件事,陈北尧却理解成别的意思,一时竟无言以对。   慕善被抓,他为了一击即溃成功营救,冷静的布局,只是在重新看到她前,烟一根接一根,抽得很凶;   看到她衣衫不整,看到她额头、手腕上其他男人留下的伤痕,他伸手想要摸烟却发现没有。好在伤口的痛,令他的压抑和燥乱稍微得到缓解,令他能冷静而冷漠的对自己说:来日方长。   那些碰过你的人,我跟他们来日方长。   他不会问她这几天的经历――她不说,他永远不问。   可丁珩的话,无疑令他心头一痛。他看向慕善,她的神色却淡淡:“睡吧。”不知是对他说,还是对丁珩。   司机在这时进来说:“我睡客厅,顺便看着那女人,有什么事叫我。”   慕善点点头,靠着陈北尧躺下。他不能像平时那样抱在怀里,只能移动手臂,虚虚的将她纳入自己的臂弯范围。   而另一边的丁珩闭上眼,没有出声,也没有看过来。劳累一天,三人很快陷入沉睡。   前半夜慕善还睡得很沉,到了后半夜,零零碎碎开始做梦。那梦明明是夸张的离奇的,她在梦里却以为真实。她看到无数只手在自己身后追赶,黑色的手,每只上面都是鲜血。   然后,是陈北尧穿着泰国士兵的军装,胸口许多子弹造成的血洞,面无表情的对她说:“是你杀了我,慕善。”   她急了,大吼:“不、不是!我开枪是为了救人为了活命!”   “你杀了谁?”   又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问她。她惶然转头,却看到在首领驻地时,蕈找来照顾她那个那妇人。她也死了,没有头,光秃秃的脖子冒着血,瓮声瓮气的问她:“你杀了谁?”   慕善只觉得周围一切东西都重重朝自己压过来,迫得她喘不过气。她怕极了,闭着眼大声呼救――   “啊!”   她听到一声极惨烈的呼救,仿佛是从胸腔深处爆发的声音。   那是她的声音。   她睁开眼,满头大汗。   “善善、善善……”   她惊魂未定,这才发现陈北尧已将她整个搂进怀里。他又不顾伤口,强行扭转身体,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。   “做噩梦了?”他伸着脖子,在她脸上吻了起来。慕善这才感觉到自己已泪流满面。   “没事吧?”丁珩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。   慕善轻轻推开陈北尧,擦了把眼泪,在两个男人关切的目光中,哑声道:“没事。”   没事。   今天一路逃亡,她紧张得几乎没精力想任何事。现在,她停下来了,白天她开枪杀死的那几个士兵,还有被她枪杀的首领,他们好像也全活过来,冲进她的脑海。   “做了什么梦?”陈北尧盯着她。   慕善心里好像被千斤重担压着,抬眸只见黑黢黢的房间,无比的恐怖。她哽咽道:“陈北尧,我今天杀人了……”   两个男人都没做声。   过了一会儿,丁珩道:“慕善,你今天救了我。”   陈北尧眉目不动,过了几秒钟接道:“你也救了我。你没有杀他们,你是在救人。你也救了他们,明白吗?别想了,我们很快会离开这里回家。”   “……回家?”慕善犹疑。   “嗯。宝贝,我带你回家。”他侧头在她长发上一吻,“我带你回家,宝贝……”   他轻轻哄着重复着,慕善昏昏沉沉又睡着了。他已是累极,抬眸看到丁珩还望着慕善,两人视线交错,谁也没说话。   第二天慕善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。他俩大概因为伤势,全都没醒。   她想起昨晚的梦,一个念头狠狠撞进脑海――她杀人了。这令她心里还是堵堵的。但也许是陈北尧起了作用。脑海里还有他的声音在回荡:“宝贝……宝贝……”   他竟然叫她宝贝。而这与他清冷性格完全不符的亲昵称呼,似乎真的减轻了她心头的压抑。   慕善走到客厅时,那泰国妇人正跪坐在地上摘菜叶。看到慕善,她有些慌乱的站起来。比划着手势,又指了指桌上的米饭。   慕善感激的一笑。她对妇人有些愧疚,又跟妇人打了一阵手势。好在妇人其实懂一些简单的汉语和英语,双方也能简单交流。   慕善告诉她,自己和丈夫、哥哥来旅游。昨天路上发生枪战,出了流弹才到这里。正在想办法连络中国的朋友接应。   妇人闻言一脸释然,连忙点头,却拿起昨晚他们给的一百美金要还给她。慕善推辞,表示会在这里住几天,希望妇人不要介意。她心里却想,金三角这么肮脏的地方,普通人却这么善良,真是物极必反。   慕善吃了饭,妇人示意她跟自己去屋子后头。原来屋后有一条宽约十米的小河经过。现在的时间,偶尔已经有当地渔民划着小船经过。   屋后还有个凉棚,里面有一缸水,架子上还搭着条干净的纱笼。慕善这才明白妇人让自己洗澡,心中感激万分。   泰国天气十分炎热,洗了澡,慕善只觉得一身清爽。回到屋里,她问妇人附近哪里有电话。妇人却说只有镇上有,距村子有一天的路程。问她这里是谁的地盘,这回她用汉语回答得很清楚:“将军。”   唯一一个势力与死去的首领不相上下的军阀毒枭――君穆凌将军。   慕善还在客厅看到墙上挂着的男人遗照,穿着国民党军装,用中文写着姓名。她推测这位泰国妇人应该是一名军人遗孀,所以才被允许住在罂粟田旁。   可这里连电话都没有,可见君穆凌将军管制的厉害。慕善抬头看了眼表,已经是早上九点。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,问妇人司机去了哪里。妇人摇摇头。   这让慕善觉得不妙。司机身上带着他们大部分钱,还有手机和枪。对了,还有越野车。如果他只身逃出去,只怕没人会注意吧?   想到这里,她立刻站起来,冲到门口。门外阳光明媚,一条小路直通道村落的大路上,三三两两的村民正往罂粟田里走。而那片茫茫的罂粟田里,哪里还有司机的影子?   慕善有些沮丧的走回房间,陈北尧和丁珩都醒了。看到她,两人目光却都有些凝滞。   丁珩看过她穿纱丽的异域风情。但现在她刚洗完澡,湿漉漉的长发还贴着匀称白皙的肩头,皮肤显得水润清透,眉目格外生动。他的目光便有些移不开,也不想移开。   而陈北尧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打扮,就像刚从冰凉宜人的河水里走出来,每一步都娉婷踏在他心尖上。   慕善在两人不约而同的灼灼注视下,下意识抬手拢了拢头发。看到她明显有点不自在,陈北尧反应过来,余光瞥见丁珩也牢牢盯着她。   他挣扎着坐起来,慕善几乎是立刻跪倒在他身侧,扶着他:“怎么又起来?”他顺势将她的腰轻轻一搂,柔腻香软全在怀中。他闻着她身上河水的气息,也不看丁珩,柔声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   丁珩看着这刺眼的一幕,抬手取了一边的水瓶,自己喝了一口。   慕善说了司机的事,两个男人的神色都沉寂下来。丁珩先对慕善道:“既然是君穆凌的地盘,应该暂时安全。”   因为慕善和陈北尧身上手机早被搜走,丁珩受伤后随身物品也交给手下。现在三人没办法跟外界联络。   陈北尧安慰道:“不急。我估计蕈找到我们最快也要七八天。这段时间,我们想办法脱身。”   说到这里,陈北尧看着丁珩:“丁少,你怎么看?”   慕善和丁珩都有些意外。   “我同意。”丁珩淡道,“伤没好,再到处跑更危险。”   陈北尧又问慕善:“这个泰国女人可靠吗?”   慕善点头:“感觉还行。对了,你们饿了吗?先吃饭吧。”   慕善走出房门,丁珩却忽然问:“你信我?”   陈北尧答:“我信她。”   丁珩沉默后点头:“一样。”   两人心里都清楚。慕善从昨晚到今天,不偏不倚的态度,有意无意向两人暗示,他们中间谁趁机动了对方,她都不会同意。   对丁珩来说,杀父之仇不可不报,他当然不会放过陈北尧。但数日前,在调查得知陈北尧一家当年的惨状后,多少对他有些影响。不能说一笑泯恩仇,只是想到要杀陈北尧,心头感觉略有些复杂。况且现在还未逃生,慕善又夹在当中,轻举妄动可能会害了三个人,也可能被陈北尧反咬一口。权衡之下,他愿意回霖市在动手。只不过陈北尧是否可靠,他自会留意。   陈北尧的想法跟他差不多。唯一的不同,是他多少怀了点欲擒故纵的心思――慕善被丁珩所救,只怕这辈子都感激万分。甚至难免会对丁珩有好感。可这种好感,哪怕是一丁点,都会让他不痛快。要让她再次把全部心思放在自己身上,他必须先表现出宽容。   两个男人各怀心思,但基本的和平协议,算是达成。   泰国食物重酸辣,妇人匆忙之间,当然不会另外为他们准备。两人都稍微吃了一点米饭,便难以下咽。慕善向妇人借了锅,重新给两人熬上一锅肉粥。   时间到了中午,格外炎热。慕善回房间一看,两个男人都是大汗淋漓。这里气候湿热,慕善刚才又冲了个澡。可他们昨天逃亡至今,还穿着血淋淋的衣服,浑身早已粘热难受。   慕善看了两眼,用盆子端了水,先在陈北尧身旁蹲下。想了想,觉得有点怪,还是跟妇人借来一条纱帐,挂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。   陈北尧见状便笑了。慕善这个举动当然合他心意――她的睡相、她穿纱丽的样子,他当然不想令丁珩看到。   慕善其实没想那么多。只是当着一个男人,给另一个男人擦身体,感觉怪异。   她跟陈北尧没那么多忌讳,小心翼翼把他的衬衣解开,扯掉。再换掉他身下汗涔涔的凉席,然后一点点擦起来。   略有些手忙脚乱的解开他的绷带,用温开水一点点清洗。妇人给了她一些当地草药,说是对枪伤有帮助。她给陈北尧敷上,然后换了干净绷带。   尽管绷带包的形状很难看,但清凉的水和草药,令陈北尧浑身说不出的舒服。他抬头便看到慕善神色严肃,眼神极为专注。这模样令他觉得可爱极了。   上半身擦完,到了下半身。慕善先擦干他两条腿,换了药。然后她看他一眼,脸略有点热:“那里要不要?”   她是真的不知道,她对男人的身体了解不多。只是这么湿热的天气,她觉得他应该不舒服。   “嗯。”他答道。   慕善小心翼翼脱掉他的内裤,饶是两人亲密多次,她却从没这样服侍过他。她红着脸,全无杂念,毛巾沾了水,轻轻擦拭。   只是陈北尧就算重伤,本能还在。眼见她微蹙眉头,两颊薄红,柔软的手时不时碰到他的……   慕善看着他一点点的变化,心忽然跳得很厉害。好容易擦完,正要端起水盆离开,却被他一把抓住手,牵到唇边,轻轻吻着。   “我真的不能理解你们男人。”慕善低声道,“这个时候居然还……”   陈北尧这种情况当然不会真的动欲念,有反应只是条件反射。他笑道:“你不懂。”   慕善也不深究,把手抽回来,给他穿好托妇人买来的内衣裤。陈北尧浑身上下舒爽很多,低声道:“谢谢。”   慕善看他面色苍白、浑身是伤,神色却极为平和温柔。她忽然就很想亲他。   她低头,在他幽深的注视里,吻上他的唇。   她的手就扣在他身体两侧,不敢压不敢碰。他也头一回没有把她紧紧抱入怀里。可两人分离颠簸数日,这还是第一个吻,而且还是她主动。陈北尧几乎是立刻重重反守为攻。带着刚刚被她撩拨却无法释放的浓烈欲望,他的唇舌格外凶狠,就像要把她吃下去。   慕善也是舍不得了,过了很久才移开。四目相对,她居然看到陈北尧脸颊一抹浅红。这令她心里说不出的舒服,端起水盆站起来,眉梢眼角却都是笑意。   陈北尧盯着她,却忽然想起什么,问:“你还要干什么?”   慕善一愣,顿了顿才道:“我请布玛帮忙,就是那位泰国大嫂,但是她不肯,给钱也不肯。”   “……让他自己擦。”   “你自己擦个试试?”慕善低声道。   陈北尧百密一疏,又完全没办法反驳。等听到慕善脚步声再次响起,看着她雪白的小腿出现在帘子另一侧,把水盆放在地上。   帘子上光影闪动。   丁珩之前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,一直没吭声。此时望着慕善一脸坦然的开始给自己擦拭身体,他笑道:“善善,你真是个天使。”   慕善觉得他的话有点不对劲,一时想不起是什么。   只是过了一会儿,虽然她不会像伺候陈北尧那样彻底,但仅仅是擦拭四肢躯干,丁珩竟然也有了反应。   这不能怪丁珩。心上人触碰自己每一寸皮肤,哪个男人忍得住。   慕善面沉如水目不斜视,丁珩紧盯着她。帘子这头,只有两人略显凝重的呼吸声。   就在这时,帘子一挑,陈北尧神色平静的看过来。   “善善,给我那瓶水。”   丁珩没看陈北尧,他双手枕在脑后,大大方方的姿态,就像在欣赏慕善的每一个动作、每一个表情,同时并不掩饰身体的忠诚反应。   “嗯。”慕善应道,正好也擦完了,她起身出门。   陈北尧看着她的背影,手一放,帘子重新垂下。 40、领地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就这么看似“风平浪静”的过了一天。第二天一早,慕善却有了意外的收获。   因为对布玛多少还存着戒心,慕善每晚睡眠都很浅。早上天刚微亮,她听到客厅传来响动。走出去一看,布玛背着个大筐,正要出门。   询问之下,才知道距离村落两公里的山谷,今天有集市。镇上的贩子会到集市上倒卖生活物资。慕善心头燃起希望,也许能找到与李诚联络的方法。   那两人还没醒,她还真有点不放心他们独处。带枪并不安全,留给他们任何一个更不安全。她把枪偷偷藏在自己的衣物当中,留了个纸条给他们,就跟布玛出了门。   逃亡那夜月黑风高,慕善一路根本没看清。今天艳阳高照,随布玛走下山坡,沿着罂粟田往前走,只见每隔百米左右,就架着个岗哨。一名持枪士兵站在山头。更多最新小说尽在mbook.cn!   慕善心里就有了计较――只怕那晚的动乱,跟君穆凌将军也有关。否则如果士兵们值勤如常,他们哪里能逃到布玛家?   她对时局了解不多,这一点结论意味着什么,只能等那两尊大佛去分析了。   忽然有人高喊了句泰语,路上仅有的三五个人全停下脚步。布玛也停步,看了慕善一眼。慕善会意,心里一阵紧张。   是一旁岗哨上的年轻士兵。他拿着枪一路疾冲过来,隔着几米对准慕善。   布玛似乎认识他,用泰语跟他说了几句什么,又把慕善给的一张美金塞到他手里。他摆摆手推开,转头问慕善:“中国人?”   他用的是汉语。慕善抬头直视着他,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,样子很敦厚,五官轮廓就是中国人的模样,只是皮肤略黑点。   她答道:“嗯。我跟团到湄公河旅游,前天晚上不知道什么,到处都在开枪,旅馆里也有。我害怕,就跑出了旅馆。有两个士兵追着我,我就跑到这里,被布玛救了。”   士兵沉默片刻:“他们穿的什么衣服?”   慕善描述了一下首领手下士兵的穿着。   士兵点点头,又仔细问了慕善的一些信息,包括姓名、年龄、居住地。慕善说了个假名,说是北京人。士兵问完,把枪收起来:“现在路封了,你不要乱跑。过几天路通了后,你来找我登记,我送你离开。”   慕善看他年纪小才出言哄骗,没料到他这么简单就信了,还肯送她走――虽然她肯定不会带着两个枪伤男人让他送。她感激道:“谢谢你。”她再次加深这个念头,在毒枭割据的地方,普通人却充满温情。   士兵笑笑,露出雪白的牙齿。又问:“我听说大陆女人都很凶,你看着很好。”他自小在泰国长大,这个凶,自然是和泰国女人的温柔相比。   慕善看着他充满阳光的笑脸,忽然想起前天葬身自己枪下的那些泰国士兵。会不会将来某一天,他也会跟他们一样,死于将军的一个命令,不知死在哪里?  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?   她答道:“有空欢迎你来大陆玩,我做东。”   “真的?”   她点头,给他留了自己在大陆的电话号码。这并不会有危险。可大概是被她的真诚感动了,士兵从衬衣领子上解下一个红边黑底白星的徽章,抓起慕善的手,放在她手里。   “如果还有人问你,给他们看这个。”   “……谢谢,真的太感谢了。”   可士兵没有电话,只有军队内部对讲机。据说要队长那里才有电话。慕善笑着说不用了,自己去镇上打电话。   离开的时候,士兵小跑着回到岗哨上。慕善一回头,就看到橙黄的天空北京下,小兵穿着军绿的短衫长裤,孤零零站得笔直。她忍不住想:人性本善,如果可以从善,谁一开始就愿意作恶呢?   那么陈北尧呢?曾经他的外公说过,他虽然性子冷,却至仁至孝。那时在她心中,他也是最为纯净的所在。如今时过境迁,他的双手沾满鲜血,他原本的善心,是深埋在利益和仇恨之下,还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,孤独的被血雨腥风磨砺着?   她跟他,又会走到怎样的尽头?  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,两人走到山谷的一片空旷的土地。这一路偶尔有士兵盘问,慕善拿出那枚徽章,他们摆摆手就放她通行。   所谓集市,不过是小贩开着农用车,把货物从镇上拉到这里。因为路已经封了,今天小贩很少,大概是因为封路,他们才被滞留在山里。也有当地居民,拿出自家东西在卖。两者很好辨认,小贩卖的是糖果、头饰、衣服之类。村民则是卖着鲜鱼、家禽等。   布玛自己织了十来条纱丽,跟村民换了米和蔬菜。慕善让她又买了一只鱼和鸡。可是药和绷带却没地方买,慕善只能买了些干净的白布和草药。   慕善想跟小贩借手机用,却被告知这片山区根本没有信号,看来必须去镇上,才能与李诚联系上了。   小小一片空地,转了一圈,买完东西竟然也花了半个多小时。此时太阳已经很大,两个女人抱着背着所有东西,热得满【mbook.net.cn】头大汗。   终于回到屋里,慕善跟布玛把东西堆进厨房。她想也许是被平民安家乐业的气氛感染,她的心情竟然轻松不少。转念又想,他们在金三角都能安之若素,为什么她和陈北尧在相对稳定很多的霖市,还能撕心裂肺?   她没急着去看房内两人状况,先去冲了个澡,身上爽利了,才走过去。他们早醒了,她放在地上的粥两人也吃得干干净净。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,两人有没有聊天,但现在看他们脸色,应该还算相安无事。   陈北尧想起她留下的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”的纸条,略有些恼怒。原本没觉得什么,可是后来丁珩拿起自己的纸条低念出声,竟然也是这句话,他才知道自己被一视同仁了。   不过看到她脸上挂着微笑,比昨天气色好了很多,那份恼怒,却又无关紧要了。   丁珩当然也注意到她的变化,柔声道:“有好消息?”   慕善摇头:“要让你们失望了,是坏消息。”她把道路封锁、这一片根本没有信号的情况说了,又掏出那枚徽章道:“就算有这个,也只能我一个人用。而且出了村子,就不知道管不管用了。”   陈北尧接过徽章一看,微笑:“你倒有办法,国民党的徽章都能弄来。”   丁珩也看了眼道:“这士兵可靠吗?”   慕善把徽章拿回来,低头端详道:“待人以诚,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。”   两个男人都没做声。   慕善却抬头笑道:“我们怎么去镇上,你们有办法了吗?”她知道这种时候,这种刀口舔血的关头,还得依靠两个男人的经验和机智。   陈北尧目光停在她脸上:“上午我跟丁少商量了,再过四五天,我们从水路走。”   “水路?”   丁珩接口答道:“半夜出发。”   慕善不由得抬头,看到房间窗外,静静的小河在阳光下璀璨如金。船好找,布玛房子边上就系了一艘。可这两个人伤得那么重,四五天后,能上船吗?   果然,陈北尧道:“你让布玛弄点鸦片,走的时候用。”   “……好。我去做饭。”既然他们已经决定,自然已经是最好的方法。她只能这几天帮他们尽快恢复身体,免得他们强行用鸦片麻痹镇痛,反而加重伤情。   一说到做饭,陈北尧和丁珩都看着她。   三人多日颠簸,现在终于还算平稳的躲在小村落,又已商定逃亡去路。虽然依然可能是一条艰险的路,但三人生性都算豁达,不会再做无用的焦虑。现在听到慕善要做饭,陈北尧和丁珩都来了兴趣,只是出发点不同。   “你做?”陈北尧问。他还不知道慕善自己会做饭,少年时她说家里从不需要她下厨;前一段住在一起,又怎么会让她亲手碰油污?   慕善笑道:“什么语气?这几年我都是自己动手,至少不难吃。”   丁珩微微一笑:“岂止是不难吃?你的手艺很好,我已经觉得饿了。”   陈北尧目光静了半瞬,才道:“……好,期待。”   布玛已经午睡了。慕善自己把鸡汤炖上,鱼清蒸了,又给两人擦了遍澡,才拉开帘子,换下的衣物装到盆子里道:“我去洗衣服,你们如果没睡着,就听着厨房的火。万一汤满出来,叫我一声。”   陈北尧看着盆子里两个人换下的内裤,面不改色拍拍自己身旁的凉席,柔声道:“你忙了大半天,过来睡会儿。让布玛洗。”   丁珩看她端着自己的衣物,已经觉得心头舒畅。也道:“休息会儿吧。”   慕善哪能开口说布玛观念保守,根本不肯洗男人内裤?她也不能不洗扔掉,直接让布玛去买新的――一个寡居妇人,每天去集市买两条男士内裤?   她笑笑:“很快就好。”也不等陈北尧再说话,就走了出去。   慕善洗完衣服,回到房间,也确实有点累了。把帘子拉上,在陈北尧身边躺下道:“我睡半小时。”   陈北尧点头。慕善很快就睡得迷迷糊糊,陈北尧看着她额头一层细细的汗,抬手轻轻擦掉。想亲一亲,又怕吵醒她。便缓缓牵起她的手,握在掌心。她的手柔若无骨,跟身上的皮肤一样滑腻。只是因为常年打字,掌心和腕部有了茧。陈北尧想起她刚才的话――这几年都是自己动手。他再摸上那薄茧,就觉得像是错失的八年里,她自己磨砺的坚强轮廓。   他想要捧在掌心的女人,像玉一样温润,像玉一样坚硬。   他忍不住将她的手再次送到唇边,想要亲吻那年岁积淀的薄茧。嘴唇刚一触到她的皮肤,就闻到淡淡的河水清凉气息。他忽然想起对面躺着的丁珩,那盆子里的衣物,嘴唇就有点吻不下去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自己哑然失笑,将纤纤细玉般的手指,轻轻含在嘴里。看着她安静的睡颜,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。他有些不受控的沉醉在这种甜蜜而压抑的情绪里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――她这么好,她这么好。   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,他也要扭转乾坤,带她走出金三角。 41、缱眷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慕善睡了一小时不到就醒了。睁眼时,陈北尧正望着她。不等她回神,他大手扣住她的后脑,嘴唇贴着嘴唇,开始吸允纠缠。   陈北尧是情不自禁,想吻就吻了。慕善在他略显温柔的长吻里,有点失魂落魄。脑子里却忽然冒出刚刚在路上的念头――她跟陈北尧,会走到怎样的尽头?她现在比以往任何一刻都不想离开他身边,可终究意难平。   想到这里,她的唇舌有片刻僵硬,轻轻叹息一声。陈北尧敏锐的察觉到,松开她。她笑道:“我……去看看汤。”   陈北尧看着她起身飞快走出去,舌头舔舔唇。   丁珩如何听不出两人急促的呼吸和一室暧昧的幽静?他听了几秒钟,转头看着窗外,碧蓝的天空,窄窄的视野,没有一丝云。什么也没有,没有可以令他视线停驻的地方。   几分钟后,慕善和布玛一前一后端着饭菜走进来。布玛生性保守,但喂个饭什么的,倒是照顾病人的常情。   陈北尧原本想事想得有点出神,一抬头只看见慕善在身旁蹲下,怀抱间顿时香气四溢。饶是他因伤势没什么胃口,看到淡黄光泽的鸡汤和半边浸着点酱油的鲜嫩鱼肉,也忍不住拇指大动。可他脑子里很快想起的却是另一个问题:“丁珩怎么吃?”   “布玛喂他。”慕善舀一勺汤,在唇边轻轻吹了吹,又不放心温度,伸出舌尖舔了舔,这才放心的送到他唇边。   陈北尧张口含住,只觉得清香鲜美无比。   鱼刺早被慕善一点点挑过一遍,她舀起一勺,自言自语道:“好像还有没挑干净的细刺。”   “善善,我的嘴,没受伤。”   慕善一想也是,笑了:“我忘了。”   陈北尧望着她,隐隐含了笑意。那样子仿佛在说,他的嘴有没有受伤,她不是刚刚尝过吗?慕善被他盯得两颊微微发热,他却轻声道:“关心则乱。”   仿佛要回应他的话,那头忽然响起丁珩的剧烈咳嗽声。慕善把碗一放,起身掀开帘子走过去。只见丁珩已经坐起来,手卡住自己喉咙,神色有点无奈。   慕善连忙让布玛拿醋过来,丁珩闻到醋味就皱眉,哑着嗓子道:“……不用,一会儿就好。”   “鱼刺卡住喉咙可大可小。”慕善扶住他后背,柔声劝道。   丁珩望着面前白瓷小碗里小半碗醋,笑了笑,就着她的手一口饮尽。   “这辈子没一口气喝过这么多醋。”他眉头再次紧蹙。   “好点没?”   他咽了咽,点头。   “吃慢点。”慕善叮嘱道,又不放心,从布玛手里拿过碗和勺,把鱼肉再细细剔了一遍。   丁珩看着她专注的样子道:“是我吃急了。”   慕善闻言展眉一笑:“锅里还有很多。你慢慢吃。”说完起身走到帘子那头。丁珩看着盘子里精心细细剔成一缕缕的鱼肉,只觉得喉中还隐有刺痛。   在慕善的精心照料下,两人身体恢复得不错,气色一天天好起来。慕善同时也打听到,夜里乘小船顺水而下,一夜就可以到最近的城镇。只是沿途常有士兵巡查,能不能躲过他们,还要看运气。   但也只能这样了。   第四天天气十分炎热。晚上,慕善给丁珩擦澡的时候,感觉他身体有点烫。一开始她没在意。后来给陈北尧擦拭的时候,才觉得体温差异似乎有点大。   她立刻拿出体温计给丁珩。丁珩的样子似乎也有点没精神,皱眉推说不用。慕善强行抬起他的手臂。   体温测好慕善一看,已经39度2。她有些慌了,拆开他胸部伤口一看,果然有些化脓。   伤口感染了。   丁珩的脸已经有些不正常的红晕,眼神也很疲惫倦怠。此时看到慕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,他反而出声安慰:“别担心,我能挺过去。”   慕善就算不是专业人士,也听说过枪伤感染的严重后果。“不行!”她坚定道,“我去找医生。”   她掀开帘子走到陈北尧面前:“丁珩的伤口好像感染了。我得去请医生。”话虽这么说,可在场三人谁都知道,已经过了几天,风声肯定越来越紧。这时候找医生来查看枪伤病人,会冒多大的风险。所以丁珩才想自己挺过去。   陈北尧目光越过慕善,看一眼丁珩道:“扶我过去看看。”   慕善想想也是,他们是一类人,对枪伤比她有经验。陈北尧在她的搀扶下,略有些艰难的站起来,缓缓走到丁珩面前。   “是感染了。”他目光微沉,“能找到可靠的医生吗?”   慕善答:“布玛说过,村里有个独居的老医生,曾经是军医。我让布玛把他请过来再说。”   陈北尧点头,看一眼丁珩,丁珩便也点头对慕善道:“你小心点,不要勉强。”   慕善想的是事后重金封口,而且她想,从医多年的老人,多少会有些恻隐之心吧。可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想的却是,原本计划两天后就走,老军医如果不听话,杀了更安全。   慕善跟布玛说了,布玛一直以为丁珩是慕善的哥哥,闻言二话不说就去找军医。过了一会儿,她却一个人回来,示意慕善,对方要先收到钱才肯过来。慕善身上只余一百多美金。她原本不介意把那张一百的给医生。但想了想,还是先给了张20的。   过了一会儿,医生终于来了。他个头不高,五十岁上下,整张脸看起来像块树皮又平又干。所谓面由新生,慕善做顾问见过的人多,这种长相大多性格势利尖刻。   医生进屋,看到慕善,皱眉:“大陆人?”   他用的是汉语,慕善心想,原来他也是老国民党人。可是大陆人有什么可皱眉的?   “是,我是北京来旅游的。前几天我哥哥中了流弹。”慕善答道。   医生点点头,走进里屋,看到帘子挡住半间屋子,一怔。慕善把他引到丁珩面前,他看了看伤口,又摸了下丁珩额头,摇头:“感染太厉害,不好治。”   慕善哪里会不懂,把那100美元拿出来,塞给他:“医生,请一定救我哥哥。”   医生把钱收进口袋,指着丁珩伤口:“这是谁处理的,不感染才怪。现在情况这么严重,枪伤的药也不好弄。”   “医生,我只有那么多钱了。”慕善道。   医生看她一眼,对布玛说了句什么。布玛快步走出去,过了一会儿,又拿着一张一百美金给医生。医生收了钱,这才打开随身药箱,为丁珩处理伤口。   这让慕善有点不舒服――布玛帮了她那么多,现在还把她给的钱拿出来当药费。这医生明显趁火打劫,人善被人欺么?   她忍着火,等了约莫一个小时,医生终于处理完。他给了慕善一些草药,告知了用法,然后道:“这是三天的量。你到时候再来我这里取药。”   慕善哪里会不明白。三天后又得花钱。医生看她迟疑,忽然道:“我听说前几天有坤塔首领的残兵逃过来,现在将军悬赏一百美元一个人头,这小子不会是逃兵吧?”   慕善沉默片刻,笑笑:“你等等,我想起还有块手表可以给你。请把足够的药一起给我。”   “我看看。”医生在客厅坐下来。   慕善关了房门,走回陈北尧那边,开始翻自己的衣物。那头的丁珩撩开帘子,喘了口气,跟陈北尧交换个眼神。   慕善终于摸出枪,握在手里。回头看到两个男人都盯着自己,低声道:“我去吓吓他……这种人贪财怕势,不让他有点顾忌,也许这边拿了我们的钱,转身,又去领赏。是吧?”   她握着枪,站在屋里没动。因为手心不知何时全是汗,她扣着扳机和枪身的手指,松了又紧,紧了又松。   “这人不能留。”丁珩缓缓道。   “不可以。”慕善的手抓上门把手,又捏了捏枪。她觉得这人虽然可恶,但怎么样也罪不至死。要她果断的为了自己人的安危,杀死一个无辜人的性命,她做不到。她就想吓吓他,她告诉自己这种人只要吃到苦头,绝对胆小怕事不敢声张。   可当日绝境中持枪杀人是一回事,现在要让她走出去,拿枪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,又是一回事。她竟然有点紧张――她这辈子还没拿枪威胁过别人。   身后的陈北尧将她的动作神色尽收眼底,忽然扶着椅子,极缓的站起来。   “你干什么?”慕善察觉到响动,冲过去扶住他。与此同时手中一空,枪竟然已经被他错手取走。   “我来。”他盯着她道,“放心,我不杀他。”   “可是你不能站……”   “穿衣服,叫他进来。”   仅是穿上一件短衫和短裤,就花了十多分钟。陈北尧额头一阵细细的汗.   他很坚持,慕善只能依他,出去叫了医生。当她跟医生走进来时,医生一愣,慕善也呆住了。   陈北尧阴沉着脸,站在窗前。他什么也没扶,仿佛毫无异样的站在那里。挺拔修长的身材,在军绿色短衫迷彩裤的衬托下,清瘦而精壮;他的神色很冷漠,两道目光锐利逼人,像以往那样,轻而易举带给人无所不在的威慑。   “慕善,你先出去。”他在椅子上坐下,随手把枪放在窗台上。   慕善有些不安的退到门外。过了一会儿,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医生一声惨叫,顷刻却又没了声音。她又惊讶又疑惑――陈北尧说不会杀他,就肯定不会杀。难道他要把医生打残废?可又没听到枪声?他现在一身的伤,就算打架,也打不过医生吧?   正焦急着,门却从里面打开了。医生跌跌撞撞冲出来,把那两百美元往慕善手里一塞,结结巴巴道:“对不起,20,20其实就够了。”说完也不等慕善回答,推门就快步走了。   布玛也很疑惑,向慕善表示,医生性格很清高,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好说话。慕善走进房,便看到陈北尧微偻着背,靠在椅子上,大口大口喘气。看到她,他直起身子,淡道:“放心,他不会乱讲话。”   慕善心疼得不行,连忙扶他躺下道:“你为什么要逞强?”   陈北尧躺下缓了一会儿,轻轻握住她的手。   他从没这么强烈的觉得,枪这种东西,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她手中。看到她刚刚握着枪发呆,他仿佛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。   这令他感觉到一种深刻的亵渎,对她的亵渎。这令他愤怒,对医生小惩大诫。与此同时,他还感觉到一些厌恶,一种隐隐的对害她落到如此境地,不得不持枪杀人的自己的厌恶。   他把枪放在自己枕边,淡道:“今后你不要碰枪。这些事情,我做就可以。”   慕善一怔,眼眶忽然有点酸。   丁珩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,从头到尾旁观这一切――旁观陈北尧白着一张脸,在慕善身后颤巍巍站起来;旁观他卡住医生的脖子,满眼冰冷杀气;也旁观医生离开后,陈北尧差点摔倒在地,却在慕善进来时神色自若得像什么也没发生。   而此刻,他旁观着他们忘记了他的存在,温柔而缱眷的相拥在一起。 42、无我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也许那老军医的确是治疗枪伤的能手,丁珩第二天一早就退了烧,令慕善放下心来。又过了两天,实在不能再拖了,三人决定当晚就走。  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,慕善在布玛的房间换好衣服,走到客厅,布玛捂着嘴笑,目光慈祥。慕善看着镜中的自己,不禁莞尔。布玛亡夫的便装穿在她身上,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。宽宽大大全没了形状。她走进房间,陈北尧和丁珩看到她都是一怔,笑了。   屋内鸦片烟没散,他俩穿着同样的半旧衣物,人还坐着,却显得格外高大挺拔。陈北尧指间还有鸦片烟卷,他微眯着眼,双眸却极为明亮。丁珩也比平时精神许多,对慕善道:“很可爱。”   慕善很少被人夸可爱,听到也不以为意。上前先扶丁珩站起来,把准备好的一根拐杖递给他,再扶陈北尧。陈北尧站起来的时候,嘴唇不经意擦过她耳后整齐绾起的长发,低声道:“很性/感。”   原本慕善的心情随着时间推移,越来越紧张。可见这两人一开始优哉游哉的吸着鸦片,现在更是有闲心出言调侃,她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毫无畏惧,还是已经被鸦片弄得兴奋异常。   三人相携走到客厅,布玛看到两人的样子,竟然有些难过,抹了把眼泪,大概是想起了亡夫的英姿。陈北尧和丁珩也知道这些日子多亏布玛,出言道谢。四人绕到房子后头,从山坡缓缓向下就到了河边。只见村中小河如同一条墨色的玉带,在夜色中寂静蜿蜒。唯一的光亮,是沿岸稀疏的民居灯火,还有天际垂落的星星。   小船五米长、一米宽,像一片细长的叶子。船篷泛着暗光,里面空落落的。三人在船边向布玛告别,布玛双手合十,竟然用生涩的中文道:“诸恶莫作,诸善奉行。再见。”   两个男人都没说话。慕善与布玛已经很熟,听到她的话,眼眶微湿,也双手合十,深深鞠了个躬。   上了船,顺流而下,村落和布玛瘦小的身躯顷刻就看不到。只有暗黑的河水,两岸丛生的杂草,像一个幽深而诡谲的梦。慕善摸着身旁布玛为他们准备的干粮,默默的想:布玛看似金三角的贫弱妇女,丈夫死了,也没有子女。可她其实心比天地宽,她活得比他们三个都通透。这样想着,慕善的心也平静下来。诸恶莫作,诸善奉行,她在心中默念,这句佛偈她不会忘,不可以忘。   陈北尧和丁珩相对而坐,没有光,两人的身形轮廓都隐在阴暗里。怕被岸上士兵发现,三人都尽量不说话,就这么沉默的走了有半个多小时,流速减缓,船行得明显慢了,慕善拿起浆坐到船尾,几乎悄无声息的开始划动――这还是她这几天专门跟布玛学的,好在她动作灵巧、力道掌握得很好,小船走到又快又好。   这大概还是两个男人第一次让女人做苦力,自己干坐着。可他们都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,只能静坐不动。两人拿着望远镜,一前一后观察两岸动静。只是在慕善累得微喘的时候,两人会不约而同放下望远镜,转头看过来,然后对视一眼,沉默不语。   沿途也有稀稀落落民居,甚至还有高达五六层的楼房,灯火通明。岸边偶有三两个人影,看到小船,也只当他们是普通渔民晚归,没有察觉异样。就这么一路安静疾行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直到河岸旁出现一束格外明亮的灯光――军用探照灯。   一个圆形建筑物,在夜色里显得暗白而坚硬――那是河岸边的碉堡,灯光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。陈北尧低喝道:“靠边!”慕善立刻调整方向,让小船沿着二十多米宽河面的一侧,紧贴着河床行驶。   “慢!”丁珩低声道。慕善将浆一停,堪堪躲过从船头正前方十米处扫过的探照灯,吓得一阵冷汗。眼见那灯光朝另一侧河岸扫射过去,丁珩和陈北尧几乎同时压低嗓子道:“走!”慕善手势飞快,小船瞬间滑过窄窄的桥洞,离开探照灯范围。   眼见身后碉堡消失在夜色里,那抹吓人的灯光也变得遥远,慕善满手的汗,浆也变得滑不溜秋。她想,果然事在人为。原本她听布玛打探的消息,河上有两道关卡,只觉得前途渺茫。可第一道关卡就这么轻易过了,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。她抬头看着那两个男人,他们其实也不能预料这条路有多危险,却敢搏一把。是不是这个特质,令他们总能赚到更多的钱、走到更高的位置?也许他们生性就属于这个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世界。   又走了有两个小时,接近半夜三点,再没遇到哨兵。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天亮,三人越发警惕。慕善的手已经累得麻木,划浆的手势也有些变形。船身在河水中猛的一歪,眼看要原地打转。慕善连忙用力,才止住势头,调整回笔直的方向。与此同时,船舱里两个男人身形同时一动。   “你休息。”   “我来。”   两人同时道。   慕善估计很快要接近下一个关卡,再强撑只怕会害了大家,她干脆道:“丁珩划一刻钟换我。”陈北尧身形一顿,丁珩起身缓缓爬过来,从慕善手里接过浆。慕善让丁珩来接,完全是从全局考虑。虽然丁珩前几天伤口感染,但是只中了一枪,伤势比陈北尧还是要轻。而且他双腿活动无恙,万一有事,也能及时响应。慕善没注意到,这似乎成为这些天来,三人相处的惯有模式――他们在各自的商业黑道帝国都是呼风唤雨,可现在遇到矛盾,竟然都是由她来拍板决定,她不知不觉充当了两人的润滑剂。而他们两人,对这一点倒是心知肚明,却也愿意默认。   慕善爬回船舱,只觉得双臂都不是自己的了,双腿也是麻木难当。陈北尧靠坐在她对面,一只手举着望眼镜,另一只手无声的抓起她的手臂,重重的揉。慕善舒服得都想叫出来,可又不敢大声,只能长吁口气靠在篷上,一动也不想动了。陈北尧见惯了她倔强独立,难得见到她疲软不堪。想起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连续划桨几个小时,骨子里明明也有跟他酷似的狠劲。他心疼之余,无声的笑了。   月光如水,暗河寂静。过了约莫十来分钟,慕善觉得紧绷的身体得到缓解,低声对陈北尧道:“谢谢。”陈北尧将她的手牵到唇边一吻,双眼依然一动不动透过望远镜注视着前方。慕善也拿起另一个望眼镜注意着后方。丁珩低头划浆,微微有些喘气,船行得却算平稳敏捷。   终于,在几分钟后,他们遇到了第二个关卡。同样的小桥、同样的碉堡、同样的探照灯。只是这一次,河里还停着艘小船,船头一盏白灯,两个士兵正坐在船舱里,举着酒瓶,吃着饭食。   三人都吃了一惊,原想依样画葫芦混过去,这下不成了。如果在这里掉头,只怕动静更大更引人注意。三人沉默片刻,只能看着船一点点行驶至桥下,行驶到士兵们的正对面。果然,一个士兵站了起来:“什么人?”他用的是汉语。   丁珩的浆缓缓停住,船身也为之一滞。他微抬起头,语气恭敬,还带着几分热络,完全像换了个人:“长官,我们是敏亚村的,刚从长水村探亲回来。路封了,就走了水路。”敏亚村就是离镇上最近的村落,长水村是布玛那个村子。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说辞。路已经封了几天,他们只能说是滞留在封锁圈内,现在家中有人急病,想要赶回家。   “敏亚村啊?不可以,现在路封了,你们回长水吧。”那士兵答道,另一个士兵也放下酒瓶站起来。   “长官,通融一下啦!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病了,赶着回去看最后一眼。求你们啦。”丁珩学着他们说话的语调,语气有些难过。慕善在舱中看着他,心提到嗓子眼。陈北尧握住她的手,在黑暗里紧盯着对面的士兵。   “……那你们过来,我们检查检查。”   慕善闻言,把准备好的一把泰铢递给丁珩。这个钱不能多,也不能太少。   小船缓缓靠近兵船,一个士兵跳过来,探头往舱里看了一眼。丁珩笑道:“这是我哥哥妹妹。”陈北尧和慕善立刻起身,恭敬道:“长官好。”小船狭窄,他们这一半直起身子,显得特别拥挤。那士兵不耐烦的摆手:“坐下。”他抬头,正好在那一艘船灯光下,看清丁珩的脸,微微一愣――丁珩容貌出众,有点出乎他的预料。   丁珩当然察觉出他神色异常,忙掏出钱塞到他手里。他掂了掂厚度又看了一眼,转头对另一个士兵道:“我们中国有句老话,‘百善孝为先’。放他们走吧。”   那士兵没说什么,一弯腰进了船舱。先前那士兵道:“你们等等,我跟少尉说一声。”   船舱中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:“两千?行,放。只要不是两男一女就可以。对了,都长得漂亮,上头说的。老子今天刚接到通缉令,明天军部就会派出搜捕队了。”   两名士兵明显一愣,而陈北尧三人这才知道船舱里还躺了个他们的上司。丁珩的反应也是极快,抬手就箍住身旁那士兵的脖子,另一只手将他持枪的手臂一绞,他吃痛低呼,枪落入丁珩手里。然而对方毕竟是训练有素的野战兵,枪一脱手,单手一拐,手肘击向丁珩胸口!   一记重击,丁珩躲闪不及,闷哼一声,身子几晃,却没倒,抬手就是一枪“砰”的打穿那士兵的头。对面船头上士兵见状大怒,抬枪就射!丁珩也同时举枪,但被身前士兵遮挡牵制,这一枪,就比对方慢了半瞬!船中那名少尉低骂了句,黑影一闪,黑黢黢的枪口也对准了这边。   “砰、砰、砰、砰!”四声枪响。三具身体缓缓滑倒。   丁珩忍着剧痛,一把抱住怀中的娇躯;慕善紧咬着下唇,不让自己尖叫出声;陈北尧一下子从后面扑上来,手劲奇大,把慕善从丁珩手里夺回来。丁珩没有防备,手中一空,这才反应过来,抬手捂住慕善中枪的腹部,压住正缓缓流逝的鲜血。   “快走!”陈北尧目光全在慕善身上,声音阴冷狠厉。丁珩静了几秒,抬手把慕善冰凉的手重重一握,这才松开,冲到船尾,拿起船桨拼命的划。   对面船上,那名少尉趴在船舱口,另一个士兵仰面倒在船头。两发子弹都正中眉心,正是陈北尧的手枪射出的。然而陈北尧动作再快再准,也不能阻止已经射出的子弹!当那士兵向丁珩射击时,慕善看得明明白白,抓起船桨就朝士兵丢过去――射向丁珩的子弹打在船上,可少尉见状却调转枪头,一枪正中慕善的腹部!   一切发生得极快,他们干掉三个人逃脱,枪声已经惊动了远方的营地,从河岸边到肉眼不可及的远处,高高的岗哨楼,灯光次第亮起,仿佛全部河边的动静吸引,大军蓄势待发,顷刻即至要把他们活捉。现在耽误一秒都是危险,陈北尧和丁珩只能轮换着拼命划船,希望在最后这段水道,逃脱敌人的追捕。这一段河水湍急,谁能知道是他们杀了士兵顺流而下?他们逃脱的几率极大!   只是他们没想到,这次的代价,竟然是慕善。   黎明前夕,夜色最为幽深寂静。   前方,水道即将没入大河,隐隐可见河岸边,城市安静沉睡的轮廓。背后,并没有追兵的声响传来。   他们幸运的成功了。   陈北尧抱着慕善坐在船头。因为鸦片的原因,她已经睡着了。他给她包扎好伤口,鲜血淌满她的整个腰腹,也淌满他的双手。他看着怀中苍白黯淡的脸,有些出神。他知道她活的几率很大,知道她现在只是昏迷了只是睡着了。可他抱着她冰冷的身体,只觉得那寒意仿佛也侵入自己,令一颗心仿佛被冰雪覆盖,麻木得没有一点知觉。   丁珩半躺在船尾,隔着空空的船篷,望着对面的两人。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,伤口大概又崩裂了,鸦片的效用大概过了,他的意识也有些模糊。现在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他杀死。可如此□的逃亡之夜后,他也不想动了。他只是看着他们。月光仿佛要赶在太阳出现前,绽放最后的余晖,在头顶亮得吓人。暗黑平静的水面,波光如碎玉。天光水色间,他觉得这艘船就像一个漂浮的梦。而陈北尧抱着慕善长久孤坐的身影,就是这个梦里唯一的亮光。他的脸清寒如雪,她的脸也白得吓人。他们坐在那里,是一对至死不渝的恋人,在他们的世界里,痴痴凝望,天荒地老。   而他只能坐着这里,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,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,不能动,竟然也不想动。模模糊糊间,他拿着枪站了起来,又嘭的摔倒在船上。他抬起头,看到陈北尧看了过来。他连滚带爬到了陈北尧面前,举起手里的枪。陈北也尧抬起枪,居高临下对准他的额头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陈北尧的手缓缓放下来,不再看他一眼,只是将脸温柔的贴近慕善,仿佛已经睡着了。而丁珩手中的枪一松,掉在地上。他往船舱里一瘫,疲惫的闭上了双眼。 43、代价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曼谷,莲花国家大厦酒店,高层总统套间。  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,天空苍白阴冷。陈北尧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,拿着手机。电话那头的李诚声音干练沉稳:“老板,嫂子怎么样?”   陈北尧看一眼内间的门,淡道:“医生刚做完手术,她还没醒。”他说这话时,隔了一条过道、金碧辉煌的客厅里,一名中年医生和他的助手们,正坐在沙发上,大气也不敢出。几名黑衣保镖拿着枪,站在他们身后。他们稍有异动,哪怕只是低头喝了口水,立刻有一柄枪对准他们的后脑。   电话那头的李诚道:“嫂子吉人天相,不会有事。老板,那是泰国国家医学院最好的医生,无论如何不能杀。”   “我有分寸。”搜各站小说,移动书城最快!   “……其他事情,我全安排好了。那我现在上来?下一步要怎么做?”   陈北尧的眸色很安静:“你半小时后上来。”   挂了电话,陈北尧抓起床边的拐杖,深吸一口气站起来。他靠着墙,慢慢走到里间。这是整个套房最深处的房间,只开了盏橘黄色的地灯,朦胧而柔和。   慕善就静静躺在床上。薄薄的被子一直盖到她脖子下方。陈北尧走到床边躺椅坐下,隔着半米的距离看着她。   她的头发她的脸,还有她的身体,已被女佣擦得干干净净,房间里再无血腥味,只有淡淡的草木皂的清香。她的眼睛闭得很紧,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,鹅蛋脸越发显得白。   陈北尧看了一会儿,手插进口袋,摸到那粒子弹。子弹头秃秃的,触手仿佛还有她身体的余温,他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比子弹还要冰凉。   他扶着床边,缓缓离开躺椅,将她的被子掀开一角,自己慢慢躺下。他一只手臂横在她的头部上方,摩擦着她的长发,轻握她那一侧的肩膀,将她环住,另一只手却不可以像往日那样环住她的腰,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手极凉,令他微微蹙眉。他没穿袜子,脚掌轻勾,将她的赤足包在当中。   她被子下的身体,除了受伤的腹部,不着寸缕,像一块光滑的玉。可他生怕牵动她的伤口,碰都不敢碰,只能这样头挨着头,手牵着手,足贴着足。   就这么一动不动躺着有十几分钟,他才小心翼翼的退开,为她盖好被子,缓缓站起来。   他撑着拐杖往门口走了几步,又觉得刚才哪里有点不对。回头一看,原来被子还是有点凌乱,她的一只足差不多都露在被子外。他走过去,微提起被子想给她盖好,低头却看到浑圆如玉珠的小脚趾上,一点血痕。   大概是女佣擦漏的,又或许是从他身上蹭到的。陈北尧蹙眉,从旁边拿起湿毛巾,微弯下腰,仔仔细细将那一点血迹擦拭干净。手中玉足光滑柔软,一如记忆中的粉嫩可爱。   他看了一会儿,把湿毛巾一丢,慢慢蹲下,一寸寸含在嘴里亲。然后他仔细把这边被子盖好,手又探进被子里,摸到她另一只足,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,这才缓缓站起来。   他走到门口,带上了门,上了几层反锁,又设了密码。确认安全无误后,他把门钥匙放进裤兜,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。连续的运动令他喘了几口气,他拿过水喝了几口,闭目沉思。   过了一会儿,李诚敲门走了进来。   这次陈北尧等人遇险,实在出乎意料。李诚那天在封锁线外等了几个小时,眼见没有消息,就知道出了问题。他也试图雇佣当地士兵,强行突破封锁线。但雇佣军的消息匪夷所思――首领暴毙,蕈成为新的首领,投靠了君穆凌将军。现在整个北部,都是君穆凌将军的地盘。   混战中死了很多人,雇佣军也不敢接这样的任务。而李诚要靠自己带来的几十个人,从重兵防卫的金三角找到两个人,无异于大海捞针。   他通过泰国高官向君穆凌将军施压,君穆凌的回答是一定提供帮助,可他收到雇佣兵的内部消息,却是君穆凌对陈北尧和丁珩发出了搜捕令。瞎子都知道,君穆凌吞并首领的地盘绝不是一时起意。可陈北尧却恰好在这之前,从首领手里套走一百亿,君穆凌得到的根本是个空壳,他怎么会放过陈北尧?   就在李诚拿着那份刚刚发出的搜捕令,感到绝望之时,却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――陈北尧竟然抢在大搜捕开始之前,逃了出来。若是再晚上一两天,只怕苍蝇都飞不出金三角。   李诚还记得昨天中午赶到小镇,找到陈北尧的情形。那是一间普通民居,一家三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。陈北尧举着枪,抱着慕善,浑身是血坐在客厅地盘上。看到李诚,他只说了一句话:”救她.”就闭上双眼。李诚吓得心头猛跳,试了试陈北尧还有微弱呼吸,这才稍微放心。后来他才知道,陈北尧拖着伤体,整整三十多个小时没睡,才会一头栽倒。   而当他们终于回到安全的曼谷时,君穆凌显然也收到消息,他给陈北尧的口信同时送到。   “亚泽在他们手上。”李诚道,“要我们把首领的钱全吐出来,他们才放人。我核算过,首领欠地下钱庄的几十亿,已经成了无头债。他之前的身家是四十六亿美元。”   “四十六亿换周亚泽?”陈北尧缓缓重复,又问,“你怎么看?”   “我听老板的。”   “任何人都有价格。”陈北尧看他一眼,平静道,“除了慕善和你们。”   李诚闻言一时竟没说话。   陈北尧又道:“不过,用钱不是最好的方法。”   李诚点点头。他跟了陈北尧几年,尽管不如周亚泽跟他亲近,但也算肝胆相照。只是陈北尧今天波澜不惊说出这样的话,四十六亿巨资也【wap.mbook.cn】不能与他和周亚泽相比,实在出乎李诚的预料。   即使一向沉稳内敛的他,也难免心头波动。平静片刻,才重新冷静思考。他觉得陈北尧说得对,吃掉的钱吐出来,今后整个东南亚都会以为霖市陈氏是软骨头。   可他们当然不是。   李诚笑道:“原来我还不理解,你来泰国时,为什么让我去趟台湾?”   陈北尧微微一笑。   李诚继续道:“君穆凌说到底离不开台湾支持。我已经查清楚,他性格清高,在台湾政坛虽然说不上话,但站位很明确。之前有几次无头公案,也跟他手下的杀手脱不了关系。不少人想把他置于死地,只是鞭长莫及。君穆凌自己支持那位,说不定也想弃车保帅。我们又打通了泰国政府这边的一些关系。只要再花几个月,我有信心让君穆凌孤掌难鸣。只是周亚泽要吃些苦头。但主动权在我们手里,他肯定不会死。”   一席话直中要害,正是陈北尧心中所想。他点头:“台湾青联帮帮主是我香港叔父的朋友,我再给叔父去个电话。加上本土黑道的力量,最多一个月,就该让君穆凌吃到苦头。”   “那我怎么回复君穆凌?”   陈北尧沉思片刻:“我再想想。”   李诚又坐了一会儿,向陈北尧汇报了其他财务状况和人员安排,就离开了套房。陈北尧掏出钥匙打开门,回到里间,躺回床上。   此时已接近傍晚,他拥着慕善很快睡着了。第二天一大早,阳光从窗户透进来,晒在两人脸上。陈北尧睁眼时,察觉慕善的头动了动。   他一动不动盯着她,仿佛生怕打扰她的苏醒。她的睫毛微颤,终于睁开,看到陈北尧,她的目光还有些迷糊。可麻醉剂已过,伤口是很痛的。她立刻皱眉,想起了一切。   陈北尧拿起对讲机叫医生,然后把对讲机一丢,柔声道:“我们在曼谷,很安全。你中枪了,没有生命危险。等你再好点,我们就回霖市。”   他知道慕善会问什么,所以先把重要信息告诉她,免得她再开口。慕善点点头,近乎干涸的声音问:“丁……珩?”   陈北尧沉默片刻,道:“大概被他的人救走了。放心,我答应过你,就不会食言。”   慕善看着他,目露微笑。  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,陈北尧挪到躺椅上,静静看着她。过了约莫二十分钟,医生才激动的被放走了。女佣给慕善喂了些流食,也退了出去。陈北尧坐起来,把慕善的手一牵。   慕善有些虚弱的笑笑:“……不要久坐。”   陈北尧又躺回她身旁,用之前的姿势,小心翼翼圈住她。慕善在他怀里,闻着他身上药味中却似乎夹杂着烟味,她疑惑的看着他:“……烟?”他枪伤完全没好,根本不可以抽烟。   陈北尧身形一顿。之前慕善做手术时,他的确抽了一两根。他沉默片刻道:“缓解压力,以后不会。”   压力?慕善有些心疼,又觉得自己跟他都很傻。其实那天夜里,她并不是勇敢到为丁珩挡枪。虽然丁珩对她有救命之恩,但是她一个菜鸟,舍身救他实在不自量力。当时的反应完全是条件反射,只是想拿桨给丁珩挡一下,谁知道就中了枪,痛得死去活来。   她有些后怕,问道:“……会有……后遗症吗?”   陈北尧在她额上一吻:“别乱想,你会很健康。等你好了,我们就要孩子。你刚醒,好好休息,什么也不必担心。”   慕善点点头。她睡了很久,此时也没有困意。靠在他肩头,望着天花板。陈北尧闭上眼,脸颊贴着她的长发,那里的触觉柔软宜人,令他身心舒畅。   “我……爱你。”微不可闻的声音。   陈北尧猛的睁眼,侧头看去,只见慕善也正看着自己。那双往日聪慧倔强的双眼,此刻却很平静。好像这一句话再寻常不过,再自然不过。   这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一句话。他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,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。她却阖上双眼,只有嘴角微弯。似乎承认了她爱他这个事实,她已经极为满足,再无半点渴求。   陈北尧缓缓问:“你知不知道对我说这句话,意味着什么?”   慕善睁眼盯着他,只是这一次,她的目光里有明显的怜惜。   陈北尧好像模糊触到了她心中所想,却又不太清晰。   慕善目光不变的看着他,苍白的唇再次轻颤:“诸恶……莫作……”然后,她的左手五指,悄无声息的张开。   陈北尧心头巨震――这场景似曾相识,只不过这一次,是她张开了手在等待。   陈北尧立刻握住她的手。他小心翼翼的拥着她,目光却透着窗外,看着极远的地方。   下午的时候,慕善吃了点东西又睡着了。陈北尧得到精心照料,身体恢复得很快,拄着拐杖走到外间。他拿起手机,沉默片刻,拨通李诚。   “告诉君穆凌,我同意给钱。”   “……老板这……”   陈北尧看着窗外朦胧的天色,漂亮的曼谷城在一年难得的阴雨天气中,展现出干净新鲜的轮廓。   陈北尧缓缓道:“除了钱,我不想因为这些毒枭,付出其他代价。”   李诚心头一震。   他生性内敛稳重,其实陈北尧肯做这个决定,何尝不是他希望的?与金三角毒枭斗个你死我活,虽然有把握,但势必是一条腥风血雨的路。这次就差点让陈北尧和慕善回不来,谁知道下一次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?   只是四十六亿说放就放,有几个人能做到?   想到就此罢手,李诚紧绷的精神仿佛也就此放松下来,他恢复干练的语气:“……好,我明白了,我会去安排。” 44、谈判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陈北尧和慕善还滞留在泰国,丁珩已经躺在霖市的家中。他只中了一枪,又没伤到肺,在三人中算最轻的。而且他必须赶回霖市主持大局,所以不顾旅途劳顿,当晚就回来了。   逃亡那天清晨,他和陈北尧将船靠了岸,陈北尧抱着慕善转头就走。纵然丁珩放心不了慕善,也不可能再跟陈北尧一路。他知道迄今为止两人还不动枪,只不过都顾忌慕善。要以死相搏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。而且陈北尧势必豁出命救慕善,他留下也是徒劳,万一陈北尧的人比吕氏的人早到,他的情况就不太妙。   更重要的原因是,这些天三人相处,尽管慕善一视同仁,可在她心中孰重孰轻,清楚明确。丁珩尽管这些日子历经磨难,性格沉实许多。但傲气仍在。每当他想起慕善对陈北尧的柔声切语,只觉得心头隐痛。饶是喜欢与慕善朝夕相处,饶是不愿在面上输给陈北尧分毫,更多的时候,他还是盼着这段日子快点结束。   但理智是一回事,感情又是另一回事。看着陈北尧抱着慕善远去,他原本朝另一个方向走。可走了几步,悄悄转身又跟了上去。陈北尧当时大概也有些痴迷了,一直没察觉他的行踪。他看着闯入民居,安置好慕善;看他夺了主人的手机,联系好李诚。   丁珩才放心离开。只是他永远记得这一天的感觉――他跌跌撞撞走在人群里,头顶的阳光晕眩刺眼。他想起昨晚陈北尧抱着慕善孤坐船头的样子,那幅画面反反复复提醒他,哪怕同生共死,到头来他也只是个局外人。   饶是家中突逢巨变,他历经磨难,重整旗鼓也能意气风发。可这一刻,他却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――孤独。   回到霖市,好在吕氏平平稳稳,并无大乱。他掌控吕氏时间不长,家族中也还有不少有异心。但金三角毒枭积威太重,饶是他失踪了这么久,也无人敢乱。不过他再晚回来些,就难说了。   他未对外公布中枪的消息,只派几名心腹稳住局面。又趁机吞并云南达沥的地盘。敌强我弱因缘际会,短短的时间,吕氏的毒品势力越发壮大了。   现在他身体好了大半,在吕氏的声望也更高。可此刻他躺在大床上,听闻陈北尧滞留泰国,只为慕善身体好一些才返回;还听闻陈北尧主动服软,要退给君穆凌一大笔钱。他惊讶之余,又觉得在情理之中。   这些天忙于生意,加之刻意收敛,他自觉对慕善的心思似乎也淡了些。可此刻隐隐觉出陈北尧有彻底洗白的念头,却又忍不住有些恼怒的想――他们真的要在一起一生一世?   他不后悔为了救慕善中枪。可他真的有些后悔,那夜在船上,没杀了陈北尧。   步入冬季,与霖市的清寒不同,曼谷依然阳光炽烈,偶尔大雨淋漓。   慕善已经能够偶尔坐起,只是还不能下床。陈北尧每日陪着她,自己的伤已好了大半。他没有告诉她君穆凌将军的事,只说等她好些就回霖市。   这天是周六,陈北尧告诉慕善自己去跟泰国副总理吃饭,就离开了酒店。事实上也是如此。   宴会安排在另一家豪华酒店的顶层。除了保护副总理的军方,不管是陈北尧还是君穆凌,都只可以带一名手下进入。   陈北尧和李诚沿专梯而上,刚走进顶层大厅,便看到另一个电梯门徐徐打开,两个军装男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。   后面那男人化成灰陈北尧都认识,正是蕈。他也看到陈北尧二人,眼中就带了漫不经心的笑意。   他前面的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,一身暗灰西装格外英挺颀长。两道浓眉之下,长眸锐利逼人。看到陈北尧,脚步停住,微一点头,不怒自威。   尽管早知道君穆凌不到三十,但此刻看到他一表人才,与蕈的狡猾阴狠判若两人。陈北尧纵然对他无感,也不关心,却也微微点头。   陈北尧的爷爷当年也是黄埔毕业,打过日本人,脚心一直还有块未取出的弹片。只是□被打成了□,吃了半辈子的苦。此时看到君穆凌将军一身国民党军装英姿勃勃,不由得想起外公仅有的那张戎装照。   “早就听说陈老板威名,上个月,张痕天跟我喝茶,还说未来大陆教父非陈老板莫属。”君穆凌眼睛在笑,脸却没笑,“这次君穆凌为金三角未来生计,不得不强人所难,希望陈老板不要见怪。”   他提到的张痕天,是传说中当今大陆唯一能称得上教父的人物。据说张痕天既是国内诸多百强企业背后的大额股权持有人,又是华北华中一带的黑道翘楚。君穆凌提到他,显然自己也与大陆渊源颇深。而他先挑明自己“强人所难”,反而显出几分坦荡。   陈北尧笑笑,不接他的话茬,反而道:“相见即是缘分,将军,请!”   君穆凌哈哈一笑,与他并肩走入宴会厅。心中却想,这陈北尧看着年轻,被自己语言所激,却不骄不躁,果然性格坚毅深沉。只是他一口答应46亿,不知究竟真心假意。   宴会厅足足有一个教堂那么大,装饰得富丽堂皇。只在中心巨大水晶吊顶灯下,摆一张沉香木圆桌,只坐三个人。另外就是几名政府保镖贴墙悄无声息的站立。   虽然这次饭局是泰国副总理做东。这名五十来岁的政客只坐了半个多小时。席间,他先问了陈北尧今后在东南亚的投资打算,感谢了他在上次金融低谷时对政府基金的鼎力相助;又询问了君穆凌台湾那边某人的健康状况,还问了部队的给养情况。然后就托辞身体不适,先去楼下房间休息了。   副总理一走,君穆凌微笑道:“一直听说陈先生心狠手辣,倒没想到肯为个手下退还巨款。实在令人敬佩,我敬陈老板一杯。”   陈北尧淡道:“亚泽是我的兄弟。而且这笔钱是陈某正当投资所得,将军怎么说‘退还’?”   君穆凌浓眉微扬:“陈老板这话真对了我的脾气。不瞒你说,我筹谋多年,就是要除掉首领。眼看事成,被你中途截胡。我十年心血,比不上陈老板一夜豪赌。原本不想用这下作手段,只是八千子弟无国无党,我既为孤军之将就要一力承担,逼不得已,希望陈老板不要见怪。”   陈北尧把酒杯一放,道:“亚泽失手落到你们手里,我付钱赎回,没什么不公平也谈不上见怪。我有几个条件。”   “请说。”   “一、金三角的人和毒品,从此不许进入霖市;”   “这个条件有点霸道。国内贩毒网络四通八达,我没办法保证。”   “你能保证。”陈北尧笑笑,“金三角的货,不是都没能进入台湾吗?我跟苏议员吃饭时,他还不信。”   君穆凌闻言,神色微沉。他当然知道陈北尧说的苏议员是谁――那是他背后那人的敌对势力,最近几年很是嚣张。而台湾当地黑帮势力凶悍,非金三角可以撼动。   转念一想,他却心头一惊――陈北尧的话是敲山震虎,示意自己,他跟台湾政界和黑道都有渊源。可如果真的这样,陈北尧想对付自己只怕不是一朝一夕,为什么这次肯吐出巨款?   他心头惊疑不定,面上不动声色道:“好,陈老板待我以诚,我就下这道死命令。请继续说。”   陈北尧笑笑:“如果真的误入霖市,人和货的生死下落,陈某概不负责。”他继续道:“二、我要蕈的命。”   君穆凌一怔,沉下脸:“不行。”   陈北尧淡笑:“46亿不是周亚泽一个人的价格,是他们俩的。”   君穆凌话锋一转道:“君某心里一直有个疑惑。陈老板宁愿舍身冒险,也不肯委曲求全与首领合作――可见陈老板心高气傲。这一次陈老板妥协得太干脆,到底是为什么?”   陈北尧淡道:“与你无关。”   君穆凌心中早有猜想,却觉得荒谬难信。此时见他执意要蕈死,越发肯定心中所想,笑道:“陈老板,你何必置蕈于死地。我已经问清楚,蕈没有碰过你那位小姐,在金三角的几天也是以礼相待。掳那位小姐来金三角,说到底是首领的主意,你就不要再迁怒蕈了。蕈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杀的,他也是我的兄弟。”   陈北尧的手指轻轻捏住酒杯,沉默。   半小时后,陈北尧和李诚下了楼。刚坐回车上,就见前排一个男人仰面靠坐着。熟悉的身影,正是多日不见的周亚泽。   李诚拉开车门,一把抓住他的肩膀:“你小子没事吧!”   周亚泽“哎约”一声,俊脸神色挫败无奈。陈北尧默默看他几眼,弯腰坐到后排。   周亚泽看起来没受什么折磨,只是眼眶脸颊淤青未褪;肩头鼓鼓的,衬衣领子露出一小片雪白绷带,应该是受过伤。   他转头看着陈北尧,陈北尧也抬眸看着他。他问:“老大,你真拿46亿换我?”   陈北尧淡道:“算你欠我的。”眼中却露出些许笑意。   周亚泽知道他开玩笑,长叹一口气,沮丧道:“老子这回真是倒霉透顶。”   原来那天他本来早早在佣兵站等候,却被蕈撞见。当时他带着十几个人,蕈就一个人,周围的佣兵他也打理好,哪里肯放过蕈?   但蕈……实在是太厉害了,周亚泽以及他带来的国内高手,很快被放倒了。其实蕈那天刚刚跟君穆凌将军秘密会面,看到周亚泽,也是大吃一惊。两人交手后,蕈怕泄露自己行踪,直接把周亚泽绑了回去。   却没料到他这一失踪,打乱陈北尧全盘计划;也让君穆凌将军后来居上,以他为人质要挟陈北尧。周亚泽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亏,恨不得扒蕈的皮,喝他的血。   可陈北尧就此罢手,换他回来。他又感动又失望。待车子行了一会儿,听陈北尧说要放过蕈,周亚泽心中却暗暗发誓,一定找机会杀了蕈。 45、彻底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陈北尧的车驾刚离开酒店,莲花酒店贵宾楼外墙上,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的贴近某扇窗户。   陈北尧给慕善安排的房间在二十多层,上下悬空,笔直的玻璃墙像一道峭壁,杜绝任何人靠近。可这其中一定不包括蕈。   慕善下身不能移动,躺在床上就着台灯看书,忽听到床边头顶上方的玻璃窗“咔嚓”一声轻响,然后就有凉风吹了进来。   她知道窗户外面装有铁网,而且她睡前关了窗。这动静只令她头皮发麻,转头一看,一个高大身影像栖落的黑鹰,蹲在窗台上,望着她笑。   慕善手边就是陈北尧给她的报警器,一按下,门外的保镖就会冲进来。她手指刚一动,就听到蕈笑吟吟的说:“想他们死?”   慕善的手不动了,蕈说的没错。她心头惊疑不定,她虽不知道细节,但听陈北尧说会跟君穆凌谈和。难道蕈今晚又想把自己掳了去?她这些天颠簸受辱,全因蕈而起,心里对他颇有怨恨。此时看到他悄无声息的落地,大刺刺在沙发坐下。她冷冷道:“我现在不能移动,你要是想绑架我,得到的就是一具尸体。”   蕈看到她的样子,却有点惊讶:“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?中枪了?”   慕善见他不动手,松了口气问:“你到底有什么事?”   蕈笑道:“知不知道陈北尧刚刚跟将军提了什么要求?他竟然想要我的命!”   慕善不做声,心想:原来今晚陈北尧是跟将军见面去了。这个蕈果然是将军的人。陈北尧想要你的命,你本来就不是好人。   可转念一想,立刻明白,只怕陈北尧是误会了自己被蕈欺侮。虽然蕈很可恶,但是陈北尧好不容易与金三角势力握手言和,如果因为这个蕈大动干戈,太不值得。   蕈察言观色,忽然笑出声:“我最不喜欢被人威胁。陈北尧想我死,我就来杀他最心爱的女人。”   这话说得阴冷有力,慕善心头微惊,却又想:他杀人一向干脆,要是想杀我,一进来就会动手。怎么会扯这么多废话?那他到底是想干什么?这人从认识第一天开始,就让人看不透。   “你还真不怕?”蕈有点好笑的盯着她。其实他今天来,倒真不是想杀她。陈北尧虽然要置他于死地,但也是他劫走慕善在先。他想,要是自己的女人被人带走,杀对方一千遍都不足惜,所以也就不生气了。而且他也不会因为误会冲突,坏了将军的大事。只是心头有气,就想着来找慕善,怎么给陈北尧点教训。   他这人无法无天,原本真的怀着把慕善办了的念头。但看她中枪卧在床上,哪里还有兴致?况且看到她,想起自己筹谋十年,也不敢杀首领,却被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一枪杀了,以往对她的花瓶死板的印象反而改观,觉得她骨子里跟自己很像,觉得很难得。   不过他面上却不露分毫,站起来,逐渐靠近床边:“你喜欢什么姿势?”   慕善一时没反应过来,问:“什么?”   “做/爱啊。”他开始脱衬衣,“陈北尧还有半个小时到,如果你不愿意,也可以当成强jian。”   他语气轻佻,神色认真。慕善一直觉得他性格乖张,现在真的有点怕了。心想就算保镖冲进来打不过他,但毕竟人多势众,也不至于被他杀了吧。他难道真的要大开杀戒?   “你再动我就叫保镖。”慕善沉着道。   蕈把衬衣往沙发上一丢,露出麦色结实的胸膛臂膀,指了指:“来,咬一口。”   慕善大敌当前,却有点哭笑不得。觉得这个蕈怎么像个孩子,又有点疯癫。可看着充满男性气息的修韧肩膀,肌肉匀称有力,她怎么肯咬?   “你不咬我咬了。”他像头高大的豹子,忽然探手抓住她的脖子。速度之快,慕善哼都来不及哼一声,就觉得喉咙一紧。   他分开腿骑在床上,身子抬起,倒是没压到她。他的眸中原本写满戏谑,可在近距离盯着她后,忽然没了笑意,眼神有些暗。   “你还是很漂亮的。”他说,一低头,埋进她的肩窝。   慕善吃痛,却被他捂住嘴,不能发出声响。他竟然真的结结实实在她肩膀咬了一口,然后没有其他任何逾矩,身子一跃,跳下了床。   慕善看不到肩上伤口,但看他一脸满意,知道齿印肯定很深,又气又怒。他却在这时从沙发上提起衬衣,往肩膀上一搭。   “陈北尧太阴了,早点甩了他。”他忽然说。   “不管你的事。”   他光着膀子居高临下看着她:“其实我们将军不错,哪天陈北尧死了,你可以考虑跟将军。”   慕善索性话都不说了。   蕈看她处处维护陈北尧,没来由心里竟然有些恼怒。他想,大概是咬这一口还不够解气,得把陈北尧再气厉害点。想到这里,他忽然解下手腕上一条不起眼的链子,走到慕善面前。   他的速度很快,抓手、套上、锁紧、放下,一气呵成毫无停顿。等慕善后怕的抬手一看,手上一道银色的链子,刚好贴着皮肤一圈,不松不紧。链子看不出什么质地,雕着细细密密的繁复花纹,颇有异国风情。   “这可是好东西。”蕈笑,“可以杀人。”   慕善皱眉:“你想干什么?”她用力脱却没效果。   “脱不下来。剪不断、烧不坏。”蕈笑,“只有我会解。”   “你!”慕善无语。   蕈却收了笑:“好吧,慕善,这是我送你的礼物,就当是连累你到金三角的赔礼。有了这个,全球排名前100的杀手看到,都不敢动你。你信不信?”   “不信!”慕善怒想,全球前100的杀手跟她有什么关系?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好不好?   蕈头一回送出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,却被她一脸嫌弃。他有点错愕又有点生气,转念一想,却又哈哈大笑,尽管房间跟外间隔音,这笑声有点大,外间立刻有了些响动。蕈一点不慌,跳上阳台,从慕善角度,只看到他轻轻松松跳了下去。   等保镖们冲进来一看,大惊失色――外面的铁网不知被人扔哪里去了,而夜色中哪里还有蕈的身影。   在保镖关切的目光中,慕善下意识抬手挡住脖子上的咬痕,手指又触到那冰凉的手环,想到陈北尧一会儿就要回来,默然。   蕈虽纵身一跃,却是抓住从屋顶垂落的钢索,攀岩而上,而后离开。这些套路他做的很熟,几分钟后,就已坐进楼下轿车里。这里怎么说是泰国,难道他还怕陈北尧的人追来?他索性在楼下吃了宵夜才走。   轿车在夜色中穿行,蕈嘴角含笑。   这几天他的心情着实不错。首先是将军全面占领首领的地盘,多年筹谋一举成功;其次是他不必再隐瞒身份,尽管他艺高胆大,但多年来,双重身份始终令他的神经紧绷着。如今得到缓解,竟然又新奇又不习惯。   将军在前些天授予他少校军衔时,只说了一句话:“蕈,你今后不必再杀人。”   不必再杀人啊!他看着天上稀疏的星子,想起多年来首领在金三角的暴戾苛刻,想起君穆凌改善农民生活的承诺,也想起了过劳而死的父亲,和十六岁就被士兵带走再也没回来过的姐姐。   最后,他想起自己随随便便就把代表“蕈”的信物送给了慕善。   也许将来慕善真的派的上用场,那他这样其实算救人吧?   他在心里冷笑,难道我他妈的是个好人?   蕈走后不到十五分钟,陈北尧就冷着脸上了楼。看到外间的保镖们个个一脸灰败如临大敌,他笑笑,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,让他们早点休息。   陈北尧走进去时,慕善神色倒平和,还拿了书在看。陈北尧伤势没痊愈,在旁边躺椅坐下,看着她:“没事吧?”   慕善抬起一只手给他看那条链子,又拉开领子指给他看,然后道:“你别在意。我在金三角几天,是受了些屈辱。但是没人跟我……”   她的话没说完,陈北尧的唇就堵了上来。这几天顾忌她的伤势,他的吻一直浅尝即止。这次却有点久未出现的凶狠。等她全身都软了,他才停下,摸摸她的长发:“明天回霖市。”   慕善看着他不动声色的样子,知道他肯定还在生气。回头说不定会想什么办法惩治蕈。她不关心蕈,却怕陈北尧在蕈这种杀手手里吃亏。便道:“其实客观的想想,蕈这些天,没给我任何实质性伤害。”   陈北尧笑笑,道:“别想太多,早点休息。我去洗澡。”   听着浴室稀稀落落的水声,慕善想:他的主意我改变不了,纠缠无益,还不如岔开话题。   等陈北尧出来了,上了床,两人都了无睡意。慕善道:“跟我说说你在香港的事。”   陈北尧微微一笑,却说了件糗事。原来他那时在香港姑姑家暂住,却牢记血海深仇,一心想加入香港帮会未雨绸缪。谁知好不容易找到传说中的某大哥的堂口,却发现大哥早从了良,堂口改成了茶餐厅。他自幼心思深沉,以为大哥是信不过自己,就在茶餐厅打了三个月的工想探明真相。最后大哥过意不去,专门请他喝茶,跟他说自己混不下去才开茶餐厅。   “那香港还有黑帮吗?”慕善好奇的问。   “有。”陈北尧笑,“不过听说超过半数古惑仔都从良了,谁能混一辈子?”   慕善听在耳里,忍不住想:他这是在暗示,会为了我不再违法吗?他说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是商人,我看也是。可我最近是怎么了?为什么现在想起他杀过的人,没有以前那么反感?是因为我这些天死人看得太多了吗?还是我的本性,也是自私的?或者,是我变得开始理解他了,理解他只不过身不由己?  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前些天对他的表白,那时他眼神有点阴霾的问:“知不知道对我说这个,意味着什么?”她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,她说了我爱你,他难道还肯放她走?难道还肯遵守三年之约?可情之所至,她明明比以前还要爱他,再做作又有什么意义?只是这个局,到底要怎么解?   陈北尧看她神色有些恍惚,隐约猜到她的想法。他一心步步为营,缓缓图谋,怕她思虑过多压力太大,他转而道:“跟我说说你。”   慕善重伤未愈中气不足,就在他怀里,小声的说。说起高三被父母送到临县叔叔家高考,陈北尧心头一动,想,难怪我回去几次,在你家楼下等半天也没看到你。   慕善说她是转校生原本不受重视,她发了狠第一次月考就年级第一,让所有轻视的人刮目相看。陈北尧摸摸她的脸说:“你一直很聪明。”慕善有些得意的笑,却没说后来有认识的人传开她早恋行为不检的流言,又因为有不少人给她送情书,害得她被班主任叫去意味深长的训话,那段时间不少尖子生看她的眼神都是意味不明的。   慕善又说大学时不太认真学习,经常在寝室追TVB连续剧;还说大家一到考试就通宵自习,也挺有意思;还说军训的时候有哲学系的女生喜欢穿着内衣在窗口看风景,惊得教官面红耳赤夺路而逃……陈北尧不禁失笑,心里却想,她大学时比高中过得快乐很多。   后来说起工作。慕善当时不肯依父母保送研究生,也不肯考公务员,执意找工作。她那时觉得世界开阔,她想去很多地方,见很多优秀的人,于是就过五关斩六将,应聘成为知名外企的管理培训生。   “于是从此过上做牛做马的生活……”慕善叹息道,“那时可真是忙啊,比我后来回霖市创业还忙。周末从来没想过休息,新人啊,什么都很紧张,只是想着项目还有那么没做好……没人要我加班,我跟同事自己跑去加班。虽然很累,可是很充实。不过……其实跟你也有点关系,那时候觉得这辈子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,好像再忙再累,也没什么所谓。”   陈北尧听到这里,沉默半晌。  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给慕善最好的一切,况且她又深爱他,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。而现在听她讲完,他却发现她的八年,远比他的精彩,远比他的生气勃勃。   他开始意识到,如果跟他在一起,她其实要放弃很多东西。她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,天南海北的走;不可能像跟她同样优秀的女人一样,一步步走向职业的巅峰。他的女人,一个涉黑商人的女人,势必以他为中心,以家庭为中心;势必被他妥善保护珍藏,而不是自由飞翔。   慕善见他沉默,想起他自十八岁就开始准备报仇,毕业后又进入榕泰,只怕一分钟恨不得拆成两分钟用,哪会有她这样正常人的经历心境?这微微令她有些心疼,自嘲道:“其实本来,我也会跟其他大学同学差不多的,要么爬到个高点的职位;要么运气好点,自己的公司能开大点,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。是有点无聊啊?”   陈北尧的神色很平静,瞳仁沉黑似有暗光,道:“怎么会无聊?后来呢?你是怎么做上项目经理的?”   慕善说起专业如数家珍,只是夜色已深,说着说着,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。陈北尧看着她,心头有隐隐的愧疚感。可这份愧疚不会令他想到放手,只会令他心头泛起宠爱怜惜的冲动。   她的脸在月光下晶莹如玉,红唇娇艳,每一寸在他眼里都完美得不可思议,看上一眼就令他怦然心动,抑不住的想要亲近,想要占有,想要让她彻底属于自己。   他也累了,模模糊糊的想:怎么样才算彻底?结婚?生孩子?拥有她的身体和心?   不,那远远不够。   只有跟她一起老死,她是他的女人,一天都不少,才算彻底的占有。   【下卷】 46、不够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对慕善来说,回到霖市,就好像回到了人间。   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停机坪。看着匆忙的旅客一脸平静,看着霖市的夜色温柔而清冷,再没有亚热带的湿热难耐,也没有一望无际的罂粟赤红如海,慕善长长松了口气。   慕善还不能久坐,到了家中就被陈北尧打横抱起,放在床上。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打电话。   可这个电话打得不痛快。尽管陈北尧心细如发,去金三角前就给他们去过电话,谎称慕善去美国交流。谁料一晃两个月过去?   父母在那头很不高兴,母亲甚至对陈北尧也颇有微词――他们俩个都联系不上。慕善哪里能说真相,只能低声认错,又说了几句调皮话哄母亲开心。不过到底是独生爱女,母亲很快笑起来,千叮万嘱慕善注意身体。看玄幻小说首选wap.mbook.cn!   陈北尧一直在边上听着,大概有半个小时,忽的伸手跟慕善要电话。慕善刚说了个“小陈跟你们讲话”,电话就被他拿去。他面带笑容嗓音柔和,拿着电话就去了客厅。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房间,淡道:“你身体没好,以后不要讲太久。”   慕善一听,有些好笑:昨晚说了半宿话,他也没阻止。怎么今天开始管这个了?   陈北尧看到她眼中的调侃神色,却只是微微一笑,低声哄道:“我去洗澡,你休息会。”   慕善伸手:“电话。”   陈北尧不动:“给谁打?”   “公司同事。我‘消失’这么久,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。”   “不会乱。”陈北尧摸摸她的头发,“我一直让刘铭扬看着你的公司。今天好好休息,明天再打。”   慕善有点惊讶――他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。刘铭扬是职业经理人,替她盯着公司应该不会有问题。   第二天慕善醒了就给公司去了电话。听到她的声音,大家都很高兴,连声问她是不是去度蜜月了或者是怀孕了。慕善问了公司近况,刘铭扬果真每天在她的公司办公,替她裁决大小事项。慕善又好气又好笑,道:“你们就这么放心听他的?”   那头的员工惊讶道:“慕总,陈少的秘书专门陪他过来的。而且陈少还跟我们电话会议过,说咱们公司任何事,陈氏会鼎力相助。他说你身体不太舒服,让大家安心干。我们想陈氏这么大的盘子,他又是你未婚夫――陈少是这么说的,我们怎么还会怀疑?哈哈老大,你真的没怀孕?大家都说是陈少把你金屋藏娇了……”   慕善沉默片刻,笑着说只是生病了。又让员工全部集合,跟他们简短的电话会议。她向所有人致歉,并说等身体好之后会早点打理公司事务。众人都很关心,说过两天来看她。   挂了电话,慕善心里很感动。她忍不住想:当日情况那么危急,他竟然还能顾及到这些细节?她都替他感觉到累。   陈北尧身体恢复得较快,虽然没回公司上班,白天却几乎全在书房办公。吃午饭的时候,慕善忍不住多看他几眼。他一回来就千头万绪,无数的电话要打,吃饭时都不能消停。好不容易放下电话,抬眸看到她关切神色,他微微一笑:“看我干什么?”   “你没完全好,不要太累。”   两人重逢以来,除了金三角的生死关头,她何时对他这么温柔关切过?陈北尧只觉得心头一荡,想:她这么关心我,应该是不会离开了。   他点头:“一些必须回复的电话。下午医生来给你拆线,我关机陪你。”   慕善在曼谷已休养了一段时间,伤口恢复得不错。下午省专家来了之后,替她仔细检查一番,又拆去绷带。伤口已经痊愈,只是小腹上多了个永远已无法除去的小疤。   专家嘱咐陈北尧和慕善,她的伤口还要观察一段,不可以剧烈运动,饮食仍需忌口。陈北尧把专家送出去,又仔仔细细问了十多分钟,才回到房间。   他回房间时,慕善正掀开睡衣,怔怔看着那道还有些鲜红的疤痕。她笑笑:“我真没想过,自己这辈子会中枪。”说出这句话时,她心头一怔――似乎以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。是了,她想起来了。曾经她对叶微侬说过,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未成年堕胎这样的经历。   好像她这辈子所有脱离正轨的行为,都跟他有关。她却甘之若饴。   陈北尧垂眸在床边坐下。他一直觉得她的身体每一寸都很美。现在看着那小巧玲珑的肚脐下,平坦的小腹光滑柔韧。微微向下滑落的内裤边沿,隐约露出女性饱满幽深的线条轮廓。而那道鲜红的小疤,毫无疑问破坏了这光洁如玉的美景。只是想到这个伤口是因为他留下的,永远留在她身体里面,他心疼之余,竟觉得那疤痕也是极美的。   他忍了忍,还是没忍住。就这么伸手过去,沿着那小小的伤口抚摸。他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,她微微一颤。陈北尧抬眸看她一眼,便一只手握住她的手,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大腿根部,低下了头。   温柔而干燥的唇,沿着她的伤口一点点吻着。他很想伸出舌头舔,却又怕影响伤口恢复。于是与其说是吻,还不如说他在蹭在闻。他沉黑的双眸一直盯着她,唇却有点着了魔似的一遍遍留恋着。   慕善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言行,与平日的温柔或强势都不同。好像有一点点自我沉溺的痴迷,又透着某种饱含欲望的忍耐。是的,欲望,并不是性/欲,他的眼中甚至不带一丝□。只是一种很强烈很危险的占有欲望――慕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好像他此刻的动作越轻柔越克制,更衬托得他的欲念越深。   这种感觉令她稍微有点不安,又有点说不出的心疼。   过了好几分钟,只令慕善身体都尴尬的有了反应。他才好像亲吻够了。替她把内裤穿好,又把睡衣拉下来,然后摸着她的脸,声音显得格外低沉:“你好美。”   略带赞叹的语气,依然透着隐忍的迷恋,只令慕善心头怦怦直跳。只觉得陈北尧对自己的感情,好像跟她原先设想得不太一样。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。   不过她很快没精力注意这个,因为陈北尧在她身后躺下,灼热的□就抵住了她的腰。这让她发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错误――男人对女人的欲念Ω移Ω动Ω书Ω城Ω,怎么可能与性分开?   陈北尧沉默的把头靠在她肩头,过了一会儿,忽的伸手探过去。慕善腿一并,也没能阻止他温柔的滑入。触手的湿热明显令他有些意外。他的手停在那里不动,五指张开,轻轻将她的柔软温热包裹住,好像这样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占有。   然后他一低头,轻轻咬着她的耳垂。慕善不回头都能猜到,他肯定笑了。   “想要?”陈北尧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气息,“要不要我用手……”   “不用!”慕善脸一热,尴尬极了。明明是他亲吻她的身体在先,她才有了反应。现在说得好像是她欲/求不满。   他没做声,只有手指一下下在她柔软处表面轻轻敲着。过了片刻,慕善听到他自己低声失笑:“想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。”   尽管从来对她势在必得,他却很少说甜言蜜语哄她。此时的话完全是心中所想,有感而发。慕善心头一颤,只觉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,都深得令她无法自拔。   这晚两人终究只是相拥着睡去,只是相处起来,却一日甜过一日。白天陈北尧会去一趟公司,大部分时间在家处理公务;慕善能坐的时间长了,就在书房陪着他,帮他处理公司的事。   陈北尧十八岁起就过得昏天暗地;之前强迫慕善留在身边,慕善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。现在每天温柔相对,红袖添香。渴了有她一杯暖茶;饿了跟她一起吃清粥小菜;样样都是惬意无比。   有时不经意抬头,看到她已蜷在书房躺椅睡着,雪白的羊毛毯盖在她身上,愈发衬得她小小的脸宛如美玉。他会默默看她很久,一时竟忘了工作。   两人心照不宣,从不提三年之约,也不提今后要怎么走下去。陈北尧在步步为营中等待,慕善却是在重新审视,审视他们的将来。   一转眼半个月,逼近农历新年。   李诚回老家过年了;周亚泽也带甜甜回了香港。慕善有些犹豫――她身体没大好,走路还只能慢吞吞的,回家肯定逃不过父母的双眼。跟陈北尧商量了一下,跟父母谎称美国的项目还没结束,正月之后才能回家。父母虽想她回家,但一想工作前途为重,加之之前刚回过家,倒也没多说什么。   三十这天,霖市下了一场小雪,整个城市银装素裹,幽静又清新。陈北尧只留了本市的保镖和一个厨子,到了中午的时候,也让他们回家团年了。偌大的别墅,只剩他和慕善两个。   别墅区人口密度小,可中国人的传统是很强大的。大清早开始,不断有鞭炮声响起。小区里还好点,远处的声响更是连绵不绝。倒令两个人的屋子显得并不空落,热热闹闹。   陈北尧在书房摊开红纸,提起毛笔问慕善:“写什么?”   慕善想来想去都是那些“辞旧岁送春来”,俗的不行,只得道:“随你。”   陈北尧垂眸专注,一蹴而就。慕善凑过去一看,更俗:“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。”   慕善脸“腾”的一热,好笑道:“又不是结婚,哪有过年写这个的!”   陈北尧轻描淡写道:“想到就写了。”   慕善继续脸红。   陈北尧单手把她的腰一搂,站在书案前,心中竟然生出几分豪气,落笔道:“爆竹声中辞旧岁,华灯影下看新人。”   把对联贴好,两人吃了晚饭,窝在沙发里看春晚。虽然无趣,倒也能打发时间。只是看着看着,陈北尧就开始亲。到后来昏天暗地,哪里还顾得上电视?慕善被陈北尧抱在怀里,每一根手指、每一寸肌肤,都亲了个遍。只是身体条件还不允许,两人呼吸越来越重,却也无法,只能这么饮鸩止渴。慕善被他亲得摸得有点找不到北,只觉得严冬的房间,却热得令人冒汗。   夜色越来越深,烟火爆竹声越来越响。陈北尧舒展身体、衣衫不整的靠在沙发上,慕善睡衣半褪,靠在他怀里。巨大的落地窗外,璀璨的烟火如星光,照亮墨黑的天空,花样繁多如银海玉树。慕善忍不住站起来,走到窗前看着,只觉得美妙无比。   陈北尧怀里落空,心念一动道:“我们也去放。”   车库里多的是别人送的烟花,放在那里只能长霉。陈北尧牵着慕善,自己搬了几箱大的。别墅门口有大片私人空地,陈北尧将烟火放在大理石地面上,慕善躲到屋檐下。火线????,“嘭”的一声巨响,是圆形的笑脸烟火,在他们头顶高空一轮轮盛开。   陈北尧又放了两个,个个花样不同。一个极为繁复精致,就像在天空勾勒出金枝银叶的瀑布;另一个礼花弹颜色极为特别,紫的、红的、一层套一层,一朵套一朵,像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。   慕善看到意摇神驰。在这样清冷的夜里,看着陈北尧像个大男孩将烟火一个个点亮,然后跑回自己身边。这感觉实在太温暖。   他搂着她的肩膀,坐在屋子的台阶上,一起抬头看着烟火。慕善童心也被他勾起,拿过他手里的打火机:“我也要点。”   她说这话时,语气娇软含笑,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。陈北尧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着她,笑了:“你还不能跑,我不放心。”   “就一次,没事的。医生也让我运动恢复。”   陈北尧点头,站起来,拿这个烟花,放到空地正中,然后走回她身旁。慕善颇为兴奋的站起来,正要走过去,腰间却是一紧,已被他打横抱起。   “你……”   “我们一起点。”   “哪有这样的?”慕善哭笑不得,转眼已经被他报到烟花面前。他慢慢蹲下,慕善转头看着烟火,找到引线,有些小心翼翼将打火机靠近。引线“嗖”的一下窜燃了,慕善双手搂住陈北尧的脖子,他三两步冲回屋檐下,却不肯放她下来。   巨大的红色花朵在头顶盛开,慕善亲手点燃的烟火根本没机会看,因为陈北尧一低头,就深深吻了上来。   周围的烟火爆竹声也更盛了,身后虚掩的屋门里,传来春晚主持人激动的声音:“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!新年好!”   陈北尧的唇这才离开,沉黑的眸盯着慕善。慕善也怔怔看着他。他哑着嗓子道:“善善,三年不够,远远不够。” 47、代价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有的时候慕善会想,其实陈北尧一直是让着她迁就她的。譬如除夕夜,他分明是要她给承诺,她却只答:“让我想想。”他竟然也不生气,笑笑将她抱得更紧。   只是两人在假期厮磨甜腻得更狠,倒像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。   可午夜梦回,慕善偶尔还会看到被她杀死的士兵,甚至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丁默言。她已不会从梦中恐惧惊醒,只是醒来时,有一种麻木的疼痛和厌恶。   她有时候会想:我明明为了他,可以命都不要;“我爱你”对他只说一遍,在心里说了千百遍。怎么当他问我要一生一世的承诺,我却还会犹豫?那我到底要什么?我又能要什么?   陈北尧之后许多天,却再没提过类似的话。春节假期后,他就回公司上班,慕善偶尔也去自己公司看看,一切仿佛都上了正轨,除了他们的未来悬而未决。   出了正月,医生宣布慕善的身体基本恢复,不过要孩子还得隔半年。第二天,陈北尧就安排车,陪慕善回家看父母。   比起上一次的如履薄冰,这一次两代人同聚一堂,气氛已融洽得毫无间隙。母亲整治了一桌好菜,全当补过新年。慕善拇指大动,抬筷就夹往麻辣兔肉。陈北尧正在跟父亲说话,筷子却像长了眼睛,轻轻压住她的。   “前几天还抱怨皮肤不好,少吃辣椒。”他淡道。   慕善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伤口,只是她刚才一时忘了,讪讪的收回筷子,瞪他一眼。一旁的父亲没什么表情,母亲却有了笑意:“就该让小陈管管你。”   陈北尧陪父亲喝酒聊天,慕善偶尔插话。正聊得投机,母亲插空道:“小陈,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,将来有什么规划?”   这话问得直白,慕善心头一跳。其实母亲在电话里问过她几次,都被她含糊应付。心想这下坏了,正中陈北尧下怀。   果然,陈北尧语气放缓、神色认真:“叔叔阿姨,只等慕善点头。”   母亲面露喜色,她倒不是急着嫁女儿。只是听说两人已经住在一起,而且陈北尧的条件实在可遇不可求,总要陈北尧表个态,当母亲的才心安。至于什么时候结婚,倒不是那么重要。   慕善立刻道:“我的公司刚起步,想过两年再说。”   父亲闻言点点头,沉吟片刻正要开口,陈北尧却先对母亲道:“叔叔阿姨,如果你们同意,我想先跟善善订婚。”   此言一出,大家全部沉默。母亲最先点头:“也是,你们住在一起了,订婚也是个意思。老慕你说是不是?”   父亲观念比母亲更传统些,之前听说他们同居就有点不乐意。现在见陈北尧一力想要负责,倒高兴了些,点头:“嗯。”   慕善笑道:“这事回头再定,不急。对了,小陈给你们报了个旅行团,下个月有时间去吧?”父母连说破费,订婚的话题倒一时岔开了。   父母看旅行团资料的时候,慕善趁机在桌下狠狠捏了陈北尧一把,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淡笑不语。慕善看着他沉静温和的侧脸,心里透亮――他要逼她表态了。   陈北尧打定主意的事情,果然是没有回旋余地。并且来得比慕善想象的快得多。   吃了午饭,父亲去午睡,母亲看电视。陈北尧和慕善看了一会儿以前的相册,说了会以前的趣事。陈北尧极自然的抽出七八张她不同年龄段的照片,塞进西装口袋里。然后拉着她站起来:“出去走走。”   屋外新雪已经消融,远远望去房屋树木仿佛都带着干净的湿气。慕善一下楼就发现司机已经等候多时。上了车,目的地极为明确的开了出去。   “去哪儿?”慕善忍不住问。   陈北尧不做声,手搭在她背后,长眉舒展、黑眸深沉。慕善一下子猜到了,默然不语。   初春的山岭孤寒料峭,人迹罕至。偶尔有孩子不顾天寒地冻,在山路上追逐嬉闹。山门入口,“北善公园”四个崭新的银色楷体大字,镶嵌在大理石碑上,刚中带柔、气魄万千。司机和保镖被留在公园门口,陈北尧像少年时一样,牵着慕善的手,沿着山路蜿蜒而上。   青石小路经过休整,比以前好走了许多。道旁的绿树鲜嫩嫩的就要滴下水来。这正是慕善记忆中家乡的景致。与她孤身在北方度过的七年完全不同,这里的冬季始终葱葱郁郁,仿佛永远充满希望。   两人一前一后,都没说话,慢慢翻过山,去往山谷深处。山涧处一道三米多宽的小溪挡住去路,虽然没冻住,但澄澈急流看起来清寒动人。慕善正迟疑着,陈北尧已经在她面前蹲下来:“上来。”   “你的鞋和裤子会湿。”慕善不动。   “前面有地方换。”陈北尧声沉如水。   “我很重的。”慕善爬上他的背。她说的实话,她虽然不胖,但身材高挑,绝对算不上轻。   他却跟没事似的,利落站起来,踩进水里,淡淡的声音道:“背老婆还怕重?”   慕善心里突的一跳。她的十指轻轻抓着他背上的衣服,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,一点也不想动。他大手收紧,令她靠得更紧。   过了小溪,他却不放她下来,一个劲向前走。慕善也有点舍不得,可担心他身体刚好,柔声道:“放我下来,别太累了。”   他却不松手,低笑道:“对我的体力有点信心。”   慕善心头一软,双手勾住他的脖子,脸埋在他背上:“你很久没这么背过我了。上一次……”上一次还是八年前。   陈北尧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那让我背一辈子好不好?”   她心头又甜又痛,默然不语。他把她放下来,慕善脚一下地,就踩到厚厚的枯树叶,发出枯骨般的脆响。陈北尧抓着她的肩膀转身,她看清眼前的景色,呆住了。   草绿的山坡上,一座白色小楼,静静立着。她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小楼,干干净净、线条婉约,就像一位美人温柔侧卧在湖光山水间。   而周围的美景,仿佛要与这小楼融为一体:边上一棵高高的树,繁密掩映绿意盎然。侧面是一面小湖,此时平静无风,像一片通透的镜;房子背后是山,深深浅浅起伏的绿。   “进去看看。”陈北尧拉着她,走到门口,掏出钥匙打开门。   屋内的布置更是简洁温馨,处处都是暖色调,尽管诺大的房子空无一人,却丝毫不觉得空寂,人只要往屋里一站,处处都是生气。   陈北尧带她参观了每一间房,二楼主卧边上,甚至还有个婴儿房。木质婴儿床静静放在那里,地上堆满了玩具。最后来到主卧的阳台上。慕善又忍不住赞叹:小楼临湖而建,这里的视野极为开阔,整片水面在眼前展开,人宛如置身在画中。   “你记得吗?以前咱们看到有人在山腰上修房子,还说人家炫富。”慕善望着远处青山的轮廓,笑道,“现在你倒好,占了这么大片地……”   “慕善,嫁给我。”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打断慕善的话。   慕善后背一僵,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,缓缓回身。   陈北尧隔着半米的距离站在她身后,俊脸微垂着,黑眸紧盯着她。阳光照在他黑色的短发上,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暖意。他抬起手,五指在阳光下白得有些透明。他从怀里掏出个黑绒盒子打开,精致的钻戒在他手中璀璨生辉。他上前一步,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,然后握住她的胳膊,声音温柔如蛊惑:“把手给我。”   慕善的手抖了一下,下意识的收紧五指。他的手沿着她的胳膊缓缓下滑,眼看就要抓住她的手。慕善抬起头,与他的目光对上。那是双怎样的眼啊!沉静的、温柔的、不容拒绝的,却又透着几分阴霾的迫不及待。就像一汪深潭,快要把她吞没。   慕善猛的把手一抽,干干的道:“我还再考虑一下。”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――其实不是需要考虑,只是……只是还下不了决心。   陈北尧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,一时竟愣住了。他看着她,将戒指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,才重新放回盒子里塞进裤兜,淡道:“好。”   回程的气氛明显冷了不少。慕善有些后悔、隐隐又松了口气,心头乱成一团麻。而陈北尧筹谋多日出师不利,虽然也有过被拒绝的打算,不至于垂头丧气,但多少心头有些发冷。   把慕善送到家里楼下,陈北尧吻了吻她,柔声道:“别想太多,我等你。”   慕善点点头,下了车,陈北尧的车掉头开回酒店。   这一晚慕善几乎彻夜未眠,她想了很多。想起两人多年来的分分合合;想起在金三角的同生共死;也想起他近乎痴迷的亲吻自己的样子。她模模糊糊的想,其实他才是一朵让她欲罢不能的罂粟吧?   第二天慕善精神很不好,却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――原来叶微侬恰好也回了辰县探亲。之前慕善回霖市时,叶微侬却去了北京。两人还没碰面过,于是便约定上午见面。   慕善原定当天下午跟陈北尧回霖市,就给他电话。陈北尧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淡淡的:“好,你们先见。晚点我去接你。”   这通电话让慕善颇有点怅然。她打了车,直接去了跟叶微侬约定的地方。那是一间寺庙。说来有趣,叶微侬这几年天南海北哪里的古刹没去过,回老家后听说这间小庙签文很准,非要慕善陪着来求签。   小庙真的很小,进了大门,直通通的就是大殿和两侧房舍,一眼就能望到底。也没什么人,只有一个青衣和尚坐在堂前烤炭火。和尚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,肤黑干瘦,脚底一双运动鞋,也看不出高僧的派头。   叶微侬也淡定,拉着慕善走过去。两人朝和尚作揖,然后在蒲团跪下。叶微侬极为虔诚,闭目默念,三拜九叩。慕善对这些不太看重,可心里有事,仿佛也想找个寄托,也学她拜拜,祈愿时,脑海里直接冲出的念头却是:我想和陈北尧白头到老。   这念头令她有点坐立不安。好像终于直面自己的心思,又有点无能为力。叶微侬跟和尚求了签,又花了十块钱解签。和尚说的不多,大意是她为朋友求的功名签是上上签,必定飞黄腾达不可限量;而姻缘签却是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,虚虚实实,只听得叶微侬默然无语。   慕善没求签。她知道这些签文怎么解都好,你只要有心事,横竖都能往自己身上套。叶微侬大概是最近烦闷,才会寄托于此。两人捐了香火钱,跟着个小和尚去斋堂吃斋饭。   饭堂里也没什么人,和尚送上几个素菜,也就没再出现。叶微侬问了问慕善的近况,慕善也没隐瞒,大略说了说梗概,令叶微侬又担心又害怕,唏嘘不已。   慕善问及叶微侬的事,她虽然刚才求签时有些愁色,此时却灿然一笑:“有点阻力,但是没事。一切有老荀。”话锋一转道:“你们闹别扭了?”   慕善沉默片刻,道:“他跟我求婚,我说要再考虑。斐”   叶微侬略有些诧异,慕善虽然跟她交好,但并不是个会把心里话全都透出来的人。可今天她看起来明显有些失魂落魄。这令叶微侬有些心疼,想了想道:“慕善,你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。”   慕善一怔。   叶微侬道:“高二之前,你一直是好学生,条件再好的男孩追你,你看都不看一眼。你不知道,他们男生还把你评为最纯洁的梦中情人。因为你真的一尘不染。可就是这样的你,竟然会为陈北尧堕胎,像个不良少女;可也是这样的你,能够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,八年不看别的男人一眼,傻傻的等下去。你总是这么矛盾。你看起来老老实实,可只要你认定的事,谁都改变不了。刚极易折,所以你才会进退两难。”   慕善默然片刻,想起叶微侬和荀市长其实比自己更加不易,忍不住问:“是不是我爱得不够?凡”   叶微侬叹息一声道:“不,我觉得不是不够。也许是你一直在追求错误的东西,所以才会觉得痛苦。慕善你到底想从陈北尧身上要什么呢?一个完美无瑕的恋人?可他并不完美。他或许让你心有不甘,可是爱一个人,难道没有代价吗?”   慕善隐约觉得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,可又抓不准,喃喃重复:“代价?”   叶微侬神色一顿,想到自己,自言自语般道:“谁能不受委屈?也许要一辈子委屈,一辈子心里都扎着刺――这就是爱他的代价。慕善,你是个善良的人,可也是个很自我的人。有的时候,多想想他。”   慕善心头巨震。   她想:叶微侬说得对,我一直在追求错误的东西。我离开他的目的是希望停止爱他,可我根本停止不了。这就是错的。   我还有个错――我总是想,“我”想要什么。“我”想要做个正直的人,“我”想要嫁给一个正直的男人。那都是从“我”的角度出发的。可换一个角度看,陈北尧说得对,这些都只是我不肯为他妥协,不肯为他付出代价。   一辈子委屈,一辈子意难平,甚至一辈子受良心的折磨,这就是爱他的代价。只是我以前,不肯这样过一辈子,不想委屈自己。   她忽然觉得困扰自己许久的纠结,霍然开朗。但心里隐隐又明白,自己只不过一直想找个借口,一个不顾一切跟他的借口。现在这个借口有了。   叶微侬见她想得出神,安慰道:“别愁了,前一段不是都打算要孩子吗?难道你们还能分开?”   慕善夹起一根青菜,细细嚼着。山野青菜出乎意料的清脆爽口,她抬眸笑道:“嗯。你说得对。”   吃完斋饭,来接叶微侬的车已经到了山门外。慕善做了这个极大的决定,虽然顺理成章,却又有些隐隐的激动,让叶微侬先走,自己在庙中再滞留片刻。   庙虽小,也有古韵。她逛了一圈,还去跟斋堂要了些新鲜野菜,拎着晃悠悠的往庙门走。   庙门有一块巨大的照壁,上面雕刻着许多本地诗人的作品。有明清时期,也有近现代。慕善抬头就看到两句“一曲清溪一曲山,鸟飞鱼跃白云间。”简约生动,意境优美,她忍不住暗赞。转念一想,自己是如释重负,看什么都是好的。   就这么一行行看过去,忽的瞥见前方一个人影。转身一看,便看到陈北尧负手站在照壁另一侧,也抬头看着墙上的诗。他穿着黑色大衣,整个人高大颀长,俊脸衬得越发的白皙。他没看到慕善,脸上神色一直淡淡的。看了一会儿,他伸手从裤兜掏出烟点上,长长吸了口,这才含着烟转头看过来,神色一怔。   慕善朝他走过去。因为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,令她略有些不自在。她的目光微微下移,盯着他的胸口。   走到他面前,她仿佛极顺手的把他嘴里的烟取下来,走了几步,扔进边上的垃圾箱。不等她回头,他已跟上来,揽着她的肩膀。   “微侬呢?”   “先走了。你到了怎么不打我电话?”   “……想一个人静静呆会儿。”   慕善心头失笑,看着他:“我怎么听出可怜的味道了?”她说这话时,眉目舒展,语气含笑。陈北尧原本已收拾失意心情,滴水不漏的打算再行图谋。可见她语气调侃,似乎与昨天的婉拒、前些天的回避,都不太相同。   陈北尧心头一动,快步跟上。   出了山门上了车,陈北尧沉默不语静观其变,慕善一时却不知要怎么开口,把手中野菜给他看:“很好吃。”   陈北尧“嗯”了一声,两人于是又无话。   车刚下山,却下起雨来,淅淅沥沥落个不停,温度似乎也降了不少。慕善轻轻打了个寒颤,陈北尧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头,然后看着窗外道:“这里离我住的酒店很近,过了这趟雨,再回你家拿行李,回霖市。”   慕善点头。   小县城的酒店顶多是准三星标准。陈北尧住的是专为领导提供的套间,条件还过得去。两人走进房间,陈北尧问:“饿吗?”慕善摇头。   慕善在床边坐下,陈北尧给她倒了杯热水,站了一会儿,在她身边坐下。   “善善,昨天的事你不必……”   “北尧!”慕善手捧着水,温温热热的刚刚好。她直接打断他的话,“知道我为什么不能马上答应你吗?”   陈北尧的目光微微垂下,盯着她捧着水杯的芊芊十指,淡道:“我知道,三年之约……”   “你做得不对。”慕善再次打断他,紧盯着杯中颤巍巍的水面,“别人求婚都单膝下跪,你怎么能直接让我把手给你……”   陈北尧对着慕善,平生第一次反应迟钝。   巨大的惊喜突兀的冲上心头,令他略微有些晕眩。但他脸色还是极为镇定,牢牢盯着她,手则伸进口袋摸出戒指。   她的脸红得像要滴下血来,陈北尧微微一笑,扶着她的双腿,单膝跪在床边。   “慕善,嫁给我。”他抓起她早已放在膝盖上的右手,小心翼翼将指环套上无名指。然后紧紧握住,抬眸望着她。   “善善,你对我有什么要求?”他哑着嗓子,意有所指。   慕善轻轻摇头,无声的告诉他,她已经无所求。   陈北尧心头一震,抬眸只见她冰雪般干净的容颜,说不出的妩媚可爱。就在这时,慕善双手将他脖子一勾,闭上双眼。红唇略有些局促的轻轻抿了抿,一低头就吻住了他。   简单的一个动作,瞬间令陈北尧意乱情迷。他长叹一口气,搂着她的腰,一起倒在床上。 48、靠岸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,令这个冬日的下午,变得白蒙蒙的一片。窗户开了道缝,楼下车子经过碾起阵阵水声,像一阵大雨忽然经过。   可这一切跟慕善都没有了关系。她躺在床上,看着陈北尧。他还没有任何动作,她已觉得浑身滚烫起来。   两人分别多年,之前的多次亲热,陈北尧都带着主导强迫的意思。算起来这还是八年来第一次,真正的两情相悦。两人心头的甜蜜和冲动,自不必说。陈北尧一双眼黑沉沉的,牢牢盯着慕善。今天她忽然转变态度,接受了他的求婚,令他心头诧异。但他哪会在这么销魂的时刻去深究背后原因?他的头脑已恢复冷静,想都不用想,都知道要先坐定了你情我愿的事实,明天一早再把结婚证领了,其他事,来日方长。   在她娇羞的目光里,陈北尧轻轻一点点解开她的衣服,很快将她脱了个干净。房间里开了空调,暖哄哄的舒舒服服。他抓起她的手送到唇边,轻轻一根根吻着,低声道:“来,帮我脱。”   慕善见他衣衫整齐,自己却……略有些不自在。可想着既是夫妻,又何必扭捏?她爬起来,给他脱衬衣。   陈北尧眼见一具雪白、饱满、婀娜的身躯跪在自己跟前,双颊晕红、黑眸若水。一双柔夷纤若细玉,在自己胸膛滑动。无边美景令他略有些晕眩,暗暗的想:她终于心甘情愿是我的了。   她为他脱掉衬衣,手又向下,解开他的皮带。长裤滑落,露出精瘦的腰身,还有……   “继续。”陈北尧看着她,低声哄道。慕善低头只见茁壮无比,尽管跟它早是熟人,可一想到立刻要与它发生的种种,加之今天心情本就激荡,竟然紧张得不能自已。   可慕善生性坦荡,既已许诺终生,心里就觉得没有退缩的道理。抓起他的裤子轻轻剥下,脸色愈发的红。抬眸望着他,好像在问他:接下来要怎么做?   陈北尧今天终于得她首肯,虽暗自镇定,可又极为享受这感觉和心境。现在见她主动一次,就觉得是她再次向自己表白一次心迹,再次肯定她真的放下一切要跟他长相厮守。他心里就越发欢喜,越发意摇神驰,甚至有点不能自已。   到这一步,他已心满意足。搂着她的腰,坚实胸膛轻轻贴近她的,嘴唇落下,细细密密吻了起来。   两人都是情动,不知何时再次倒在床上。陈北尧早就小腹抽紧、暗自难耐。但他生性隐忍,又顾忌慕善的伤势,硬是压着那略显粗野的冲动,反而极为温柔的吻着她的唇瓣。   陈北尧只与慕善接吻过,吻技其实一般。但他贵在感情深厚炽烈,看似面色沉静,火热的舌头却牢牢纠缠着她的,全凭本能。   其实不需要他任何动作,慕善已像软得像一滩泥,任他揉捏。此时被他的长吻撩拨得意乱情迷,只觉得身体阵阵发热发湿,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要被他填满。   可陈北尧今天执意要给她最极致的记忆,才对得起两人守得云开。所以他任凭身体摩擦相接,却始终过门不入,自顾自亲吻着。   在他眼里,慕善的身体就是一具最精美的艺术品。她的身体寄托了他少年时的欲望、痛苦和禁忌,也寄托着他成年之后的思念和爱恨。原本刻意取悦她的身体,慢慢的,他开始沉溺其中。黑眸愈发深沉,动作越发轻柔,力气却不由自主变大。他认真看着她每一寸轮廓,轻吻着舔舐着叹息着。有的时候力道过大,咬得她的皮肤一圈红痕。   “疼!”慕善低呼一声,他才会恋恋不舍的放轻力道,转咬为吸,舒服得不能自已。   慕善看他面色始终沉静,仿佛将自己控制得极好。可昏暗双眸却泄露了他的迷乱,当他的唇舌在她胸前饱满雪白流连,还有她幼嫩的大腿根部,他几乎都没抬头看她一眼,只是吻得越来越重。她偶尔跟他说句话,他甚至充耳不闻,就像没听见。   慕善有一点点怕这样的他,又有点心疼。他平日是自制力多么强的人,可现在却显得迷恋失控。那份迷恋就像一片汪洋,将他的意志吞灭,而转眼,也会来吞噬她的。她无端端觉得危险,又暗暗心生向往,想要被他毁灭和吞没。   陈北尧流连很久,这才抬头。他的声音还很轻松自若,只是嗓音有点哑沉:“如果疼,就告诉我。”   慕善红着脸点点头。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套戴上,的大手温柔的托起她的腰,开始一点点滑入。饶是已润滑得彻底,慕善还是有些刺痛不适,乌眉微蹙。陈北尧两根手指开路,一根手指快而轻的摩挲。她闷哼一声,瞬间又湿了些,他便得以缓缓滑入。他又低头咬着两团雪嫩,三重刺激之下,她渐渐变得适合他的尺寸,终于得以尽根而入。   身体寸寸贴在一起,一如当年的亲密。强烈的感觉从慕善的身体蔓延到心里,她闭上眼,任由他一下下将她送到云端。可闭了一会儿,又舍不得不看他,睁开眼,看着他清隽绝伦的脸庞和精瘦有力的腰身,强烈的爱意涌上心头,与身体的刺激感融合在一起,突兀的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,瞬间将她淹没。   她过早的丢盔弃甲,令他惊喜之余,愈发冲动。看着她面红耳赤,并拢双腿蜷在床上,光滑足尖踩着自己胸膛,陈北尧哪里肯放手,更不肯退却,在她略有些慌乱的眼神中,抵着她正销魂蚀骨的某处,又沉又快的继续奔驰。   慕善觉得不可思议,怎么这么快,上一波还没褪去,下一波就……她不知道,陈北尧自己忍得又痛苦又愉悦,只为给她极致的感官体验。他虽然不算个中高手,但要摆平她,却是一如既往的容易。过了一会儿,在他的反复而坚定的温柔攻势下,她又不行了,忍不住闭着眼低吟:“我、我……”   陈北尧轻轻一停。   慕善睁开眼,又急又难耐。以为他误会了她的意思才停下,抬眸却见他眼中隐有笑意。还没等她开口抗议,他却又开始疾驰。慕善心头一松,又随着那极端的刺激感攀岩而上。眼看又变得不能自抑,他却又忽的一停。   慕善急了,抓住他的胳膊,声音沙哑略带哭腔:“我、我要到了……你别停……”   陈北尧原本刻意控制,好令她巅峰时感觉加倍。可此时听她娇软的声音向他索要,哪里还忍得住?他隐约的想,她才是控制全局那个。他这么卖力攻击,可她一句话就令他差点……他不忍心再折磨,极快速的伐挞起来。   这一回他再无停滞,也无保留。慕善瞪大眼,又很快闭上。随着他疾风暴雨般的侵入,她忍不住高高低低的哼起来。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令陈北尧再次差点把持不住,忍了忍才没在她第二次巅峰前泄掉。   在一段不可思议的冲击后,慕善如百蚁挠心,不受控的任由那雪崩般的震颤感,将自己淹没。而陈北尧闷哼一声,额头一根青筋微微暴起。他在她体内痉挛抽搐,抬头,极暗沉的往她一眼,两人紧紧抱在一起,心满意足,一动不动。   过了一会儿,陈北尧才抽身出来,将套剥落,丢在垃圾桶里。慕善的巅峰虽然已经过去,可好久没这样强烈过,只觉得身体里还一下下轻轻抽搐着。她以为今天已经结束,靠在他胸口问:“我们休息一会儿再回霖市?”   陈北尧看了看周围普通的客房环境,打定主意道:“先洗个澡。”慕善点点头,陈北尧虽然舍不得怀里娇躯,却把她的衣服拿过来。慕善还有点不明白,要洗澡怎么还让她穿衣服。陈北尧低头轻轻一吻道:“不在这里洗。”   两人穿戴整齐,陈北尧却没叫司机和保镖。自己拿了钥匙,牵着慕善的手下楼。两人上了车,陈北尧坐在主驾,神清气爽。虽然目视前方,时不时将慕善的手抓过来,轻轻摩挲揉捏。   慕善很快辨明方向――这是往山中别墅去了。她有些感动――那是她少年时梦想的房子,他替她造了,在两人心中的象征意义自然不一般。现在他带她去那幢房子,自然是把那里当成家了。   开到别墅时,天已经有些暗了。因为这一片已是私人用地,外围陈北尧都安排了保安,这幢房子本身又配备了最高级的防卫装置,并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。   进了小楼,开了灯,两人心境已与昨天来时完全不同。慕善上次来时还心神不定,这次已抱着“女主人”的心态,站在客厅,就开始仔细打量周围摆设。   陈北尧看她闲适自若的样子,心头爱意大盛。让她先去给两人泡壶茶,自己则去浴室放水。因为两人回辰县前一天,陈北尧已让管家打理过,所以家里的食材都是新鲜的。慕善在厨房泡好茶,又从冰箱里拿出些材料,想着给他做饭,心头阵阵甜意。   正洗了手,切着菜,已被他从身后圈住。慕善低笑一声,把手上东西一放,转身将红唇送上。又是吻了个昏天暗地,陈北尧才恋恋不舍的松开。   “你先去洗。”慕善柔声道,“我把饭菜准备一下。”   谁料陈北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,就往浴室走:“老婆先洗。”   “老婆”这么生活化的称呼,从他嘴里说出来,自顾自带着缠绵的味道,听得慕善怦然心动。手上还沾着几片细葱,可还是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,低低道:“嗯,老公。”   陈北尧脚步一停,黑眸逼近:“再叫一声。”   “……老公。”   陈北尧嘴角微微漾起笑意,声音低沉:“一起洗?”   慕善羞红了脸,可共浴对她来说实在挑战,她摇摇头,在他怀里挣了挣。他手一松,将她放下地。她转身走进浴室,反锁上门:“你先去喝茶。”   白洁光滑的浴缸里满满一池热水,清澈见底。慕善慢慢坐进去,通体舒畅。一番激情之后,她心头发软,却也略有些难过。她想:就这样了。我是离不开他的。不要去想他的杀人不眨眼,他只是我的丈夫,我的男人。也不要想他今后会不会跌倒,真有那一天,我会跟他一起。   这么想着,又心平气和起来。   浴室里很快笼上一层蒙蒙的热气。浴缸对面是一面大大的镜子,看着镜中自己的轮廓,慕善原本还有点不太自在。可镜子也很快笼上一层白雾,变得朦胧。   正洗着,忽听见浴室的门咯噔一声轻响。慕善瞪大眼,看着已经反锁的门,从外面徐徐打开。水雾热气中,陈北尧修长的身躯不着寸缕,一步步慢慢走过来。   “你……”慕善又紧张,又有点点兴奋。   他用一种很自然很平静的声音解释道:“这屋子每一扇门,都能从外面打开。”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,却听得慕善心头一跳――原来反锁只是假象,他握有每一扇门的钥匙。在这间屋子里,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。   她仿佛隐约又感受到他那强烈的占有欲,就像同事们说的,他造这间房子,真的有些“金屋藏娇”的意味。   她朝他伸出手掌:“以后把钥匙交给我。”他却不置可否,迈开长腿,身体也沉入足够宽敞的浴池里。   多了一个人,浴室里的气氛愈发热烈。陈北尧在水中缓缓靠近,单手抓住她的腰身,低垂的眼眸如夜星明亮:“洗完了?”   慕善心猿意马,低低嗯了一声。他轻笑:“那帮我洗。”他在水中转身,背对着她。慕善望着面前光滑有力的脊背,只觉得隐隐一股热流冲上自己小腹,很想很想跟他贴得更紧。以往都是陈北尧主导,这还是慕善第一次明确感觉到,自己对于男人躯体的直接欲望。   但她自制力也不差,拿起毛巾,一点点给他擦拭背部。他虽然偏瘦,腰背肌肉却十分匀称结实,每一寸隐有张力,与斯文秀气的外表完全不同。慕善心中暗想,她之前的判断没错,他真的像一匹狼。   她的狼。   终于还是有点忍不住,她从背后轻轻环住他,埋首在他肩膀上一吻。他从身前抓住她两只手,紧紧握在手里。她一吻之下,已觉得满足,抽回双手,去拿一旁的浴巾。他立刻转身:“我来。”先拿起了浴巾。   两人从浴盆里站起来,陈北尧用浴巾包裹住她,一把抱起。慕善虽喜欢与他亲近,可也不习惯时时刻刻抱着,低声道:“放我下来。”   他却将她放在浴池边缘的平台上,让她靠墙坐着,双腿还泡在浴池里。慕善不明所以,他已抬手解开浴巾铺在她身下。   他蹲下来,正对她双腿间。慕善面红耳赤,可被他堵在墙角,动弹不能。   “别这样……”慕善低声道,“我们还要回霖市呢。”   “再说。”他看得很专注,明显没太听她说话。然后他双手覆住她胸前饱满红蕊,埋首,唇舌靠近。   慕善最敏感的地方都在他掌控中,又羞怯又期待。陈北尧的手又缓又重,仿佛带着极强烈的欲望,揉捏着她。唇舌亦不放松,用力的舔舐着。   慕善一低头,就看到陈北尧高大的身躯,顶礼膜拜般蹲在自己面前。只是他膜拜的地方真是要了她的命。她看着他略湿的柔软短发,他的脸堵住了她的幽谷,她看不到他唇舌的动作,只能感觉那缠绵不尽的温柔疯狂。   可男人在床上总是比女人洒脱很多,目的性也明确很多。他舔了一阵,正是她血脉喷张的时候,却听他柔声问:“是这里吗?”   慕善燥红了脸,声音低蚊:“……上面一点。”   这个坦率的回答实在令陈北尧心怀舒畅。他认为她此时的毫不扭捏,再次证明了她已经敞开心扉接受他。他心头甜意大盛,照着她指明的方位,□得愈发炽烈。  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在他唇舌间融化,而战栗感不知何时就在她身体深处连绵不绝,极流畅的强烈再强烈,加深再加深。她无比清晰的感觉到,一股激流攀岩而上,又疾驰而下。陈北尧的舌头感受着甬道的收缩和香甜的□,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肿胀得难受。   慕善抵挡不了这极致的感觉,抬腿就踢,想要让他激烈的动作停下来。可陈北尧哪里肯依,双手滑下制住她企图并拢的双腿,唇舌将她完全包裹,进入得更深更快。   终于,慕善全身都软下来,两条雪白的腿缠着他的脖子,仿佛舍不得让他离开。陈北尧这才抬头,唇色水色一片,眼神暗过窗外的天色。他将她打横抱起,踏出浴池,走向主卧。   慕善再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半夜。她稍微一动,抱着她的陈北尧就查知动静,睁开了眼。四目对视,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。   “明天去领证。”陈北尧盯着她。   “嗯。”   格外柔顺的声音,浅笑吟吟的目光,一下子令陈北尧再度有了反应。可今晚已经要了她很多次,他顾忌她的身体,只能暗自压抑。灼热□顶着她的细腰却一动不动。慕善很快感觉到,有点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。可她实在不行了,那里都有点肿痛难耐。只得装作毫不察觉,闭目沉睡。   陈北尧盯着她逐渐变红的脸,心头失笑,抓起她的手牵过来。自己则伸手过去,五指张开,轻轻将她的柔软处包住。   慕善羞怯之余,又隐有冲动,只是力不从心。她心头正挣扎着,却不知陈北尧已心满意足。   他闭着眼,感觉她滑腻的小手握住自己,指间的一点颤抖滑动,都令他舒服得不能自已。他同时用手指,一点点抚摸她柔软湿滑的地方,感觉到心头阵阵满足。夜色渐深,她已然在这样亲昵的姿势下睡着了。而他忍不住埋首在她肩窝里,深嗅她身体的幽香,低喃道:“宝贝……晚安。” 49、安安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慕善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丁珩。   而且还是在民政局门口,他一身黑色风衣倚在车前,仿佛已经等了很久。   慕善并不知道,丁珩一直派有人留意她的行踪。她与陈北尧回辰县,在旁人眼中,很有女婿登门的感觉。丁珩不笨,隐约猜出他们打算干什么。所以这天早上一收到消息,就赶了过来。   丁珩望着两人下了车,真正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模样,心头微觉刺痛。他诚然喜欢慕善,并且经历金三角那些日子后,明知她心里没有自己,可那份喜欢却逐日加深。他想,大概一个男人曾为一个女人拼过命,就永远不会忘了她。   而今天他来这里,并不是要干“抢亲”之类的徒劳的事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,有些恼怒,恼怒中带着不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念头,就来了。看最新小说就上mbook.cn!   陈北尧看到丁珩,心头微觉厌恶。但想起他对慕善一片赤诚,偶尔又会有惺惺相惜的感觉。   慕善已决心跟陈北尧,早不把与丁珩的些许暧昧放在心头。现在看到他,虽然略有些惊讶,但还是大大方方迎上去。陈北尧没有片刻迟疑,揽住她的腰一起跟过去。   “丁珩。”慕善笑。尽管丁珩今天出现在这里,绝不是偶然。但她坦坦荡荡,其实也不太在乎他干什么。   丁珩把烟头一丢,看看慕善,又瞥一眼陈北尧。目光复又回到慕善身上:“你们来领证?”   “嗯。”   丁珩沉默片刻,有种想要把心掏出来给她的冲动。让她知道自己不比陈北尧差。可那只是冲动,他再爱她,此时也是无能为力。   想到这里,他反而笑了。忽然上前一步,抬手像是想要拂过她的长发,慕善下意识的侧身避过,身旁的陈北尧已蹙眉:“丁少,我们大喜的日子,你不恭喜我们?”   丁珩哪里肯,只看着慕善道:“善善,有些事,我永远不会忘记。”   慕善默默点头道:“丁珩你先走吧。我非常非常感激救命之恩。我把你当做至交好友,也永远不会忘记。”   丁珩淡淡一笑,语气有点狠:“不过是一命换一命,你不用太在意。我今天来就是让你知道,任何时候,你想离开这个男人,记得还有我这个‘至交好友’。你不是非跟他不可。”   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,陈北尧握着慕善腰的手刚一松,立刻被她抓住,这一拳就挥不出去。丁珩笑笑,转身上车,绝尘而去。   两人含情脉脉来领证,却遇到这么个小插曲。慕善心头深感歉疚,神色略有怔忪。陈北尧知道丁珩输掉爱情,故意来给自己添堵,他心沉似海,自然不会真的动怒。他想起丁珩刚才说的话,心头微动,问:“什么‘一命换一命?’”   慕善沉默片刻,答道:“9月7号下午,我在你病床前睡着了。大概是压着手机键盘,误拨出几个电话,都打给他。他说那个电话救了他的命。”在金三角的时候,丁珩曾把这件事详细跟慕善说过,所以他现在一说,慕善就明白什么意思。日期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,是因为全市人只怕都对那天记忆犹新――大名鼎鼎的吕兆言就在那一天死于非命。   陈北尧自然也是对这个日子印象很深,听她这么说,淡淡“嗯。”了一声,却没再说什么。   两人相携走到婚姻登记处楼门口,慕善略有些紧张,陈北尧脚步一顿,将她拉住。她疑惑转头看着他,却见他神色极为认真。   “善善。”他低唤道。   慕善心头一跳,知道他要说极重要的话。果然,他执起她一只手,送到唇边轻轻一吻:“谢谢老婆。”   慕善两颊微烫,却听他继续道:“今天起,站在你面前的,就是个百分百的商人。”   慕善心头一震,尽管隐有预期,却没料到他的承诺来的这么快――她那天不提任何要求,就是表明自己愿意等待的态度,等他回头。   陈北尧见她黑眸闪动,柔声道:“你答应我的求婚,却什么也不要。可是善善,你是我的老婆,我知道你做这个决定有多艰难,我会给你最想要的。过去发生的事,我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弥补;今后我只做个商人,做你的丈夫,做我们孩子的父亲。”   慕善心头大恸,扑入他的怀里,两人紧紧相拥,再无言语。   两人回到霖市家中时,已是中午。周亚泽、李诚早已收到消息,在屋里等候。见到两人进了屋,陈北尧难得的眉目含笑,周亚泽把李诚肩膀一拍:“哥们儿,想不到老板要么禁欲八年;要么一解禁,转眼媳妇都有了。”   他身旁的Sweet正在吃瓜子,似乎也被感染,高高兴兴站起来:“嫂子,我要看结婚证!”慕善大方将证件从包中取出来,沙发上几个人立刻传看,直夸慕善上相,照得漂亮。   “老板,你的呢?”周亚泽朝陈北尧伸手,陈北尧跟没听到似的,直接上楼,走入主卧。他拿出怀中的结婚证,仔细看了看,微微一笑,放入抽屉中。   一楼沙发上,周亚泽李诚如何察觉不出陈北尧沉默的意气风发?周亚泽凑近慕善,低笑道:“嫂子,为了你,老板可是连带着让我也洗白了,你赶紧给老板生个儿子,我就不计较了。”   慕善心头感动,一时无言。一旁的李诚笑道:“嫂子别听他胡说。其实我们正经生意本来就占了九成以上。老板早就想把那些赌船夜总会卖出去。”   “嘿,看你说的。那我手下九百多个人怎么办?”周亚泽佯怒,“他们只会砍人、看场子、收保护费。”   “凡事都有过程。”陈北尧的声音淡淡传来,他下了楼。他一出现,周亚泽不做声了,点点头,好像他说的什么都是至理名言。   慕善心头好笑,似乎从金三角回来后,周亚泽这个真真正正的桀骜不驯的黑老大,更服陈北尧了。也许一方面是因为愧疚,另一方面是知遇之恩吧!   陈北尧刚坐到慕善身边,李诚的电话却响了。他站起来,拿着电话走到一侧房间里。过了一会儿才回来,笑道:“有个朋友叫我过去,老板,我去一下。”   陈北尧淡道:“我还有事跟你们俩商量。”   周亚泽道:“别婆婆妈妈的,你刚才还说中午陪老子喝酒的。叫你朋友一起过来吃。”   李诚顿了顿,道:“好。”   饭菜都端上桌,慕善还亲手将从辰县带回来的野菜烹制。这时李诚已从别墅门口,将人接了回来。众人看到来人,都是一怔。   是个很年轻的女人。   女人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,个头不高,却很漂亮,是那种又明朗又精致的漂亮。看到众人,她浅浅一笑,礼貌却淡然。   李诚站在她身旁,将手搭上她的肩头道:“这是我女朋友,白安安。”   众人都吃了一惊――李成生性内敛,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近过女色,现在却冒出个女朋友,似乎关系还很亲昵。陈北尧和周亚泽脸上都浮现笑容,慕善先开口:“欢迎你,请坐。”   白安安感激的看慕善一眼,李诚的手滑下,握住她的手:“叫嫂子。”   “嫂子。”白安安乖乖喊道,将李诚的手反握。两人执手在饭桌前坐下。   陈北尧和周李二人的关系,是上下级,更是兄弟伙伴。这几年,还从没出现过今天这样,每人带个女人,共聚一堂的情形。这既令男人们感到温馨,又暗暗有些意气风发。   没过多久,大家都弄清楚――原来白安安曾是李诚的大学同学,当时两人就有过一段感情,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开。现在白安安离开了前男友,重新来找李诚,两人重归于好。   这让大家都明白过来――难怪感觉李诚和白安安之间,似乎又亲密,又有些疏离。慕善心头更是感慨――觉得他们跟自己和陈北尧,有些相似。不过白安安之前找了别的男友,李诚却始终孤身一人,令人略为他有些难过。所以现在他对着白安安,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吧?   事实上,李诚的心情也的确如此。看着阔别多日的恋人,前些天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。娇俏美丽一如当年,甚至比曾经多了几分成熟妩媚,愈发动人。只是眉宇间添了隐隐的哀愁,这份哀愁令他看得到,却触不到,心中有些恨,更多的却是怜惜。   吃了饭,三个男人上楼谈事情,女人们则留在客厅。说道慕善今天跟陈北【mbook.cn】尧领证,白安安又惊讶又羡慕,很真诚的道:“恭喜你。”慕善从她的语气里听出真实的羡艳,笑道:“李诚是个好男人,你好好珍惜。”   白安安笑笑,点头:“嗯,他是很好。”   一旁的Sweet安安静静,慕善看着她道:“你跟亚泽呢?”Sweet摇头:“嫂子,结婚这种事,好像跟我们不太搭。”   慕善不知道怎么接话,Sweet毕竟年纪小性格前卫,她虽然喜欢她的气质性格,却也难免有代沟。过了一会儿,慕善跟白安安聊了起来。聊得深入,竟然颇为投机。两人性格同样坦率爽朗,为人处世也同样成熟不做作,甚至爱好都大半相同。慕善回霖市创业之后,除了叶微侬,还真没遇到另一个知心朋友,一聊之下,很有相见恨晚的感觉。   等陈北尧他们下楼的时候,慕善刚和白安安聊完罗宾威廉姆斯的音乐,正在聊慕善给企业做项目时的趣事。Sweet在旁边插不上嘴,拿着周亚泽的游戏机埋头苦玩。   三个男人见状颇为惊讶。周亚泽呵呵一笑:“李诚,你女人跟嫂子,比跟你还亲热。”李诚微微一笑,走过去在白安安身边坐下。周亚泽笑道:“好了,女人们各归各位。老板今晚洞房花烛,我们就不打扰了。”   四人相携而去,屋内重新只剩下陈北尧跟慕善。陈北尧将她肩膀一搂:“聊得不错?”   慕善点头:“李诚眼光真不错。”陈北尧笑道:“李诚说他恨不得把白安安的前男友杀了。”慕善微微有些吃惊――想不到沉稳内敛的李诚,也会说这么露骨的话。   “他不会真的……”   “不会。”陈北尧望着她,“只是气话,听他说白安安前男友就是个无名小辈,很潦倒。”   “哦。”慕善顿时觉得白安安这个女人,也挺不容易。   陈北尧望着她沉静的容颜,忽然失笑:“幸好。”他心道:幸好你没有过别的男人,否则我也想杀人。   慕善一怔,就明白他的意思,一拳轻轻打在他肩头:“你也会乱想?”   “嗯,我比李诚运气好。”   两人领证是情之所至,当时跟慕善父母说了一声就敲定了,倒没考虑办酒之类的琐事。过了几天慕善给家中打电话,父母想五一办酒席,慕善没有异议。陈北尧直接安排秘书安排一切事项,慕善回自己公司上班,每天关心一下婚礼进度,日子过得倒也自在惬意。   一眨眼到了三月间。这段时间慕善跟白安安倒走得很近。通过慕善,白安安也认识了叶微侬,三人很聊得来,经常一起逛街喝茶。   这天是周末,陈北尧既然致力于白道生意,中午在跟市政府的人吃饭。慕善跟白安安相约去南城一家新开的商场逛街买衣服,四名保镖跟着。   其实现在风平浪静,丁珩又不会对慕善下手,所以慕善出入其实很平安。但陈北尧执意要派人,只令女人们逛街也不自在。李诚刚与白安安团聚,也是关心则乱,四个保镖里有两个就是他安排的。   两个女人同样艳丽动人,站在商场橱柜前简直光芒四射。白安安虽然长得漂亮,却明显不太会搭配衣服。慕善给她挑了两身,一换上果然气质更加出众。白安安又感激又羡慕,直说要请慕善吃饭。两人又逛了一阵,慕善给陈北尧挑了两身衣服,想到他必然惊喜,心头甜蜜。转头问白安安:“你要给李诚买吗?”   白安安想了想,还是摇摇头。她的神色略有些怔忪,忽然问:“慕姐姐,其实我一直想问你。你这么好,老板她也很好……但他始终是国内有名的黑老大,你……”   她欲言又止,慕善却明白她的意思。两人相交已有数日,慕善能感觉出她是一个正直率真的女孩。她想问的是,既然你跟我一样,眼里揉不得沙子,为什么会留在陈北尧身边,成为黑老大的女人?   她想问这话,反而令慕善更加欣赏她。慕善想了想,却只能叹息:“岂能尽如人意。”   “但求无愧我心。”白安安接道。两人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,其他的,已经无需多言。   有了这个话题和心境,两人感觉关系更近了一步。买好衣服,两人乘电梯往下一层。四名保镖隔着几步的距离,在她们前后方分布着。   慕善想到一事,转头问白安安:“你不是说现在没找工作?要不要来我的公司上班?”   白安安却正转头看着电梯扶手上方白色金属墙壁,似乎在发呆,竟然没听见她的话。慕善拍了拍她的肩膀,她浑身一颤,这才转头看着慕善。   “慕姐……”她的目光警惕中带着惊恐,与之前的淡定爽朗判若两人,“有人跟着我们。”   慕善心里咯噔一下,压低声音道:“谁?”白安安不答,慕善转头想叫保镖,白安安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:“没用的,他们不是对手。”   她抓住慕善这一下手劲竟然很大,令慕善隐隐疼痛。慕善皱眉,挥开她的手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   白安安目露歉疚,很快换上坚毅神色:“慕姐,他们冲我来的,你不会有事。一下电梯,不管发生什么,你也别管我。麻烦你替我告诉李诚,对不起。”   慕善一震,知道多说无益,只能点头。就在这时,两阵铃声同时响起。慕善和白安安对视一眼,都接起包中电话。   “你在哪里?我马上过来。我收到消息……他的人来了。”李诚在电话中的语气少见的焦急。白安安的手握紧电话:“李诚,这事跟你无关,你……别管了。”   那头,慕善听到陈北尧清冷的声音问:“在哪儿?”   “南城新世界百货。”慕善答道,“老公,安安说有人跟着我们……”   陈北尧几乎毫不停顿的道:“不管发生什么,不要管白安安,保护好自己。我已经派人过来。离开商场,那是林鱼的地盘,他的车在下面接你。”   慕善“嗯”了一声,挂了电话抬头。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敏感,她看到电梯下方站着五六个男人,似乎有些异样。他们站在那里,好像看着这边,又好像看着其他地方。她一回头,看到电梯上方,可因为地势原因,什么也看不到。   “上面也有人。”白安安头也不回,低声道。   慕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不忍心看她一人涉险。只是陈北尧那么嘱咐,她知道事态严重,只能沉默。   前方的两名保镖当然也察觉到不对劲,转头看一眼慕善和白安安。尽管他们一动不动,站在电梯密集的人群里,浑身上下却似乎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。   电梯笔直向下。   慕善和白安安的脚同时下地。   几乎是同一时刻,原本散布在电梯旁的几个男人,一下子围上来,将两人围在中间。慕善的四名保镖见状不妙,走过来低喝道:“干什么!”其中一名保镖闪身就往包围圈中钻,却被两个男人扭住胳膊。那保镖身手也不弱,一拳将其中一人打倒在地。然而敌众我寡,又上来两个男人,一下子将他扣住。   突如其来的斗殴,令周围所有人侧目。电梯口也被堵得水泄不通。眼见十来个黑衣男人扭打在一起,白安安咬咬牙,拉住慕善拔腿就跑。她跑得很快,慕善几乎跟不上。   一转眼两人就跑得离战团很远。   刚到拐角处,白安安忽然急停,慕善一时刹不住,差点撞上她。抬头却见她脸色煞白,一动不动。   正前方,零散的顾客正在穿行。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距离两人两米远的地方。他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西装,长相硬朗端正,语气恭敬,脸上却没什么表情。   他身后还站在两三个同样沉肃的男人。   “嫂子。”他看着白安安,“老板让我来接你。”   与此同时,陈北尧微蹙着眉,坐在车子后排。虽然担心慕善的安危,但他还是冷静的告诉自己,不会有事。   那人就算权势滔天,与自己无冤无仇。大家都是生意为上利益为重,那人只为白安安而来,自然没必要在他的地盘,动他的女人。   而且南城老大林鱼已经来了电话,他的人堵住了整间百货,去接慕善。陈北尧知道,他的承诺,比任何人都可靠。   前排车门打开,刚刚赶到的周亚泽坐了进来。陈北尧命令司机立刻往南城疾驰,同时淡道:“亚泽,我身边有内鬼。” 50、内鬼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明亮热闹的商场,人来人往。白安安、慕善与那几个男人的沉默对峙,暂时没引起旁人的注意。   “你先走。”白安安一步跨到慕善面前,沉声道。   这样的白安安,令慕善觉得有点陌生。小女人的一面全部不见,只余破釜沉舟的冷静,隐隐有不输男人的力量。   慕善有些不忍心,然而几乎是立刻做了决断,转身就走。她走得并不是很快,因为如果那些男人不放过,她再快也走不了。刚走了几步,猛的听到身后几声闷响。她转头一看,刚才的男人中,有一个已经捂着肚子倒在地上,另外两个矫健的身影沿着前方走道飞奔!   “站住!”其中一人大吼一声,而他们前方十几米的人群里,白安安俏丽的身姿一闪而过。   这样的白安安,深不可测。   慕善身后,两个保镖冲上来,将她护在身旁;另外两个保镖看着白安安逃跑的方向,立刻追了过去。三拨人你追我赶,大都衣冠楚楚,引得许多人回头张望。远远望去,只见几个身影在人流中快速穿梭,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视线尽头。   慕善忧心忡忡的跟着保镖下楼,刚出大厦门口,看到几辆车停着,黑压压站了一群人。林鱼站在一辆别克前,身后二十多个面色不善的年轻人。陈北尧和周亚泽也在,他们身后的人个个西装革履,神色肃穆,却比林鱼那些混混看起来还要渗人。   光天化日,这架势实在少见。门口的商场保安小心翼翼站得很远,很多进出的顾客也绕到更远的门进出;甚至还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偷拍,但周亚泽手下很快有人走过去,夺了手机,什么也不用说,已经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。   慕善走过去,陈北尧上前一步,将她搂进怀里,送到车里。然后朝林鱼点点头,自己也钻进车里。   门口的人迅速散了,几辆车朝不同方向开去。陈北尧一手揽着慕善的腰,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,侧头在她长发上一吻:“没事。”   慕善倒没有太慌,比起金三角的惊心动魄,今天实在不算什么。可她心头疑云重重,问道:“究竟怎么回事?”   前排的周亚泽嚼着口香糖转头:“嫂子,我们被李诚这小子耍了。”   这个慕善已经有了心理预期:刚才的男人们叫白安安嫂子;而陈北尧在自己的地盘,竟然什么也不管,甚至不派人去帮白安安――她是李诚的女人啊!可见白安安所谓的“前男友”,根本不是简单人物。   “他是谁?”慕善问。   周亚泽看她一眼,似乎对她敏锐的抓住关键问题有点意外,又有点赞赏。   “张痕天。”陈北尧沉声道。   “……那是什么人?”慕善对大陆黑道知道的其实不多,也没有刻意了解。   “前辈!”周亚泽叹道。   陈北尧拿过瓶水拧开递给慕善,淡道:“他算得上大陆教父,人很低调。势力主要在东北、华中、华东,所以你没听过。”   周亚泽插嘴道:“白安安居然是他的女人,还跑了,他的人才追到霖市。刚刚我们接到电话,他的人给我们打招呼了。看不出来吧?”   “……看不出。”慕善心头微震,难怪白安安会露出那样的神情,问她为什么会跟陈北尧在一起――原来她们是一类人。慕善心头涌起怜惜,忽然又觉得不对――陈北尧视李诚如手足,白安安看起来跟李诚也有感情。就算陈北尧趋利避害,也不至于对白安安不闻不问。而且李诚今天怎么没在?   “如果她被张痕天抓回去,李诚怎么办?”慕善问。   周亚泽笑了:“嫂子就是嫂子,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。诚哥……呵呵,我们没叫他。”   陈北尧却没笑,漆黑的眸中有淡淡的冷意。他道:“回去再说。”   回到家中,慕善先去洗澡。她围着浴巾出来时,陈北尧正站在窗前抽烟。他沉着脸,颀长身姿显得有些难以接近的孤傲落寞。   自金三角回来后,他已经很少抽烟了。可今天慕善洗澡短短二十分钟,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戳了好几根烟头。慕善知道他心中有事,走过去,想要取下烟头。他却偏头避开,然后单手取下烟,夹在指间却不扔掉。他看着她,声音中带了歉意:“让我抽一会儿。”   “嗯。”慕善转身打算去穿衣服,她知道他遇到大事,也需要时间冷静。可刚转身,腰间一紧,已被他大手揽住,带入怀里。光影一闪,他的脸已经凑近,带着烟味的唇舌,重重吻上来。   他扣着她的腰身的手依然温柔,他的脸色也很平静。可慕善却从这个略显热烈的吻里,感觉到他某种需要发泄的情绪。   “怎么了?”她的手摸上他的脸。他在窗前站了很久,脸上冰凉凉的。   她的温柔怀抱,似乎令他压抑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。他在床边坐下,将她拉过来放在大腿上,深深嗅了嗅她的气息,这才淡道:“李诚是内鬼。”   慕善震惊,猛地抬头看着他的脸。可他的神色极为平静笃定,令她明白他的话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。   她抓紧他的手:“可是他……他不是……”   陈北尧点点头:“他救过我的命,上次我被吕兆言和丁珩联手暗算,如果不是他帮我挡枪,我当时就死了。他还帮我杀过人,我杀过的每个人,他也知道;我千亿资产从他手头过,他没拿过一分。”他极淡的笑了:“他为我连命都可以不要,这么一个人,却是内鬼。”   慕善听得掌心阵阵冒汗,只觉得心仿佛重重沉到谷底。   “……你确定?”她颤声问。   陈北尧神色极冷,目光仿佛看着极远的地方:“以前我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,只是不明确。上次你说误拨给丁珩的电话,提醒了我。善善,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,丁珩本来是要死的。我的病房,只有你、周亚泽、李诚可以自由进出。李诚当时就躺在隔壁病房。”   “你怀疑是他拨出去这个电话?”慕善心头巨震,又觉得合理――李诚大概也知道,只有慕善的电话,才能引起丁珩的注意。至于时间为什么卡得那么准――只怕那天丁珩遇袭的农家乐,也有李诚的人。   陈北尧点头:“不止这一次。上次整垮榕泰,我安排李诚处理丁珩。丁珩被灌了海洛因,却恰好被警察发现救活。两件事联系在一起,应该都是李诚做的。”   慕善一怔。她所知道的他布局杀人,就这两次。现在他终于在她面前毫不遮掩的谈及,令她忽然有点不舒服。可她能说什么呢?她已经决定跟他在一起。但要让她跟他一样,轻描淡写谈及那些犯罪,实在太难。   她的脸色略有些冷,心头却是无奈。陈北尧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,沉默片刻,柔声道:“老婆,这些已经过去了。我今后不会再做任何犯法的事。”   在这一瞬间,慕善心里有个声音在问――那么过去的事呢?过去的事可以抹杀吗?她仿佛看到自己心头有一片黑色的阴云。她立刻收敛心神,不去想这些,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棘手的李诚上。   “李诚是丁珩的人?”慕善问,可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。丁默言死那天,李诚也在现场。如果是丁家的人,早该通风报信,那样陈北尧早就完了。   可霖市没有其他敌对势力了。也不可能是张痕天的人――李诚自己还跟白安安纠缠不清。   如果黑道势力没有可能,那么只有一种可能……   陈北尧轻轻一笑,似乎有点自嘲。他淡道:“老婆,我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,养了个警察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慕善迟疑――陈北尧不贩毒,黄业和赌业也只涉及高端人群,影响面并不广;而且霖市的警察关系他打点得很好。怎么可能几年前就引起警察注意?又是哪里的警察?   “应该是省公安厅的人。”陈北尧语气极冷,“某个□专案组,受中央直接领导。我花了些精力,只了解到很少的消息――这个专案组,大概在不少黑老大身边,都安排了人。”   慕善一把抓住陈北尧的手:“你、你怎么办?”如果真的是李诚,陈北尧所有犯罪证据,只怕都尽在掌握。   陈北尧沉默片刻,才微笑道:“别担心,我了解李诚,我有办法。”   正在这时,陈北尧手机响了。他接起来,听完之后,只低声说了句:“我知道了。”然后挂了电话,起身松开慕善,道:“白安安逃掉了,张痕天的人没抓到她。”   慕善心头万般疑惑:白安安是什么人?也是警察吗?她显然跟张痕天关系亲密。陈北尧打算怎么处理李诚?会杀了他吗?她诚然不想让他杀人,尤其对方还是警察。可这次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!   她站起来,只说了一句:“你……保护好自己。”   陈北尧微笑着摸上她的脸,落下轻轻一吻道:“放心。我答应过你的事,决不食言。”   他在这时还记挂着承诺,显然是真正放在了心里。慕善心中感动,点点头。   陈北尧离开别墅,很快与周亚泽汇合。此时夜色已深,两人带着最精锐、最不要命的二十个手下,驱车直往郊区。几辆车开到郊县的一个收费站附近,便安静熄火,停靠在高速入口旁的黑暗小道上。   周亚泽目光一直警惕的看着来路,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。后排的陈北尧淡道:“慌了?”周亚泽重重“哼”了声道:“为什么不直接做掉他?”   陈北尧冷笑:“他跟我这么多年,要整我们早整了,何必等到现在?证据都在他手里,也许早就交给公安厅,杀了他也于事无补。”   陈北尧想得很清楚。虽然他一直对几个心腹互有制衡,有些事周亚泽和李诚互不知晓。但李诚舍身救过他后,他确实给李诚的权限更大。所以几件要害的事,李诚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,防不胜防。可李诚是警察,又肯为他而死――这令他心头感觉复杂,又隐隐明白这一点很值得利用。   “你的意思是他还念着旧情?”   “对。”陈北尧微眯着眼,淡淡道,“李诚重感情,我就是要让他盛情难却。”   像是要响应他的话,后方公路尽头,一辆黑色别克小轿车,在夜色中安安静静驶来。陈北尧与周亚泽对视一眼,等了一会儿。等小车缓缓开进收费站甬道,两人打开车门走下去。   同时下车的还有两人的精干手下。而收费站内外七八辆车,同时启动,将那辆小车团团围住。那辆小车见状猛的掉头,可来路已封,哪里还闯得过去。   陈北尧和周亚泽也不急,各自点了根烟,靠在车门上,安安静静等着。过了一会儿,只见那小车车门开了,下来个人。稀疏的月色下,那人身材高大眉目端正,正是李诚。   他走到陈北尧面前,点头:“老板,你们怎么来了?”   陈北尧还没说话,周亚泽先道:“你不是要回老家几天吗?我们来送你。”   陈北尧抬头看着李诚,沉默不语。这沉默令李诚额头冒起阵阵冷汗,天生的警惕感令他感觉到事态有点不对劲。   “我都知道了。”陈北尧淡道,同时拍了拍周亚泽的肩膀。周亚泽不太高兴的走到后备箱,提出个箱子,交到陈北尧手里。   陈北尧把箱子往车前盖上一放,打开,整整齐齐全是一扎扎的钱。他合上箱子,丢给李诚。李诚接过抱在怀里,面色微惊。   陈北尧静静道:“这些钱你拿着,跟白安安跑路。张痕天有任何事,我替你挡。”   李诚呐呐不能言,陈北尧又低笑道:“我一直把你当兄弟,这条命也是你救的。你哪天想要,随时可以拿走。只记得提前打声招呼,让我安置好你嫂子。你知道她是无辜的。”   李诚的脸难得的涨得通红,又羞愧又感动。沉默半晌,只是重重点头:“老板……你保重。”说完缓缓转身,迈着沉重的步子,回到车上。   周亚泽挥了挥手,两旁的车辆全部让开放行。看着小车在夜色中绝尘而去,周亚泽叹了口气道:“你不会真的等他回来抓你吧?”   陈北尧望着小车消失的方向,沉默不语。   陈北尧回到家里时,慕善还没睡,躺在床上,睁着双大眼睛,担忧的望着他。陈北尧心头失笑,抱着她缠绵亲吻了一阵,才去洗澡。   慕善听着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,心头自嘲――她现在真的像个教父的女人了,开始为他担心受怕。可这次事态太严重,她真的怕哪天早上起来,他就被警察带走。   陈北尧洗了澡出来,见她还没睡,知道她的心思,有点心疼。他摸上床,从后面抱住她,柔声道:“别担心,我会处理。”   慕善不明白到这个时候,他为什么还可以这样镇定?可陈北尧像是执意要令她没有心思想其他的,又像是为了表明真的不要紧,大手探入睡裙,翻身压了上来。   过了一阵,慕善额头一阵细汗,松松软软伏在他胸口,又好气又好笑: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倒有闲心。”   陈北尧双手枕在脑后,淡淡一笑,声音低柔:“老婆,我们该要孩子了。”   慕善听到心头一荡,刚泛起甜意,忽然又觉得不安――隐隐约约的冒出个念头,他是怕前路不明,所以想先要上孩子,避免不测吗?想到这里,她双手捧住他的脸:“答应我,不管有什么事,不许瞒我。”   陈北尧看她一阵,轻轻点头。两人紧紧相拥,昏昏欲睡。   却不知过了多久,猛的响起一阵手机铃声。陈北尧单手搂着慕善,摸到台灯打开,拿起手机接起。   电话那头的周亚泽,声音有点怪。   “老大,李诚死了。” 51、痕天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陈北尧静了片刻,坐起来,声音严厉:“张痕天?”   周亚泽答:“应该是。我刚收到消息,他们的车掉落悬崖,现在警察已经封了路。东城王队说现场有枪击痕迹,只有男尸,白安安应该被张痕天带走了。”   挂了电话,陈北尧看到慕善也坐了起来,抱着双膝,大眼怔忪。夜晚很安静,周亚泽的声音她也听得七七八八。   陈北尧第一反应却是柔声解释:“不是我做的,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走。我已经答应你不杀人,而且杀了他对我没好处。”   慕善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?李诚背后肯定还有人,如果真的想对付陈北尧,李诚死了,对方动机会更强烈。陈北尧刻意安抚李诚,其实是最好的做法。   可现在李诚被张痕天杀了,对陈北尧到底是好是坏呢?说不定……陈北尧运气好,李诚还没把证据交给其他人,他能就此逃脱呢?想到这里,她略微安心。   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慕善问。   陈北尧点了根烟,淡道:“静观其变。”   慕善又想起白安安,心头微痛。不知为何,白安安总令她觉得感同身受。她问:“白安安会有事吗?”   陈北尧想了想道:“如果张痕天要杀她,不可能让她活到现在。你不用太担心。”   慕善闻言却心头一沉――白安安跟李诚关系密切,很可能也是个警察,并且真心相爱。可她又被人称为“嫂子”,显然跟张痕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。现在被抓回去,只怕生不如死。   在慕善提心吊胆、陈北尧和周亚泽也万般警惕的这段日子里,一切却风平浪静。没有警察上门,张痕天的人也再没出现过。可陈北尧却知道,越是有大的变故,之前越是平静。他开始瞒着慕善,让周亚泽安排三人去国外的签证,以备不时之需。与慕善的婚期,却对她父母找了个理由,推辞到下半年。  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,慕善的肚子还没有动静。这天,陈北尧带着慕善去一个饭局。饭局是本市商会会长安排的,主管金融的副市长也会到,陈北尧自然要去。   这天天气晴好,陈北尧搂着慕善,沿酒店的旋转楼梯拾阶而上。多日的平静,也令两人渐渐重拾新婚的甜蜜心情。   楼梯不仅是楼梯,还是透明的大鱼缸。蓝色澄澈水里,一尾尾珍奇的小鱼游来游去。慕善忍不住驻足观看。陈北尧勾着她的腰,不看鱼,只侧头盯着她专注的容颜。她的双颊渐渐晕红,嗔怒的瞪他一眼。他一时竟不管身边还有人上下,将她扣进怀里,极爱怜的一吻。   “陈老板跟夫人感情真是好。”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,在头顶响起。   慕善心头微惊,陈北尧的手一紧,不动声色的抬头。只见楼梯上,一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,静静负手站在那里。他的身材极为高大,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。容貌硬朗方正、阔额挺鼻,双眼皮极深,看起来极为精神。温煦的眸仿佛含着笑意,可隐隐又似乎有锐利的光芒。   陈北尧淡笑道:“张老板,久违。”   张老板?慕善心头一惊,暗自打量这个声名叱咤大陆的男人,这个曾经把陈北尧视为下一代教父的男人。他不是久居北京吗?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   张痕天却微微一笑,手插进裤兜,转身先行走进了楼上的包房。   陈北尧见状,也笑了,牵着慕善的手,缓缓向上。   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他柔声对慕善道。慕善嘴轻轻一噘,压低声音道:“我讨厌这个人。”陈北尧已经决心洗白,她一点也不想他再接触这种人。   陈北尧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,失笑道:“好,都随你。”他的语气太宠溺,慕善心头一甜,柔声道:“我们不理他,不怕他。”   “好,我们不怕他。”陈北尧抓起她的手指送到嘴边一吻,只觉得温香软玉在怀,真是如她所说,什么也不畏惧。哪怕下一刻身死,也心甘情愿。   刚走到包间门口,粗略一眼,便见里头极为宽敞,富丽堂皇。饭桌在一侧,众人还没落席,华丽繁复的沙发上,坐了几个人。慕善看到坐在张痕天身边的女人,心头一惊。那人明艳动人俏丽安静,不正是白安安?   身旁陈北尧已含笑道:“周市长、苏会长!”自然而然又看向张痕天:“张先生!”   众人皆笑,互相寒暄客套。陈北尧带着慕善落座。张痕天坐在周副市长右手边,显然身为北京来的全国知名富商,地位极高。他把身旁白安安的腰一搂,笑道:“陈先生、陈太太,安安在霖市,承蒙你们照顾。一会儿我先敬你们三杯,聊表谢意。”   众人都不知道还有这段渊源,好奇的询问打趣。张痕天滴水不漏的解释一番,目光始终温煦平和。完全不像杀了白安安的情人李诚、将她围追堵截追回去的教父。   事实上,按陈北尧所说,在公众面前,张痕天跟他一样,也是商人。   男人们仿佛多年未见的知交好友,谈笑间觥筹交错。陈北尧和张痕天更是你来我往,都是一副风度翩翩却相见恨晚的模样。慕善一脸矜持笑容坐在他身侧,目光却时不时打量对面的白安安。多日未见,她的容颜依旧美丽、妆容比当初还要精致。可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。她的神色很冷漠,有人敬酒、张痕天让她敬酒,她也只是淡淡的端起酒饮了。   只有目光偶尔与慕善对上时,她的神色才有片刻的动容,但也立刻恢复冰冷。   她与这一桌的热络,格格不入。在座的谁不是火眼金睛?见状都是不动声色。有人刻意讨好张痕天,笑道:“白小姐又年轻又漂亮,与张先生真是郎才女貌。”   白安安跟没听到似的,话都没接一句。张痕天却微微一笑,将她肩膀一搭,语气极为认真:“小安安是我的心肝。”众人都哈哈大笑,白安安嘴角扯了扯,眼中隐约闪过讥讽。   这顿饭看似吃得淋漓尽致,男人们还约好下周一起打球。然后周市长还有会,先走了。送走了周市长,陈北尧正要告辞,张痕天却笑了笑:“陈老板不急着走,我还有事想跟你谈一谈,务必赏脸。”   在座其他几个男人今天只是作陪,都知趣的携家眷告退。张痕天叫来门口自己的保镖:“先送安安下去。”不等保镖动手,白安安“霍”的站起来,不看任何人,径直下楼去了。   陈北尧转头对慕善道:“你先回车上等我。”慕善点点头,两人目光淡然相对,平静移开。   慕善回到车上,坐了一会儿,注意到马路对面同样停着几辆豪车。虽然看不清车中情况,但白安安此刻应该正和她一样,坐在车中等候。今天见到她,慕善仿佛见到前些天,被陈北尧禁锢的自己。可自己终是敞开心扉,不计得失的跟陈北尧在一起。白安安和张痕天的关系,却似乎复杂得多。只是各人自扫门前雪,在这些男人的世界里,她还不是跟白安安一样无能为力?只能站在男人身后,随波逐流。   等了有半个小时,才见陈北尧颀长清瘦的身影缓缓下楼。他的神色没什么起伏,上了车,淡淡对司机道:“开车。”   回到家后,陈北尧先跟周亚泽和其他心腹通了电话,才走进书房。慕善看到他,心头大定,等他开口。   他抱着她坐进沙发里,开门见山:“张痕天想跟我合作,我拒绝了。”   “合作?”慕善疑惑。   “嗯。”陈北尧黑眸微沉,“他无论财力、势力,已经是大陆教父,可似乎还想做得更大。”   “他想让你做什么?”慕善有点烦躁。   陈北尧长眉微蹙:“一起做生意。他认为强强联手,更好赚钱。”   “他是想让你跟他混吧?”慕善冷道,“这人真不知足。”   陈北尧闻言眉头一展,似乎慕善的话正好解开他心头疑惑。他沉吟片刻道:“你说得对,他为什么不知足?我已经收到风声,他之前已经把华南、华中的一些老大归拢了。他很有野心,为什么?”   两人相对无言,却猜不透张痕天的动机。慕善担忧道:“你拒绝了他,他不会对付你吧?”   陈北尧淡笑道:“他要动我也不容易。而且我告诉他,很快洗手不干。既然我与世无争,他何必对我动手?”   慕善点头。   话虽如此,这天陈北尧却暗中嘱咐保镖,务必加强防备,尤其是保护好慕善。   这边陈北尧夫妻心灵相通互相怜爱,那边刚刚被拒绝的张痕天,坐在加长轿车的后座上,脸色沉肃。   白安安缩在角落里,尽量跟他隔得很远。他也不在意,自顾自沉思。车子走了一会儿,前排助理转头道:“老板,已经跟丁珩约好,明天下午三点。”   张痕天淡笑着点头道:“一山不容二虎,那就丁珩吧。”心意已定,他也就不再思虑,这才转头,看着神色冰冷的白安安。   “坐过来。”他声音含笑,略有狠意。   白安安极怨恨的看他一眼,声音狠绝:“张痕天,你杀了我吧。”   张痕天声音阴冷:“你是我的心肝,我的女人,我怎么舍得杀你?”   “你这个禽/兽!”白安安身手如电,一拳狠狠打过去。张痕天猝不及防,头被打得狠狠一偏,脸上结结实实中了一拳。   “放了我家人!”白安安打了他,反而又怒又怕。张痕天缓缓转头,脸颊有些红肿:“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。你的父母、弟弟,就是我的父母、弟弟。你怕什么?过来!”   白安安咬着下唇,脸色涨得通红。张痕天头都不抬一下,对前排助理道:“砍掉她弟弟一只手。”助理拿出电话就打,白安安气得浑身发抖,起身就要去夺助理电话。张痕天伸臂将她的腰一捞,抱进怀里。   “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,我就不动你弟弟。”他盯着她的双眼。在那双眼里他看到了恨,却没看到他熟悉的爱意,这令他心头愈发恼怒。   白安安沉默不动。   “那个警察有没有睡过你?”张痕天一把将她抱起,压在后座上。   白安安忽的笑了。  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:“很多次,他比你强多了。”   张痕天静默片刻,抬头对前排道:“停车,滚下去。”   此时车子已经开进张痕天在霖市买的别墅,诺大的花园里安安静静。前排助理和司机闻声立刻熄火,打开车门走下去。后面几辆车见状全部停下。助理对他们打个手势,全部走开十几步的距离,远远守着。   车上,张痕天按着白安安的身体,抓起一旁的安全带,绑住她的双手双腿。白安安虽然身手很好,可真的动手,哪里是张痕天的对手。一转眼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。张痕天扯开她的衬衣,剥下她的裙子。他自己衣衫整齐,只脱下拉链,露出昂扬,毫无准备毫无预警的恨恨贯穿。   助理和心腹们不敢站得太近,也不敢站得太远。还是能清清楚楚看到车体微微震动着。因为之前白安安开了半扇窗透气,此时沉闷的撞击声,和女人痛苦的低声呻/吟,便隐隐约约传来。渐渐那声音逐渐大了,似乎被张痕天弄到了极致,女人的声音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透出来,因为压抑,而显得更加撩人。   整个过程,始终没听到张痕天的声音。明显他这个主导者强迫者,却拥有更加强的自控能力。车旁的男人们听得心猿意马,有胆大的回头一看,透过车窗,隐约看到男人麦色精壮的身躯,两条细白的大腿被他扛在肩头。   过了很久,车上的动静才停止。   白安安静静瘫在后座上,身上白浊的液体和汗水混杂在一起,最为嫩白的胸前和大腿内侧,更是处处有隐约见红的深深咬痕。张痕天的那物已经强迫她用嘴舔舐干净。他起身拉好裤链,又抓起她的脸,狠狠一吻。这才淡淡道:“那些资料有没有流出去,你不说,我也能查出来。”   白安安坐起来,从地上捡起自己几近破碎的衣物,像木偶一样,缓缓穿上身。张痕天看着她纤细的腰身、漂亮的脸蛋。看着她堪称幼嫩的娇躯上,全是与自己欢爱后的痕迹。他忽然叹了口气,笑道:“想不到我竟然为一个国际刑警神魂颠倒。”   这样的情话,令白安安愈发心如死灰,又恨又痛。她双手紧紧抓住裙子下摆,关节都捏得发白。张痕天见她因自己情绪波动,反而笑了,推开车门走了出去。 52、真假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自上次在民政局前见过慕善后,丁珩收敛心神,专心做生意。他虽然不像陈北尧是金融天才,却也擅长房地产和实体经济的商业运作。加之在慕善处受挫,多少令心高气傲的他心有不甘、做事越发果断强势。   几个月时间,他成功将吕氏的毒品生意与正当生意全部剥离。并且利用吕氏一些老臣的野心,让他们独立主导毒品生意,只需在他的监控下,每年上交一定比例的利润即可。   这个举措很快取得成效。原本被他打压的吕氏旧人如鱼得水,致力将毒品发扬光大。而他一方面做着幕后主导,另一方面手上只剩白道生意,但同时也控制了吕氏和曾经榕泰的大部分黑道势力。五月的时候,他正式成立新的榕珩集团,宣告与吕氏的脱离。   吕夏依然在美国求学,丁珩每个月会给她打个电话。听到丁珩将榕珩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赠予自己名下,吕夏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,动容道:“你真是个好人。”丁珩失笑。   收到张痕天的正式请帖时,丁珩没太在意。他当然听过张痕天的赫赫声名,但他跟陈北尧想的一样,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依附张痕天这棵大树,更不想产业被他吞并。在霖市,他也不怕张痕天会把他怎么样。答应见面,只是因为他给这个大陆教父面子,见一面就罢。看文字版最新小说请上mbook.cn!   可丁珩没想到,与张痕天见面的结果,出乎自己的预料。   他们约在一间茶社见面。丁珩到的时候,茶社内外已经清空,只余张痕天的手下。丁珩将自己的人也安排在外围,只身走入包房。   初夏的阳光明媚,张痕天一身青色中式短衫,坐在竹塌上。抬头看到丁珩,微微一笑。他的容貌气质儒雅中透着英武,倒是令丁珩心生好感。同时丁珩注意到,一个年轻女人坐在距离竹塌四五米的窗边,静静看着窗外,容颜清冷似雪。   丁珩不动声色的坐下,张痕天提起刚泡好的功夫茶,替他满上。然后笑道:“久闻丁少大名,果然一表人才。”   丁珩客套两句,话锋一转:“张老板今天约我来,想谈什么?”   张痕天目露赞赏:“丁少快人快语,我也不兜圈子了。听说现在霖市丁少和陈北尧二分天下,在整个西南的房地产市场更是竞争激烈。我有意在西南找一个合作伙伴,不知道丁少有没有兴趣?”   丁珩沉默片刻,忽的笑道:“陈北尧拒绝了你?”   张痕天眉都没皱一下,点头:“嗯,昨天。”   他身为教父,对于自己出师不利却大大方方毫不遮掩,这令丁珩有些刮目相看。不过丁珩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,淡笑道:“陈北尧这么精的人,他会拒绝的事,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答应?”   这语气并不客气,张痕天心头微怒,面上却不动声色,端起茶杯微抿一口,笑道:“起初我也不信。他说要洗手不干。听说是想陪慕善小姐过安稳生活。”他看着丁珩眸色略冷,知道自己正好戳中他痛处,继续笑道:“慕善小姐的确魅力很大,竟然让西南猛虎陈北尧拒绝送上门的好处。”   丁珩双眸微眯,暗光流转。似是讥讽,又似在思考。张痕天见好就收,缓缓道:“不过相比之下,我更倾向于与你合作。陈北尧已经没有了斗志,你不同。你有杀父之仇、夺妻之恨,我喜欢心里有恨的人,才干得成大事。你跟我联手,有我支持,霖市老大的位置自然是你的。杀了陈北尧,你大仇得报,慕善也是你的。如何?”   他句句话直戳丁珩要害,以为丁珩必被自己所激。没料到丁珩神色依旧平静含笑,看起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。   这令张痕天对这个年轻人也略有些欣赏。他听说之前丁珩栽在陈北尧手上几次,今天一见,他觉得丁珩并不一定输给陈北尧。这令他与丁珩合作的意愿,变得愈发强烈。   “你要什么?”丁珩静静问。   张痕天微微一笑:“我的钱已经足够多,你的产业我不会碰。大陆其他区域,我还能为你的毒品、生意护航。我长你几岁,如果你不介意,可以喊我一声大哥。今后我在西南地区的生意,你多加照拂。当然,大哥有什么事,也要你的人马鼎力相助。”  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,丁珩思索片刻道:“你说帮我在霖市斗垮陈北尧,打算怎么下手?”   他问这话时,坐在窗前的白安安忽然转头看过来,低声骂道:“无耻!”   丁珩淡淡看白安安一眼,却看到张痕天似乎毫不生气,只是看了白安安一眼,对丁珩笑道:“小姑娘脾气大,不用管她。我办事喜欢简单明了,擒贼先擒王,陈北尧我来处理。”   丁珩沉默片刻,点头道:“我需要几天时间考虑。”   张痕天停留在霖市,无疑令霖市黑白两道都肃然起敬、小心旁观。可这些天股市却大红,陈北尧赚得锅瓢满盈。周亚泽不懂股市,被陈北尧丢去房地产事业部历练,一段时间下来竟然不负众望,从临近几个县市拿到几块好地。周亚泽直嚷找到了事业的第二春,让手下的小子们全部学习房地产知识,倒也人人欢喜。只不过过程中他偶尔会忍不住动用暴力手段,陈北尧知道他本性难改,刹车也需要缓冲时间,只嘱咐他不要过头。   过了几天,周亚泽却收到消息,第一时间通知陈北尧――陆续有几条过江龙,会来霖市。   “听说是丁珩找来的杀手。”周亚泽恨恨道,“大概是最近几笔房地产生意输给我,这小子急了。我说老大,在金三角那么好的机会,你怎么不趁机干掉他?”   陈北尧接到他这个电话时,正倚在浴室门口,看着朦胧水雾里,慕善又羞又怒的神色和玉一般白皙柔滑的娇躯。听到周亚泽的质疑,他暗想――丁珩一条命,怎么比得上她的一个笑容。不过这话不能对周亚泽说,他离开浴室走到窗前,淡道:“也不一定是丁珩。”有慕善的缘故,丁珩也一样,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对自己动手。   周亚泽不明其中就里,但陈北尧说他就信,在那边点头道:“也许是张痕天。”   陈北尧想了想道:“这些天盯紧点,别出事。”   接下来几天,果然如周亚泽所说,发生了几次暗杀事件。一次是有人在陈北尧车驾停靠在红灯时,忽然冲过来拔枪就射。经历过数次风波,陈北尧的保镖们也算国内顶尖水平,没等那人开枪,一枪将他的枪打掉,然后将他绑进后备箱;还有一次是陈北尧的车被发现装了炸弹,但因为每天开车前保镖都会仔细检查,提前就发现了。   这三两个过江龙的的杀手,都被周亚泽让人挑断手筋脚筋,扔出了霖市。周亚泽直说放虎归山留后患,可陈北尧却淡淡道:“我答应过你嫂子不杀人。”周亚泽这才相信陈北尧是真的狠下决心要洗白――这要换成以前,陈北尧有仇必报性格阴冷,还不把人切成一块一块的。   这几次袭击事件后,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。但陈北尧虽然想洗手,却不是坐以待毙的人。他与心腹们商议之后,决意必须下狠手,在不撕破脸的前提下,让对手知难而退。   陈北尧暗中收购张痕天控股集团的股份,让他的股价狠狠跌了三天;然后给张痕天去了电话,说手下不懂事,买了张氏的股份炒着玩。张痕天笑笑,说那点钱九牛一毛不足挂齿,反而夸陈北尧英雄出少年,再次表达希望陈北尧与他结盟的意愿,似乎暗杀完全跟他没有关系。   陈北尧又联络了泰国的君穆凌将军。自上次交锋后,陈北尧反而跟君穆凌一直有联系。加之陈北尧在香港结实的叔父辈老大,跟君穆凌也有交往,君穆凌勒索46亿,还是有些理亏。所以陈北尧开口,君穆凌满口答应。过了几天,吕氏在国内的毒品生意就接连出事,亏了一大笔。陈北尧自然不屑于给丁珩电话,只是通过君穆凌的人警告丁珩。   大概没料到陈北尧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,还不靠暴力暗杀,全用经济手段惩戒。在之后的几个星期,张痕天和丁珩都没有什么动作。张痕天甚至还向全国商会推【mbook.net.cn】荐陈北尧为副会长,陈北尧婉拒了。双方似乎搭成默契,就此井水不犯河水。   这些暗中较量,慕善都不知情。陈北尧自有主意,把她宠得密不透风,慕善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甜的,浑不知这数日间,陈北尧已无声击退了数拨敌人。   很多年后,慕善想起这段日子,忍不住会假设――如果她知道当时情势这么艰险,如果她能料到结局,会不会提出跟陈北尧去国外避一避呢?又或者是会沉默不语,让一切都得到应有的结果?   慕善是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,才洞悉了陈北尧身旁剑拔弩张的氛围,并且也被牵连其中。只是那天之后,陈北尧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。   那是下午三点多,慕善刚从公司回到家,坐在卧室里看书。她最近全心全意准备生孩子,自己的公司有陈北尧派人看着,去得比原来少一些,只是重大事项仍由她裁决。   正看得入神,听到楼下隐约有人喊了声“嫂子”。声音有点熟,应该是家中保镖。她心头微奇:如果是保镖找她,应该给她内线电话,或者直接在楼梯口高声互换。怎么听起来好像隔得很远呢?   她把书一放,随意的看向门口。  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。  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,身材修长、长相艳丽。这个女人忽然出现在家里,已经令慕善大为诧异。再看到她的容貌,慕善心头猛的一震――这个女人很漂亮,可是感觉很熟悉,也很怪。   “你是谁?”慕善想,也许是周亚泽带回来的女人。   可那女人站在门口,对慕善微微一笑,不等慕善有任何动作,她随手带上门走了进来。动作敏捷、如入无人之境。   慕善突然反应过来,转头看向桌上的镜子。   镜中的女人秀眉长眸,唇红齿白,长相艳丽。   一模一样。   这个女人,有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。怎么会这样!   还有比在自己家里,看到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,更恐怖的事情吗?看着女人微垂着脸,眉目含笑,目光完全是与自己不同的暗沉锋利。慕善转身就抓向内部通讯器,同时大呼:“来人……”   她的嘴被一股大力堵住。   那女人速度快得像风,明明还站在离她一两米远的地方,顷刻就悄无声息到她背后,捂住她的嘴,剪住她的双手,手劲一甩,就将她砸在衣柜上!   慕善被撞得头晕眼花,再回神时,那人已经掏出绳索绑住她的双手双腿,撕下一张胶布封住她的嘴。慕善惊得魂飞魄散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双手抱胸,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看着自己。   “咚咚!”门口有人敲门,是闻讯而来的保镖,“嫂子,有事吗?”   那女人看一眼慕善,转身走到门口,打开一条缝,露出笑容,用极低的声音道:“没事。”说完关上门。门外的保镖脚步声渐远。   屋内只余两个女人。   那女人复又走到慕善面前,目光阴冷,声音却柔和:“放心,我不杀你。我来杀陈北尧。”   慕善听得心头巨震,虽然她不知道这女人怎么把长相弄得跟自己一模一样,但不难猜到她的意图――就是顶着这张脸,她才能顺畅进入了别墅吧?而且陈北尧回来后……慕善心头惊痛。   “你怎么会有这条手链?”那女人声音骤然一沉,抓起慕善的手。   手上正是蕈强迫慕善戴上的手链。慕善口不能言,又惊又惧的盯着她。女人“哼”了一声,把她的手一甩,骂了句:“麻烦。”   慕善现在近距离看她,还是能发现她跟自己有些不同。她的个头似乎比自己要矮一点。眉目虽然极为相似,可仔细一看,还是略有不同。如果她想装成自己刺杀陈北尧,他……能发现吗?   女人想的却是其他事。她叫苏隐夏,自己也是国际顶尖杀手。为了灵活易容,她残忍的将自己本来面目磨骨削肉,只余一张平平板板的脸。再在这张脸基础上添添补补,扮其他任何女人竟然都有八九分像。她又修习了一身妩媚功夫,往往在与男人交欢、对方巅峰释放毫不防备的时动手,所以她杀人成功率很高。   这次有人花大价钱把她从马来西亚请过来,她只道是普通暗杀,怎么会想到与蕈有瓜葛?她想起蕈在国际上的声名,想起传说中蕈的这条手链从不离身,还有得罪蕈的人的下场,只觉得不寒而栗。   苏隐夏心头忽生杀意。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如果让慕善活着,将来被蕈知晓为她出头,自己也难有活路。想到这里,她目露凶光。   慕善看着她的神色,心头微惊。慕善只能猜到这女杀手大概跟蕈有什么恩怨瓜葛,所以看到蕈的手链,反而对自己动了杀意。慕善在心里将蕈痛骂一顿,眼见她伸手摸入裤袋,慕善乱中生计,眉目一弯容颜舒展,反而笑了。   苏隐夏生性警惕,看得疑惑,原本摸向裤兜中钢丝的手又停住,冷冷问:“你为什么笑?”   慕善摇摇头,示意自己说不了话。苏隐夏掏出一把匕首,刀锋抵在慕善脖子上,这才撕开胶带。   “蕈派你来的?他自己怎么不来?”慕善假装没察觉到她的杀意,一脸恼怒道。   苏隐夏看着她不做声。   “他就算杀了陈北尧,我也不会跟他,让他死心!”慕善冷冷道,“他给你多少钱?他能有多少钱?你放过我们,我给你十倍。”   这下苏隐夏却笑了:“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。”不过话一出口,也想起请她来的人特别交代,不能动慕善。她刚才一时心急,却差点坏了自己名声。又听慕善说跟蕈似有感情纠葛,她信了大半――不然蕈怎么会把手链给她?自己杀了陈北尧,只怕蕈还要感谢。   想到这里,她心中一轻,重新把慕善嘴封住,拉开衣柜的门丢了进去。她心头千回百转,脸上却始终沉寂一片。慕善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已经脱险,只以为她打算杀了陈北尧再杀自己,心里又惊又怕。   她不怕死,可想到一会儿陈北尧回来毫无防备,很可能把她当成自己,然后死在她手上……她不敢深想。   苏隐夏是职业杀手,用胶带很专业的把慕善身体缠了几道,令她动弹不得,想要用背、用腿撞击柜门发出声音示警都不能。利落的忙完这一切,她笑笑,把柜门一关,坐到床上。   慕善全身不能动,只能扯着脖子偏头,透过狭窄的柜门缝隙,勉强看清屋内动静。只见苏隐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,拿起慕善之前看的书,翻了几页,就皱眉丢到一旁。然后她站起来,走到另一侧衣柜前,翻动一阵。过了一会儿,她重新出现在慕善视野里,却已经换上一条慕善的睡衣。细细的吊带挂在肩头,浅浅露出雪白的胸口,正是陈北尧喜欢的款式。   慕善胸口一堵。   天色渐渐暗下来。慕善身体被绑成蜷缩的形状,又累又怕,过了几个小时,已经是很疲惫。等她在往外看时,只见那苏隐夏打开了床头灯。暮色笼罩,这一盏暗灯,愈发显得整个房间阴暗朦胧。看到这一幕,慕善更加担忧――只怕陈北尧更难分辨出她和自己的差别。   似乎察觉到柜子里慕善的目光,苏隐夏偏头往这边看了眼,笑笑。然后躺上床,手指轻勾,一边肩带滑落,雪白丰满若隐如现。她又拿起原本丢在一旁的书,眼睛却没停在书页上,只是看着天花板,双眸隐有兴奋的光彩。   就在这时,门外响起慕善熟悉的脚步声。慕善已经隐约预见会发生什么,心头又痛又怕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门被推开,陈北尧走了进来。   他还拿着手机,神色一如平日平静无波。他低低说了句:“我知道了,谢谢。”就挂了电话。然后他抬头,看着床上的女人,沉默片刻,走了过去。   慕善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,视线一阵模糊。她看到陈北尧坐到床上,苏隐夏像蛇一般缠过去,搂住他的腰,红唇吻上他衬衣上方修韧的后颈。他长臂一揽,将她的腰搂住,埋首轻轻蹭着她的长发,像往日那样,深深一嗅。 53、味道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慕善拼命一挣,可哪里能动?想要用头往后撞墙,却被胶带死死绷住,痛得死去活来。她想要闭眼不再看,可眼见陈北尧就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,抱着另一个女人危在旦夕,又不甘心。正悲愤间,忽然听到陈北尧平平的语气问道:“你身上什么味道?”   慕善心头一松,升起一丝希望,透过缝隙望出去。只见陈北尧已松开苏隐夏的身躯,站了起来。苏隐夏含糊低声道:“什么?”   陈北尧趁着灯光,细细看她一会儿,笑道:“你身上有汗味,去洗个澡。”苏隐夏原本心头已生警惕,听他这么柔声一说,倒也释然。她潜行至陈北尧家里,虽然镇定,但不敢大意,的确也出过一身细密的汗。她本意要杀人,但看陈北尧容貌气质比她见过任何男人都要出色,加之听说陈北尧身手很好,已经决意一会儿交欢时再动手,既能杀人,也跟这国内有名的黑道老大尽兴一把。   她朝陈北尧微微一笑,抬手便将睡裙脱掉。灯光昏暗,她的身材玲珑饱满丝毫不输慕善,亦有自信不会被识破。只是这内衣不敢脱了,娉娉婷婷走进了浴室。   慕善见陈北尧一直目送苏隐夏到浴室,不由得想起昔日自己沐浴时,陈北尧偶尔来了兴致,打开门,静静沉默在侧。等她发觉时,心头窘迫,他却含笑不语。想到这里,慕善心头刺痛。但见陈北尧静立片刻,果真缓缓朝浴室门口走去。   苏隐夏进浴室的时候,随手把门关上。但她深知男女情/趣欢好,心中也有些期待陈北尧推门而入。浴室有水声,她在浴室将他解决,动静更小。过了一会儿,她隐约听到陈北尧的脚步声停在门口,心头一喜。   慕善眼见陈北尧的手抓上了门把手,心头一急,眼泪又掉下来。没料到陈北尧悄无声息的拉开一侧抽屉,拿出钥匙,插入钥匙孔,轻轻一拧,竟然将门反锁了。   这一声悄无声息,浴室内的苏隐夏只注意到陈北尧颀长的身影停在门口,一动不动。她料想水声夹杂,他听不清晰自己嗓音,便扬声道:“你进来吗?”   陈北尧却答道:“先洗干净。”   苏隐夏想起看过的陈北尧的资料,知道这人性格阴沉古怪,只怕对女人也是如此。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倒认真洗了起来。   浴室外,陈北尧目光如电看了一圈,慕善看他神色,心头一喜。只见他目光在衣柜上停了停,却没有立刻过来,反而是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口,拉开门走了出去。   才过了几秒钟,他就又走了进来。只是这一次,他的枪已经握在手里。身后几个保镖蹑手蹑脚的跟进来,贴着浴室门口持枪而立。几个人交换了眼神,凝神静气等待着。   陈北尧径直走向床边,掀开床单检查床底。一无所获后,他站起来,走到柜子前,轻轻拉开了柜门。   慕善泪水已流了满脸,怔怔抬头望着他。他一望之下,满目惊痛,忍了忍,朝一名保镖打了个手势。保镖无声的递了把匕首过来,陈北尧接了,几下划断那些胶带。慕善四肢早已麻痹,此时紧箍自己的力道一松,脚下一软,向前倒去。陈北尧稳稳接住,将她抱在怀里,快步走了出去。   这一走出去,慕善才看到过道里还有几名闻讯赶来的保镖。看到陈北尧抱着完好的慕善出来,都松了口气。陈北尧眸中闪过厉色,看一眼其中一名心腹。那名心腹点点头,又带了几人走进主卧。   陈北尧抱着慕善,一直走到一楼客厅。客厅还站着七八个保镖――这别墅周围还有几处房屋,就是让这些保镖平时居住的。今天一出事,立刻都赶了过来。在这样重重保护下,陈北尧才将慕善放在沙发上,替她撕去身上嘴上残留的胶条。   “北尧!”慕善声音哽咽,伸臂投入他的怀里。两人紧紧相拥,都是又后怕又欢喜。   过了一会儿,陈北尧才松开她,却依然将她揽在怀里,柔声道:“别怕。”慕善原以为今天大难临头,可现在回想,似乎陈北尧一下子就识破了那个女杀手。心情平静后,不由得好奇道:“你怎么认出她不是我?”   陈北尧看她神色已定,双手却还是抓住自己衬衣不松,十分依赖的模样。陈北尧心头一软,对于她提的问题,他却没觉得有什么稀奇,答道:“有人向我示警,说马来一个擅长伪装的女杀手来了霖市,我就留了心。不过她跟你差别很大,当然一眼能看出来。”   听他这么说,慕善微觉奇怪。她对着苏隐夏,已觉得有九分像,加之灯光昏暗,只觉得就算陈北尧与自己朝夕相处,一时都不能分辨。听陈北尧说“差别很大”,倒不知道差别在哪里。   她不知道,陈北尧从遇到她第一晚,就对着她的身躯痴痴半宿。陈北尧生性喜静,也没有其他爱好,劳累疲惫时,就在脑海里回忆关于慕善柔滑的肌肤、温香的气息,顷刻便觉得意摇神驰、压力舒缓。   现在他抱得美人归,跟她相处的日日夜夜,哪一刻不是对她的娇躯默默凝视、爱不释手?他记性很好,不管是她肩头一点细痣、锁骨纤细形状,自然记得分毫不差。   苏隐夏虽然能模仿她的长相身形八九分相似,但他稍一触碰她的皮肤,闻到她身上的气息,立马感觉不对。再联想到自己收到的示警,立刻对怀中女人生疑。当时他不惊动那女人,只怕慕善还在她手中,不知是否已遭毒手。现在看到她完好无损,陈北尧心头自然一阵狂喜,对那杀手以及幕后指使者,却暗生杀意。可望见她喜悦的模样,心头又是一凛。   两人又静静相拥一阵,便听到楼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。过了一会儿,几个保镖拿枪指着个女人下了楼。女人双手已被铐住,冷着脸被押到客厅角落站着。客厅的保镖看到她的容貌,全部大惊失色,又想到这女人竟然混过他们的防守,心头羞愧。   一名心腹走过来问:“我把她带走了。”   陈北尧点点头。几个男人就押着那杀手出了别墅。慕善心头极为复杂。她当然知道那女杀手被带走后,遭遇必定不妙。可如果不是陈北尧机警,只怕已经死在她手上。那么现在陈北尧要杀她,难道又能算错?   没料到陈北尧仿佛查知她的心意,柔声道:“我不杀她。”   慕善心里震动,道:“可她如果再害你怎么办?”   陈北尧微微一笑:“她敢动你,自然是要吃点苦头。等他们拷问出幕后主使,我把她交给国际刑警。像这种国际杀手,犯下很多大案,足够判个终身□。”   慕善心中一宽,觉得这果然是最妥当的方法。一场大风波就这么消弭于无形,可谁知还没有更大的波折?慕善只觉得前途一片阴霾。   陈北尧却搂着,走到楼上客卧,柔声道:“今晚先睡这里。”   慕善点头,想到刚才那个女人穿着自己的衣服躺在床上,顿觉厌恶。她刚一坐定,陈北尧翻身压上来,一阵热吻。   两人相处多日,慕善也渐渐摸透陈北尧的脾气秉性。此时见他神色专注、动作坚定,她感动怜惜之余,又微觉好笑,心中叹息一声,抱住他挺直的脊背。   一阵亲昵后,陈北尧躺在床上,将慕善箍在怀中趴着。望着她眉宇中似乎还有忧色,陈北尧沉思片刻后开口:“老婆,李诚没死。”   他的语气又缓又淡,于慕善却仿若平地惊雷!李诚没死?!前些天传出他的死讯后,一直没有其他动静。慕善还侥幸的想,虽然李诚死得可惜,但对陈北尧来说,这个隐患也许就此消除。谁料到陈北尧现在却说,他没死?   慕善稍一推想,就能猜出,只怕上次李诚和白安安逃亡时遭到伏击,便是假死蒙骗其他人。李诚应该已经获得他背后力量的支持,所以才能死里逃生?   “他找你了?”慕善问。   陈北尧见她神色,知道她已猜出大概,摸摸她的长发以示赞许,然后道:“今天那个示警的电话,就是他打来的。”   慕善闻言,心头升起一丝希望――也许李诚的心还向着陈北尧?   陈北尧继续道:“他约我明天见面。”言下之意,却是要先见他一面,静观其变,一探虚实。慕善沉默片刻道:“不管发生什么,别瞒我。”   陈北尧神色认真的点头,算是答应了。其实之前发生的暗杀事件,他不告诉慕善,并不是刻意隐瞒。而是她知道了也起不到作用,反而徒增担忧。况且之前的事,在他看来更像是对方的试探,算不得大事。   今天则不同了,对方竟然杀到他家里来,甚至还对慕善下手。他对慕善情真意切、心灵相通,真的遇到大事,譬如杀手的来历、譬如李诚的死活,反而不愿瞒她。   慕善今天精神极度紧张,加之刚才又与他缠绵一番,很快体力不支,晚饭也不吃,就睡着了。陈北尧望着她在自己怀里,长眉舒展,嘴角微勾,显然睡得极为安心。他心头一阵激荡,思绪万千。   他少年丧父丧母,对于仇杀已经司空见惯。这次猜测是被张痕天和丁珩联手暗算,他心头的怒恨竟然不像以前阴沉强烈,反而想,如果不早日洗手,总会有麻烦找上门。如果再牵连到慕善,十个陈北尧张痕天加上丁珩,都补不回来。思虑之间,出国暂避几年的想法却更坚定了。   第二天一早,陈北尧下楼,便看到周亚泽一脸警惕的迎上来。两人坐上车,周亚泽沉默片刻问:“万一那小子设埋伏怎么办?”   陈北尧却微微一笑:“他如果真的要抓我,直接带人上门。亚泽,警察不需要畏手畏脚。”   周亚泽一想也是,难得的叹了口气道:“李诚这小子到底想怎么样?”   陈北尧未答,抬头看着窗外,却瞥见慕善已经起床,静静立在窗口,遥遥望着他。晨光中,她容颜娇丽、肌光胜雪。就那么站着,眉目温柔,却透着女人少有的坚定沉静。陈北尧一时目不转睛,车子却在这时启动,顷刻就开出大门。他眼前只余别墅区大片寂静无人的风景植被,哪里还有慕善的倩影! 54、十年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与李诚约定会面的地点在城郊一间茶社。   虽然觉得他不会设伏,周亚泽还是调来人手在外围,伺机而动。陈北尧却处之淡然,缓缓踏入茶社。   初夏的微风轻轻拂过,茶社外墙爬满绿藤,只消望上一眼,就令人心头升起沁爽的凉意。诺大的茶社,此时竟然一个人影也不见。陈周二人又往里走了几步,才见靠窗的雅座上,一个年轻男人持杯而饮。他衬衣笔挺、容貌俊朗,虽比前些天清减了几分,可那熟悉的容貌,不是死而复生的李诚又是谁!   听到脚步声,李诚也抬头,看到两人,他立刻站起来,神色却似有些凝滞,似乎不知该如何跟陈北尧打招呼。   却是陈北尧先出声,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有力:“阿城。”   一旁的周亚泽咧嘴一笑:“诚哥!”   李诚也笑了,但那句“老板”抑或是“老大”,无论如何不能喊出口,只能直呼姓名:“北尧、亚泽,很高兴你们肯来。”   周亚泽闻言心里暗骂他虚伪。陈北尧则微微一笑:“我不能不来。”   这话说得似有深意,李诚和周亚泽同时一怔,忍不住对望一眼,仿佛又回到昔日,三人共同进退配合默契的日子。周亚泽瞧着李诚,似笑非笑;李诚却目光坦诚明亮,周亚泽嘿嘿一笑,移开目光。   李诚提壶为两人满上清茶,道:“马来的女杀手,已经移交国际刑警亚太总部。他们向你致谢。”   陈北尧点点头,话锋一转:“白安安还在张痕天手上,你没救她出来?”   李诚大概没料到陈北尧会说这个,一怔之后,眼神明显黯淡:“会救出来的。”   他这么说,陈北尧和周亚泽心里都有了计较――看来公安厅暂时还不想动张痕天。否则李诚身为警务人员被张痕天伏击,现在却任由白安安被张痕天软禁?   果然,李诚收起些许悲伤神色,沉声道:“我今天来,是想谈谈你们的事。”   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变化,“你们”的称呼,一下子划清敌我界限。周亚泽闻言“哼”了一声,陈北尧不动声色。   又听李诚不急不缓道:“这五年来的犯罪证据,我已经全部移交省公安厅……”他的话刚说到这里,周亚泽心头已经冒火,冷冷道:“犯罪证据?你跟了老大五年,他什么为人你不清楚?他妈的毒品不肯沾,杀的人统共不过那几个,还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才动手。你当初说过什么?你说全中国大概只有咱们老大,夜总会两百个小姐,没有一个是被迫的。现在你跟老子说犯罪证据?”   “亚泽!”陈北尧冷着脸低喝一声,“让他说完。”   李诚正色道:“是,我还说过,如果全中国的黑老大都像老板这样做事,这个社会会有秩序很多。”陈北尧眉目不动,周亚泽一怔,又听他继续道:“……这是我对公安厅厅长说的。”   “老板,亚泽。”李诚真诚道,“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食古不化。厅长常说,老板你对全省经济发展有重大贡献,涉黑可惜了。”   周亚泽笑了:“怎么?这么说你那位厅长大人还要放过我们了?”   陈北尧看他一眼,淡道:“段厅长是经济学和犯罪学双科硕士,他有什么高见?”   李诚顿了顿,缓缓道:“老板,段厅长虽然欣赏你,但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。杀人始终是犯法的。霖市黑势力沉疴已久,省公安厅下定决心铲除,并且已经得到北京的支持。”   这话相当于他终于表明态度和李诚,陈北尧和周亚泽都是一静。周亚泽心头冷笑,开口道:“铲除?哈哈!那今天还谈什么?”   其实来之前,陈北尧和周亚泽都料到李诚肯定有所图谋,否则还见什么面?但现在听他亲口说出他们犯法,周亚泽心头有气。   陈北尧却极为沉静,端起茶喝了口,静待李诚继续。果然,李诚又提起壶,不卑不亢的给陈北尧满上,然后道:“情况比较复杂。”他抬头直视陈北尧,目光锐利明亮:“老板,只要你愿意做污点证人,我可以为你……争取减刑。”   周亚泽一愣,哈哈大笑。连陈北尧都冷冷笑了:“谁的污点证人?”   李诚一字一句吐出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名字:“张痕天。”   陈北尧沉默不语,周亚泽讽刺道:“我们跟张痕天井水不犯河水,污点?污点个屁!哦……你知道张痕天想跟我们合作,让我们当你的卧底?李诚,你够狠的啊!我们有几条命去玩张痕天?嗯?!”   眼见周亚泽已经动怒,陈北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示意他冷静。然后他看向李诚:“这是你的主意,还是你们厅长的?”   “都不是。这是我们配合国际刑警亚太总部的行动。”李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,“张痕天也嚣张不了多久――国际刑警手上的证据,足以判他死罪。”   他这么说,陈北尧和周亚泽都有些意外。既然已经有证据,还需要什么污点证人?   李诚静了片刻,似乎才能暂时压下对张痕天的恨意,维持冷静头脑。他条理分明的将来龙去脉全盘告诉了两人。   原来白安安和李诚是警校同学,早就互生情愫。只是毕业后一个去当了国际刑警,一个留在省公安厅。工作一两年后,又各自成为卧底。不同的是,李诚当时通过陈北尧进入榕泰,愿意是要收集丁氏父子的犯罪证据;而白安安混到张痕天手下。   后来的发展也不是两人能够控制。陈北尧一夜翻身,李诚也一跃成为霖市老大的左右手;而白安安运气却没那么好。   “张痕天**了她,并且强迫她做情妇。”李诚说到这里时,语气冰冷,脸色阴沉。   周亚泽心头冷笑,陈北尧不动声色。两人心里都是想,看白安安对张痕天的态度,也不是完全不愿意。只不过李诚不肯信而已。  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,张痕天之所以是国际刑警的重点关注对象,因为他的罪跟陈北尧等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。   “他贩卖军火,支持国内和国际恐怖分子。”李诚道,“安安已经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,交给了亚太总部。但几天后,就被张痕天发现了。”   陈北尧和周亚泽听到,心下了然。大概也只有枕边人,才能掌握详细的犯罪证据。   李诚又简要说了后续缘由。原来张痕天势力太大,亚太总部也有人被他收买。这导致白安安交回证据的第二天,就被张痕天发现了身份。白安安潜逃离开,却差点被约定好来接应她的国际刑警俘虏――那也是张痕天暗中安排的。白安安没办法,千里迢迢从北京来到西南霖市,投靠李诚,同时试图与总部其他高层联络。只是这时亚太总部也乱成一团,有人企图偷走张痕天的犯罪证据,白安安的直属长官――一名警方高官,被暗杀。所以白安安一时走投无路,又被张痕天抓了回去。她跟李诚逃亡那天,李诚已经与省公安厅提前联络。当时双方火拼,李诚被同事救走,对方却不惜死了好几个人,抢走了白安安。   “既然有证据,为什么还不抓他?”周亚泽问。   李诚顿了顿道:“因为我要他死得更彻底!”   周亚泽觉得这话有点怪,陈北尧却敏锐的注意到,他说的是“我”,而不是“我们”。   原来白安安用自己作为代价查探到的证据里,只有张痕天违法贩卖军火的合同、与恐怖分子通话的录音。但是他运送军火的线路和方法,却没有半点端倪。因为张痕天虽然宠爱白安安,却不让她碰生意。所以白安安能够偷到合同、偷偷录音,却对张痕天的通路一无所知。   陈北尧听到这里,心下了然。无论国内外恐怖分子,都有相同的特点――他们有及严密的等级制度和工作流程,就算张痕天被抓枪毙,他的手下还是可以把恐怖活动进行下去。陈北尧冷冷一笑道:“连白安安都查不出通路,你为什么觉得我们可以?”   李诚的动机被陈北尧一语道破,也不惊慌。其实他向厅长和国际刑警长官提出,让陈北尧转为污点证人,就是存了双重私心。一方面,陈北尧的犯罪资料,他交出去时,就有保留。他不想陈北尧死;另一方面,张痕天手眼通天,他对张痕天恨意极深,知道如果有陈北尧帮忙,一定能整得张痕天死无葬生之地。   想到这里,他反而更加平静,微笑对陈北尧道:“根据国际刑警那边的推测分析,他千方百计想和你、丁珩合作,就是想打通西南的军火通路,也可能他的活动要往西藏、新疆转移。出了白安安的事,他防备极严,我们的人混不进去。你不同,他把你当成同类,只要你答应合作,顺藤摸瓜,一定能有收获。”   话尽于此,李诚的所有目的已经坦诚。周亚泽听到这里,早已不耐烦。他当然不是狂妄的不把警察当回事,但在他看来,李诚的建议就是狗屁。他看向陈北尧,却没料到他沉思片刻后,淡淡的问:“怎么减刑?”   周亚泽心头一惊,李诚犹豫片刻,露出一丝尴尬,但很快被沉稳坚定的神色取代。他道:“所有财产没收,有期徒刑十年。”他顿了顿又道:“老板,钱还可以再挣。十年过后,你可以跟嫂子平平稳稳过下半辈子。我想,这也许是嫂子希望的。”   他提到慕善,陈北尧微垂的眸光抬起,看他一眼,点点头:“我考虑几天。”   周亚泽闻言阴测测的看一眼李诚,再看向陈北尧时,欲言又止。李诚见陈北尧没有一口拒绝,心头一松,又道:“老板,你当初涉黑也是逼不得已。只要能帮助我们把张痕天一网打尽,就是为国家立功。以嫂子的性格,也会支持你。”   陈北尧不置可否,却道:“我跟你嫂子下个月举行婚礼。我希望给她一个盛大幸福的婚礼。在那之前,你给我个面子。”   李诚点头:“好,我等你消息。”   陈北尧和周亚泽站起来,李诚也起身。周亚泽忽然道:“你既然是警察,为什么我们一开始杀丁默言时,为什么不阻止?为什么三番两次放走丁珩?”   陈北尧听到他的疑问,淡淡一笑,也看着李诚。李诚的目光不躲不闪,正色道:“丁默言本来就是败类,死就死了。丁珩是无辜的。”   “是吗?你现在还觉得他是无辜的?”周亚泽冷笑。   李诚静了片刻,摇头道:“他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。”   从茶社出来后,陈北尧一直没做声。周亚泽心头有气,沉默片刻,忍不住问:“十年?你真的打算听这个叛徒的话,坐十年牢?”   陈北尧盯着窗外淡黄色的阳光,此时才不过□点钟,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也逐渐多起来。陈北尧脑海中浮现慕善清丽绝伦的容颜,长眉舒展,忽的笑了。   十年?他怎么舍得。   周亚泽看他微笑,心头一定。再想起刚才陈北尧忽然说下一个月要举行婚礼――他们的婚礼明明已经决定推迟到年底了。这么看来,很可能是让李诚分心。   陈北尧看着周亚泽又关切又犹豫的神色,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:“我们一起走。”   周亚泽这才释然,嘿嘿一笑道:“我说嘛……不过李诚这小子肯定暗中派人盯着我们,没事,要走的时候,我去摆平。”   陈北尧点点头道:“先别伤他,留点余地。” 55、是他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见完李诚之后,陈北尧忽然不想去公司,让司机直接把自己又送回了家里。   车子停在别墅楼下,陈北尧让司机和保镖先走,自己没有立刻下车,而是点了根烟,静静坐在车里。这时刚上午十点,太阳已经很大,照得车子顶盖黑黝黝的光亮。陈北尧抽了有半个小时,才在明晃晃的阳光里,下车走回家中。   诺大的房子空荡荡的,慕善不知去了哪里。陈北尧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话,只能又往心里压一压。在他的处事准则里,与慕善相守是首要目的。所以在李诚提出污点证人坐牢十年的建议后,他几乎是立刻想到金蝉脱壳逃出国外这条路。而且他从当年决意扳倒丁默言父子报仇时,就已经有了逃亡海外的心理准备。   要让他坐牢?他还真的没这么纯洁高尚,一直都没有。事实上,比起很多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人,他又真的干了多少坏事呢?只是陈氏这块肥肉太肥,这也是政府对他下手的原因之一吧?   可慕善是不同的。陈北尧孑然一身,赚的钱已经足够用几辈子,只要有慕善相陪,出国更逍遥。可慕善如果跟他走,也许会背上“共犯”的罪名,也许今生不能再见到父母亲朋,还要隐姓埋名提心吊胆过一生。只需要记住mbook.cn,所有书籍一网打尽!   这令陈北尧心头歉疚。可按照他的判断,一起出国依然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,他不会改变这个决定。可要他开口告诉慕善这个事实,终究有点心疼。   没过多久,他就找到了慕善。她正在二楼他的琴房里,捧着本书坐在飘窗上。黑色钢琴米色长裙,她的长发垂落肩头,素美的脸沉静而温柔。看到陈北尧,她把书一放,站起来,神色怔忪。   她知道他去见李诚,已经担心了一个早上。此刻见到他平平安安回来,心头一块大石落下,只是隐隐还有不安。   陈北尧走过去,圈住她的腰,一起坐在飘窗上。慕善将头靠在他的肩头,沉默着。   陈北尧吻了吻她的脖子,柔声道:“在想什么?”   “想你会对我说什么。”   陈北尧静默片刻,将她十指都抓在掌心,这才缓缓开口:“老婆,跟我去国外。”   慕善失声:“国外?去哪里?”   “南美。”陈北尧听到她略显惊讶的语气,心头一软,但还是把今天见李诚的情况,简要说了一遍。   慕善听完,心头越发沉重。且不说李诚的十年承诺是否靠谱,单就让陈北尧假意与张痕天合作、探明军火通路这一条,她就不愿意。那些恐怖分子都是丧心病狂,让陈北尧与虎谋皮,李诚这招借刀杀人真是狠!   她其实不用考虑太多,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既然当初选择接受他,早已预料到今天会有风雨波折。只是她没料到一切来得这么快这么猛,转眼她就要随他背井离乡众叛亲离。   她的沉默,令陈北尧越发心疼。虽然在她不愿意的时候,他卑鄙的强迫过她、禁锢过她;在金三角的时候,她也拿起过枪,保护过他。可在他心里,慕善始终是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的女人。他对她付出,付出爱意付出精力付出金钱付出一切,都令他乐在其中并且理应如此。   可现在不同了,这一次,是他要让她牺牲,而且牺牲得很大。虽然他心里隐隐也有些期待,期待她为他付出,那种感觉令他觉得幸福。   可更多更强烈的感觉,却是歉疚心疼――跟着他,还是让她受了原不会有的委屈。如果没有出李诚这档事,他原本打算这几年完全洗白,给她欢愉平稳的一世。也许会去国外避几年,但不至于现在这样。   更甚者,他还有点没把握。没把握她愿意跟自己走。毕竟天枰那一段,是她二十六年来,除了他以外的所有。她的父母、朋友、事业、声名,她的全部。   “让我想想。”慕善低声答道。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,可要让她就这么干脆的说“好”,她竟然一时说不出口。   “好。”陈北尧将她抱起,放在地上,低头想吻。   刺眼的阳光,恰好从窗户射进来,照着慕善的双眼。慕善心头烦闷,别过头去,抬手挡住了他的唇。在他沉默的视线里,她从他的怀抱里爬起来,有些失神的道:“我会陪着你的……让我想想。”   接下来的几天,陈北尧忙于公司事务――虽然早有准备,一些核心资产已经提前转移,但现在真的要走,既要不动声色,又要稳稳妥妥,是以每天他都忙到很晚才回家。   婚礼如期筹备,定在六月月末,距现在还有整整一个月时间。陈北尧专门指派了人负责,定酒店、印制请帖,仿佛煞有其事。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才知道,一切都是假象,婚礼不会如期举行。婚礼前一个星期,新郎、新娘、伴郎会在某次晚宴后,开车坠入山谷、车体爆炸,足量的炸药,会炸得一点骨肉都不会留下。陈氏企业会在一夜间分崩离析,荡然无存。   慕善这几天跟陈北尧的相处时,心里多少有点隔阂。她并不是不愿意为了陈北尧牺牲,也不可能跟他吵架。只是每晚看着他疲惫的回到家里,看着他温柔的将自己抱进怀里,她又心疼,又难过。在他若有所思的注视中,她只能沉默。而他亦不发一言,这大概是他们在一起后,第一次温柔的“冷战”。也许也算不上冷战,只是现实让两个人都无言以对。   在某些夜晚,半夜,慕善看着陈北尧睡熟的容颜,会忍不住想,爱情是什么呢?   十七岁的时候,她觉得爱情就是自己灵魂。初恋太热烈太美好,令她失去理智。纵然她是全年级公认最聪明、成绩最好的女孩,在被少年陈北尧堵在小巷、抱在怀里亲吻时,她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了人生的初次【wap.mbook.cn】怦然心动,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;   后来,她以为爱情是独善其身。她觉得自己可以控制,只要离开陈北尧,不跟这个黑色商人在一起,她就还是自己,她的爱情依旧美好如初。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毅力,也低估了陈北尧对她的欲望。   与他同生共死后,她终于明白,每一段爱情都会有委屈。她能察觉到他的改变,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改变。她似乎比原来更能理解他,理解他的身不由己,理解他的冷酷无情。她永远不会认同他做的事,可是尽管心有不甘,尽管那些过往,就像一个丑陋的伤口,镶在她心头,又狰狞又痛苦,她只能听之任之――她还是想跟他在一起。   可是现在,难道爱情是为了他,放弃自己的人生?那样的她,能够狠得下心抛弃父母、抛弃理想、抛弃姓名的她,不忠不孝没有人性的她,还是慕善吗?   她找不到答案。只能听随自己的本能。本能让她在每个夜晚辗转难眠;本能让她痛苦的沿着陈北尧设计好的路线,一步步跟着他走下去。   六月初的一天,慕善去婚纱店试婚纱。   陈北尧这天安排了一天的会议,没有陪同。一则是忙,二则是明知这次婚礼是假,他心头终究有愧疚,所以不让自己去看她穿婚纱的样子。他要留到出国之后,也许是在陌生的海岛,也许是在偏僻的教堂,哪怕只有两个人,他再去看她穿婚纱的样子。   慕善也不想让他陪同,这些天,她只想一个人呆着。   到了婚纱店,随行助理很快跟店经理挑了几套漂亮的婚纱,满心期待的送到慕善面前。慕善看着雪白无瑕的精美婚纱,心情好了些,索性暂时不去想,走进了试衣间。   店经理把婚纱放下,一拍脑袋:“您稍坐会儿,刚才竟然忘了给您倒水。”   慕善摆手说不用,店经理却坚持,走了出去,带上了门。   慕善站在原地,摸着挂在架子上崭新的婚纱,心头怅然。   试衣间是间三十多平米的屋子,周围挂满婚纱,摆了几面大大的穿衣镜,灯光亮堂堂舒适明亮。慕善正沉思着,身后的门响了。   她以为店经理回来了,头也不回的道:“先试哪套?”   那人脚步停住,清朗的声音传来:“嫂子。”   慕善身子一僵,立刻转身,便看到李诚静静站在身后,俊朗的容颜沉沉静静,没有笑意,看不出端倪。   慕善心头电光火石――看来是他提前查知自己在这里试婚纱,所以早就安排。也许店经理不是真的店经理,而是他的人。   慕善不动声色,淡道:“有事?对不起,我要试婚纱,请你出去。”   李诚微微一笑,在旁边的淡蓝色小茶几前坐下:“嫂子,我来找你。”   慕善道:“你知道我从来不插手陈北尧的事,有什么事你跟他谈。”虽然不知道李诚今天为何而来,她心头却略有些鄙视――难道他想对女人下手?   李诚似乎没听到她的拒绝,不急不缓道:“嫂子,就是因为知道你很关心老板,所以我才来找你。前些天,我找了老板,我跟他说……”   “那些我已经知道了。”慕善冷冷道,“你让我的丈夫坐牢十年,过了这个婚礼,我的老公就是罪犯,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?李诚,没错,你做得没错。他坐牢我其实更安心,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。可是你自己难道对得起他?你应该知道,他不贩毒、不害人,他比其他人都要好!你扳倒一个陈北尧,很快会有人代替他的位置,下一个只会更糟!”   话一出口,慕善自己心头一惊。尽管这些话只是为了对李诚做戏,可她发现,说出这些话竟然令她心头畅快――她模模糊糊的想,原来她也会有自私的念头,他坐了牢,她就能安心;原来,她已经开始理解他,她觉得他比其他任何人都好!   李诚目光一敛,沉默片刻道:“嫂子,我今天来,的确是想做你的工作。陈北尧答应我考虑几天,但始终没有跟我正面答复。我知道你是个是非观很强的人,是个正直的人。我希望你能从长远角度劝劝他,按照我的建议,他也能为国家立功,这样对你们夫妻、你们的孩子,其实是最好的。千万不要只顾眼前利益……想别的路子,跟政府作对,那是很不明智的。”   他这么说,慕善心头微惊。她吃不准李诚是已经察知陈北尧准备出国的动作,还是真的只是来做做她的思想工作?她能理解陈北尧为什么还没答应――答应得太快,才显得假。他一定是想再拖几天,临近婚礼的时候,才郑重的告诉李诚同意合作。然而在李诚放松警惕的时候,金蝉脱壳。   而她刚才的反应,应该也是恰当的。一个女人,不管她再正直,如果能冷静的看老公坐牢,也就不正常了。   想到这里,她叹了口气道:“李诚,你别说了。你走吧。”   李诚见她神色难过,也不好再劝。他站起来,往门口走了几步,忽然又停住。他转身对慕善道:“嫂子,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。”   慕善心头一震,看着他意有所指的眼神,忽然隐隐有不好的预感。   李诚静了片刻,才继续道:“去年夏天,你被几个警察带到警局,逼问榕泰案的凶手,被虐待、差点被轮/暴。你知道是谁安排的吗?”   慕善一凛,脱口问道:“是谁?”她以前一直以为是温敝珍,所以这位老人被陈北尧整得家破人亡、黯然收场,她虽然觉得陈北尧不应该,但当时隐隐也觉得自己出了口气。可听李诚的语气,似乎还另有隐情。   李诚直视着她,目光略有些不忍,却很快坚定。   “是老板。”他淡淡道。 56、虔诚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慕善脑子里“嗡”的一下,足足愣了有半分钟,才反应过来他说的“老板”就是陈北尧。她的脑子里还是懵懵的,怎么会是他?怎么会是他呢?   那是她最耻辱的记忆、最痛苦的经历。她再也不想再想起、再提及。可李诚此刻却告诉她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――是陈北尧安排的?   不,不可能!她猛然抬眸望着李诚,李诚看着她震惊的样子,脸色略有些不忍,可还是继续道:“嫂子,我跟你说这个,只是希望你好好规劝老板,配合政府。不要有别的想法,也不要为了他,搭上你的一辈子。”   说完这些,李诚转身走了。慕善几乎想大笑――不可能的,这是李诚的计谋,想要让自己对陈北尧心生怨恨,想让自己不跟陈北尧走。李诚知道她对陈北尧多重要,如果她不肯走,陈北尧也一定不会走。   想到这里,慕善心头稍定。这时门一响,店经理走了进来,端着杯茶水,若无其事的对慕善道:“陈太太,咱们开始试吧!”   慕善呆呆看着她手里的婚纱,忍不住想,这些婚纱真好看,只可惜是假的。他那么爱她,不是假的,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?   慕善站起来,在店经理诧异的目光中,笔直的向门外走去。她一直走一直走,视线里到处白花花亮堂堂的,在她眼里却都变成了苍茫的背景。她走了一会儿,外间的助理和保镖沉默的跟上来。慕善根本当他们不存在,脑子里反反复复浮现当日的情况。   她想起胖子警察的下流眼神,想起几个男人的坏笑;想起自己被人卡住下巴灌进药水,想起自己万念俱灰恨不得一死,却依然不想供出陈北尧这个名字。   怎么可能是陈北尧?他明明在救出她后,一脸隐痛和痴迷。怎么会在她受苦的时候,就站在警察局的暗处,沉默不动?   恍惚间,她已经走出了大厦。外头的太阳很亮,亮得刺眼。她却骤然觉得冷。她抱住自己的双臂,跟着保镖们走到车前。她的十指紧扣自己的胳膊,冰凉的触感,却忽的想起一种感觉。   那是陈北尧抚摸拥抱她的感觉。冰凉的、略有薄茧的手,坚定的、饱含压抑的□,抚摸她的身体。那种感觉很熟悉,熟悉到她闭着眼,就能够分辨。   她坐到车里,面沉如水,心若悬谷。车子开动了,她觉得喉咙又干又涩。她知道李诚说的没错,真的是他,真的是陈北尧。李诚不需要说这样一个谎言来欺骗自己。   而且,其实她比谁都清楚,是他做的。因为那双手,警察局里,在黑暗里摸上自己的那双手,那种感觉,她怎么会分辨不了――这辈子,只有他一个男人,这样抚摸过她,跟梦境中一致,跟现实里一致。她当初没认出来,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,她一直不肯面对这个事实。   也许是她的忽然变脸离开婚纱店,令随行保镖不安。很快,她接到陈北尧的电话,语气关切:“老婆?出什么事了?”   “……没事。”她听到自己声音有点冷。   陈北尧怎么会听不出来,顿了顿道:“你在哪里?我一小时后开完会,过来接你。”   慕善心头微痛,只觉得电话那头的男人有点令她心痛的陌生。她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不用。我只是有点想家了。我想回家一趟。你不用过来,我想单独跟爸妈呆两天。你别担心,好好忙你的事,我过两天就回来。成吗?”   “……好。”   事实证明,回家真是个好主意。随着轿车在高速上飞驰,慕善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。   她告诉自己,不用怪他,不该怪他。他的爱不可能是假的,那么做只是逼不得已。   不难推测,他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。一是考验。当时她顶着丁珩绯闻女友的名头,却作为唯一的目击者,被他分毫不动的放走。他对榕泰的局布了那么多年,不知牵扯了多少人性命攸关。他当时让人逼问她,只怕是为了考验她,他身为老大,也好对其他人譬如李诚周亚泽刘铭扬等等,有个交代;   二是逼迫。他对她,不是也一直心黑手黑吗?他当时能对她父母下手,也能对她下手。目的只是要让她脆弱无依,让她投入他的怀抱。只是她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,依然拒绝了他,所以后来,他才一改温驯面目,强取豪夺。   她努力告诉自己:不管是哪种原因,他都是爱她的。他现在已经变了,他几乎是掏心掏肺的爱着她,不会再欺她瞒她强迫她。   可那一段经历对她来说太痛苦,现在想起都心有余悸。她实在不能想象,他当时竟然忍心。   慕善心烦意乱,闭上眼向后一靠。刚才说想回家,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。约莫是在陈北尧这里受了委屈,她还有个家可以回去。   可如果跟他去了国外,她就连家都没有了。   车开到家楼下的时候,慕善却迟疑了。近乡情怯,想到数天后,父母就会得到自己和陈北尧双双身亡的消息,她竟然一时不敢去见他们。   呆了片刻,她先拨通了母亲的电话。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喜气洋洋的声音:“善善?怎么今天想着打电话了……嗯,婚礼筹备得怎么样?我不在家,我在你大姑家呢。我们在商量你们在辰县的婚礼怎么办。你今天下午回家?小陈不来?好,你爸现在也没在家。你几点到?我下午回去给你做好吃的。”   挂了电话,慕善抬头望了望家的窗户。这是90年代的福利分房,已经有了些年头。可这套房子,这个院子的一草一木,慕善都非常熟悉,闭着眼都能勾勒出它的形状。慕善默默的想,是该多看几眼了,以后就看不到了。   想到这里,她竟然不想上楼。怕自己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,看着母亲拾掇好的整洁明亮的家,会忍不住泪流满面。   “你们先走吧。”她下了车,对保镖道,“我上楼了,不会下来。小区很安全,你们明天再来。”   她走上两层楼,却见保镖和车依然停在原地。大概是陈北尧的死命令,要让他们寸步不离。慕善看了几眼,转身又下楼,楼梯后有道极窄的小门,那是通往地下室的后门。慕善从那里,一个人绕了出去。   她沿着熟悉的小城街道,走了很久。这里跟霖市完全不同,空气清新,节奏缓慢。不知不觉走了有一个多小时,她停住脚步,才发现自己又走到上次跟叶微侬来过的那间小庙。   人总是需要有点信仰的,她看着冷清的庙宇,默默的想。   庙里依然没人,只有那名和尚。他还穿着灰白的僧袍,袖子挽起,站在天井前,手叉着腰,抬头望天。看到慕善,他也没啥表情波动,又动了动胳膊,伸了伸腿。慕善这才知道这和尚在运动做操。   一侧的走道上,还晾着一排衣服。有僧袍、有袜子,甚至还有男人内裤。在阳光下迎风招展,光明正大。那和尚自顾自做着操,吆喝了句什么。过了一会儿,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跑进大殿,盯着慕善,故意装作很老成的语气问:“你求签还是上香?求签十块,上香有十块、二十和五十的。”他毕竟是少年,看着慕善艳光容颜,神色有些窘迫,脸微微的红了。   不知怎的,看着眼前的一切,慕善纷乱的心就平静下来。她在蒲团前慢慢跪下来,抬头望着面前两人多高的金漆佛像,眼眶却忽然湿了。她并不信佛,可二十六年来,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到眼前这样的法相庄严。那沉默而老旧的宽厚容颜,那微微拈起的圆润五指,只消看上一眼,就让人想要掉下泪来。   她双手合十,静静的伏下身躯,只想就此长跪不起。   小和尚静静退开了。中年和尚做完操,看她一眼,又往院子门口看了看。那里有个男人,不知何时来的,慕善跪了多久,他就站了多久。和尚没吭声,也转身走了。   慕善只觉得周围万籁俱静,心也宁静无比。浑然不觉陈北尧在身后,已经注视了她很久很久。   陈北尧当时挂了电话,中止了会议,开车就往辰县赶。到她家楼下的时候,却只看到保镖无奈的表情。他上楼敲门,没人,手机也关机了。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。   他回到车上抽了一会儿烟,挥手让保镖们先走。他一直把她这些天的隐忍看在眼里,他知道她有压力。而今天,大概是她的压力爆发,承受不了,所以才突然想回家吧?   想到这里,他也明白让她独处会对她更好一点。只是没看到她,他也心头烦闷。然而虽然是一个小县城,也有五条大街无数小道,数不清的人。他一个人在街上走了一阵,始终没看到她的倩影。   不知不觉,他竟然走到了上次找到她的寺庙。上次她陪叶微侬来过后,回头还对他抱怨说这个寺庙没意思,他以为她不会来这里。而他为什么会来,他也不知道。也许是因为她解开心结、第一次对他露出宽容的笑颜,就是在这间小庙外,所以他下意识又走到这里。   可是刚踏进大门,远远就看到大殿的金像前,一个纤细的身影,静静跪在那里。那熟悉的身形轮廓,陈北尧闭上眼都能细细勾勒。他心头涌起阵阵喜悦,正想上前,却见她双手合十,缓缓俯低身子,轻轻朝佛像磕了个头。   陈北尧愣住了。  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慕善。  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身后青石嶙峋的天井里,愈发显得大殿寂静幽深。她跪在漆黑的地面,却像跪在遥不可及的云端,身影朦胧而美丽。长发散落她的肩头,从他的角度,只能隐约看到她雪白无瑕的侧脸,微微扬起,有一种令人不敢触碰的圣洁坚定。   她双手合十、低头、弯腰、磕头;再抬头,沉默的注视着眼前佛像,不知在想什么。过了一会儿,再合十、低头、弯腰、磕头……   这只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破败小庙;她是个从不信佛的职业女性。可就在这个几乎远离尘世的地方,在他差点看不到的角落,她中了魔一般一次又一次叩拜着,无比虔诚、无比脆弱、无比依赖。   她在拜什么?她在求佛祖什么?是什么令她心头纷乱,什么令她沉默难言?   只有一个答案。   陈北尧胸中泛苦,盯着她如蒲柳般折弯的身躯,只觉得像有一把薄薄的刀,轻轻割在自己心尖上。   他看了一会儿,就转身离开了寺庙,开着车,沿着小城的河堤转了一圈,来到北善公园。正值夏天,绿树繁花美不胜收,公园里很多人,尤其是带着孩子来公园的一家三口,个个幸福美满。   陈北尧径直开到属于他和慕善的白色小楼前,相比于外间的喧嚣,这里非常安静。他打开门走进去,处处光明几净、温馨整洁。他走到主卧的阳台上,往躺椅上一靠,望着窗外碧绿的湖水,一坐就是整个下午。   傍晚的时候,他拨通慕善的电话。那头有些喧嚣,慕善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:“老公,你在哪儿呢?”   原来只是听到她的声音,都能令他无法抑制的心神沉醉。   “我到霖市了。”他柔声道。   “你到了?到哪儿了?爸妈做了好多菜。你有口福了。”慕善在那头笑,隐约还可以听到她母亲的声音似乎在问:“小陈也来了?那得加菜啊!”   “我马上就到。”他站起来,快步下楼,上车,一路疾驰。   陈北尧车开到楼下的时候,慕善已经站在楼门口等候。她穿着件宽宽大大的T恤,一看就很舒服。陈北尧下车朝她走过去。她极自然的抬手挽着他的胳膊,抬头看着他,长眉一弯:“害你丢下工作跑过来,抱歉。”   陈北尧看她神色,就知道她是真正下定决心,跟自己浪迹天涯。也许她已经把所有委屈和不甘埋在那个寺庙里,剩下的这个慕善,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。   陈北尧心头忽的剧痛,突然站住,一把将她拉进怀里,紧紧抱着,几乎令她喘不过起来。 57、老公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陈北尧突如其来的拥抱,令慕善浑身一僵。过了一会儿,他才拥着她往楼梯上走。慕善虽然还浅笑着,但嘴里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话。   陈北尧心里有事,一时对她的沉默浑然未觉,只是柔声问:“白天怎么了?”  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门口,慕善笑笑,抬起手,越过他高大的身躯,拍拍他的头顶:“没什么。我原谅你了。”说完她径直推门走了进去。   陈北尧望着她的背影,脚步一顿,也跟了进去。   这天母亲准备的饭菜格外丰盛,全是慕善自小喜欢吃的菜。慕善全程言笑晏晏,完全看不出下午还跟陈北尧发过脾气。吃了约莫一个小时,慕善和母亲都吃完了,陈北尧陪父亲喝酒,一半还没吃到。自家人不用拘束太多,母亲哼着歌去楼下院子乘凉,慕善心里舍不得,也跟着下去了。   屋里只剩父亲和陈北尧两个人,对酌聊天。   若是平时,陈北尧侃侃而谈,陪父亲饮得半醉,尽兴而归。可今天他话不多,父亲从来也不是话多的人,所以大半时间,两人只是酒杯一碰,各自饮了。   过了一会儿,父亲却微笑道:“酒品如人品。小陈,你是个厚道人。”   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夸陈北尧厚道,他心下一怔,也笑了:“陪您喝酒,不敢不老实。”   父亲注视着他,叹了口气,面有得色:“我这个女儿,哪里都好。人人都羡慕我。就是性格太倔强了点。小陈,你很好,很好。本来你们已经领了证,这些话不该我说。你少年老成,以后要多让着她。”   陈北尧笑:“不敢不让。”   父亲也笑:“你看,她妈妈性格多倔,这么多年,我都让着她。男人就该这样。别看慕善自己做生意精精明明,其实性格大大咧咧,其实更像我一点。”   陈北尧点头:“是的。这性格很好。”   又喝了十来杯,父亲约莫也是喝得半醉了,眯着眼,脸上一直挂着笑容。两人也吃得差不多,父亲点点头:“以后不用像这样经常回来看我们,年轻人事业为重。”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。陈北尧连忙伸手扶他,他却摆摆手,自己走进了房间。过了一会儿,鼾声大作。   陈北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,十指交握,抬眸望着周遭温馨而宁静的一切,沉默不语。   过了一会儿,母亲和慕善回来了。慕善脸上笑容浅浅,母亲脸上明显有喜气。慕善即将出嫁,只怕邻里都羡慕得不行,母亲自然高兴了。   慕善给陈北尧放了洗澡水,自己帮母亲拾掇了碗筷。陈北尧洗了澡,在房间里坐了很久,已经临近十一点,才见慕善眼眶略红的走了进来。   陈北尧长臂一伸,将她搂进怀里:“怎么了?”   慕善看到他就破涕为笑:“舍不得。”她直言心中感觉,令陈北尧松了口气,却隐隐越发歉疚。柔声问:“都跟妈妈聊了什么?”   慕善一时没吭声。她竟然说不出口。刚才母亲笑嘻嘻的问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,还说早点让他们抱孙子。说陈北尧父母早逝,到时候他们愿意越俎代庖,过来帮他们带孩子。慕善说可以请保姆,带孩子太辛苦。母亲却皱眉说,保姆怎么会有自己带放心。聊得高兴,又很是憧憬,她头一次赞陈北尧相貌也不错,两人生下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可爱。到时候其他邻居该羡慕死了。   想到这里,慕善抱着一丝希望问:“北尧,我们以后不回来。孩子……可不可以送回来几年?”   陈北尧的背挺得笔直,沉默片刻,看着她问:“你舍得吗?”   慕善毕竟还没有过孩子。还不能亲身体会亲子分离的难受,只觉得心里略有些痛,忍忍也就过去了。她点头道:“……舍得。不然爸妈……”   她没说完,陈北尧已经点头:“好。”过了几秒钟又道:“过几年风头过去,我们可以接你爸妈出国,或者你回来,也是可以的。”   慕善虽然心里隐隐有不妥,但她实在太盼望两全齐美,下意识不往里面深想,只是单纯为他的话而高兴起来:“太好了。”   陈北尧没说出口的是,两人如果诈死出国,不管是送孩子回来,还是她单独回来,还是接父母出去,都会被揭穿。那时不光他们危险,父母甚至都会受到牵连。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,可对着慕善,他说出口却是另一番话。   慕善和他并肩躺在床上,喃喃道:“那你说我们生几个?”   “一个。”   他答得干脆,慕善忍不住侧头看他:“为什么?”   陈北尧幽深黑眸盯着她:“我怕你痛。”   怕她痛?连生孩子的痛,都不忍心让她多经受一次?   慕善一下午压抑很好的情绪,忽然仿佛泄洪般涌了出来。她瞬间只觉得全身无力,忍了忍,还是没忍住,缓缓问道:“去年,在警察局,让那些警察拷问我的人,是你?”   陈北尧的表情瞬间僵住。   慕善一看他的样子,就知道他是默认了。她心头剧痛,可看着他清俊容颜瞬间惨淡,居然有些心疼。她心中忍不住嘲讽自己:慕善啊慕善,你下午已经下定决心不问。可怎么还是问出了口?   “没事的……都过去了。”慕善转头不看他,“我知道你当时有苦衷,你要向兄弟们交代。”   陈北尧半阵没说话,过了一会儿,才从后面将她抱住,声音有点哑:“善善,对不起。”   慕善脸埋在枕头里,泪水缓缓流下来。   陈北尧没吭声,只是将脸紧贴着她的后颈。过了一会儿,慕善感觉到后颈上隐有温热的湿意,这令她又震惊又心疼,喃喃道:“不要紧的,以后我们都别放在心上。不要紧。”   第二天天还没亮,慕善猛的惊醒,一睁眼,身旁已经没人。她和衣起身,便看到陈北尧靠在房间的阳台上,点了根烟,目光看着远方。朦胧晨色中,他的脸一如既往英俊如画,慕善沉默片刻,走过去,从身后将他抱住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她闷闷的问。   陈北尧拿过她的手,将她转了个身,抱进怀里,目光却没收回来,只是淡淡道:“没什么,想通一些事。”   慕善在他怀里抬头,双眸晶亮盯着他,仿佛想从那清冷容颜中看出端倪。他似乎被她提心吊胆的样子逗乐了,温柔的笑容徐徐在他脸上绽开。他低头吻住她:“别乱想,我爱你。”   天一亮,慕善父母就起来了。慕善只说嘴馋,让母亲带着自己去市场买了很多当地土特产,母亲觉得女儿童心未泯,忍俊不止。慕善又偷偷从家里相册中,拿了很多父母的照片,揣进包里。下午离开家霖市的时候,父母俱是喜气洋洋,目送他们的车离开。慕善从车厢望着后方日渐苍老的父母容颜,差一点就对陈北尧脱口而出说,自己不走了。   她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,我没有犯罪。过几年,我还是可以偷偷回来的。有钱能使鬼推磨,陈北尧一定可以搞定。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。   因为那天陈北尧是丢下工作赶去辰县,一回到霖市,他愈发的忙。接下来几天,他都忙到半夜才回来。一转眼又过了一星期,这天是周六,陈北尧竟然没有加班,陪慕善睡到□点才起床。   慕善还有点奇怪:“你不是说要一直忙到走吗?今天怎么有空?”   这时,陈北尧正与她肌肤相贴,声音难得有些懒洋洋:“今天专门陪老婆。”慕善失笑,正要起身,却又被他拉到床上。   厮磨到中午,陈北尧才放她下床。她穿衣服,陈北尧就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。尽管已经是夫妻,她却忍不住脸红。陈北尧却柔声道:“善善,今天想吃你做的饭。”   虽然慕善厨艺不错,但陈北尧早出晚归,吃的次数还很少。慕善闻言也是精神大振,从冰箱里翻出材料,一头扎进厨房。   没料到过了一会儿,陈老板也跟进了厨房。他以前说自己从不进厨房,今天却饶有兴致看慕善切菜煲汤。慕善让他帮忙,他却说:“君子远庖厨。”只是抄手在边上看着,慕善只要一回头,就看到他盯着她的脸,竟是一副欣赏的姿态。慕善抵不住那灼灼目光,终于将他赶了出去。   这天吃了饭,陈北尧牵着慕善的手,只在楼下散步。下午也没出去,就抱着她,在沙发上看电视。也许是难得的假期,他晚上也愈发卖力。慕善向来沉默,今天每每被他逼到极致时,却被他擒住腰,低声哄道:“叫我,乖,老婆,叫我。”   “……老公,老公……”慕善又羞又喜,他却心满意足。后半夜,竟是伏在她身上,两人相拥而眠。   约莫是这晚太耗费体力,慕善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才醒。她还没睁眼,手往边上一摸,却是空荡荡的。   她睡眼惺忪的坐起来,刚看清周围环境,愣住了。   陌生的房间,只有她一个人。  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,低头只见自己穿得根本不是昨晚的睡衣,而是一套整齐的便装。她连忙站起来,举目四顾。房间很大,装修摆设很是精致,床单白得像雪,一眼就能看出是酒店的房间。   可她觉得哪里不对劲。又四处看了看,恍然惊觉――窗外,窗外是一片湛蓝无边的海岛。   她拉开阳台窗户走出去,炽烈的海风吹过来。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――海洋、岛屿、帆船、高耸入云的华丽建筑。   这……是哪里?   从昨天开始,那隐隐的不安,在心中逐渐开始放大。一个她难以置信的可能,逐渐变得清晰。她转身就往房间门口冲去!   一声轻响,门却从外面先推开。来人身材高大,只穿着背心短裤,麦色的皮肤、精壮的胸膛、淡淡的笑容,像一头不怀好意的猎豹。   蕈!   慕善此刻一点也不怕他,反而怒不可遏,上前一把推在他胸口:“你混蛋!”   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轻轻将她一推,又推回房间。他也不生气,粲然笑道:“慕,搞清楚状况再骂人。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?”   慕善听得分明,瞪大眼看着他,等他解释。   蕈走到外间,慕善跟着他走出去。原来这是酒店套间,床上还胡乱扔着几件衣服,看来之前蕈就睡在外面。   蕈在沙发坐下,点了根雪茄,见慕善不再乱骂,这才笑道:“这是巴拿马。全世界大概只有陈老板,会想到让我这种杀手,来保护一个女人。”   慕善心头巨震。尽管之前跟蕈是敌对关系,可他此刻的话,却令慕善觉得是真的。   “……巴拿马?”她颤声问。   蕈点点头:“嗯,我竟然是你的保镖,好笑吧?陈北尧异想天开,将军居然同意!我只能当度假了。”   慕善不理他的讥讽抱怨,只觉得心重重沉下去:“陈北尧呢?他人呢?”她多盼望蕈说陈北尧只是出门了,他也来了巴拿马?   蕈看着她,淡淡道:“陈太太,陈老板打算为国捐躯了,你不知道吗?” 58、回来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为国捐躯?   慕善脑子里“嗡”的一下,一字一句问:“什么意思?蕈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   蕈低笑着,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,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机丢给慕善:“别聊太久。”说完他起身去了浴室。   慕善心头纷乱难言,一时间竟然什么主意都没有。握着那手机,怔怔出神。就在这时,机身一阵震动,屏幕上一个陌生的号码,前缀是086。   她几乎是立刻接起,颤声道:“……喂?”看小说就到移动书城! 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,陈北尧清朗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:“善善……”   慕善视线一片模糊,定了定神,才将手机握得更紧。之前她还抱着侥幸,是蕈掳了自己来,说谎话骗自己。可现在接到陈北尧的电话,她知道蕈说的都是真的。   不等她发问,陈北尧柔声道:“别担心,蕈是我请过来的,不会冒犯你。”   慕善颤声问:“为什么?”   陈北尧沉默片刻道:“善善,现在我身边不太安全。你在巴拿马先呆几个月。”   慕善尽管气急,却不会这点推断能力都没有。如果他还打算在国内呆几个月,那么只有一个答案――怕她不肯走,他竟然先斩后奏,把她送出来。   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:“你要跟李诚合作?你要去坐牢?张痕天是恐怖分子啊!你跟他作对?你……”   “善善!”陈北尧打断她的话,“别乱想。整垮张痕天,也没那么难。”又放柔了声音:“过几个月,你就能回来了。到时候跟父母解释一下。”   他的声音温柔无比,听在慕善耳中却如晴天霹雳。   “……那你呢?”她听到自己哑着嗓子问。   陈北尧顿了顿,声音竟然含了笑意:“……其实我很高兴,有机会给你想要的生活。”   慕善胸口仿佛有大锤无声落下,击得她呼吸都有些费力。她缓了缓,一字一句道:“不,我不要了。我只要你,你来巴拿马,马上来!”   陈北尧不为所动,柔声道:“善善,那个陈北尧没死。”   慕善一怔,又听他道:“你说你希望爱一个贫穷、正直、善良的男人。等我出来后,我们重新开始。不让你有半点委屈,我们干干净净,堂堂正正的在一起。”  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,平和温柔。慕善把电话攥得死紧,脸上泪水滚滚而下。   两人都沉默下来,慕善的低声抽泣,却清晰透过电话传了过去。那头的陈北尧忽然笑了,柔声道:“别想得那么糟糕。李诚提的条件,我还没还价。我的财产已经转移出去一大半,足够养你一辈子。而且十年也太长。”   慕善知道他的话只是安慰自己,紧咬下唇,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:不要跟他分开!   她心念所及,嘴上已不由自主说了出来。   陈北尧呼吸一顿,声音中顿时没了笑意,缓缓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“好,永远不分开。”   挂了电话,慕善坐在沙发上,呆呆的流着眼泪。过了一会儿,蕈从浴室出来,一头湿润的短发,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,嗤笑道:“生离死别啊”   慕善冷冷瞪他一眼:“我要回国。”   “不行。我得到的任务,是在巴拿马保护你。”   “……那你回国保护陈北尧!”他身边明明更加危险。   “不行。”蕈还是漫不经心的笑,“我的任务,是保护你。”   慕善盯着他,不吭声。   巴拿马炎热难当,霖市却是刚刚降下今夏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。   陈北尧就在轰鸣的雷雨声中,坐在别墅的沙发里,蹙眉沉思。周亚泽坐在他身旁,终于忍不住道:“你十年,我十五年。李诚的帐算得很精啊,不过打死我也不会坐牢。”   陈北尧闻言抬眸看着他,微微一笑:“等事情差不多,我送你走。从香港去东南亚,再转巴拿马。”   “我当然要走,所以你一个人留下坐牢?”周亚泽冷哼一声。   陈北尧淡淡点头:“我已经决定,你不用再说。”   周亚泽骂了句“操”。明明湿漉漉的雨气令整间屋子透着股清爽劲儿,他却没来由觉得胸闷气躁,扯了扯衬衣领口,脸色难看。   陈北尧也没生气,反而淡道:“我有分寸。”他说了几个人名,然后道:“这些人,我已经打点好。我们的财产,百分之八十会转移到国外,李诚查不到,也追不回来。至于十年十五年,我已经让律师做好准备,再跟李诚谈。”   周亚泽没吭声,过了一会儿,点了根烟,深吸一大口道:“如果将来李诚不守承诺,我帮你做掉他。”   第二天,李诚和陈北尧二人再次见面。   依旧是郊区茶馆,依旧是天蒙蒙亮的早晨。李诚把详详细细的协议,送到两人面前。   陈北尧提出十年太长,李诚沉默了一会儿,打了个电话,然后丢出他的底线――七年,并主动表示待陈北尧入狱后,他会努力帮他减刑。陈北尧不置可否的笑笑,终于在协议上签字。周亚泽也签了字,不过他打定主意,回家后就把协议烧了丢进垃圾桶,以泄心头之恨。   时间过得飞快,一转眼就是一个月。霖市步入初秋,凉爽的气候,令这个城市成为这个季节西南地区著名的旅游景点。   张痕天就在这个季节,再次来到了霖市。抵达的第二天,他就约了丁珩打球。照例带了白安安,只不过这一次,两名保镖小心翼翼的跟在白安安身后――她怀孕了。   张痕天前妻早逝,只留下个已经十五岁的女儿。所以这次白安安怀孕,他格外看重。原本进出都喜欢带着她,现在更是时时刻刻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。   早期他还不知道时,白安安就什么招都试过了――剧烈运动、大吃螃蟹,还偷偷找机会买打胎药――却被张痕天发现,这才知晓怀孕。她身手好,他怕她自己对肚子里的孩子下重手,头三个月,晚上甚至用手铐把她铐住,这才保住了胎。现在五个月了,白安安大概也起了恻隐之心,每天开始胎教,不再折腾了。   张痕天人逢喜事精神爽,连赢丁珩两场。末了,两人站在山坡上喝水,丁珩看一眼不远处树荫下静坐的白安安,语气颇为真诚的笑道:“恭喜。”   张痕天看着远处,难免有几分意气风发:“谢谢老弟。大女儿要搞音乐,不肯做生意。好在安安争Ω移Ω动Ω书Ω城Ω气,我的事业,终于后继有人。”   丁珩笑笑,看着眼前苍茫的绿色,不做声。   张痕天沉默片刻道:“老弟,我这次过来,是想跟你加深合作。西南地区我不熟。吕氏原来运毒的通路,水陆空三方的关系,能不能借我一用?”   丁珩干脆的点了点头――这是两人合作之初就说好的条件。而现在,丁珩在全国其他区域的生意,也已经得到了张痕天的照顾。而且张痕天人脉极广,丁珩已经获益良多。   见他毫不迟疑,张痕天露出满意的笑,拿起手中矿泉水瓶,跟他轻轻一碰,是个意思。   过了一会儿,丁珩有些随意的问道:“大哥用通路运什么?走私?”   张痕天淡道:“差不多。运些军火。”   其实张痕天要用他的通路,即使丁珩不问,回头也能查到。现在说开了,两人反而都觉得自然而然。丁珩点头笑道:“回头给我弄点好枪。”   张痕天将矿泉水瓶往边上一丢,不远处的球童连忙捡起来。两人并肩往山坡下走,张痕天拍拍他的肩膀:“应有尽有,随你挑。你要好枪,不会是打算对陈北尧下手吧?”   丁珩不答反问:“不行?”   张痕天哈哈大笑道:“我这次来,还有另一件事:陈北尧是个人物,上次轻轻巧巧害我们哥俩亏了不少。西南大部分通路还是在他手上,我志在必得。”   “你想怎么做?”   张痕天露出几分轻蔑的表情道:“陈北尧的运气,最近可不太好啊。年轻人想玩政治,胆子太大了。”   丁珩一怔,隐隐面露喜色。   三人到会所的贵宾区坐下休息。丁珩独坐,张痕天一手揽着白安安肩膀,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肚子,将她拥在怀里。白安安面无表情,张痕天却毫不在意,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啄,这才不急不缓向丁珩透露了他最新获得消息。   原来自金三角回来后,陈北尧在君穆凌手上吃了哑巴亏,一直伺机报复。最近更是联络台湾方面官员,想要整垮君穆凌背后的政治力量,借以打击君穆凌。可在这场黑道与政治的利益纠葛中,陈北尧却输了,不仅没能撼动君穆凌,还又赔了一大笔钱进去。   “他还真是有仇报仇,虽然输了,我倒是越来越欣赏他了。”张痕天倒了杯红酒,轻啜了一口道,像叹息又像不屑,“黑道和政治的关系,要近,也要远。把握不好度,就会被人拉去当垫背。陈北尧还是太自大。”   丁珩神色略冷:“我还以为陈北尧真为慕善洗白。看来他之前拒绝你,只不过是防备心太重。”   张痕天微笑道:“台湾我也有些关系,这次他在台湾败北,不好意思,我在中间也插了手。他要是机灵,把通路地盘交给我,我倒是能替他摆平君穆凌。否则,我们现在不痛打落水狗,更待何时?”   两人相视一笑,就在这时,张痕天手机却响了。   他接起,神色微变,浓眉一扬:“你好,陈老板。”   丁珩和白安安闻言都抬头看过来,张痕天却站起来,拿着电话走到隔壁雅间。   过了一会儿,张痕天走回来,给自己和丁珩都倒上杯酒,示意丁珩干了。然后他微眯着眼,硬朗的脸上笑容平和有力:“陈北尧是聪明人,主动要跟我合作。老弟,你要给老哥一个面子,暂时跟他化干戈为玉帛。”   丁珩神色一怔,沉默片刻,一口将酒饮尽。然后把杯子一丢,淡道:“张老板,你明知道陈北尧是我的仇人,你选择跟我合作在先,现在他一回头,怎么就成了好朋友?”   张痕天哈哈大笑道:“老弟啊,你和他不同。你对我掏心掏肺,所有通路毫无保留的借给我,哥哥我都看在眼里。陈北尧现在是走投无路,谁知道有没有半点诚意?不过赚钱才是最重要的。先赚够钱,你再跟他算账也不迟?”   丁珩长眉紧蹙:“多久?”   张痕天想了想:“三年。等我西南的通路成熟,你想让陈北尧怎么死,我就让他怎么死。他约了我明天晚上吃饭,一起去?”   丁珩沉默片刻,点头。   次日晚上十点。   陈北尧一身酒气下了车,周亚泽今天开车送他,跟着他走进客厅。   陈北尧在沙发坐下,往后一仰,闭目休息。周亚泽给他倒了杯热水,大刺刺在对面坐下,道:“跟恐怖分子谈得怎么样?”   陈北尧睁开眼,喉咙有点干,却不想喝水,他淡淡道:“顺利。”他说顺利就是非常好了,应该已经迈出了跟张痕天合作的第一步。不过要想取得他的信任,继而探明他在整个亚洲的军火通路,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   周亚泽看他高大身躯窝在沙发里,似乎有些疲惫;而清冷的容颜,愈发显得冷漠难以接近。似乎自慕善被他送走后,他就鲜少露出笑容。   周亚泽看在眼里,脸上却笑:“咱们现在从良了,革命事业一向任重道远,必须及时行乐,晚上跟我出去转转?”   陈北尧无声的摇摇头。   周亚泽无奈的站起来,正要离开,目光落在陈北尧沙发背后的楼梯上,忽然顿住。他目不转睛的盯着,手却伸过去,拍拍陈北尧肩膀。   陈北尧抬头,看到周亚泽脸上有些古怪的神色――好像很吃惊,又好像有些激动,还有些愤怒。   陈北尧转头,浑身一僵。   柔和的灯光下,幽暗的楼梯上,俏生生站着的,不正是慕善!   她也呆呆的望着他,双眸格外明亮,仿佛含了千言万语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   陈北尧一下子站起来,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。   “抱歉,陈老板。”懒洋洋的声音传来,是站在慕善身后几步的蕈,“陈太太闹绝食,还每天打我,我实在搞不定,送回来给你。”   他话音刚落,陈北尧长臂一伸,隔着两三阶楼梯,把慕善拉进怀里。   与此同时,陈北尧身后的周亚泽背着手,慢吞吞走过去,看着蕈:“找你保护嫂子,果然靠不住。”   蕈嘿嘿一笑,正要说话,周亚泽一拳狠狠挥过去。蕈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拳头,将他胳膊反手一扭,就把他压在墙上。   楼梯下方,陈北尧二人哪里还顾得上身后厮打成一团的两人?沉默的抱了很久,陈北尧才将她松开,细长的黑眸盯着她晕红的双颊,声音有点哑:“看来找蕈保护你,的确是个错误。” 59、反间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慕善既然回国,就抱定了不再离开的打算。此时听到陈北尧半真半假的话,反而正色道:“是你错了,不该送我走。”   陈北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说“错了”,也不生气,反而与她执手在沙发坐下。   原本先斩后奏送她出去,一是未来几个月不知该怎样腥风血雨,把她送出去,他才能安心做事;二是他既然已经决定和李诚合作,将来就有锒铛入狱的一天――不想让她亲眼看到。虽然七年也好、十年也好,他不需要问,都知道她会等着自己。但他也有私心,至少不让她亲眼看到他入狱。   可现在她回来了,不知怎么的与蕈沆瀣一气,而蕈这么个冷酷成名的杀手,居然会听她的。实在出乎他的意料。   “明天一早,我另派人送你走。”陈北尧盯着她道。   慕善神色不变沉声道:“派谁去都是一样的。他们敢硬拦我吗?老公,夫妻就该同甘共苦,你要是再自作主张,我、我就……”   陈北尧黑眸微沉,语气低柔,隐有些好笑:“你就怎样?”   慕善想了半天,竟没想出一个自己能狠下心贯彻,还对他有威慑力的威胁。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,她蚊子般的声音闷闷道:“我就不理你!”   这话着实孩子气,近乎撒娇了。除了在床上外,陈北尧很少看到她这样小儿女娇态。虽然知道她故意让自己心软,可他还是无法避免的心头一软。   身后却有人噗嗤一笑。两人都回头望过去,却只见蕈神色冰冷的站着,乌青着左眼圈,单手将周亚泽扣在沙发背上。周亚泽一脸戾气,鼻青脸肿。   蕈却嘿嘿一笑道:“陈老板,我的耐性有限。这个废物再不住手,我就要杀人了。”   周亚泽受制于人却丝毫不慌,反而冷笑道:“世界第一?我看也就这样!”   陈北尧站起来,拍拍蕈的肩膀。蕈这才松手,周亚泽得到自由,像一把紧绷的弓,一下子弹起来。陈北尧拉他一把,示意两人都坐下。   之前蕈掳走慕善,令陈北尧心生杀意;君穆凌利用周亚泽勒索,更是让他吃了闷亏。但君穆凌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,之后陈北尧有要求,君穆凌无不言听计从。君穆凌虽然受台湾支持,却是坚定的反对恐怖分子和分裂主义。这次陈北尧要对付张痕天,虽然没跟他明说,他在得到国际刑警方面的一些暗示后,却愿意全力支持陈北尧。   陈北尧虽然有仇必报绝不吃亏,但什么事一旦跟慕善扯上关系,轻重缓急就是另一套逻辑。他既然可以为了慕善坐牢,自然不再把跟君穆凌和蕈的恩怨放在心上。他会放心让蕈保护慕善,就是最大的信任。   周亚泽何尝不知道蕈现在是友非敌?只是他生性不羁,就算要大局为重,心中也打定主意找机会在蕈背后插上一刀。今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,实在把持不住,先打了再说。   “慕,我渴了。”蕈却忽然道,神色自然的看着慕善。慕善站起来,走到客厅一侧酒柜前,打开一瓶,倒了一大杯。把酒瓶和酒杯都拿过来,放在他面前。他端起抿了一小口,神色舒展,又喝了一口。   慕善回陈北尧身边坐定,却见他目光微沉;而一旁的周亚泽明显一脸不赞同。她脸上微热,低声对陈北尧道:“学你,软硬兼施。不然他怎么肯送我回来。”   这话令陈北尧失笑,心头原本些许不悦,烟消云散。   蕈却自己走到酒柜前,又拿出三个杯子,回到桌前一一满上。   一杯放到陈北尧面前:“陈老板。”   一杯重重放到周亚泽跟前:“……你的。”   再递一杯给慕善。然后他举起自己那杯先干了。   这已经是赔罪的意思了。陈北尧微微一笑,先干了,又拿起慕善那杯喝了。周亚泽冷笑一声。陈北尧低喝一声:“亚泽。”周亚泽看他一眼,端起杯子,却只喝一半又放下。   陈北尧也不勉强,吩咐厨子准备饭菜。慕善之前注意力一直在陈北尧身上,这才忍不住看向蕈,目露恰到好处的惊讶和钦佩。蕈端着酒,没看她,嘴角却微微一弯。   其实跟蕈在巴拿马相处的这一个多月,慕善已经很清楚,什么时候该对蕈硬,什么时候该对他软。   人的气场是种很奇妙的东西,从慕善遇到蕈的第一天起,就对这位世界顶级杀手毫不畏惧,反而充满鄙视和愤怒。   奇妙的是,蕈竟然丝毫不因她的这种情绪而生气,似乎招惹慕善这种正直干净的青年,就是他的乐趣所在。慕善越不知好歹的不把他放在眼里,他越对慕善退让。不过慕善次次也适可而止,不敢真的惹毛他。   这次她坚持要回国,蕈原本没当回事。她不吃饭沉默抗议,他冷笑着强灌;她一顿胡乱拳脚,没伤到他半点,却被他绑了起来。   “要不是将军现在把陈北尧当兄弟,我才懒得管你死活。”他当时冷冷道。   慕善听到“陈北尧”这个名字,眼泪就往下掉。哭了一阵,身上绳子却松了。抬头却看到蕈不耐烦的容颜:“还有比你更麻烦的女人吗?”第二天,却直接带她去了机场,买好回国的机票。   “我要保护的人,就算在地狱,也不会有半点损伤。”他坐在头等舱里,声音很轻很拽。慕善却感激得不得了,低声道:“谢谢!”   他却戴上眼罩往后一靠,懒洋洋道:“我饿了,蛋糕。”慕善依言叫来空姐。于是这一路,他颐指气使,却换成她甘之若饴――只要能回陈北尧身边,给蕈端茶倒水几次算什么?   此时见饭菜端上来,蕈毫不客气的端起饭就吃――大概已经受够了飞机上的饭食。慕善心头失笑,居然觉得他十分可爱。不过就不必跟陈北尧说这感觉了。   陈北尧问了问君穆凌将军在台湾的情况,又聊了聊霖市现在的形势。谈起正事,三人倒是毫无芥蒂,颇有些心灵相通的感觉。   等到一小时后,情况已经有了变化。周亚泽约莫因为不能杀蕈,格外郁闷,狂喝一通,终于醉了。蕈是国际化人才,喝洋酒比较多,在金三角顶多也就喝将军的金门高粱,哪里料到五十年茅台后劲太足,自己喝掉两瓶,也就不省人事。   等陈北尧把他们两人都放倒,目光清亮拥着慕善上楼的时候,这两人一左一右歪在沙发上。周亚泽的腿还踩在蕈的脸上。慕善看着这一幕,不禁笑问陈北尧:“你故意的?”故意灌醉他们两个,让他们一笑泯恩仇?   陈北尧却不答,微笑着借着酒意,走到门口时就把她打横抱起。   一起沐浴缠绵后,陈北尧靠在床上,慕善趴在他怀里。小别胜新婚,加之慕善今天又刻意令他无法割舍。此时陈北尧摸着怀里娇躯,竟真的难舍。慕善圈着他的腰道:“要走一起走,要留一起留,要死一起死。”   陈北尧听她语气格外坚定,知道再也勉强不了。沉默许久后,将她抱得更紧。   过了一个星期,张痕天约“合作伙伴”吃饭。陈北尧明白,涉及军火的生意即将展开。为显得信任,这次陈北尧打算带慕善去。有了这一次,今后的会面,他却打定主意不再带慕善。   所以,会遇到丁珩,是意料之中的事。   灯火辉煌通明、装饰精致典雅的会所门口,慕善跟陈北尧下车时,正好看到丁珩站在门口瀑布假山景观前,低头点了根烟。幽深夜色里,他的身材显得格外高大挺拔。他跟身后手下隔着几步站着,长身玉立,却有了几分落寞的意味。   张痕天的一名早已在门口等候,看到两人同时到来,也不惊讶,笑道:“陈老板、丁老板,请进!”   丁珩缓缓回头,慕善心头一紧。那沉黑明亮的眸平静如昔,淡淡道:“陈老板,陈太太。”   慕善心下惭愧,近日来波折不断,她都没想起过丁珩这个人。甚至在遭遇杀手苏隐夏时,隐隐对他心生怀疑――尽管直觉告诉他,他不会再对自己夫妻下手。   此时听他疏离的喊一句:“陈太太”,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。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迷梦般恍惚的画面,耳边似乎又响起他压抑的低叹。慕善心头暮然一软,怔怔望着他。而他也恰好看过来,四目相对,看似波澜不惊,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隐痛。   “丁少现在是张老板拜把子兄弟,也就是我的兄弟。以后叫善善嫂子,也不为过。”陈北尧淡笑的声音,打破暧昧的沉寂。   丁珩笑笑,眉宇间的抑郁一扫而光,扬眉道:“陈少不计前嫌、弃暗投明,真有意思!”   周围人听得都是一愣,丁珩淡笑着,率先走进大厅。陈北尧落后几步,扶着慕善的腰,沉默往前走。快到电梯的时候,陈北尧忽然低声道:“别那么看他。”   慕善还没答话,前方已经有人跟陈北尧寒暄客套起来。慕善带着笑意应对着,心里却想:“那么看他”?她怎么看丁珩了?   张痕天携白安安以及两名心腹,坐在包间里。几个男人见面,俱是言笑晏晏,完全看不出之前几个月的明争暗斗。慕善心想,没有永远的敌人,只有永远的利益,果然是这些男人的金科玉律。   按照陈北尧之前告知慕善的情况,今天的酒席,更像是张痕天为他和丁珩摆的和解酒。真正的秘密,当然不会在这个场合谈及。男人们觥筹交错,偶尔聊上几句生意,点到为止,心知肚明。   慕善并不想插话,索性埋头慢吃,这也是陈北尧希望的。不过她看到白安安白着一张脸,肚子已经很大,一直沉默着。吃了一点,她就坐到一边沙发上,似在沉思。慕善吃了一些,便走过去坐到她身边。   这举动落在一桌男人眼里,陈北尧视如不见,丁珩事不关己。张痕天看到白安安对慕善抬头一笑,心念一动。他看一眼一侧的保镖。保镖会意,上前一步,静静立在沙发后,听着两人说话。   “几个月了?”慕善盯着她圆滚滚的肚子。   “七个半月。”白安安脸上浮现几分柔色,目光真诚,“慕善,上次一直没来得及谢谢你。”   慕善笑笑,问:“男孩女孩?”   “男孩。”白安安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,“你摸摸。”   慕善的手掌轻轻放上去,屏气凝神,过了一会儿,果然感觉到胎儿在动。这感觉实在奇妙,她惊喜的看着白安安:“你……真好。”   白安安脸上早无前几次看到时的戾气,只是微笑:“你们呢?打算什么时候要?”   慕善闻言脸上一热,抬眸看一眼陈北尧。陈北尧原本在跟人交谈,目光一闪,就捕捉住她的眼神,神色一柔。   坐在他身旁的张痕天将两人神色尽收眼底,反而看向丁珩,笑道:“老弟,成家立业成家立业,先成家后立业。堂堂榕珩董事长,连女人都没有一个?要不要老哥给你介绍?”   一旁心腹笑道:“上个月老板不是刚跟军区副司令吃过饭吗?司令的独生女儿刚研究生毕业?”   众人都笑,丁珩没笑。他长指夹着烟,深吸一口,毫不顾忌的看着两个女人那边,微眯着眼道:“谁说我缺女人?”   在座谁不知道霖市最著名的三角恋?外界传闻慕善原本是丁珩的女人,陈北尧一夕夺势后,卷走了榕泰的财产,慕善也变心跟了陈北尧。   但是此时丁珩望着慕善的目光虽然大胆直白,态度却坦荡自然,既显出一番风流傲然的公子气度,又似乎隐隐透着固执的深情。众人为他风度折服,也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。   白安安固然艳光四射,但穿着宽松的孕妇裙、加之脸色苍白神色恍惚,坐在浅笑低颦的慕善身旁,一时竟被比了下去。   慕善今天是以陈太太的身份到来,穿了条端庄大方的深蓝色长裙。V领之上,垂肩吊带,露出玉一般纤秀匀称的肩膀。黑色长发铺落肩头,衬得肤色愈发莹然动人。腰间一条浅粉流苏,松松系了个蝴蝶结,更显得腰身轻盈、身肢修长。而雪白的鹅蛋脸上,黑眸波光流转,红唇清雅含笑,于灯光下,静秀端凝,眉目如画。   男人们都是一怔,连张痕天都对慕善多看了两眼。   “丁老板在看哪里?”平平淡淡的声音,正是陈北尧,一下子令众人恍若从梦中惊醒。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,可他的问题却直接得令人感觉到隐隐的压力。   丁珩闻言收回目光,淡笑不语。其他人也收回目光,不敢再看。室内一时沉寂,略有些僵硬尴尬。   丁珩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,这才抬头看着陈北尧。陈北尧也看着他,目光清冷逼人。   丁珩声音含笑:“在看嫂子。”   众人都笑,只觉得气氛瞬间缓和。慕善是嫂子,白安安也是嫂子。丁珩的回答很是讨巧,好像只是身为老弟,欣赏两位嫂子的姿容。直言坦诚,仿佛没有半点邪念。   可陈北尧自然知道,这句“嫂子”是回赠给他的。他也不恼,淡笑道:“长嫂如母,丁老板有心了。”   张痕天哈哈大笑:“英雄美人,珠玉在侧。老弟,你两个嫂子可都是难得的美女。来,我们敬两位佳人。”   他敬酒,大家都得端起杯子,这一段小插曲就这么掩盖了过去。   离开会所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。慕善挽着陈北尧坐回车上。她实在没料到时至今日,两人还会像在金三角一样,你来我往。虽然刚才众人目光和丁珩的话令她略有些恼怒,此时对着陈北尧,忽然觉得他刚才冷冷一句“丁老板在看哪里”又威风又可爱。她满腔柔情涌上来,靠近他怀里:“怎么办?丁珩真把张痕天当大哥了……唉!前有狼后有虎。”   陈北尧没回答,大手轻轻拂过她的长发,送到唇边轻轻吻着。   到了家,慕善上楼洗澡。过了一会儿出来,见陈北尧一人独坐在客厅,蹙眉沉思。   “怎么了?”她柔声问。   陈北尧静静看着她:“李诚一会儿到。”   慕善点头。其实李诚之前已经来过一次――城东都是陈北尧势力,一个陌生人踏入这一片,都会被周亚泽的手下察觉。张痕天也无法监视。所以李诚来家里见陈北尧,反而比在外面安全。   陈北尧又道:“他说,给我们安排了帮手。”   “谁?”   陈北尧摇摇头。   过了一会儿,周亚泽也来了。骂骂咧咧道:“帮手?李诚这小子能安排什么帮手?先讲清楚,老子不喜欢跟条子合作。”   蕈之前一直窝在偏厅打游戏,这时轻轻啧啧了两声。慕善坐得离偏厅近,听得清清楚楚。周亚泽没听到,慕善也没提,免得这两人又干架。   半小时后,保镖探头进来,朝陈北尧点点头。过了几秒钟,李诚走进来,身后跟了个高大的男人。李诚朝陈北尧点点头,把身后的人让出来。   陈北尧面无表情,周亚泽低声骂了句娘。慕善心中惊喜,蕈靠在房间门口,看了看慕善,又看看那人,转身又走了回去。   “老板,今后丁珩跟你,一个在明一个在暗。我也直说了,希望你们……放下成见,才能有双赢的结果。”李诚声音诚挚。   丁珩站在原地,目光淡淡滑过众人,最后停在陈北尧身上,道:“张痕天在北方的军火通路,我已经有了些眉目。” 60、怀孕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如果陈北尧可以与蕈冰释前嫌,是不是也能跟丁珩携手抗敌?   慕善看着丁珩神色沉静的坐下,这一帮男人全部不动声色,只觉得世事难料,莫过于此。   “你先上去。”陈北尧握了握她的手,慕善点头,若非必要,陈北尧也不让她涉入太深。她转身上楼,眼角余光只见丁珩一动不动坐在那里,似在沉思。   慕善拐过楼梯,楼下众人已经看不见。却隐约听见陈北尧淡淡的声音问:“你判多少年?”   只听丁珩清醇的声音答道:“只会比你多。”   楼下俱是一静,慕善推门入房,下面的声音再听不见。   她望着一室温馨,自己先叹了口气。   从巴拿马回来,原定的婚期已经延误。而陈北尧决意坐牢,两人也都不想在之前再大举婚礼。对外只说慕善身体不适,婚礼延后。父母那边虽然不太高兴,但慕善想到未来几个月即将发生的事,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。   她坐到飘窗上,望着幽深的夜色,心头百转千回。其实她早也想过,陈北尧身边有卧底,丁珩身边难道就没有?可眼见丁珩与张痕天走到一路,她只怕丁珩一条道走到黑。没料到丁珩有朝一日成为陈北尧的“自己人”,终究算是一件好事。   只是他涉毒,又不知道会被判多少年?   “他有什么理由坐牢?”这晚其他人走后,陈北尧这么问慕善。   慕善想了想,摇头。   陈北尧便不再说话。慕善明白他的意思,又道:“但是警方也会盯着他。”   陈北尧正在脱衬衣,随手摸摸她的脸,语气淡然:“想走不难。”   不难,慕善当然知道不难。李诚是省公安厅专案组也好,哪怕是国际刑警也好,他也有自己的位置。只要有位置,就有上下级,就有关系,就能活动。在这个钱权通天的时代,陈北尧和丁珩又不是罪恶滔天,要买一条命买一辈子的自由,真心不难。   可是如果丁珩都不会坐以待毙,那么陈北尧又为什么要心肝情愿去坐牢呢?慕善心中隐痛,她当然知道答案。他执意要用七年,换她一辈子心安。   时光如梭,很快已是深秋。   霖市的秋天虽然秀美,却没有北京秋高气爽,苍茫大气。慕善没料到会在今年秋天回到北京――因为要参加张痕天儿子的满月宴席。   陈北尧、丁珩之下,所有心腹前往北京祝贺。为什么这么兴师动众?慕善看得清楚:对于张痕天这种男人来说,利益和实力固然是他与陈丁二人联合的主因。但如果不是对两人心存欣赏,张痕天肯定不会亲自出面跟他们合作。   所以陈北尧和丁珩,也极有默契的跟张痕天发展“交情”。这跟慕善在商场上学到的道理一致――感情,有时候比利益更打动人。陈丁二人虽然不至于那么快跟张痕天掏心置腹,但几个月的合作十分顺利,不拿出几分真心是不可能的。甚至某一次陈北尧对慕善谈及张痕天,说道:“他是个很有魅力的商人。”   慕善反问:“你难道不是吗?”   陈北尧只是抱着她微笑。   满月宴设在市区一家著名的御膳酒楼中。慕善虽在北京呆过好些年,却也没来过这样顶级、奢华、烧钱的饭店,看到门口一溜的太监宫女恭敬迎客,她就有点想笑。   张痕天并没请很多人,大厅里只摆了二十余桌,已经坐了七八成。陈北尧和慕善被领到首桌,便见丁珩已经早早坐在那里。陈北尧照例只是冷冷看丁珩一眼,随意点头。慕善微笑致意,丁珩对陈北尧的神情同样冷漠,看向慕善时,却明显柔和许多。   慕善把这两人神色尽收眼底,不由得想――他们的神态互动,到底是装了,还是没装?   同桌还有两个中年男子,陈北尧微笑着与他们交换名片,很快聊了起来。过了一会儿,大厅里人上得差不多了。悠扬愉悦的音乐声,将众人的交谈声都掩盖住。慕善望着头顶精致繁复的宫灯,一时失神。   就在这时,门口响起掌声,所有人都看过去――只见张痕天一身笔挺的中山装,既儒雅又英武,微笑着朝众人拱手致意,极为潇洒的一路穿行过来。他身旁还站着两个人,他几乎走两步,就跟转头对他们两句,三人相视而笑――不用说,那两人是最为尊贵的客人,所以张痕天亲自去迎接。他们身后隔着几步,白安安抱着个孩子,神色颇为温柔的低头看着,在一堆保镖的簇拥中,也走了上来。   灯光璀璨、金碧辉煌。   张痕天上台宣读了感谢祝酒词,大家举起酒杯共饮,宴席正式开始。   那两位贵客,张痕天只向陈北尧和丁珩简单提了提。两人都是神色一整,不卑不亢的送上名片。那两人笑笑收了。慕善瞥见陈北尧手中名片上的抬头,只觉得陈北尧和丁珩整垮张痕天的计划,大概会比预期的要难!她感觉张痕天在北京,似乎都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。   大概是要给张痕天面子,陈北尧和丁珩今天没有任何针锋相对你来我往。饭桌上气氛一片祥和。只是慕善偶尔抬头,撞上丁珩若有所思的目光,立刻调转开。   吃了一会儿,慕善会时不时抬头,看看大厅中穿行的侍者。蕈既是她的贴身保镖,只说自己24小时都会守在她身边。可她现在张望,却看不到他的影子。慕善知道他这种人跟自己活在两个世界,也不在意,低头逗弄白安安的孩子。   酒席过半,张痕天电话却响了。他接起后,说了两句,笑容微敛,站起来对众人道:“不好意思,老家有点急事,失陪接个电话。”又专程对那两位贵客道:“抱歉!”,然后在白安安额头一吻,转身走进大厅一侧的内间,两个随行人员迅速把门拉上。   陈北尧和丁珩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,继续与同桌人交谈。慕善心中微动,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。否则张痕天绝不会丢下贵客、避开众人去接一个电话。她之前听陈北尧大略提过,李诚会在满月宴期间动手,逼张痕天向陈北尧等人求助,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一次呢?   她心情略有些紧张激荡,忽的一阵发晕。恰好陈北尧给她夹了片鱼肉在盘子里,她平日最喜欢吃鱼,今天闻到新鲜的海鱼,却忽然一阵恶心,捂住嘴闭上眼,一阵喘气。   “怎么了?”陈北尧几乎是立刻放下筷子,单手搂着她的腰。对面的丁珩目光如电看过来,看清她略显苍白的脸色,眉头也是一蹙。   白安安在这时抬头看着慕善,仔细看她两眼,忽然问:“你最近是不是特别犯困?”   慕善略有些吃惊的点头。最近她一直提不起精神,天一黑就想睡,睡到早上九十点还不想起,胃口还不好,月信也推迟了。她觉得很可能是上次中枪后身体虚弱不少。加之那次之后,月信也不太准,所以她没往那方面想,也不想跟陈北尧提起。   白安安微微一笑:“你去检查一下,是不是有宝宝了。我头三个月也是睡得昏天暗地,胃口也不好。”   她一说完,一桌人竟然都神色各异的安静下来。   最先出声的是其他几位客人,客套的对陈北尧道:“陈总,恭喜恭喜!”陈北尧沉默片刻,紧紧握着慕善的手,柔声问:“是吗?”   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慕善也是目瞪口呆。这几个月两人一直采取安全措施,或者在安全期。但听白安安这么说,倒像是极有可能。她心头又喜又忧,喜的是她真的很想为他生儿育女;忧的是,现在真不是一个好时机。   而丁珩看着慕善,胸口倏地隐痛,片刻后就将目光移开,更没有开口说恭喜。   这一段小插曲之后,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更加热络。陈北尧之前虽不想慕善单独抚养孩子,可此刻真的有可能,言谈举止中难免带了几分浅浅的喜色。白安安则一点点询问慕善的细状,愈发肯定她已经怀孕。  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,张痕天还没回来,助理代替他向大家道歉,宴席就散了。慕善起身时,看到陈北尧和丁珩交换了一个眼色――她心里咯噔一下――虽然陈北尧没跟她说具体安排,但现在看来,应该就是了。   “你先回酒店。”陈北尧对慕善道,“我们等等张老板。”慕善点头,随保镖回车上,开车先回了下榻的酒店。   等慕善洗了澡,连蕈的声音都在外间响起,陈北尧还没回来。慕善心念一动,把蕈叫进来。原来蕈今天乔装个中年人,粗粗的眉毛黑黑的皮肤,只是眉宇间跟原来还有几分相似。他听慕善说完后,深深看她一眼,转头走了。过了十几分钟,他回到房间,丢给慕善个塑料袋,转身带上内间的门。   陈北尧回来的时候,慕善已睡得昏昏沉沉,抬眸只见一室阴暗,只有一盏夜灯,柔柔的亮着。陈北尧连外套也没脱,微垂着头坐在床头,在灯下看着什么。慕善迷迷糊糊,顺手一摸,发现自己手上东西已经空了。   “好像真的中了……”她低低嘟囔一句,便看到陈北尧转身看过来,只是脸隐在阴影里,看不清晰。慕善实在太困了,眼皮一沉,又睡着了。   等慕善再次醒来的时候,窗外已经大亮。她精神一振,转头一看,却见陈北尧已经神清气爽站在窗边,一身笔挺西装,清冷俊逸,宛如天神。   “我约了妇产医院。”察觉到她苏醒,他低声道,“走吧。”   慕善忽然有点不明所以的迟疑,低声道:“那个,验得也不一定准。”   陈北尧闻言微微一笑,一直插在裤兜里的右手伸出来,又低头看了看那条细细的验孕棒,清清楚楚两条杠,一夜之后,颜色并未淡去多少。他复又将它放入裤兜,这才走到她面前:“所以,我们去确定一下。”  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,两人从医院出来,重新上了车。陈北尧一坐定,就拨通霖市妇产医院院长的电话,听到对方说恭喜,陈北尧嘴角露出微笑,这种事打个招呼对方就会全程安排好。挂了电话,陈北尧想了想,又对慕善道:“你让叶微侬那边给院长再打个招呼。”   慕善心里正惊喜着,闻言一怔,明白过来――陈北尧是怕在孩子出生前就坐牢,他的面子不再管用,所以让她找叶微侬,双重保险。这令慕善心里百般不愿,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问:“现在有孩子了……你还是不肯出国?”   陈北尧静了片刻。这个问题他昨晚已经考虑过了。他反手覆住她的手,慢慢道:“你希望孩子有个怎样的童年,有个怎样的父亲?”   慕善说不出话来。   再次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,慕善听到一名保镖在打电话让公司助理退了几天后的飞机票,改定火车软卧。而陈北尧揽着她,径直走到内间,让她坐在沙发上,又给她倒了杯热水,自己试了试温度,才递给她。见房间开着空调,皱眉关了,还盖了条毛毯在她肩头。   慕善热得发汗,扯掉毛巾,失笑:“你不用这么小心。医生说状况很好。”   陈北尧却淡道:“回霖市后,不要到处跑了,平时就在家里花园走走。”   慕善摇头:“不行,怀个孕你就把我关起来?”   “嗯,是要关起来。”他抱着她,坐在沙发上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淡淡道:“张痕天在北方的几条运输线路虽然隐蔽,但几个头目最近都被警察抓了。他昨天说,这两天让北方的人,把一批军火直接转到我们手上出境。”   慕善一呆:“……快了?”   陈北尧点头:“快了。”   慕善心里一痛,半阵说不出话来。他们对张痕天动手的时候快到了,那么离他入狱也不远了。   “善善,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。我会看着孩子出生。”陈北尧见她神色一变,起身蹲在她面前,靠着她的双腿,抓起她的手指一根根吻着,“我保证。” 61、可怜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慕善的孕吐反应非常严重,天一黑就昏昏欲睡,睡足12个小时还不够。白天更是吃什么吐什么,顶多就能吃点水果。   她不想让陈北尧分心,在他面前尽量多吃。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,米饭吃了几粒就反胃得不行;牛奶鸡蛋更是沾都不想沾。这些如何逃得过陈北尧的双眼?他直接停了几天没去上班,24小时陪伴着她。   她晚上7、8点就想睡,他就抱着她,直到她熟睡才起来工作;上午10点多她一睁眼,就会看到他从书桌前站起来,陪着她洗漱,仔仔细细看着她有无半点异状;她不肯吃东西,他请来营养师专门搭配可口饭菜;她还不是吃不下,他拿起碗筷,像哄小孩子一样,一点点喂她……在这样细致的照料下,慕善盛情难却,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,不再清减。而陈北尧一头忙着工作,一头密谋策反,还要照顾她,人却越发清瘦。   这天慕善早早就上床睡了,陈北尧照例抱着她,在床上守着。慕善很快就睡着了,只是也许这天白天看了关于刑法的东西,夜里竟然做了梦。   只见黑黝黝一片,眼前只有数根老旧的金属围栏。她定睛一看,陈北尧就站在围栏后。他穿着暗蓝白条纹的囚犯服,蓬头垢面站在那里。而她抱着孩子,呆呆站在围栏外……更多最新小说尽在mbook.cn!   慕善一下子惊醒,猛的睁眼,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。   “老公……”她下意识就要找他,伸手往边上一摸,空的。窗外夜色深沉,她抬手打开台灯,却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,哪里有陈北尧的身影?   事实上,这天夜里2点,陈北尧正在距离市区一百公里的荒郊。   这里是一片深山,幽暗的国道在月光下显得阴森煞白。陈北尧和周亚泽坐在车里,远远看着国道那一头的动静。   刘铭扬带着十几个人、七八辆车,就停在道路这一头。隔着数百米的距离,他的声音从监听器中清晰传来:“老板,他们来了。”   他的话是对陈北尧说的,陈北尧闻言蹙眉,只见远远的国道尽头,果然有几辆大卡车平稳的驶过来。   近日来,警方暗中对张痕天在北方的军火运送频频施压。张痕天逼于无奈,要将一些运送中的军火转向西南出境。今晚,就是他在北方的通路人员,直接将货在霖市边境交给陈北尧。据说另一批货,也会在这几天交给丁珩。   从明面上说,陈北尧身为老大,对于两人第一次交易,亲自来监督,十分合情合理;而暗中来看,这也许是追查到张痕天其他通路的唯一机会。   很快,那些卡车在刘铭扬的车队前方数十米处停住。夜色中黑黢黢望过去,似乎还有几辆大型挖掘机推土机跟着那些卡车。   “张痕天那老小子还挺会折腾的。”周亚泽笑骂一句。   陈北尧微微一笑:是啊,难怪警方查了这么久也没有端倪――谁会把军火藏在大型机械设备中?   耳麦中很快传来刘铭扬跟对方对话的声音。   “你好,我是陈老板的助理。”   “陈老板人呢?”   “在那边。”答完这句,远远可看见两人似乎都转头朝这边看过来。陈北尧敲出根烟,让周亚泽点了。黑夜中一点红光,模模糊糊却已足够醒目。对方似乎这才放心,又道:“这是目录,放好了。”   耳麦中响起刘铭扬低喃的声音:“麻雀100、加菲猫5……”这自然是他们的军火代号了。   双方都是干练简洁的人,很快,数箱印着五金零件的大箱子,尽数搬到刘铭扬开过来的卡车上。还有那几辆挖掘机,对方将钥匙交给刘铭扬。然后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上车,迅速消失在国道尽头。   刘铭扬虽然领受这次任务,却不知道内情。一切办妥后,遥遥往陈北尧这边看了一眼,就带着车队,朝相反的方向,把“货物”运回指定的仓库。   陈北尧和周亚泽开车远远跟在后头,好在一路有惊无险,军火安全抵达霖市南郊的仓库。东西刚一入库,刘铭扬等人离开后,很快便有李诚的一队人过来清点查看。   陈北尧到家的时候,已经是早上六点。他觉得这个时间稍微有点晚,但慕善应该没起床,所以他并不是很担心。   他虽然精力过人,熬夜一整晚还是略有些疲惫,走进一楼客厅后,他先在沙发坐下,闭目缓了缓。   这一迷瞪,再睁眼时,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七点。虽然困意袭上心头,但他想到楼上慕善正香甜沉睡,不由得精神一振。他捏了捏自己眉心,正要起身上楼,忽的看到沙发另一头,跟自己隔着一尺不到的距离,慕善竟然就蜷在沙发上。   他这才看到,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人搭上了条毛毯。而慕善也缩在这条毛毯下,脸蛋苍白,双目紧闭,睡得香甜。  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,几乎是立刻想要伸手将她抱到楼上,可又怕惊醒她。淡白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,她的呼吸均匀悠长,眉宇间却隐有忧色。毫无疑问昨晚他的行动,令她担忧了。也许她半夜醒来发现自己,就没再睡着过?   陈北尧略一衡量,还是轻轻伸手探入,将她打横抱起。她迷迷糊糊一睁眼,看到他,眼中闪过激动神色。可也许是困意太浓,她的眼皮又耷拉起来。   “你回来啦……”她闭着眼喃喃。   “嗯。”   “唔……老公,别走……我很想你……半夜,很想你……”说完这句,她的声音渐低。   陈北尧心头微痛,忽的心念一动,低声问道:“老婆,上次怀孕,是不是也这么难受?”   “……嗯。”慕善低低应了句,呼吸逐渐平稳,显然已经沉睡。陈北尧站着没动,静静凝视半晌,低头轻轻一吻,才将她抱上楼。   慕善睡到中午12点才起来,却对昨晚半梦半醒中的呓语全然不记得。她只记得自己给陈北尧盖了毛毯就睡在他身边,醒来却在床上,陈北尧抱着她,他还在睡,手把她箍得很紧。她轻轻掰他的手指,他立刻睁眼,深深看着她。   “昨晚去哪儿了?”慕善问。   “去交易。”陈北尧言简意赅。   慕善看着他:“我都想知道。”   陈北尧看着她漆黑坚定的双眸,点点头。   慕善最近精力不济,有关张痕天的事,陈北尧原本就不想让她知道太多。所以已经很少跟她提及。慕善本来觉得没什么,她只要知道大概进展,心里有数就好。可昨晚半夜惊醒,看不到陈北尧,虽然后来她回来了,她却一阵后怕。   她不敢想,可她真的怕。怕哪天忽然醒来,陈北尧就再也不回来了。   所以她不要再一知半解。尽管她帮不上忙,但至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如履薄冰,什么时候蓄势待发。而她一说,陈北尧就懂了。   陈北尧便将今晚的种种细细说给她听。听到张痕天用挖土机运军火时,慕善一愣,扑哧一笑:“他可真有办法。那你的人是不是跟踪那些人去找他的老巢了?”   陈北尧赞许的看着她,却答道:“不,李诚的人去了。”   慕善高兴:“对,这种危险的活儿,咱们不干。”   “蕈也去了。”   慕善一听,明白蕈的确是追踪的最好人选。可她居然有点担心蕈的安全。   好在两天后的晚上,蕈就安全归来了。   跟蕈几乎同时抵达家中的,还有李诚、丁珩和周亚泽。当时陈北尧正陪慕善在客厅看电视,看到他们来,也没让慕善上楼。这些人都是人精,见慕善没像平时那样回避,也不多问,只叫一声嫂子,就都坐下。丁珩没叫嫂子,看到她明显削瘦的容颜,却是一怔。慕善脸上一红,假装没注意。陈北尧和丁珩目光相接,俱是不动声色的沉默。   首先开口的是李诚:“我的人跟踪那些运输人员,有了些线索。”   他将几张照片放到桌上,慕善低头一看,只见夜色中一些高大的建筑,门口的标志却很鲜明。十几【mbook.cn】张照片上重复出现两个名字:   “久洲矿业”、“华来食品”。   慕善听过这两家企业的名字,都是国内行业十强企业,非常有成长力的公司。可李诚追查到的线索,怎么会跟他们有关系?   其他几个男人拿起照片看,却都是不动声色。   “我记得这两家名声不错啊,怎么跟张痕天搭上了?”周亚泽皱眉道。   李诚答道:“我的人只跟踪到那些运输人员进入这两家企业在华中的分公司。他们到底是这两家企业的人,还是只是假借这两家做掩饰,还不明确。”   他这么说,等于线索又陷入重重疑云。   慕善心念一动,有了些想法,正斟酌着,却听身旁陈北尧沉声道:“两家企业的老总,是同一个人,叫蓝羽。”   其他人都看过来,又听陈北尧淡淡继续:“蓝羽十年前是张痕天公司的职员,因为挪用公款被开除,还差点被起诉。据说跟张痕天闹得很僵,现在两人也不合。如果说张痕天在中国还有什么对头,第一个就是蓝羽。”   周亚泽摸了摸下巴,道:“老大,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欲盖弥彰,我看这蓝羽八成是张痕天的人!”   众人一听,都觉得匪夷所思,却又理所当然。李诚更是心头一喜――隐隐觉得这就是真相!难怪追查张痕天多年也没有线索,如果他一直把军火通路藏在“对头”那里,警方当然查不到!   慕善心里骄傲――陈北尧心思缜密,要整什么人,自然上天入地、无所不用其极。只怕张痕天的祖宗十八代,他都记得清清楚楚,更何况一个蓝羽?   蕈忽然道:“他们的确是这两个企业的人。”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,往陈北尧一丢。陈北尧抬手接了,低头一看,居然是“久洲矿业”的公司通讯录。   陈北尧打开翻看,只见厚厚一本通讯录上,隔几页就有一两个名字,下面用红笔划了线。只听蕈漫不经心道:“我跟着他们进了子公司,又回到北京的集团总部。这天晚上,跟陈老板交易的一共二十五个人,我把名字勾出来了。”   众人俱是一静,大概是都有些震撼。   蕈却笑笑,不再说话。慕善忍不住看向他,他几乎是立刻扑捉到她的目光,咧嘴一笑,有点得意的样子。慕善心头失笑,却十分高兴――如果说陈北尧的推断是直觉,蕈拿到的,却是最直接的证据。只要顺藤摸瓜,离大功告成不远了。   慕善想了想,还是把心里想法说了出来:“我记得这两家企业经常资助慈善事业,尤其对海外慈善捐助很多。每次都捐助一些机械和食品。既然他们会用挖掘机……运军火,会不会慈善事业也是个幌子?”   此言一出,大家都看过来。李诚笑道:“嫂子说的,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。”周亚泽看眼慕善,又看眼陈北尧,笑了。   一直沉默的丁珩目光幽深,却也隐有笑意。   陈北尧的胳膊搭在她身后沙发背上,听她说完,微微抬头,看着她的侧脸,没有笑,目光却温柔无比。   几个男人又聊了一阵,都是之后追踪分工的细节。不知不觉时针指向十二点,慕善其实从他们来的时候,已经犯困,此时更是困上加困。忍不住往陈北尧肩头一靠,耳中听到他们的对话声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。   恍惚间只听到一个声音说:“各位老板,我还有一个发现……”她却听不清晰了,恍惚中只感觉到两道灼灼的视线盯着自己,眼皮一沉,就睡着了。   陈北尧正听蕈说话听得入神,忽的蕈声音一顿,闭嘴看着他。他这才察觉到慕善柔软的头发蹭着自己的肩膀。他侧眸一看,却只见雪白的一张脸上,长睫轻阖,竟然已经睡得极甜了。   蕈不吭声,其他男人也看过来。看到慕善睡着了,都是一怔。   “要不先抱嫂子上去?”李诚低声道。   陈北尧盯着慕善的睡颜,只想等她睡得再沉些,便压低声音道:“没事,继续。”   蕈看一眼慕善,继续道:“张痕天可能有一个地下兵工厂。”   众人一愣。   原来蕈听那些运输人员打电话,几次提到一个叫“冷库”的地方。他根据他们的说话内容推测,那里很可能是张痕天在大陆的地下兵工厂。这个可能的发现无疑令所有人目瞪口呆,如果能把张痕天的兵工厂连根拔起,简直会有无法估量的影响。   等大家商量好如何深入兵工厂查探时,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。周亚泽叫厨子弄了宵夜,几个大男人都饥肠辘辘,默不作声开吃。   陈北尧悄无声息的移动慕善的身子,将她打横抱起。刚一站起,却听她喃喃念了句什么,双眼忽然睁开,波光一闪,又忽然阖上。   陈北尧立刻不动。他略显僵硬的动作让原本低头大吃的男人们也注意到,全都看过来。只听慕善含含糊糊的声音,甜软中带着几分撒娇:“老公……别走……”   声音不大不小,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。只有蕈“噗嗤”笑了声,周亚泽虽然没笑,可表情也跟蕈差不多。李诚目光却柔和很多,丁珩的目光却像凝滞了,盯着面前的餐盘。   陈北尧见怀中女人长眉微蹙,左手垂在身侧,紧握成拳。右手却无意识的轻轻抓住他的衣襟。这份依赖令他心头一荡,只想快点把她抱上楼,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睡梦中的娇态。   谁知刚一移动,却又见她睁开眼,呆呆的看着自己,闷闷的声音道:“……丁珩,丁珩其实很可怜的……我跟他没事……”   他不知道,慕善睡得昏天暗地,猛的睁眼,只看到他在灯下英俊的侧脸,恍惚还以为是前天夜里,他半夜回来,她睡在沙发上等他。   而丁珩第一次来家里那天,淡淡一句他的刑期只会比陈北尧多,当时她听着没什么,潜意识里,却记得清清楚楚。所以现在迷迷糊糊,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了。她根本没意识到周围还有人,丢下这句话,就把头埋在陈北尧怀里,又睡着了。   只余下略有些僵硬的陈北尧,和神色各异的男人们。   丁珩不再低着头,死死盯着前方。可从他的角度,只能看到陈北尧抱着慕善的高大背影。而陈北尧没有看他,抱着慕善径直走向楼梯。   走回主卧,陈北尧轻手轻脚将慕善放回床上,静静注视她片刻,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。这才起身走到主卧的卫生间。   他打开水龙头,捧了把冷水,浇在脸上。他抬起头,看到镜中的自己神色冰冷,眼神阴霾,隐有血丝。   也许是连日的操劳太压抑,也许是慕善的温柔太动心,又也许是被她刚才提及丁珩时的怜悯所刺激,他忽的心潮澎湃。宛如以前每一个备受欲望煎熬的夜晚,他只觉得全身仿佛被那汹涌而强烈的爱意再次侵袭,他此刻什么也不想管,不想坐牢,不想赎罪,只想马上走过去,抱着她,吻着她,无比贴近。   他拉开浴室的门,略有些急躁的走出去。刚抬起头,猛的一怔。   柔和的灯光下,丁珩竟然不知何时走了进来,静静坐在床边。英俊侧脸仿佛一座沉默千年的雕塑,低头看着沉睡中的慕善。   陈北尧的脸色有点冷了。   “出去。”   丁珩察觉到陈北尧,居然也不慌不忙,淡淡看着陈北尧:“我竟然不想杀你了。”   陈北尧闻言双眸精光一敛,挑眉看着他。丁珩却不再看他,转而低头看着慕善。无比温柔的声音,一字一句道:“善善,你觉得我丁珩可怜?”   梦中的慕善自然听不到,如果她现在睁眼,就会看到眼前的男人,宛如他们第一次遇见那天,宝石般的黑眸含了笑,极黑极亮。   然后他双手插着裤兜站起来,微抬起脸,身躯高大挺拔,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洒脱随意。他目不斜视的走出了卧室。   陈北尧在他身后静静注视着,最终只是看向床上的女人,沉默不语。 62、分离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虽说是决意深入兵工厂查探,但这个举动到了陈北尧这些人精手里,自然演变成一系列繁复细致的计划。两个月来,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安插人手、黑白两道软硬兼施,终于基本探明兵工厂的所在。现在只差证据,李诚就能申请搜查令,将兵工厂连锅端。   在这看似平静的时光里,慕善的肚子也终于微微隆起。孕吐反应完全消失,她的胃口开始变得很大,脸色也逐渐红润。满5个月的时候,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胎动。可让陈北尧覆手过来,却根本捕捉不到小东西轻微的动作,只能作罢。   平静的表象,终止于某个深夜。   这晚慕善早早睡了,半夜又习惯性的惊醒,转头一看,陈北尧果然不在身旁。时值初冬,她披着衣服起身,刚走到客卧门口,就望见里面灯光黯淡,陈北尧就站在床头,背影料峭。   蕈一身黑衣,站在他身旁,头上看起来湿漉漉的,黑色短发紧贴着额头。脸上……一脸的血!   慕善有点怕了,连忙走进去,却只见床上躺着个人。床单血痕斑斑,那人双目紧闭、呼吸虚弱――正是周亚泽!   “怎么回事?”陈北尧冷冷的问。   蕈的声音格外平静:“有两个人发现,朝我们开暗枪。”   慕善听到这里,一下子反应过来――一定是蕈和周亚泽,夜闯兵工厂了。他们俩是陈北尧手□手最好的两人,这种危险任务非他们莫属。原来蕈身上的血,是周亚泽的。那他还能活吗?慕善紧张的看着周亚泽,心提到嗓子眼。虽然与周亚泽交往不多,慕善一直也不喜欢他纯黑帮的做派。可此刻见他奄奄一息躺在跟前,居然深感揪心。   听到蕈的话,陈北尧脸色彻底沉下来,转头对慕善道:“叫医生。”他的视线立刻回到周亚泽身上,阴暗的目光,沉默得有些可怕。   慕善立刻转身出去,让保镖去打电话。蕈给自己倒了杯水,在沙发坐下道:“我解决了那两个人,做了些手脚,能不能瞒过张痕天,看运气了。路上我找人处理过周的伤。”他说找人处理了伤,只是沿路闯入一间诊所。处理好之后,自然也把诊所的人处理掉。只不过这些,他稍微一提,陈北尧自然心知肚明,她也不用细说了。   陈北尧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蕈的肩膀,转身离开了房间。   回到书房后,他拨通李诚的电话:“我们拿到了兵工厂的照片和账册。亚泽中枪了。”   李诚沉默片刻,答道:“我派人过来取,立刻申请搜查令。”顿了顿又道:“亚泽怎么样?”   “死不了。”   因为怕引起张痕天注意,他们不能把周亚泽送到医院,只能请医生到家里。医生动手术的时候,陈北尧一直在边上沉默看着,慕善握着他的手陪着他。蕈背着周亚泽一夜逃亡回来,此时也是累极,靠在沙发上睡着了。   等一切忙完的时候,天已经大亮。陈北尧安置了医生,才跟慕善回房。慕善忽然想起陈北尧跟自己提过的一件事,忙问:“后天的奠基仪式,你还去吗?”   她指的是陈北尧、丁珩与张痕天合资在霖市修建的大型度假村。原定后天三人共同出席,霖市许多官员也在邀请之列。可今晚不知是否让张痕天起疑,她忽然没来由有点担心。   “去。”陈北尧摸摸她的头,“李诚打击兵工厂之前,我们不能打草惊蛇。”又微笑道:“荀市长也会出席,这种场合,你不用担心。”   慕善想想也是,但还是补充道:“让蕈那天去保护你。”   陈北尧沉默片刻,点头。   “亚泽他……不会有事吧?”慕善担忧道。   陈北尧几乎立刻答道:“他跟我一样命硬,他死不了。”   可慕善想问的是,如果知道协助李诚的代价,是周亚泽的重伤,陈北尧还会坚持吗?她还没问出口,自己就有了答案。如果早知道周亚泽会意外受伤,陈北尧在做这个决定前,或许会犹豫。可现在周亚泽真的受了伤,他就绝对不会放过张痕天了。她现在想要劝他罢手出国,更加不可能了。   同样的夜晚,于慕善夫妇是心焦心痛、两相依偎。对于张痕天和白安安,却不过是这几个月来,最寻常的一个夜晚。   兵工厂的消息传来之前,张痕天正趴在床上,一点点亲吻白安安的脸。他是个精力非常旺盛的男人,夜里十二点,才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,回到床上。   白安安本来已经睡着了,被他强势的吻醒了。一睁眼看到他黑眸深沉,隐有笑意,她心头升起烦闷的感觉。   “我不想要,我不舒服。”她干干的道。   回到她的是张痕天脱掉了她的裤子。   白安安不止一次告诉自己,自己不能走,是因为家人在他手里,儿子在他手里。她很清楚,如果触怒了他,他真的不会有任何犹豫,把自己的家人剁成肉泥。她也不能联络国际刑警亚太总部――张痕天早已断了她的后路。   当初她带着他的犯罪证据逃离,却走投无路,就是因为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,换掉了跟她接头的刑警。如果不是她及时逃走,早在与李诚重逢前,就被他抓了回去。   现在她孩子也生了,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。他亦暗示过,国内警方那里,也有他安排的、她的犯罪证据。如果离开了她,她不仅不会有自由,还会被当成犯人被抓回去。她了解他,看他神色,就知道这些是真的――他已经把她拖进了地狱。   “你有点反应!”张痕天微怒的声音,惊断了她的思绪。她睁眼看着他狰狞中略带热切的面容,心头又恨又痛。他埋下头,重重啃咬着她的红蕊;他的冲击又快又狠,只令她痛苦中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愉悦,很快就有些意乱情迷。   正纠结着,却听他柔声在耳边道:“安安,我只要你一个女人。”   白安安心头一震――这正是几年前他们第一夜时,张痕天说的话。她别过头不看他,泪水却掉下来。张痕天精壮的身躯冲击得更猛,终于令她呜咽出声,这才稍微满意。   正在冲刺时,手机却响了。张痕天看一眼时间:三点。能让心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,绝不是小事。   他一只手接起电话,垂眸看到白安安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。这神色令他有些不悦,便不从她体内退出来,反而腾出另一只手,摸向她最敏感的地方。   “老板,冷库出了点小问题。两个保安斗殴,死了。”   张痕天手一顿,蹙眉道:“斗殴?”他之前有严令,有关兵工厂的任何事,无论大小,都有对他直接汇报。所以心腹才会半夜打电话过来。   “是的。”心腹答道,“我检查过伤口,的确是从他们的枪里射出的子弹。现场也有打斗的痕迹。尸体我已经处理了,应该没事。”   张痕天静了静道:“好,处理干净,这些天加强注意。”他挂了电话,将手机一扔,继续看向身下面色薄红的女人。   “出什么事了?”她一脸漠然的问。   张痕天先不答,手指加快进度,令她瞬间色变,双足紧紧合拢,不得不缠住他的腰。他这才含笑道:“小事。”   等她百般难耐时,他却倏然一停,她狠狠喘着气,却不肯哀求他继续。他也不在意,一把将她抱起,压在墙上。似乎今晚他刻意折腾,连续要了她三次,做得又狠又爽。他今夜格外的暴躁,白安安自然看在眼里,沉默不语。   等白安安筋疲力尽的沉沉睡去,张痕天却只打了个盹,就起身来到书房。过了半个小时,几名心腹全部抵达。他们大多都听说了冷库的小乱子,有的没太在意,有的却忧心忡忡。   张痕天靠在沙发上,他的神色看起来比手下们轻松多了。他含笑道:“前几天收到消息,李诚没死,警察盯上了我,看来果然没错。”他说的轻松,却没说这条简单的消息,花了他一笔巨款。   心腹们面面相觑,其中一人道:“是警察闯入了冷库?可是我们的通路那么隐蔽!警察怎么会知道?”   张痕天闻言心头一震,看他一眼道:“也许我身边,养了内鬼。”他对其中一人道:“你牵头,给我仔仔细细查!谁出卖我,我剥谁的皮。”   众人在他目光逼视中,都有些不寒而栗。他却转而淡笑道:“既然李诚没死,就先查查陈北尧吧。”   然而这天下午的时候,张痕天笑不出来了――兵工厂那边清点发现,一本多年前的生产账册失踪。如果不是负责生产的人特别细致,根本不会发现少了这一本。张痕天听说之后,立刻命令一名手下开着自己的车,前往机场。结果果然在半路遇到临检――显然警方已经盯上了他,防止他出国逃亡。   张痕天收到这个消息时,只是冷冷一笑,让管家挑了一套最得体的西装,预备出席后天的奠基典礼。他穿着华贵的西装站在窗前沉思时,白安安走进了书房。   “后天我去吗?非”她神色疏淡的问。   “不,你留在家里。”张痕天缓缓一笑,“否则你跟小警察跑了怎么办?”   白安安脸色大变,掉头就走。   奠基典礼前夜,南城某别墅区。   慕善沉着脸,坐在沙发上。对面是多日未见的林鱼,朗声笑道:“北尧老弟,你放心。弟妹在我这里,不会有事。”   陈北尧坐在慕善身旁,握着她的手,点头:“我还会留十个人在这里。凡”   林鱼看着慕善的脸色,知道小两口闹了不愉快,索性站起来:“你们休息会儿,我去看看亚泽。”   他走到卧室去看周亚泽了,保镖们都在楼下,楼上小客厅里只余陈北尧两人。陈北尧圈着慕善,低声哄道:“别担心。”   “不担心?”慕善觉得不可思议,陈北尧把她和周亚泽藏在这里保护,明显是未来几天会有危险。   陈北尧却失笑:“乱想什么。这几天警方就会对张痕天有动作,你们在这里更安全。”   “那你呢?”慕善问。   “我没事,你不是让蕈跟着我吗?”陈北尧柔声道。   “为什么警察还不抓张痕天?”慕善急道。   “只是一本账册和照片,还定不了罪。而且他在北京……影响很大,李诚那边有些阻力。”   “……明天你去参加奠基典礼?”慕善问。   陈北尧点头。   慕善不知怎么说。明天明明只是个普通典礼,甚至连荀市长也预计出席。而且张痕天似乎也没什么异状。她知道陈北尧李诚不想打草惊蛇,可她总有不祥的预感。   只是如果真有危险,官员怎么会参加?这么想,应该没事吧?   正想着,陈北尧的唇忽的压上来,略显冰冷的手,也开始解她的裙扣。慕善看他略显暗沉的眼神,就知道他的念头,面上一热。   怀孕以来,两人一直没有亲热过。现在已经五个月,医生也说可以同房,甚至还对陈北尧说,适当的房事,对腹中孩子反而有好处。虽然不知道医生这条结论哪里来,但慕善其实跟陈北尧同样想要。   “我会轻一点。”他哑着嗓子,盯着她光洁的、微微隆起的小腹。因为有这个变化,那幽深的黑色密林在他眼里愈发显得庄严,庄严之外,又带着幼嫩可人,只消望上一眼,令他喉咙干涸无比。   慕善在他的亲吻抚摸下,很快就迷迷糊糊找不到北。陈北尧将她打横抱起,走回卧室。   这一晚,陈北尧是极温柔的,既顾忌慕善肚中的孩子,又耐心的令她舒服不已。直到她娇喘连连伏在他身下,他才允许自己释放。天刚微微亮的时候,慕善睡得正沉,陈北尧穿好笔挺的西装,在床边坐了半个小时,这才起身起隔壁房间。   周亚泽已经醒了,只是重伤不能动,俊脸也极为苍白。他虚弱的看着陈北尧笑道:“昨晚动静……不小啊……”他没说出口的是,原来嫂子也会叫得这么大声。   陈北尧微微一笑,拍拍他的手背:“好好养伤,伤好就送你出去,Sweet还在巴拿马等你。”   周亚泽微不可见的点点头,却问:“他们……什么时候动手?”   陈北尧沉声道:“就这几天。”   周亚泽沉默片刻,有些无奈的笑笑:“哈……我……这次丢人了……”他说的是夜探兵工厂那晚,正因为他身手不如蕈,动作慢了,才被对方发现、中枪。他虽然为人放荡不羁,心思却缜密。事情发生后,稍一回想,便觉得张痕天可能有所察觉。他说丢人,实际上是觉得自己拖了陈北尧后腿。万一张痕天察觉,陈北尧就危险了。   陈北尧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意,反而笑道:“你嫂子就在隔壁。我看你伤也不是很重,替我保护她。”   周亚泽哈哈一笑,声音嘶哑,很快咳嗽起来。陈北尧端来水给他喝了,这才起身下楼,坐上了车。蕈今天是他的司机,看他下楼,吹了声口哨,漫不经心的驱车直往陈北尧在市区的别墅。   天大亮的时候,陈北尧三辆车十多个人,径直前往郊区度假村。 63、亚泽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这天,张痕天比任何人都早。他抵达度假村的时候,刚好凌晨3点。   荒芜的工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空寥,只有施工队居住的一长排工棚,茕茕孑立。他的黑色加长轿车停在天亮后即将举行奠基仪式的地基前,而他一个人站在那里,站得比比直直。  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,远处才有一名心腹走上来,低声道:“都安排好了。”   张痕天点点头,望着幽深的天空,忽然问:“你嫂子说了什么?”   心腹顿了顿,才答道:“把她和少爷送往机场的时候……她骂您。”   张痕天露出笑意:“骂我什么?”   “骂您……丧心病狂。”   张痕天笑意更深。他在国内蛰伏许久,现在兵工厂终于暴露。国外的朋友已经为他铺好了退路,可信仰却令他不甘就此黯然离场。今天的奠基仪式,就是一个契机。他希望让那些人,从此提都不敢提“张痕天”这个名字。而白安安和孩子当然先送出国。不过那女人居然会骂他丧心病狂,显然是察觉到他会有不同寻常的举动。不过他想知道,这句咒骂里,究竟是怨恨多一些呢?还是担忧多一些?   想到这里,他独自走到预备奠基的那块地基上,踩着冷硬的水泥板,他仿佛自言自语道:“那不是丧心病狂,那是自由。”   上午九点。   慕善是被肚子里孩子轻轻一脚踢醒的。她举目四顾,陈北尧早已不知踪迹。她摸着肚子,感觉到孩子似乎就此安稳下来,这才起床。   霖市的冬季一向阴冷,今天却是个难得的晴天。窗外白亮的天空上,已有半轮红日温柔的升上来。慕善发了一会儿呆,这才走到隔壁房间。   周亚泽正呼呼大睡,容颜看起来很憔悴。慕善知道他虽然只中了一枪,那一枪却正中要害,半条命已经丢了。慕善以前从未认真打量过他,如今因为陈北尧对他心生感激,静静看了他一会儿,却是一怔。   晨光如同薄金,洒在洁白的床上。这个霖市著名的大魔头,睡颜居然有几分安详和……孩子气。细而淡的双眉下,睫毛黑密修长。鼻梁挺秀、唇角微抿,看起来居然也有几分眉目如画。只不过下巴上些许青黑的胡渣,令他看起来有几分往日的放荡不羁。   “水……”他忽然在这时含糊道。慕善见旁边就是水壶,马上倒了一杯,送到他唇边。   杯中习惯刚触到他的唇角,那细长的双眸骤然睁开,宛如两点黑星闪亮。慕善被吓得一呆,他的神色却是一松:“……嫂子啊。”就着她的手,喝了几口。   慕善没料到他重伤之下熟睡,居然还这么警醒。柔声笑道:“你接着睡,我走了。”   周亚泽没吭声,等慕善走到房门口,他却忽然道:“……我饿了。”   慕善忍不住笑了。她左右无事,下楼端了份早饭上来。端上来才发现还需要给周亚泽喂食,她倒也不介意,递给他漱口水后,又拿起了勺。   “虽然我更喜欢……美女服务。”周亚泽看着她,“不过……叫他们来做。”   慕善笑道:“长嫂如母,张嘴。”   一勺香喷喷的稀粥送过来,周亚泽条件反射张嘴含住,慕善的话令他神色略有些呆滞。等他回神时,已经吃掉了小半碗粥。他也就不再客气,瞟一眼餐盘,指挥慕善先吃什么后吃什么,什么不要。   慕善忍俊不禁:“你精神很好啊。”   周亚泽嗤笑一声:“我现在……能和人单挑。”   正说着话,楼下传来车子引擎声。慕善没太在意,周亚泽凝神听着,神色却微变。   “怎么了?”慕善走到房间的阳台,“咦”了一声,对周亚泽道:“来了很多车。”可过了一会儿,连她也皱起眉头――至少二十多个男人下了车,围在了别墅楼下。   她立刻退回房间,又吃了一惊――重伤的周亚泽不知何时坐了起来。他的脸色煞白一片,精壮的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。他淡淡对慕善道:“嫂子……站在我边上。”   楼下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和对话声。   过了几分钟,一条高大的身躯,迈着阔步走了上来,正是林鱼。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又有些不屑,朝慕善点点头,径直对周亚泽道:“他们说是便衣,还给我看了警官证,要搜查。我把他们赶出去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楼下响起两声清锐的枪声。然后有人厉呼一声:“不要命了!”林鱼神色大变,扭头就走。周亚泽什么也没说,喘了口气,从枕头下摸出把黑黝黝的手枪。   慕善迟疑的望着门口,周亚泽像是猜透她的心思,淡道:“开着门。”慕善点点头,不过还是上前几步,凑到门边向外看。   枪声此起彼伏,有的尖锐、有的沉闷。慕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只觉得每一枪仿佛都令整个房子一震。楼梯对面雪白的墙壁上,许多人影晃来晃去,像是鬼魅在晨光中扭动。而林鱼高大的身躯就站在楼梯口,威风凛凛。至少七八个男人站在他前面的楼梯上,朝楼下疾射。   慕善的太阳穴突突突直跳,耳朵里似乎也因为枪声嗡嗡嗡直响。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她极端焦躁的情绪,开始不安的乱动。虽然他还很小,可这动静足以让慕善更加紧张。慕善看到林鱼前面的男人倒下去了一个,只觉得自己喉咙里仿佛结了层冰,又干又痛。她倒退到周亚泽身旁,只见他一脸阴鸷的狠意。   慕善忽然想起什么,掏出手机就给陈北尧打电话。可那头响了很久,也无人接听。她放下手机,对周亚泽摇摇头。周亚泽跟她想的一样,恨恨道:“张痕天这老小子想要鱼死网破!”   这些人只可能是张痕天派来的。可慕善给陈北尧打电话,想的却不是求救――远水救不了近火,她想的只是提醒陈北尧――张痕天已经动手,他那里必然更加危险!虽然不知道今天的场合,张痕天能做什么。可显然正如周亚泽所说,他要鱼死网破!   时间一点点推进,电话那头还是无人接听。而枪声却逐渐消歇。对方自称是便衣,慕善一时竟不敢报警。她转而拨通叶微侬的电话,叶微侬闻言大惊,说立刻给荀市长的亲信打电话。   可是,这是城南偏僻的别墅。叶微侬的人就算来,也要穿过大半个市区,至少需要半个小时。慕善捏了把冷汗。   过了一会儿,隐约听到林鱼在嘶吼:“叫人!他/妈的!”   几分钟后,林鱼的声音也消失了。慕善只觉得大脑阵阵发晕,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,偌大的别墅,居然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。   她和周亚泽对望一眼,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――难道,都死了?   像是要回答他们的疑惑,楼下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轻轻道:“我上去看看,你守着门口,林鱼叫了帮手,很快会到。”   慕善一呆,只觉得后背冷汗直流。回头只见周亚泽拧着眉头,悄无声息的朝她招了招手。她走过去,周亚泽将她的手臂一拽,往下轻轻一拉。慕善顺势蹲下,这才明白,他让自己躲在床边上。   楼梯上响起轻不可闻的脚步声。如果不是慕善早留意,只怕根本听不见。她的视线被床挡住,看不清门边的动静,只觉得双手一阵热汗,腹中也似乎隐隐绞痛起来。   忽的一只冰凉的手,轻轻握住她伏在床边的手。她抬眸一看,周亚泽垂眸看她一眼――这是他无言的安抚。   慕善心头一热,脑中只余一个念头――一定要活下去。   一支短短的黑色枪口,静静出现在门边。慕善感觉到周亚泽握着自己的手一紧,然后只听见“砰”一声闷响。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!   慕善悄悄探头一看,只见门口地上躺了个人,一枪正中眉心,鲜血正缓缓从他额头的小血洞中渗出来。   不过楼下还有一个人。   慕善现在只企盼,楼上的动静令那人不敢上来。而各路援兵,能尽快赶来。   她转头看向周亚泽,只见他嘴角微弯,松开握住她的手,只是脸色愈发有些白了。慕善蹑手蹑脚走过去,从那死人身边捡起一把枪,又退后周亚泽身边。周亚泽在这种情况下,居然还目露戏谑。   然后他轻轻喘了口气。慕善看到他胸口绷带渐渐有血色渗了出来。慕善皱起眉头,他却无声的朝她摇摇头,示意自己不要紧。   楼下安安静静一片,每一秒度日如年。   就在这时,慕善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,屏幕上的名字正是叶微侬。她看一眼周亚泽,他点点头。慕善复又蹲在地上接起电话。   “慕善……我们马上到!情况怎么样了!”叶微侬焦急的声音传来。   慕善心头一喜,只压低声音说了个“快”字。那头的叶微侬明显一顿,答道:“好,等我。”   挂了电话慕善正要起身,忽的肩膀上一股大力传来!她一下子跌在周亚泽的床上,被他死死压在身下。然后只听“砰!”“砰!”两声闷响,“哗啦”一声玻璃崩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   伏在她身上的周亚泽身体随着其中一声枪响猛的一颤,慕善吓得魂飞魄散!她想要起身,可周亚泽的力气大得惊人,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   泪水模糊了慕善的双眼,她再也忍不住,大声惊呼:“周亚泽!你怎么了!”   回答她的是周亚泽手劲一松,她终于挣脱,直起身子。   眼前的一幕令她惊呆了――一侧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已经碎成了渣,满地破损。一个陌生的男人倒在那片碎渣里,脑后一个大血洞,显然也是被周亚泽一枪射中眉心,瞬间气绝。   可是……可是周亚泽呢!   他还靠坐在床上,苍白的脸微微向后仰着。他两只手垂在身侧,枪已经脱手落地。他的右胸多了个小小的血洞,穿破了绷带穿破了血肉,那里正是他的肺部。   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慕善的双眼,她颤抖着双手想要扶住他躺下来,可刚一碰到他的身体,就听到他极为痛苦的呻/吟一声。慕善不敢动他了,颤声道:“你……怎么样!他们马上就到了,你挺住!一定要挺住!”   周亚泽刚才的精气神似乎耗尽,神色极为疲惫,很勉强的睁开眼看她一眼。他的声音低不可闻:“嫂子……哭什么,老子……又不会死……”   慕善一把抓住他的双手,哽咽道:“你当然不会死!Sweet还在国外等你,别说话了!我马上送你去医院。”   可周亚泽似乎没听到她的话,与她交握的手也虚弱无力。他似乎看着她,又似乎透过她不知看向哪里。   “长嫂如母……”他哑着嗓子,神色居然有一丝赧然,“嫂子,你亲亲我……我就不死了……”   慕善一呆,身体已经比意识更快行动,凑过去在他冰凉如雪的脸颊,落下轻轻一吻。他头一偏,唇瓣就吻上了她的。   慕善微微一惊,一时忘了退去忘了拒绝。她只感觉到冰凉的薄唇后,他温热的舌头带着几分疯狂几分盲目,与她的纠缠。陌生的男性气息,强烈的侵袭着她的唇舌她的神经,只令她喘不过气来。   这个吻极为短暂,可对慕善来说,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。   然后,他的舌头也不动了。仿佛刚才的激吻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。慕善往后退了退,只见他双目紧闭,脸色愈发难看,嘴唇也泛起青色。   “一直想试试……老大的女人什么……味道。”他忽的睁开眼,只是目光已经有些涣散,仿佛自言自语道,“是很好啊……”   慕善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,又听他低喃道:“对不起他了……哈……”   他的声音终于没有了。   慕善全身僵冷似铁,呆呆的抓着他的双手,一动不动。   过了一会儿,身后传来响动,有人低喝道:“她还活着!”   然后是叶微侬喜极而泣的声音:“善善……你没事吧!”   慕善看着周亚泽睁着双眼躺在那里,像是在沉思,又像睁着眼睡着了。浑身上下在没有一点生气。   她缓缓站起来,只觉得自己干涸的声音像是从别人的身体里传来。   “微侬……带我去东郊度假村。” 64、难敌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上午九点,霖市东郊度假村在建工地。   冬日艳阳,白煞煞的透着几分冷意。远处低矮的青山掩映,近处一条大江绕山而过,更显得这一片空地风景独佳。只是天气已经转凉,地上的青草似乎也有些萎靡,黄黑的土地远远望去,就像一片荒芜的苍原。   正中已经规整好的水泥地上,已经搭好一座五十平米左右的平台。鲜红喜气的背景板,竖在平台后,背景画面是从天空俯瞰霖市灯火辉煌的夜景。上方一行苍劲有力的行楷:“腾龙度假村,霖市经济发展新起点!”   背景板上还挂满了一排红色的大灯笼。一条腥红的地毯,从舞台一侧延伸至前方的水泥路上。地毯边沿还洒满了鲜花。这些布置,令这地处山涧的粗陋工地,立刻显得隆重鲜活。   张痕天就坐在第一排正中。他点了根烟,转头对陈北尧道:“俗气了点,不过大家都喜欢。”陈北尧淡淡一笑。一旁的丁珩却道:“我觉得不错。”搜各站小说,移动书城最快!   张痕天笑了笑,转头看着台上。   他们身后的几十张椅子,坐满了人――市里乃至省里的记者、其他中小企业负责人。当然还包括大佬们的随行保镖。   过了一会儿,背后传来喧哗声。众人全都转头望去,只见一行人紧密簇拥下,灯光闪烁中,一个中年男人微笑着缓缓走来。他穿了件夹克,容颜清隽儒雅,正是如今风头正劲的荀市长。   众人全部站起来,张痕天领着陈丁二人迎上去。今天到场的除了荀市长,还有两位副市长,可谓给足了几位企业家面子。几人见面,简短的寒暄几句,一起在第一排坐下。   音乐声响起,首先是一群舞者登上了舞台。她们跳的是欢快的民族舞蹈,妙曼的舞姿,几乎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。   荀市长以下,第一排的领导和企业家们都微笑看着表演。这是姿态,也是品味。   一曲终了,舞者们冲下台,向他们献上花环。荀市长率先起身,与领舞者握手。待舞者们退下去了,领导们个个脖子上戴着个鲜红嫩绿的花环,气氛登时愈发的热烈起来。   这时一名男司仪不卑不亢走上台,低沉悦耳的嗓音,宣布奠基仪式开始,同时介绍到场领导。众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,荀市长第一个站起来,微笑致意后坐下,对身旁张痕天道:“张总这个奠基仪式,办得很不错。”   张痕天朗笑道:“荀市长,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安排。”   荀市长微笑点头。   张痕天说这话时,陈北尧抬起头,恰好与丁珩的目光对上。两人目光一撞,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。又立刻不动声色的同时转开目光。   灯光闪过,陈北尧眼角余光瞥见,场地外围,隔了几步就站着穿着黑西装的男人,至少有二十多人――那是负责荀市长安全的随行武警。他毫不怀疑,警方在周围也设下了安全警戒。张痕天一向精明,绝不可能在这个场合做什么。除非……   除非张痕天要殊死一搏!   这念头,令陈北尧掌心生出些冷汗。他抬头看着远方。可是远处树林茂密,什么也分辨不出来。   一名侍者走过来,添上茶水。陈北尧淡淡看他一眼,又挑眉看了看远处的树林。侍者恍若未见,添好茶水就退开了。   过了一会儿,陈北尧手机震动,拿出来一看,是蕈的短信:“张有埋伏,人数不明。”陈北尧神色疏淡的将手机收回怀里。一旁的张痕天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,笑道:“小陈,有什么事?”陈北尧笑道:“没什么。”   此时司仪激昂的声音传来:“下面,欢迎市长、市委副书记荀?先生,副市长张明熙……启动奠基仪式!”   灯光闪成一片,张痕天与荀?含笑相携走到台旁的一块空地上,真真正正谈笑风生、气质雍容。陈北尧站起来,与丁珩并肩,一步步也跟了过去。在场其他人也都站起来,簇拥过去,将奠基处包围起来。   一声巨响,礼花弹在青天白日下划出白亮的流光,竟然也璀璨无比。几位达官显贵,手上都有把小铲子,按理说应该荀?铲第一把土,覆盖在白色的基石上。他举起铲子,人还没动,旁边有人手一扬,一捧土轻轻浇在基石上。   荀?转头,看到张痕天随手将铲子一丢,笑道:“荀市长,我第一个来,没问题吧?”   周围人全静下来,甚至连记者们都放下镜头,不明所以,也不敢乱拍。荀?微微一笑:“张总是投资霖市的重要企业家,我原本就想请你先来。我代表霖市人民感谢你。”说完毫不在意轻轻铲起土浇上去。【mbook.net.cn】   周围人虽不明白张痕天为什么忽然失礼,但见荀?气度非凡、谦逊宽容,心中全暗叫了声好,热烈的鼓起掌来。陈北尧铲起土正要跟其他几名官员一起浇上去,忽的背后一紧――什么冷硬的东西抵了上来。   他不动声色的将铲子放在地上,抬头只见对面的荀?神色也是一怔。还没等他有任何反应,一直紧随市长的两名黑衣保镖厉喝一声:“干什么!”其中一人揪住站在荀市长身后的一个男人,一把掼倒在地!另一人抬臂护住荀?,就要往人群外围走。   可是来不及了。   紧挨着荀?站立的张痕天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枪,轻轻巧巧抵住荀?的脑门。   “都不许动。”他淡淡道。   荀?的两名贴身保镖顿时一僵,立刻有人走上来下了他们的枪。而陈北尧和丁珩的保镖在这种场合不能贴身保护,全都隔了几步站在外围,此时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。   □突生,在场一百多人,瞬间安安静静。偌大的空谷,只有舞台上的音乐,没有察觉到杀机,自顾自的响着。台上的司仪似乎有点呆,举着话筒道:“这是……这是……”   张痕天远远一眼看过去,站在舞台旁的一名男子抬手就是一枪,那司仪哼都没哼一声,仰面倒下。   众人一片哗然,荀?已被张痕天指着走到了人群外,两名手下过来钳制住他。可看到如此惨状,荀?怒道:“张痕天!你疯了!”   外围训练有素的便衣武警,察觉到场地中的变故,全都沉默着掏枪,眼看就要逼近。陈北尧和丁珩的手下见状,也立刻冲上前,想要营救自己的老板。   人群中,张痕天的手下不过十几个人。因为安全原因,这些保镖们都不能带枪,三帮人瞬间厮打成一团,场面一片混乱。   相比之下,被人用枪指着的陈北尧和丁珩则平静许多。他们被张痕天的贴身保镖押着,一起退到荀?身旁。   就在这时,陈北尧望见远处树林中一片响动。他心头一震,再也顾不得许多,朝那些武警们厉喝一声:“快退开!”   话音刚落,只听“嘭!”一声巨响,平地上窜起巨大的火球,刹那血肉横飞、狼藉一片!   是炸药!正好在武警们站立的位置爆炸!二十余名武警,瞬间炸死了有五六人人。反应较快的幸存者瞬间倒地,但也被冲击波震得头晕目眩。   “嘭嘭嘭――”接连又是数声巨响,竟然在武警站立的沿线同时爆开!   场地正中的众人全部惊呆了,也停下了厮打。张痕天的保镖们趁机制服了不少对手,局面瞬间被控制了!   硝烟退去,武警们死伤大半。众人面面相觑。也有眼尖的看到前方树林中,几辆越野车开了出来。有几个人走下车,肩扛着粗粗的炮筒,这景象令众人愈发心惊。   张痕天在这时笑了笑道:“你们看。我党办事就是喜欢这么刻板。连武警站在那里,都提前排练好。否则我的迫击炮怎么能打得这么准?”   众人俱是沉默。他又看向:“小陈,你身手好。不过你后面的人枪法也很好。别乱动,人的拳脚总是没有子弹快的。”   陈北尧冷着脸,一动不动。张痕天又转向丁珩道:“老弟,今天委屈你一下。等我办完事,保证你平平安安。”   丁珩扫一眼荀?和其他被制服的官员,神色也有几分紧张:“赚钱最重要,你这是要干什么?”   张痕天反问道:“我赚钱是为了什么?”说完不再看丁珩,让人把他带到一旁,却不再用枪指着他了。   然后他笑了笑,对隔着十几步的记者们道:“拍啊,你们怎么不拍了?不拍的全部死。”记者们慌乱的举起照相机,白光一片。张痕天似乎这才满意,转头对荀?道:“他们是连你都瞒了,还是你傻里傻气以身犯险?”   荀?苦笑道:“我没想到你这么丧心病狂。”   陈北尧和丁珩一听,心下了然――荀?已经提前被告知张痕天可能是叛国嫌疑犯,但为了稳住这名嫌犯,他不惜以身犯险。但是张痕天的疯狂,的确出乎所有人意料。   可荀?的话,却令张痕天露出淡淡的笑意:“没错,我是丧心病狂。”   荀?竟无半点慌乱,沉声道:“你要什么,说吧。但是不许再杀人。”   张痕天将手上枪上了膛,走到陈北尧身后,瞄准他的后脑,淡道:“我要的东西很多也很贵,不过荀家把持了北京的半边天,我要的,荀市长都能给。只要荀市长答应我的条件,我可以不杀其他人――除了这个跟警察窜通的叛徒。” 65、身死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陈北尧竟然一点不慌,缓缓转身,额头正对着沉黑的枪口,淡道:“你不会杀我。”   张痕天闻言居然笑了,只是将枪口往前轻轻一抵:“走!”一旁的手下也会意,将荀?一起押着往度假村入口处走。   僵局终止于他们经过被围困的其他闲杂人等身边时。   陈北尧忽的脚步一顿:“李诚带人来了!”他的声音急促响亮,只令张痕天不由自主抬头望度假村入口处望去。就在这一瞬间,蕈从人群中欺身而上,一枪抵住了张痕天的后脑。   如果陈北尧说的是其他话,以张痕天的老谋深算,大概不会轻易停住脚步。可陈北尧偏偏提到李诚,张痕天听到这个名字就恨意横生,会分神完全是条件反射。   蕈自然早不动声色的从其他人手中夺了枪。看准时机就下手。他还穿着侍者的衣服,脸上也贴了胡子,伪装后的容颜甚至还有点猥琐。可他此刻长身而立在张痕天身后,只令所有人都惊呆了。   “一命换一命。”蕈言简意赅。话音刚落,他抬手捂住自己左侧腹部。众人目光全都随着他手势望过去,却见雪白的衬衣上,缓缓渗出鲜血。众人不知道,蕈自己心里清楚,这是刚才夺枪时被张痕天的一名手下划了一刀。   此刻的情景有点诡异了。   陈北尧被张痕天用枪指着,张痕天被蕈指着。蕈看似是最占优势的人,可他腹部大滴大滴鲜血在滴落,只要拖得一段,必定失血而死。   张痕天已从对面的手下眼神中看出端倪,不转身反而笑道:“是东南亚的蕈吧?放下枪,陈北尧给你什么好处,我给你十倍。”   蕈脸色有点苍白的笑笑:“好啊,先放下枪。”   张痕天纹丝不动,语气高傲:“你执意救他,你也要死。难道君穆凌愿意为个陈北尧得罪我?”   蕈闻言,枪口居然真的离开张痕天的后脑。他用漆黑枪身拍了拍张痕天的脸颊,带着几分轻蔑道:“你这个老流氓。你以为你背地干了什么,将军不清楚?将军说,台湾是乱,人心不齐。但也不至于被人拿着当枪使。将军最恨恐怖主义,影响社会稳定。不管将来哪个政党执掌台湾,将军不希望他们跟东突分子有瓜葛。”   蕈说这些话期间,一共开了两枪,然后枪口又回到张痕天的后脑。   第一枪是说到“将军不清楚”时,他背后竟像是长了眼睛,忽的转身,将某个胆大的、没听过他名头的、企图开枪偷袭他的保镖一枪射倒;   第二枪是说到“恐怖主义”时,他一枪射中张痕天持枪的手腕。距离这样近,细小的子弹精准打击在张痕天手腕正中,投射而出,弹在地面上,发出清脆轻微的声响。在他开第一枪后,人群已发出一片惊呼,原本被张痕天的手下们制服的众人,隐有乱响。等他射出第二枪时,陈北尧第一个做出回应――他竟然在张痕天这种亡命徒的挟持下,不要命的转身。他见机极快,抓起张痕天完好的手腕,重重一扭!同时一脚狠狠踢向他的膝盖。张痕天身手本来就一般,而且已经不年轻。这一连串的重击,只令他闷哼数声,已被陈北尧反剪双手、被蕈的枪指着头。   “多谢!”陈北尧淡淡对蕈道。侧身从张痕天已经废掉的右手取了枪,同样指着他。蕈这才手枪,缓缓退了几步。鲜血已经在他站立的地方形成一个小血泊。他从边上抓起一张椅子,重重一坐,再不管其他人,开始自己给自己包扎。   局面瞬间逆转,众人都看得惊心动魄。此时张痕天数名手下齐声叫喊:“放了老板!”而陈北尧那些被围困的手下,也想要挣扎。只是张痕天的手下也非泛泛之辈。刚有两人企图徒手夺枪,就被察觉。很快又有几人饮弹倒下。一时双方僵持,又都不敢轻举妄动了。   张痕天微喘着气,缓缓转身,脸正对着张痕天的枪口。他似乎毫不惊慌,笑道:“可以,一命换一命。”   陈北尧神色微变。   只听张痕天继续道:“慕善在我手里。拿我的命换她的命。噢,不对,还有孩子。你赚了。”   陈北尧神色微变。   这时,山谷间由远逼近的警铃声,渐渐清晰。这表示一定有大批警察得到消息赶来了。在场有人心中欢喜有人忧,几位大佬却是不动声色。   又过了一会儿,入谷处想起密集的脚步声,远远望去,只见上百名警察持枪沉默在外围展开包围圈。一位身材壮硕的警装男人拿着喇叭,声音洪亮传来:“张痕天!放了市长和其他人!”   张痕天根本不理他们的合围,神色很倨傲的对陈北尧道:“让我带荀市长走,否则我杀了慕善。”   陈北尧沉着脸,枪口一直稳稳逼近张痕天。荀?却在这时冷冷道:“小陈,抓他。不用管其他。”   正在这时,外围警方又喊话了:“张痕天,你的老婆孩子都来了,她有话对你说。”   张痕天浑身一震,这才转头望去。陈北尧等人也侧目,却都是一愣。只见人群前方,几名警察近身保护中,站着三个人。   一位美艳的少妇,怀中抱着个婴儿,当众人望过去时,那婴儿像是能感受到局势的紧绷,忽然开始大声啼哭――正是白安安!此时张痕天看到她,简直急怒攻心――他早已命令人送她出国,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在南美洲,怎么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。   其实还是他低估了白安安。生了孩子之后,白安安虽然对他仍有抗拒,但偶尔也会表现出挣扎,对他大有情义。这几天警方盯得紧、兵工厂出事,他看似不动声色,实际上筹谋在度假村制造一起能够震惊中外的恐怖事件,将堂堂荀家的幼子绑架,才是他的最终目的。他以为白安安并未察觉,谁知白安安这些天已经与李诚取得联系,所以在他前往度假村时,李诚带人接应,她伺机脱身。   此时张痕天看到她,有片刻的心神大乱。可片刻后立刻平静下来,神色愈发冷漠。   刚刚赶来的另一个人自然是慕善了。周亚泽死在她怀里,对她震动极大。此刻望见陈北尧用枪指着张痕天,她松了口气。她在心中头一回盼望一个人死,那就是张痕天。只是看到陈北尧长身而立,带着几分孤傲的意味,她心里有些痛,不忍心将周亚泽的死讯相告。她又看到那几人背后,丁珩跟几个人沉默的站着。她关心则乱,一时竟无法判断这丁珩,此刻到底站在谁那边?周亚泽的死,如今陈北尧荀?被挟持,到底是张痕天的算无遗漏,还是丁珩暗中搞鬼?她心乱如麻。   站着的第三个人,自然是李诚了。他的手轻轻在后方虚扶住白安安的腰,冷冷看着场中情形。然后示意警方的现场最高指挥给了自己一个麦克,却递给了白安安。   白安安神色一直很僵硬,缓缓道:“痕天,你投降吧。你的兵工厂已经被警察一锅端了,你跑不了。”   张痕天远远盯着她,目光阴冷,沉默不答。   白安安叹息一声,这一声透过喇叭传来,十分清晰。只听得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动,仿佛透过这一声叹息,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心灰意冷。   接下来的变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   白安安拿到了一把枪。   其实不算拿到的,而是抢到的。她身手如电,从李诚腰间拔出枪。以李诚的机警敏捷,居然失察,下一秒,枪已在她手中。枪口对着一个人――   对着她自己。   “放了他们。不然我自杀。”白安安的语调很温柔,听起来好像在说情话。   张痕天眼睛瞪得通红,这时才扬声道:“白安安,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进监狱?”   白安安沉默的看他一会儿,忽的笑了:“好,那你走,记得走得远远的,永远不要回来。”她身旁的李诚神色猛然一变,抬手就想夺枪。   可是晚了!“砰!”一声清脆,白安安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,又缓缓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,嘴角露出温柔无比的笑意。她右侧额头一个小小的血洞,慢慢渗出血痕。她卒然倒地,李诚惊痛万分的抱住她的身躯。她倒在李诚怀里,双目平静,眼看活不了了。   一旁的慕善也是神色大变,眼看白安安怀里的孩子就要滑落,她一把接住。孩子的啼哭声愈发震耳欲聋,只听得人心惶惶,黯然难过。   眼见白安安嘴角的笑容,慕善原本极为震撼怜惜。忽的了悟――她自杀,到底是对张痕天失望,还是为了救张痕天!有她和孩子在,张痕天只怕狠不下心走!她现在死了,警方绝不会为难婴儿。张痕天再无后顾之忧了!   慕善能想到,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。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,张痕天呆呆的望着李诚怀里生死不明的白安安,瞬间暴怒了:“你骗我!警察不舍得死,你更是怕死怕得要命!白安安,别装了!带着孩子滚!我现在就走!”   说到这里,他猛的转身,怒视着荀?:“杀了他!”他吼道。   用枪比着荀?的手下,微微一迟疑。   就是这一迟疑,救了荀?的命。这名手下的反应很正常,此刻张痕天急怒之下想要玉石俱焚,可杀了荀?,在场所有同党都走不了。这等于让这名手下去送死。虽然他忠于张痕天,但转眼之间让他开枪杀市长,让他断了自己生路,他当然会迟疑。   就在这一瞬间,“砰!砰!”两声枪响,重叠得几乎毫无间隙。   第一个中枪的是刚才那名手下。子弹从他背心射出,正中他的心脏。他脸色大变,手枪脱手,他抬手捂住胸口,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怀中血洞,踉跄着往后几步,撞上另外一人,然后忽然扑倒在地。   第二个中枪的人,是张痕天。陈北尧再无迟疑,刚刚他下令杀荀?,陈北尧铤而走险,再无迟疑,一枪射中他的后脑。子弹从他右侧脑门透射而出。他脸上惊怒的表情像是瞬间僵住,整个人一动不动。   局面瞬间扭转了。   挟持着这几位大佬的其余几个人,眼见张痕天卒然到底,哪里还有抵抗意志,纷纷丢了枪,举起双手蹲在地上。陈北尧长吐了口气,抬眸望去,只见丁珩拿着枪走过来,扶住荀市长:“市长,你没事吧!”刚才正是他在关键时刻背后开暗枪,救了荀?的命。   警察们一拥而上,荀?和其他官员被迎了出去。陈北尧等拿枪的人,全部被原地缴械扣押。慕善把白安安的孩子交给身旁人,快步就想向前冲,却被警察拦住。她朝李诚厉喝:“李诚!让我过去!”可白安安已死,李诚呆呆的抱着她,根本没听到慕善的话。   隔着百米的距离,陈北尧双手抱头蹲在地上,静静望着慕善。而慕善单手捂着自己肚子,泪水夺眶而出,却不能前进一步。 66、结局 手机阅读 mbook.cn   春天到的时候,慕善已经大腹便便。   四月初的一天,她和叶微侬坐在家中楼下花园里晒太阳。因为这套房子陈北尧早已过户给她,所以警察数月前搜查一番后,重新恢复宁静。   与房产证同时被慕善发现的,还有一纸早已准备好的离婚证。不知陈北尧何时准备的这份离婚证,让慕善只在短暂的聆讯后,就被叶微侬接了出去。   只是时隔五个月,慕善连陈北尧一面都没见到。整个霖市已经翻了天,翻天之后却是久违的宁静。数个黑老大被连锅端起,违禁枪支被缴了成千上万。霖市,这个西南经济最发达、黑色势力最猖獗的城市,终于跟其他城市一样,暂时变得安全而平庸。   可陈北尧还没回来。   八九点钟的太阳,已经有了几分热意。慕善靠在躺椅上,身旁的叶微侬察言观色,笑道:“昨晚睡得挺好?”   慕善微笑点头:“他一晚上都没闹,就天亮时踢我几脚,还挺有劲的。”她的手抚摸着肚子。她当然已经有渠道得知,腹中是个男孩。   “是个听话的男孩子。”叶微侬笑道。   慕善不由得想起,这跟陈北尧的预期还有点偏差――还是在刚怀孕时,两人讨论过孩子的性别。陈北尧那时除了严谨的关注她的一切,对孩子的到来却很平静。又一次慕善问他想要男孩还是女孩。他淡道:“无所谓。”   慕善有些失望的神色落在他眼里,他就淡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,亡羊补牢道:“女孩吧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她奇道。   陈北尧语气平静:“女孩会像你一样可爱。”   慕善那时候愣住了――这是她听到过的,有关孩子的性别,最甜蜜的情话。   想到这里,她心里有些发酸。虽然不能见面,透过叶微侬和其他关系,她还是能隐约知道,陈北尧等人都被暂时收押在省公安总局。她动用了一大笔钱想要上下打点,却都被退了回来。这令她愈发不安。   她在网络、电视上看到过关于看守所的报道。虽然不至于偏激的认为里面暗无天日,但她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陈北尧穿着浅蓝色囚服、胡渣满面容颜憔悴,却温柔微笑的样子。叶微侬只说让她放心。可她怎么放心?   那天张痕天被击毙后发生的一切,可谓有惊无险。陈北尧本来并未抵抗,可在听到手下告知周亚泽已死的消息后,整个人都仿佛呆掉了。三名警察跟着他,却被他闪电般夺了枪,转身就朝地上已经重伤的张痕天补了一枪。   这个明显反抗的举动,引来数名警察更加猛烈的镇压。慕善最后看到他的场景,是他被警察制服压在地上,枪被取走。可他阴霾着脸,狠狠盯着地上的张痕天。慕善看到他的样子,心里难受极了――即使是陈北尧,也会为了兄弟有不冷静的时候。她毫不怀疑,只要他不死,一定会不惜倾家荡产不惜一切代价,弄死张痕天。   那天第二个□,是丁珩的死讯。慕善当时也被警察带走,并未亲眼见到。只听说关押丁珩的车走了没多久,就被人用炸药炸上了天。警方给的结论是张痕天的余党作祟――因为其他车辆,也不同程度遭到袭击,只是丁珩那辆恰好行至爆炸点――燃烧的汽车从桥上开进了江里,车子打捞出来,丁珩却已不知陈尸哪里。   慕善听到消息时,怔然掉了眼泪。她对叶微侬道:“丁珩明明已经决心坐牢了。他开枪救了荀市长,自己却死了。”   叶微侬却道:“慕善,没你想的那么简单。你家老陈的确比其他黑老大干净很多。但是丁珩……他已经是西南最大的毒枭,你真的以为政府会放过他?”   慕善听得不寒而栗,忽然想起什么,问道:“那么周亚泽如果活着,是不是也一样?”   叶微侬点头:“周亚泽身上命案都有几十起,他跟丁珩,至少是无期。”   慕善听得难受。只是跟刚从巴拿马赶回来的Sweet去给周亚泽上坟时,望着墓碑上的年轻人一脸玩世不恭,仿若就在眼前。Sweet抱着周亚泽的墓碑,又哭又笑,她站在Sweet身后,想起周亚泽最后一吻,心痛如刀割。   往事已矣。如今,只剩下腹中孩子陪着她,等待着不知何时能够归来的陈北尧。   “中午想吃什么?”叶微侬站起来,微笑道。   慕善笑道:“让堂堂市长夫人每天给我下厨,我于心有愧。你随便做,我都吃。”她临近预产期,叶微侬竟然搬到她家里,与她同住。得友如此,夫复何求。   两人起身进屋,叶微侬进了厨房,慕善在沙发坐下看书。过了一会儿,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响了。她冲出来接起,神色立刻柔和起来。慕善听她说道:“……你回来了?不,我不回来。慕善快生了……好,晚上你来接我吃饭。”   看她神态甜蜜,慕善既替她高兴,又有些羡慕。正在这时,她的手机居然也响了。她黯然的想――只是她却接不到爱人的电话。   屏幕上显示陌生号码,她恹恹接起:“喂,您好。”   那头却是沉默。   慕善又问:“哪位?”   却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传来。慕善心中一动,看一眼厨房门口打电话的叶微侬,起身,走进了距离最远的书房。   “你不说话我挂了。”慕善听着那人均匀的呼吸声,竟然呼吸也随之加快。   这时,那人低声道:“慕善,是我。”   “啊――”慕善低声惊呼,有些激动,“你……”   那人笑道:“我没死。”   慕善心情激荡,忍不住也笑了:“那就好!”   两人都静了片刻,他才又问道:“生了吗?”   “没。预产期已经过了两天。”   “男孩女孩?”   “男孩。”   “嗯……还以为会是女孩,男孩也好。”   “……为什么?”   丁珩却在那头静了片刻,才答:“像你。”   慕善心里突的一下,有些难受了。沉默了一会儿,才问:“你还会回来吗?”   丁珩却没说话,听筒中的声音有些改变,“呼呼呼”作响,却透着些空寂的意味。慕善听到丁珩温柔的说道:“慕善,每天我对着这片海,经常会想起你。”   “……嗯。”   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,你能陪在我身边?”   “……嗯。”   泪水模糊了慕善的双眼,她哽咽的声音,令丁珩呼吸一促,他的声音也干涸起来,缓缓道:“慕善,再见。”   慕善心里揪了一下:“你……”   丁珩仿佛查知她未出口的话,径自答道:“是的,慕善,我们不会再联络了。”   慕善有些难过。她知道,他打这个电话必然风险极大。而他诀别的不光是故人,还有感情。   “再见。”慕善柔声真诚的说,“丁珩,我祝你幸福。”   丁珩“嗯”了一声,却没挂断。   他沉默了很久,慕善耳畔只有他温柔的呼吸声。终于,他慢慢说道:“慕善,我爱你。”   他的声音竟然隐约有些哽咽。没等慕善有任何回应,或许他心里明白不会有回应。话音刚落,他就挂断了电话。   慕善捏着电话,怔怔站在窗前,只见淡黄的阳光下,满园新绿,娇嫩欲滴,空寂宁静。   就在这时,慕善腹部猛的抽痛。还没等她定神,紧接着又是一下。她觉得不对劲,连忙靠坐下来,盯着墙上的钟,默默记了一下时间。很快,在毫无规律时快时慢的宫缩阵痛后,快速的、逐渐加强的痛楚,朝她袭来。这痛来势汹汹,十分霸道。她连忙叫来叶微侬。叶微侬没生过孩子,见状当机立断,叫来司机,一起扶慕善下楼去医院。   慕善痛了有一个白天,骨缝才只开到七指。傍晚的时候,羊水终于破了。全市妇产科金牌专家不让她用力生,让她继续忍着憋着,叶微侬在旁给她加油打气。   慕善已经痛得脑袋糊涂了,只觉得一波波痛快要把自己整个身体都吞没。她一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,此时也忍不住呻/吟出声。迷迷糊糊间,终于听到医生笑道:“好了,开到九指了,我再帮帮你,可以用力了。”   慕善如释重负,闭着眼开始用劲。可她这些天一直为陈北尧的事四处奔波、担心受怕,身体早有些虚弱。此时痛了一天,再用力竟然感到十分虚弱。按医生的叮嘱,用了几次力,却只感觉到胎儿往下走了几次,总是生不出来,又缩回原处。   医生也不知是否故意吓她道:“你好好用力!不然胎儿卡在中间,时间久了可不行。”   慕善紧咬牙关,憋足了劲,开始继续用力。不过生孩子哪是一小会儿就能搞定的事,她满头大汗,整个人都要虚脱了,还是不行。好在医生还是肯定了她的进步,低头摸了摸,点头道:“加油!用力的方法对了。已经能看到胎儿头顶了。”   慕善口干舌燥,想要喝水补充体力,抬头却没看到叶微侬。她心中微觉诧异,可也顾不了太多,对旁边助产士道:“我渴了。”助产士点头,过了一会儿,端了杯冒着热气的水过来,上面插了支吸管。慕善抬头说:“谢谢!”正要伸头去喝,忽的只见斜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,从助产士手中取走了水杯。   慕善完全没反应过来,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,在产床边蹲下,吸管已送到自己唇边。她渴得急,一口咬住喝了,却听到那人笑道:“这么凶……看来还有力气。”   熟悉的嗓音,令她整个人触电般僵住。她一侧头,就看到陈北尧的脸,温柔含笑,隐有泪光。   “你……你!”慕善急了,一时竟忘了自己在生孩子,手撑着产床就要坐起来。旁边的医生助产士全呆了,连忙把她摁回去。   “善善,你受苦了。”他穿着件普通的白衬衣,脸削瘦了一圈,精神却很好。轻轻握住她的手,柔声道:“其他的先别问,专心。”   慕善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,此刻却很听话的点点头。握着他温柔的手掌,仿佛隐隐有一股力量传来。就在这时,又一波猛烈的疼痛袭来,她深吸一口气,憋足了劲,拼命使劲……撕裂般的疼痛将她贯穿,她“呀”的大叫一声,只觉得什么东西一古脑滑出了体内。她睁大眼,只看着陈北尧。他一脸心疼,将她的手攥得很紧。   “哇――”婴儿嘹亮的啼哭忽然传来,几个助产士忙成一团,陈北尧却只淡淡看了一眼,目光又回到慕善身上:“好样的。”   医生捧了满身血污的孩子送到两人面前:“陈总,是个很漂亮的男孩。”慕善虚弱的看过去,只见一团肉嫩嫩,尖尖一张小脸,漆黑透亮的一双大眼睛,呆呆的望着他们。   医生很快把孩子抱去清洗。慕善心疼的看着陈北尧,声音嘶哑:“你怎么……”   “叶微侬帮忙。”陈北尧蹲在她面前,抬手轻轻拂过她汗水淋漓的脸颊,亲了亲她的唇,“我说过,会陪着你,看着这个孩子出生。”   孩子被包得严严实实,重新送过来。陈北尧站起来,小心翼翼接过抱在怀里,这才正眼看孩子一眼。孩子也不哭了,大眼睛四处看着,五官却很秀气。陈北尧神色愈发柔和,将孩子送到她面前:“像你。”   慕善望着他动作僵硬抱着孩子站着的样子,只觉得自己就算死都甘愿了。   孩子满月的那天,叶微侬从慕善家中搬离,因为慕善已经有人接手照顾――   陈北尧回来了。   因为有“重大立功表现”,他的刑期判为3年,缓期执行。   慕善心里却明白,只怕让陈北尧不用坐牢的原因,并非除掉张痕天这个恐怖分子的“重大立功表现”,而是因为他间接救了荀?。   因为霖市扫黑取得决定性成果,荀市长即将高升,直接回北京任职。正是他在省常委会议上的坚持,要对陈北尧轻判。事实上,因为陈北尧间接救了荀市长,荀家也看在眼里。于是陈北尧的七年刑期,到最后不过是某个人一句话的事情。   这结果微微有点讽刺,可慕善已经很满足。   陈北尧回来这天,慕善已经能下床。听到汽车引擎声,她抱着孩子下楼,站在门厅驻足张望。然后几个男人下车,她看到陈北尧的心腹们与他一一拥抱,却不进屋,目送他走过来。那些人里有一脸敦厚的刘铭扬,有漫不经心望着她笑的蕈,甚至还有目光柔和的李诚。   陈北尧穿着白衬衣、黑西裤,简简单单清俊逼人。仿佛不过是刚刚下班回来,而不是已经离家半年。他走到她面前,什么也没说,紧紧将她抱进怀里。   慕善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衣,他捧着她的脸,低头道:“别哭,我爱你。”   慕善擦了眼泪,又听他低声哄道:“今后不会了。”   他的意有所指,慕善心里明白,动容点头:“好。”   陈北尧转而看着她怀里孩子:“起名字了吗?”   上次他在医院只呆了十几分钟就走,两人都没能好好说话。慕善被他拥着走回屋里,柔声道:“叫亚泽好不好?”   陈北尧的脚步一顿,望着她笑了:“陈亚泽?谢谢。”   陈北尧进浴室洗澡了。慕善哄睡了孩子,一个人坐在房间里,心里又甜蜜又惆怅。   她想起了从前。   他想起风流英俊的丁珩,想起清俊如画的陈北尧,想起放荡不羁的周亚泽,想起内敛干练的李诚,想起孩子气的蕈,甚至想起斯文儒雅的吕兆言。还有温柔体贴的微侬、气质非凡的吕夏、泼辣妩媚的田甜……往事一幕一幕,故人一出一出,仿佛就在眼前。而如今物是人非,错的到底是谁?   抑或他们谁都没错。只是在这个唯利是图的时代,他们有的肆意沉沦,有的清苦坚守;有的掏心掏肺,有的麻木不仁。而现在,他们依旧年轻,可尘归尘,土归土。有的死了。有的活着,可生命就此静止。   最后,她还是想起了陈北尧。她今生唯一的爱人,她的灵魂,她的所有。   他终于回来了,洗净一身血污,沉默痴情如同当年赤诚少年。   他们没有错失,也从未分离。他们的生命和时光依然鲜活如初。   她和他的人生,刚刚开始。   ――正文完――   【番外卷】   67、番外一(周亚泽番外?上)   周亚泽再次听到“陈北尧”这个名字时,狠狠皱了一下眉头。   身为香港大学当仁不让的龙头老大,兼旺角地区赫赫有名的“小周哥”,他还从没这样被人打过脸。可对方只是个内地来的、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,他不收拾他都对不起自己祖宗十八代。   于是他阴沉着脸,看着面前十多个义愤填膺的手下:“他上了Angel?”   他第一次听到“陈北尧”这个名字,就是从Angel口中。那时Angel骄傲的说,不能接受他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一年级新生,叫做陈北尧。   “没……他拒绝了她。”有人答道。   周亚泽闻言大怒――那个小角色,居然拒绝了他的心上人?要知道Angel是港大校花,八国混血儿,还是金融系高材生。可如今他的梦中情人不仅对其他男人热情似火,甚至还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――这不是当着全港大人的面,打他的脸吗?   “明天吧。”周亚泽坐在一棵大树下,掏出把小刀,灵活的五指上下翻跃把玩着,懒洋洋的笑,“老虎不发威,当我Hello Kitty啊。”   第二天的太阳,很快升起又落下。对于港大莘莘学子来说,又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。   对周亚泽来说,这一天却格外漫长。因为傍晚七点的时候,他已经被倒吊在图书馆古籍阅览室屋顶的管道上,足足有一个小时。   他已经头晕眼花、四肢发麻。古籍阅览室是整个图书馆最偏僻的地方,这么长时间居然没一个人来。他也不想有人看到――丢不起这个人。   到了八点的时候,周亚泽已经全身僵硬,难受极了。正头晕脑胀间,他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他一睁眼,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黑色休闲裤,清秀得不像话的年轻男人,拿着几本书,缓缓走过来。   他在距离周亚泽一米远的位置站定,目光沉静如水的望着他。   周亚泽心里咯噔一下。难道、莫非,这就是陈北尧?   “你就是陈北尧?挺有创意啊!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挂在古籍阅览室。”周亚泽好像完全忘了是自己暗算陈北尧在先。笑着道,“兄弟,不打不相识,放我下来。其实我最喜欢大陆同胞了,又勤奋又聪明。”   可这个陈北尧就是不吭声,还跟个雕塑似的,冷冷望着他。末了,居然抽出本书,在桌前坐下,不慌不忙看了起来。   周亚泽心里“嘿”的一声,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――这人是太傻还是太狂啊?他知道他的身份吗?竟然敢这么折磨他?从来还只有他折磨羞辱别人的份,撞上这么淡定的狠角色,他还是头一回。   他今天实在轻敌。派出五名帮手去抓这小子,他以为十拿九稳,继续在夜总会打牌。谁知道过了一会儿,收到其中一个电话,说已经抓到,叫自己过去。他就去了。   然后竟然在图书馆楼下被人打了闷棍。醒来时已经被倒挂在这里。   他现在才知道,这个陈北尧原来不光长得好、会招惹女孩子,人也是阴险狠毒得可以啊!   可是现在这年头,谁他妈打架会把人绑了倒挂起来啊!还他妈挂在珍藏古籍阅览室!他周亚泽是黑道新星,未料出师未捷身先死,传出去他就不用再混了!   “兄弟,算我错了行吗?真把我弄残废了,周家也不会放过你。你见好就收吧!”周亚泽也来了气。   陈北尧好像这才正眼看他:“放你可以,别再打扰我。我对打架没兴趣,对Angel也没兴趣。”   他说这话时,一脸冷冰冰,落在周亚泽眼里,就显得实在太狂了。他心想:操/你妈,老子追不到你的女人,你居然没兴趣。你的破鞋,难道老子还会要?   但他脸上却装作很淡定的点点头。那陈北尧见他似乎服气,走过来,掏出把刀――正是周亚泽随身携带的精锐小刀――还是十五岁那年,父亲从瑞士带回来的礼物。陈北尧三两下割断绑在他身上的绳子。   周亚泽深吸一口气,立刻一个打挺,上身翻折上来,抓住自己被绑的双腿,开始解绳索。他被倒吊了这么久,现在露出这一手,已经算很难得了。等他“嘭”的掉落在地,略有些得意抬头一看,诺大的阅览室空荡荡的,哪里还有陈北尧的身影。   周亚泽吃了这次闷亏,也不声张,对其他人也说没事,已经化干戈为玉帛。暗地里,他却从家里偷了一把枪。   尽管家里有很多枪,他也是用枪高手。但父亲说,在他正式进入家族生意前,不许他带枪。所以他只能偷。   他要是这么放过陈北尧,他就不叫周亚泽。   他跟踪了陈北尧三天,终于摸清了他的作息规律――很单调,宿舍、教室、图书馆,三点一线。他完全像个清苦的书呆子,跟那天的阴险狡诈判若两人。期间,周亚泽还撞见Angel在无人的树林子里,大方的给陈北尧送上亲手做的便当――   然后陈北尧接过便当,直接丢进了垃圾箱里!Angel捂着脸跑了,他居然继续淡定的拿着书看了起来!   周亚泽蛰伏三天,看到这一幕,早已不会吃醋愤怒。他反而觉得好奇――要知道Angel这样又纯又漂亮、家世又好的女生,哪个男人都抵挡不住。这个陈北尧居然看都不看一眼。他只能说,他是个怪胎。   想到这里,他拔出了枪。他正躲在一片树丛后,静静瞄准了陈北尧。   他打算废掉陈北尧一只手吧!这个男人,虽然可恶,倒也对他胃口――毕竟他自己也挺可恶的。   他闭着眼、歪着头,慢慢瞄准……   陈北尧忽然放下书,目光如电的朝他的方向看过来。   周亚泽觉得真是邪门了。十九岁的他,已经背了两条命案,自我感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。可现在就是被这小白脸冷冷盯着,手上居然莫名其妙失了准头!一枪打在陈北尧跟前的泥地上!   十分钟后,周亚泽又被绑起来了。   这一次,他被倒挂在树上。他愤怒的看着坐在树下的陈北尧,觉得他妈晦气极了。因为想要扳回一城,他自己随身携带了用来捆绑陈北尧的绳子。想着打伤他之后,倒挂起来,以泄心头之恨。   没想到绳子居然又用在自己身上。   “你他妈有病啊!”这回周亚泽也不装了,怒道,“这么喜欢倒挂金钩?!”   陈北尧的手指正滑过他带来那把勃朗宁,语气平淡:“是你喜欢。”   周亚泽快被气死了,正郁闷间,猛然瞥见他拿枪的姿势似乎极为熟练,周亚泽有点怕了,脸上反而笑得更加肆无忌惮:“行啊,有种你开枪杀了我。”   就在这时,这片偏僻的林子里,响起有些凌乱的脚步声。   “在那里!”有人喜悦的叫了声。   陈北尧看一眼周亚泽,拿起枪,三两步就走到一棵茂盛的大树后,瞬间没影。周亚泽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,心里隐隐有些不安。然后他看到七八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,倒着朝自己走近。   “周少?”其中一人迟疑开口。   周亚泽不认得他们,但见个个身体结实、步伐有力,显然不是善类。他“嘿嘿”一笑:“什么周少?”   “你是周亚泽吗?”有人问。   周亚泽摇头:“我姓陈,叫陈北尧。”  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,一个面相凶狠的年轻男人冷道:“我看过照片,这小子就是周家的私生子,要杀的就是他,错不了。我跟了他两天,看他进了这片树林。不知道谁把他绑了,倒也省事了。动手吧。”   他语气不善,周亚泽心里暗叫一声糟。   “谁派你们来的?知道我的身份,还想动手?”他邪气侧漏,怒目而视。可他人被倒吊着,再牛逼再有气势,也像丧家之犬。   果然,那些男人像没听到似的。其中一人掏出把锋利的匕首,逐渐靠近他,看样子想一刀切断他的喉管,方便省事。另外两人拿出个巨大的编织袋,打开放在他身体下方――看来已经预备装他的血肉尸块了。   周亚泽真的死到临头,也不惧怕了。他哈哈大笑,只笑得所有男人面面相觑。然后忽然扬声道:“喂,躲在树后的朋友,真打算就这么看着我死吗?”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是善类,只要自己有机会活命,哪里在乎会拖无辜的人垫背。   他话一出口,众人皆惊。其中两人交换个眼色,掏出枪,开始向旁边几棵粗大的树后搜寻。   猛的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说:“私生子怎么了?”   话音刚落,一道人影闪到两个男人面前。他甚至没用枪,赤手空拳就将他们打倒在地。之后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!抬手就是一枪,极为精准的射中倒挂着周亚泽的绳索。周亚泽一下子摔在地上,还恰好砸在其中一人身上。周亚泽龙精虎猛的爬起来,一把夺过那人手上的枪,“砰”一声,射中他的大腿。   在周亚泽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期间,陈北尧也开枪了。他一开枪,就射倒了三个人,枪枪正中手腕,令他们不得不弃枪,惶然四顾。   连射带打,因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,几分钟后,八个男人灰溜溜走得干干净净。当然他们也不是毫无建树――周亚泽左腿中了一枪,陈北尧背上被人砍了一刀,伤口很深。   两人都靠在树上,半天不能动。过了大概十几分钟,到底是陈北尧先站起来,转身就往树林外走。   “你就这么走了?”周亚泽不干了。   陈北尧站定,回头,淡淡望着他,好像在问:你还想怎么样?   秋天到的时候,周亚泽从港大退学了。一半原因是他旷了大半的课,校方实在无法忍受;另一半原因,则是家族生意如火如荼,他不想浪费时间。   上次暗杀他的凶手已经被父亲收拾了――原来是父亲的对头,青红帮的人干的。因为跟父亲的生意冲突,所以想绑了父亲的小儿子,大概对方觉得周亚泽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个儿子,既能给父亲下马威,又不致于鱼死网破。周亚泽反而觉得这事来得挺好――要不他怎么会多了陈北尧这个极合脾气的兄弟?   中秋节这天,他照例避过父亲和原配夫人一家团圆的天伦之乐,开车又绕到了港大。一进陈北尧的宿舍,乐了:他居然也在,还拿着支啤酒在独饮。   就算是周亚泽这个男人,看着他在月光中独坐,都觉得实在帅气得不像话。想起认识他以来一年,都没见这个港大女生公认的校草跟任何女人有过关系。周亚泽忍不住想使坏了,把他手里酒瓶一夺:“跟我走。”   他带陈北尧去的地方是酒吧。这地方他们也经常来,只是周亚泽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,陈北尧却从来独饮,搞得很多人问周亚泽是不是在跟陈北尧搞基。不过今晚,周亚泽不打算放过陈北尧。他立志要让陈北尧今晚破掉童子身――他理所当然的认为,陈北尧自然是个雏。   今天周亚泽也没叫哪个女朋友过来陪,就在包房里,要了几盒月饼几瓶红酒,一点小菜,跟陈北尧你来我往的喝着。估摸着陈北尧也有点微醉了,周亚泽又叫了杯水果茶给他:“可别喝坏了,醒醒酒。”陈北尧当然已经不会防他,一口气喝掉。   周亚泽笑眯眯的看着。过了一会儿,陈北尧察觉不对劲,皱眉:“加了什么?”   “我家的新货,保管让你□。”   陈北尧淡淡看他一眼,往沙发上一靠,过了一会儿,闭上眼。   周亚泽自己也喝了,很快就感觉到脑子涨涨的,浑身舒服极了。他睁开眼,看到包房里灯光柔美得不可思议。恍惚间,他似乎看到无数美女将自己包围。他知道药物已经有了作用,按下沙发旁服务键。   过了一会儿,两个花枝招展的美女走了进来。周亚泽不是第一次服迷幻剂,已经轻车熟路,抱起一个女人放在大腿上,上下其手,隐忍不发,最是意乱情迷身心舒坦。   这美女也很上道,搂着他的脖子,卖力的亲着蹭着,只想早点让他开房办事。周亚泽抱起女人,转头对陈北尧道:“房间我开好了。让这妞带你去。”   这时,一直闭目的陈北尧才睁眼。白皙的面容泛起红潮,眼神也有点迷离。一旁那名女人之前就把肩膀靠在陈北尧身上,这时见他睁眼,红唇立刻凑过去。   周亚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――迷幻剂不是春/药,只是让人更加冲动,像自己这种老手,忍忍也就过去了。可陈北尧第一次服用迷幻剂,哪里能抵抗?   谁料陈北尧明明呼吸加速、面色红得想要滴下血来,嘴角也带着微笑。却依然能在女人的红唇距离只有几公分时,忽的蹙眉,将女人推开。   那女人有些吃惊,抬手就想搂住陈北尧的脖子缠上去。谁料到陈北尧一挥手,力道还不小,女人“哎约”一声,脸已经被打了。捂着脸站起来,一跺脚:“周少!你朋友怎么打人!”转身就走。   周亚泽在风月场合一向名声很好,见状也傻眼了。他凑过去奇道:“你干什么?难道你不想做?”   陈北尧又闭上眼,自顾自靠着。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,就连周亚泽看到,都觉得像块漂亮的美玉,清俊异常,闪闪发光。   “气味不对。”他微笑着对周亚泽道,“善善不是那个味道。她……不用香水,但很香。 ”   这是周亚泽第一次听到慕善的名字。   这次之后,陈北尧对迷幻剂上了瘾。每周周亚泽都带他来一次。起初几次,周亚泽自己服了药,就找女人去泻火了。到后来,连周亚泽都不忍心了――陈北尧在他心目中,实在是又拽又狠,否则他怎么肯跟他称兄道弟?   可他居然会沉迷于药物――虽然他的沉迷其实极有节制,但依然令周亚泽感觉到诡异。周亚泽不明白,陈北尧这样的人,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感情?   终于有一次,周亚泽忍不住了,压着火问道:“那个慕善是什么妖女?我不信比Angel更漂亮。”   陈北尧非常狠心的答道:“那些女人,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。”   周亚泽当然不信。他心想,有机会一定要见见,那个能让陈北尧失魂落魄的女人。   68、番外二(周亚泽番外?下)   周亚泽第一次见到慕善的时候,并不知道那就是陈北尧的心上人。   那时他刚用暴力处理了徐氏工厂的工人事件,自然眼尖的瞥见慕善跟徐少站在一起。回到车上时,他对陈北尧道:“徐远达的那个妞,看着倒不错。”   “不可能。”陈北尧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,周亚泽这才注意到,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。   “不可能是他的女人。”陈北尧语气有点狠的补充道。   周亚泽瞬间福至心灵:“她?”   陈北尧那时的表情像是一匹被人抛弃的狼,默默点头:“她。”   她,就是她。   陈北尧并不喜欢倾诉,即使跟周亚泽过命的交情,顶多也只是在他面前提一句“善善非常好”。可周亚泽知道,让陈北尧魂萦梦牵的是她;让他独自沉沦的是她;让他又爱又恨的也是她。这令周亚泽一度对这个女人,充满好奇和期待。   可这天一见之下,他只觉得言过其实。漂亮是很漂亮,尤其一双眼睛灵活得动人,但他更喜欢Angel的风情万种。   可他没料到,就是这个注定属于陈北尧的女人,他的嫂子,居然会撩拨起他的欲望。   以前他就觉得陈北尧对慕善的感情,有点怪。但具体哪里怪,他还说不上来。直到这天晚上,陈北尧忽然问他:“我想去见她,你带点迷幻剂。”   周亚泽瞥他一眼:“迷幻剂会上瘾,舍得?”   陈北尧居然有点迟疑。周亚泽拍拍他的肩膀:“老大,交给我。”   迷香点燃的时候,陈北尧摸进了慕善的卧室。周亚泽鬼使神差的跟进去。而陈北尧大约太过专注,居然完全没察觉。那晚的月光透亮,又淡又白。照在慕善沉睡的容颜上,朦胧极了。周亚泽看着陈北尧先是执起慕善的手,送到唇边亲了又亲,又沿着她的玉臂,一点点吻上去。最后甚至挑落她的睡衣肩带,深深一嗅,极为迷醉的开始流连亲吻。   当陈北尧一侧身,慕善那片白得像玉似的肩膀,看起来幼滑可口的肩膀,就这么闪入周亚泽的眼帘。   周亚泽的身体居然有了反应。他立刻离开了卧室,点了根烟坐在客厅,有点心烦气躁。   很久后,慕善跟他很熟了,又一次忽然说到陈北尧夜探她的闺房,她见怪不怪道:“那时候我就闻到客厅有烟味,早该想到有人来过。”周亚泽心里还偷乐,心想,每次都是我在客厅抽烟。陈北尧一见你就忙得很,哪有时间。   但一开始,周亚泽跟陈北尧去了两个晚上,就觉得身体里多了一股邪火,很想找个女人,狠狠操弄一番。于是第三个晚上,他没跟陈北尧去。他去了夜总会。   夜总会经理看他神色疏懒目光含笑,就知道他今晚要女人。恭恭敬敬问他的喜好。他想了想,自己先笑了:“要那种床下像淑女,床上像婊/子的。”   经理满口应下来,甚至有点自夸的语气道:“上个月刚到了个大学生,还是个雏。很难得,很难得。”   “是自愿的?”周亚泽懒洋洋的问,他玩女人一向很有风度。   “是。”经理忙道,“父亲癌症,来夜总会打工。”   周亚泽就这么见到了甜甜。   一见她,周亚泽就把慕善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。甜甜虽然容貌顶多跟慕善Angel并驾齐驱,但浑身上下就透着股让人想要压倒她的风韵。等周亚泽终于压倒了她,只觉得自己二十五年来都白活了。   之后两个月,周亚泽流连忘返。有一次连陈北尧都觉得他操劳过度,问:“要是对那个女学生上心,就接出来包了。”   其实那时周亚泽相当已经包养了甜甜,只是人还在夜总会。听到陈北尧的话,周亚泽也不在意,笑道:“先放着。女人不能宠。我最烦女人纠缠。而且她也许有别的用处。”   后来果然有了别的用处。周亚泽把甜甜送到温市长身边时,只是略有点舍不得。但是大局为重,他也跟甜甜谈好了报酬。他觉得那个数字足以抵消甜甜这些天对他的些许好感,欣然前往。当然她还是有点生气,在他提出这个建议后,很多天都没让他上她的床。后来周亚泽不得不强迫她办了回事,只弄得她哼哼唧唧服服帖帖,这才重归于好。   后来甜甜顺利完成任务回来了,也赚够了钱,离开夜总会。周亚泽跟她的关系,像男女朋友,又像情妇包养。只是两人在一起都开开心心,到底是什么关系,也不会深究了。   周亚泽跟甜甜上过床后,就没碰过别的女人。现在她终于回来,周亚泽每天喜气洋洋。   这个时候,慕善被陈北尧强迫留在身旁。周亚泽每回到陈北尧家里,总能看到慕善。只是她似乎少了以前的鲜活气息,整个人木木的,板着脸,不拘言笑。周亚泽看到就烦。   有一次周亚泽打牌输了钱,刚到陈北尧家里,正好遇到慕善加班回来,整个人又憔悴又冷漠。那天陈北尧还没到家,周亚泽忍不住道:“嫂子,你不能多笑笑?别整天跟人欠你似的。”   慕善理都没理他,直接上楼、关门,“嘭”一声巨响。周亚泽当时就火大,一旁的甜甜见状蹙眉:“你喜欢她啊?”   “老子当然喜欢你。”他好笑的道。   他不是开玩笑,也不是逃避。他是真喜欢甜甜。这个女人无论身材、样貌,乃至私密处的精妙构造,他觉得无一不是为他量身打造。偶尔还有点倔劲,跟他也敢撒火,就像一只小猫,撩拨得他心怀畅快。他不喜欢她,喜欢谁?看慕善整天一张□脸,就知道在床上必定像个木偶似的,没什么趣味。也亏陈北尧死气摆列、又逼又哄,才爬上她的床。   直到又一次,被他无意中撞见的一幕,他忽然觉得,慕善不是他想的那样。   那是某天夜里十点多。慕善在楼下看电视,陈北尧下班回来。周亚泽在二楼站着抽烟,没带甜甜。他居高临下,看陈北尧走到慕善身边,就知道这回依旧要碰壁。抱着看好戏的心态,他眯着眼吞云吐雾。   此时已经夜里十一点,陈北尧看起来有些疲惫。他那些金融投资,周亚泽也不懂,只知道最近很忙。他揽着慕善的肩膀坐下,低头就想吻,被慕善侧头避开。周亚泽以为他会强迫,男人大丈夫,既然强迫了她第一次,不在乎次次强迫了。女人嘛,哄哄最会好的。   没料到陈北尧一吻落空,居然也不生气,只是握着她的手,静静凝视着她。从周亚泽的角度,清晰看到慕善的脸,一点点红了起来。周亚泽心里咯噔一下,想:坏了!他怎么觉得脸红的女人,还蛮性感的?   不过他不得不佩服,陈北尧这招还是挺有效的。比起霸王硬上弓,老大就这么脉脉含情的强势注视着,到也令美人面红耳赤,别有一番风味。   周亚泽百无禁忌,觉得此刻的慕善好看,就肆无忌惮的继续看,赏心悦目啊。   谁知过了一会儿,等周亚泽回神,却发现陈北尧头靠在沙发上,竟然睡着了。慕善自然也察觉了,不再看电视,侧头看着陈北尧。周亚泽以为她会像平时那样冷漠的抽手离开,没料到她看了很久,久到周亚泽差点失去了耐性,她却忽然低头,在陈北尧脸上,极亲、极克制的一吻。   周亚泽看呆了。   回房间后,他心烦意乱。脑子里反反复复是慕善刚才温柔的一低头,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,两片红唇在陈北尧脸颊一擦就走的画面。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唇,竟然有点激动,好像刚才被慕善的偷吻的,是自己。   他从小到大的环境,充斥着灯红酒绿尔虞我诈。他从没见过有人,一个爱得入魔,一个爱得压抑。他以前一直鄙视为爱要死要活的人,可此刻慕善这个轻如鸿毛的吻,却令他前所未有的震撼。他觉得自己有些变化,可哪里变了,他竟然说不上来。他也不能跟陈北尧说。陈北尧把慕善看得跟命一样重。万一误会他有邪念,影响兄弟感情。   他的不对劲,只有甜甜察觉在眼里。也只有她能察觉,因为某次做到半路,他居然不争气的软了,并且死活硬不起来。   “别勉强了。”甜甜翻身下床,抓起自己衣服就走,“周亚泽,你以为我还在卖吗?要不是为了你,要不是为了你这个混蛋……”   这是她第一次在周亚泽面前哭,却也是周亚泽认识她以来,觉得她最漂亮的时候。看到她哭得涕泪横流,妆容花乱,全无形象,周亚泽居然觉得她很可爱,又隐隐有些心疼。这种心疼令他很享受,他一把抱住她:“别哭了,做我女朋友。要知道我有了你之后,没碰过别的女人。”   甜甜哭得更凶:“那是因为我是名器。”   周亚泽想了想点头道:“……那的确是个原因。”眼见甜甜怒气更盛,他难得的认真道:“你为了我,愿意去睡另一个男人。我知道,我也很喜欢。我觉得古代贞洁烈女都没你伟大。”   甜甜破涕为笑,因为她知道周亚泽向来不屑于哄女人。他说喜欢,就是真的喜欢;他说男女朋友,就是真的真心交往。甜甜一把搂住他的脖子:“以后我就做你一个人的烈女。”   如果说慕善让周亚泽看到了女人也可以爱得深沉,给他造成极大的震撼。那么跟甜甜在一起,则是周亚泽第一次尝到两情相悦的味道。   隐隐的,他也想定下来了。他并不在乎甜甜以前的身份,也不在乎她跟自己在一起,是不是为了自己的钱财权力。他觉得男人宠女人,本来就该没有理由。她喜欢钱,就给她花;她爱撒娇任性,就由着她。否则要男人干什么?只要她安心做他的女人,他的一切都可以给她。   可当慕善被蕈掳到金三角的消息传来时,周亚泽居然跟陈北尧一样不淡定了。陈北尧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,他陪着抽;陈北尧要玩命,他奉陪。他狠狠的想,谁他/妈阻碍陈北尧跟慕善在一起,都该千刀万剐。他觉得这种心情,是出于自己跟陈北尧的义气――否则他当年在香港好好的小太子不做,跑到大陆来玩什么无间道?正因为陈北尧一句话:“我要杀一个人,能不能帮我。”他就来了。   然后他没料到,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,差点害得陈北尧和慕善回不来。等他终于灰溜溜的被陈北尧救回来,听说他为自己付出了46亿美元。那是什么数字啊,超过周家在香港的全部身家。周亚泽觉得自己这条命都是陈北尧的了。   可当他看到中枪的慕善,才真切的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心痛。大约是愧疚吧,他想,这辈子周亚泽没对不起过什么女人。因为他的大意,慕善大概是第一个了。   只是后来,看着慕善终于接受慕善,听陈北尧微笑说他们领了证。周亚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。拿着他们的结婚证,回头看见甜甜有点失神,他居然也有了几分归宿的感觉。   只等霖市的事一了,他暗自得意的想,就在国外给甜甜一个意外的求婚吧。   可他没等到那一天,甜甜也没等到他的求婚。   子弹射中他胸口的时候,他心想,坏了,这位置凶险,自己活不了了。   他一开始有点慌,可一抬头看到慕善关切的神色,一下子平静下来。嘿,瞧自己没志气的,他想,谁活一辈子不是一辈子。   “嫂子……哭什么,老子……又不会死……”他心想,你别哭啊,其实我会有点心疼的。可慕善还在哭,唧唧歪歪还说了什么,他只见她嘴巴张张合合,就是听不见。   那张小嘴,让他有点想亲一亲。   其实一直有点想。   然后,她低头,就像那一天,就像她吻陈北尧,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。他一下子像中了魔怔,侧头强硬的直接吻上了她的唇。她的唇瓣跟想象中一样柔软,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想象过她的味道。他从没离这个女人这么近,一低头就闻到女人身体淡淡的香气。他想陈北尧说的没错,她是真的挺香的,像一株干净的花。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舌头,在她毫无防备、甚至有些木讷的唇舌里,来回反复、吸允啃咬。   他觉得很爽,很满足。他都要死了,对不起陈北尧一回,应该没什么了吧?这么好的味道,难怪陈北尧默不作声爱的死去活来。只可惜他看不到他们白头偕老,看不到他们孩子出生了。  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她隆起的腹部。他想说,其实他应该是干爹的啊。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。恍惚间,他看到慕善的双臂温柔的抱住自己,像爱人又像母亲。然后他眼眶一片黑漆漆的,他感觉到自己一股甜酸而陌生的湿意。他模模糊糊的想,坏了,甜甜还在巴拿马等着自己。这下好了,他不仅去不了,还吻了别的女人,甜甜该发火了。   别哭啊,甜甜。他想对她说,我对慕善是有点念想,但那就跟偷腥似的,我忍得住,也一直忍着,要不是今天快死了,我他妈怎么会想起来。甜甜,我真打算娶你,别让我一个人死,其实我挺怕死的。还有,该死的,我死了你怎么办。   69、番外三(薰番外)   红色的罂粟地,像一片鲜艳的血海。蕈少年精瘦的身躯,是一头不知疲惫的小狼,于罂粟海里沉沦。   “姐姐……”他抱着怀里面色潮红的女孩,“要不要我?要不要我?”   女孩喘息着,十指紧扣他略显稚嫩的背,叹息道:“蕈……”   十五岁的蕈,是这个华人家庭的养子。因为父母早亡,被好心的近邻收留。此刻,蕈却在想,如果爸妈知道,他们心爱的独女,此时正被看似调皮单纯的义子压在身下,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将他收留。   不过他是不打算放手了。那是他的海啊,十八岁的海,金三角最漂亮的女孩,他的天使。   年轻男孩的欲望,让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吃不消。两人已经在这里耗了一个多小时,海刚扯下自己的裙子,遮住大腿,蕈的手却又急切的摸了进去。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,又喜悦又刺激,浑然不觉有人靠近。   “小兄弟,一起玩啊!”邪戾的眼神,下/流的语气。是个又黑又壮的士兵,发现了罂粟地里的秘密。   海“啊”的一声尖叫。尽管她比蕈大三岁,此时却不得不躲在蕈的身后。蕈年轻气盛,气得发抖,脸上却笑了:“玩什么?玩你啊?”他一拳把士兵打倒在地。   这时的蕈,已经在君家的军队里做了两年。他本来就聪明敏捷,两年所学完全超过了普通士兵。此时三两拳放倒这个士兵,再夺了他的枪,简直易如反掌。看着士兵吓得发抖,跪在地上求饶,他嘿嘿直笑。   “放了他吧。”海见士兵鼻青脸肿,动了恻隐之心。   “好。”蕈对海的要求从不拒绝。只是将士兵绑得严严实实,然后跟海牵着手,扬长而去。   因为蕈加入了国民党军队,一个月只有两天假期。两人回到家的时候,父母正在切肉蒸米饭,犒劳蕈的辛苦。姐姐一到家,立刻去帮母亲打下手了。蕈在屋里晃了一阵,找出一把铁锹,又闪身出去了。   他回到那片罂粟地,果然士兵还被绑在原地。他笑嘻嘻的拿出一把刀,隔断士兵的喉管。然后他挖了个大坑,把士兵丢进去。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杀人,他却很平静――因为他听过老将军对全军的演讲,说斩草要除根。海心地善良,却不知道得罪了首领的人,将来会有大麻烦。况且她长得那么美丽。他怎么能让她有一点危险。   忙完这一切已经天黑,他颠颠的回到家里。一家四口围桌而坐,其乐融融。在父母看不到的桌下,蕈握住了姐姐的手。触手滑腻柔软,令他心头大乐。母亲起身装饭的时候,父亲转头在看电视,姐姐趁机瞪了蕈一眼。蕈一脸无辜,已有薄茧的手,轻车熟路的就朝姐姐裙子里摸进去。姐姐“啊”的一声,父母全看过来。蕈手指不停,也一脸关切望着她:“姐姐,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?”   姐姐的脸蛋红扑扑的,却只能答道:“没事……噎住了。”   母亲失笑,对蕈道:“快给你姐倒杯水。”   “噢。”蕈这才抽手,起身去倒水的时候,就看到姐姐狠狠瞪着自己。他若无其事将手指□嘴里舔了舔,姐姐的脸顿时红透了。一旁的父亲不赞同的皱眉:“这么大的人了,还舔手指。”   蕈笑:“妈妈做的咖喱太好吃了。”   家里条件并不宽裕,晚上的时候,两姐弟还跟小时候一样,睡在阁楼上,只用隔板隔成了两间房。听到楼下传来父亲均匀的鼾声,蕈理所当然的摸上了姐姐的床。   夜晚的女人总有点忧郁,姐姐也不例外。她抱着蕈的脖子,认真的道:“蕈,我们以后……不可以这样了。爸妈他们不会同意……”   “别想那么多。”蕈热切的抱住她,“我好喜欢你,海。你比我见过任何女孩都漂亮。等我干出一番事业了就娶你,爸妈不会不同意的。”   尽管海比蕈大三岁,却比谁都清楚,这个看似嬉皮笑脸的弟弟,内心比谁都有主意。听他这么说,海只能长叹一声:“蕈,佛祖不会饶恕我们的。”   蕈几近虔诚的膜拜着少女完美的身体,喃喃道:“姐,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。”   他们都没料到,后来,他们真的一起下了地狱。   因为从十二岁起,就把姐姐的幸福当成自己最大的目标。加之这次回家探亲,姐姐对自己情意依旧。所以蕈回到军营后,整个人更加有奔头。一年时间很快过去,十六岁的他,已经进入将军嫡系的警卫班。选择他进入警卫班是有道理的:第一他的身手已经能在全军排名前五;第二他年纪小,可塑性还很强。比他大三岁的君穆凌小将军,又是少年心性,早已跟他称兄道弟。   虽然还没什么建树,这一年蕈回家的时候,已经颇有些衣锦还乡的味道。军队驻地,喜欢他的女孩很多。可是他连一个吻都不肯给其他人,包括一些高级将领的女儿们。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姐姐。他想,姐姐已经十九岁了,要是这一次,姐姐怀上他的孩子,他就娶她,带回驻地。他已经有了一间自己的小营房,以后可以天天在一起。   天天在一起。想想就令他快乐得要发疯。   他比预计提前三天到家。   他没看到海。   父亲不在家,母亲一个人坐在窗口垂泪。看到高大的儿子走回来,母亲疯了似的抓住他:“蕈!去找你姐姐!去找她!”   蕈这回真的想发疯了!   自家小镇位于山谷深处,土地贫瘠,虽然名义上属于首领的管辖地,但一直是各支部队不会插足的三不管地带。虽然贫穷,却一直安稳快乐。这也是蕈放心让父母和姐姐居住在这里的原因。可是十天前,首领的一支分队驻扎到这里。   昨天,父亲发了高烧,母亲向佛祖祷告了一整天。姐姐去请村医。   姐姐没有回来。有人看见她被几个士兵拉走了,没人知道去了哪里。母亲已经找了她一整晚,父亲今天稍微清醒,已经出去找了。   蕈听完母亲的话,从包袱里抓出枪就冲了出去。   天亮又天黑,天黑又天亮。离姐姐被带走,已经过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。   蕈满脸胡渣、眼眶赤红,终于找到了她。   那是在一片距离村落很远的罂粟地里,蕈不知道那些士兵怎么会把海带到这里;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神差鬼使就找到了这里。   地上铺着一片破破烂烂的绿色帆布,大概是士兵撕开了帐篷铺在地上。姐姐就光着身子躺在上面。她浑身布满伤痕,又脏又丑。两个士兵光着下/身,站在离她几米的地方抽烟。另一个士兵刚脱了裤子,走到海的双腿间蹲下。他抬起海的一条腿,头凑过去仔细端详。又从边上拿起一壶水,举得高高的浇上去。   “多美。”他对另外两个士兵道。   他做这些事,海整个人仿佛已经死掉,美丽的双眼呆呆的空洞的瞪着。只有胸口些许起伏,显示她还有几分生气。   蕈闭了闭眼又睁开,双手颤抖着拿起枪,从高高的罂粟丛走了出去。   以蕈这个年纪的身手,解决这三个士兵根本不在话下。可他下手虽然很狠,整个人其实已经又疯又乱了。等他干掉他们,小心翼翼把海抱进怀里,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两个士兵,从后面绕了过来。   背部中枪倒地的时候,蕈想,其实就这么抱着海,死了也好。于是他颤抖着抬手,用枪口瞄准海的额头。他看到海的双眼仿佛重新恢复光彩,嘴角也露出幸福的微笑。他心里好痛,这一枪就死活扣不下去。   然后他就失去了杀海的机会。   这一瞬间的犹豫,令他抱憾终身。所以今后,他杀人从不迟疑。哪怕错杀,也不会心软了。   海被那两个士兵,从他怀里抱走。然后他们狠狠几脚踢在他身上。他大概是被踢闭了气,他们以为他死了,没有再补枪。等他醒来的时候,地上没有士兵的尸体,也没有海。   两个月后,蕈养好了伤,回到军营。这次延迟回营,令他受到军中严厉责罚。他什么也没说。   第三个月的时候,他用这几年来全部军饷――他存着打算用来娶海的一笔钱,买来了一个消息――海被送给了首领,首领一连睡了她十天,并且给了爸妈一大笔钱。   听到这个消息时,蕈当晚在驻地酒吧大醉,第二天天没亮,就私自离开军营,想要潜入首领的驻地。   但是十六岁的蕈,无论身手还是对敌经验,都太年轻。就算十年后盛年的蕈,赤手空拳也不一定能闯入首领守备森严的军营。两天后,他一身是伤的倒在热带丛林中。   这里已经是离首领指挥部最近的地方。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前进一步。他在山坡上躺了一个半天,天黑的时候,他才能偷偷摸下山。到山谷中的时候,他发现脚下有很多石头,而且大多形状诡异。一不留神,他被绊了一跤,随手抓住了一块石头。以他对人体的了解,一下子反应过来――这是人的头骨。   他这才发现,月光下,四处都是微弱的盈盈绿光。他听过这个山谷,据说是当年政府军剿灭国民党参军,五万人埋尸在这个山谷。之后,首领军中再有尸体,都会丢进这个山谷。   他摸着地上站起来,忽的抓住一截人的臂骨。他抬手正要扔掉,忽的一呆。   他在那手腕上,摸到了一串珠子。手感……很熟悉。   他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送给姐姐的那串廉价手链。   蕈平生第一次全身冷汗,把那手臂一丢,连滚带爬逃出了密林。   蕈一回到军营,就去求见君穆凌。跪在小将军面前,蕈不顾将军因为自己擅自离营而脸色阴沉,反而先入为主。   “将军想杀了首领吧?让我去做吧。”   过了几天,君穆凌派去的探子终于来回报。   “因为他姐姐。”   “说。”   “他姐姐是首领的人。上个月自杀了,据说惹恼了首领,被分了尸。”   “……行,知道了。告诉他,他的请求我同意了。”   70、番外四(叶微侬番外)   邓秘书站在房门外抽了根烟,才微笑着敲门进去。   叶微侬已经走了,只剩荀?背着手站在窗前,似在沉思。   “王钧来了电话,想请您吃饭。”邓秘书语气平和。   荀?微笑:“他的消息倒是快。可以。”   邓秘书的神色一丝不苟:“好,那我给他回电话。另外,叶微侬和其他三人,您看是不是让他们离开?”   荀?看邓秘书一眼,沉吟不语。   邓秘书心里咯噔一下,试探性的问:“或者找个地方,把叶微侬小姐先保护起来比较妥当?”   “你看着办。”荀?的语气不置可否,邓秘书心里却已清清楚楚,点头道:“那我去安排了。”   邓秘书离开这里,又走进养老院办公楼走廊尽头,最偏僻的一间屋子。他刚一推开门,屋内唯一的女人几乎立刻站起来。邓秘书望了她一眼,只觉得布衣之下,明眸皓齿、清艳端庄,仿佛一尊研玉观音。他立刻移开目光。   “叶小姐,我是荀主任的秘书。这几天我来安排你的起居。”   出乎他的预料,叶微侬什么也不问,起身点头就跟他走。邓秘书在官场沉浮多年,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果断和淡定。他走了几步,忍不住斜眼又看这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女人。不知为什么,他脑海里猛然冒出荀?刚才沉吟的模样,心里竟然隐隐有些不安。   此时的叶微侬,并不知道邓秘书已经有了关于红颜祸水的不祥预感。   来找荀?前,她也只是在新闻报道里,看到关于这个男人极少的、正直官声的消息。更多的信心,源自她的直觉――当她在电视里,看到荀?一脸疏离的淡然,静静站在笑容满面的官员当中,就忽然觉得,这个男人,也许是她最后的救赎。   当然,如果信错了,荀?不管不顾,或者甚至将她卖给王钧,她也认了。   反正她也不太想活了。   当邓秘书说要“安排她的起居”时,她以为自己会被丢进某个专门安置上访人员的收容所。没料到邓秘书亲自将她送到市区某套三室两厅的商品房里。   “这里很安全。”邓秘书笑道,“有任何需要,随时打我电话。”   邓秘书的态度好得让叶微侬心生希望,可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希望。邓秘书走后,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。   这里明显是某个男人的单身住所。装修风格非常冷硬简洁,除了柜子里几件衬衣、洗手池的剃须刀、玄关的男式拖鞋,她看不到其他任何表明主人身份的东西。然而那些衬衣很大,邓秘书个头不高,显然不是他的。   那会是谁的?   叶微侬心里涌起一个可能,觉得匪夷所思。只是这晚躺在冷清的客卧里时,她脑子里忽然冒出那双温煦有力的眼睛,仿佛一汪春水,湛湛望着自己。   三天后,叶微侬在电视里看到新闻――荀?带领的中央官员,在本地政府接待下,召开例行工作会议。每个人都神色肃然、态度亲和。荀?与王钧等人握手时,面上微笑令人如沐春风。叶微侬看到这里,就把电视关了,起身看着窗外浮云,竟然有纵身一跃的冲动。   这晚荀?却来了。   他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,看到叶微侬有些吃惊的样子,他却只是微笑:“走,一起吃饭。”   他说这话时,人静静立在玄关,容颜清俊绝伦,眼神透亮如水。叶微侬立刻点头,回房换了条裙子。她走回客厅时,他的两个随行警卫明显眼神一亮,他的神色却沉静如水,率先负手下楼。   荀?带她到小区门口的一家普通饭店,低调而简单。   “你检举的事项,工作组会在查证后处理。”他语气平缓,却开门见山。   叶微侬点头:“谢谢。”   服务员送进来一壶清茶就退了出去。因为事先有交代,闲杂人等都不会在包间停留。叶微侬望着荀?面前白玉般的细瓷杯,起身,提起茶壶,为他斟满。   她感觉到两道灼灼的视线,一直在自己背上。不知是否在审视她的诚意。   倒好茶,她回座位坐下,举起茶杯:“荀主任,我敬你。”   荀?一向不喝外面的茶水,此时却端起茶杯,轻抿一口,入口倒也甘甜。   他放下茶杯:“上次时间匆忙,你再把当年凌伟的事,仔细说给我听。”   这顿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。   前一个小时,叶微侬微垂眉目,语气平淡说起当年的撕心裂肺。后两个小时,却是荀?问起有关她的其他事,叶微侬毫不遮掩,一一答了。   包括她在哪家夜总会做事,做了几年;读大学念什么科目;家里还有什么人;现在有没有男朋友;平时有什么爱好……   他问得自自然然,她也答得平静。她想,大约官场里的人太会说话,他就这么温和而直接的问她的隐私,她居然丝毫不感到突兀,甚至很愿意跟他交谈――连夜总会多年的好友,都不知道她这么多事。   他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,让人信任,让人觉得可以依靠。   末了,叶微侬道:“主任,我在这里住了几天了,一直打扰。我看我还是搬出去吧。”   荀?答得很自然:“邓秘书会处理。”   没料到邓秘书这一“处理”,就处理了一个月。   期间,荀?又来了两次。   第一次,叶微侬根本不知道。那是个下午,她原本在看电视,后来窝在沙发里睡着了。醒来时已经天黑,她看到身上搭了件男式外套――正是荀?常穿的黑色夹克。   而茶几上半杯清茶微暖,显然他刚走了没多久。叶微侬掂量了一下旁边的茶壶――已经空了。   他一个人坐在这里,喝了一整壶茶才走。   叶微侬默默收起茶壶茶杯,叠好他的外套。   第二次却是在一个深夜。   叶微侬已经睡下了,猛的听见玄关处有响动。她吓了一跳,抓起一侧的高尔夫球棒,偷偷躲在门边看。却只见邓秘书扶着荀?,靠在沙发上。   “应酬喝醉了。”邓秘书腆着脸笑,“我也喝了酒,不能开车。这里近。”   叶微侬站着不动,邓秘书转身下楼:“我去安排一下。”   叶微侬叶不知道他去安排什么,只是她回房等了半个小时,也没见邓秘书上来。她又到客厅,便见荀?闭眼靠在沙发上,好像睡着了。   他平时总是一脸严谨,骨子里都透着种傲气。此时睡在她面前,眉目舒展、神色安详,倒真像个普通男人。只是铁镌般的浓眉,即使在睡梦中,也是刚劲的。   等叶微侬察觉时,已经站在他面前看了有十来分钟。她心头有些自嘲,转身去厨房,泡了杯蜂蜜水出来。   再出来时,他已经醒了。漆黑双眸定定望着她。   叶微侬这辈子最了解的就是男人,从内到外,从身体到心。就这一个无声的眼神,已经隐隐让她察觉到他的意图。   他在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中坐直了,抬手要接她手里的蜂蜜水。他的嘴角露出微笑,仿佛料到她会悉心照料。   叶微侬手臂一缩,半杯蜂蜜水泼在地上。然后她把水杯放在一侧的桌子上,没有递给他。   “还是等邓秘书来。”她看着他道,“是我多事了。”   荀?神色平静的看着她,叶微侬转身回房。  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,她才听到玄关处的动静。再过了一阵,她走到客厅,荀?已经走了。   叶微侬端起那半杯蜂蜜水,一饮而尽。   那晚之后,荀?再没有来过。又过了几天,警卫告诉她,可以离开了。她不知道荀?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她无处可去,只能又回到夜总会去找小白他们。   迎接她的是小白等人大大的拥抱。他们显得格外激动,七嘴八舌迫不及待,都是为了告诉她那个她等了数年的消息――王钧父子被双规了。   “确定吗?”叶微侬的声音头一回有点颤抖。   “确定。”小白答道,“老板说的,好几个客人聊天也提起了。他们说,这是徽市的大地震。王钧父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。莉莉丝,你别哭啊莉莉丝……”   叶微侬一个人回到租住的屋子,拨通邓秘书的电话。   与昔日的客气温和不同,此时邓秘书的语气听起来很疏离客套:“叶小姐,不必道谢,主任只是公事公办……我们已经回北京了,叶小姐有机会来北京,我一定招待。”   ……那个男人,不声不响就回了北京。   叶微侬略有些怅然,可也是预料之中。他是多么骄傲的人,在她那晚明显的拒绝后,怎么还会看她一眼?   不过他能出手惩治王钧,她已经求之不得,根本不可能再有别的念想。   好了,一切都结束了。她还活着,她要开始新的生活。   三个月后,叶微侬的饰品店开张了。她多年来也有些积蓄,店开在本市步行街。她眼光极好,人又温和勤奋,饰品店的生意很好。只要守着这份生意,她的下半生应该无忧了。   小白跟她关系最好,洗手不干,跟她来开饰品店。夜里十一点打烊后,两个女人会回到租住的小平房,开一瓶红酒,慢慢饮到沉睡。   有的时候小白会提及荀?:“那个当官的,真是好啊。你被他带走后,把我们三个送回夜总会。老板还专门对我们说,市长打了招呼,他会保护我们。我从没见过老板这么和颜悦色。你们真的没可能吗?虽然我只远远看过他,但是我觉得,他对你很不一样也!”   叶微侬笑:“小白,我是技女,可他不是落魄书生。”   春天到的时候,叶微侬处朋友了。   对方也是在步行街开店的小老板,姓徐,三十余岁,离过婚,有个两岁的女儿,家底比叶微侬厚多了。从叶微侬到步行街看店面那一天,老徐就留心了。叶微侬对他的殷勤从来视而不见,后来实在烦躁了,在他某次又来送早饭的时候,劈头盖脸就说:“我对男人没兴趣。”   老徐也很有毅力,笑呵呵道:“小叶,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。”   “……你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吗?”   “嗯,听小白说过。我不在乎。”老徐目光温和,“你吃苦了。”   叶微侬静静看了他很久,接过了他手中热气腾腾的早饭。   处了三个多月,其实两人的交往也不过一起看了场电影,带老徐女儿去公园玩过一次,甚至连接吻都还没有过。   老徐人实在,转眼就跟叶微侬商量结婚。   “我会对你好的。”老徐把存折放在她面前,“我知道你虽然很漂亮,但的确是过日子的女人。结婚之后,你爱开店也好,愿意在家里也好,都随你。”   下半生能有这样一个男人,叶微侬觉得夫复何求。可答应的话不知为何,说不出口。   可她处对象的事,还是很快传来。甚至原来夜总会的老板,都托人带来祝福和问候。一天傍晚,叶微侬店里生意正忙得如火如荼,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店门口。   正是邓秘书。   看到她,叶微侬心头一乱。脑子里还没什么念头,人已经朝他走过去。   邓秘书微笑看着她,什么也没说,转身就走。叶微侬只得跟上。到了步行街入口,一辆黑色奥迪低调的停在路边。   车开了半个小时,停在一家饭店门口。邓秘书引叶微侬走到包间门口,推开门,自己却没进去。叶微侬一探头,就看到荀?一个人坐在里面,看到她,露出温和的微笑。   “好久不见。”他笑道,“我路过徽市,想找你吃饭,冒昧去接。没打扰到你吧?”   叶微侬摇头。   几个月不见,他的气质却仿佛又沉淀了许多。黑色西装下,是硬朗而温和的容颜。像一块光泽柔润、棱角分明的玉,静静的闪闪发光。   好像任何困难在他面前,都不足为惧。   荀?询问了叶微侬的口味,做主点了几样菜。又问起叶微侬现在的生意,聊了聊徽市现在的经济形势。叶微侬心想,原来我在做什么,他都知道的啊。   一顿饭很快吃完,荀?还是微笑:“邓秘书会送你回去。”   叶微侬点头,依旧什么也不问,起身走到门口,忽然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传来:   “别结婚。”   清清淡淡的语气,却让叶微侬后背一僵。   她缓缓转身,有点痛恨的看着他。他也看着她,目光十分光明正大。   “你帮我,我很感谢你。但是结婚是我的私事,跟荀主任好像没有关系。”   “关系?”他坐在原处,微微一笑,“我们以后会是什么关系,我的确还没有想清楚。所以你暂时不要结婚。”   叶微侬从饭店离开时,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。荀?的话,居然让她犹豫了,让她不想就这么随意嫁给一个合适的人了。   然而上天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。抑或是荀?不给她机会。几天后,老徐又喜悦又忐忑的告诉她,外省有朋友想跟他合伙开公司,他要暂时离开徽市。   叶微侬听到这个消息,居然松了口气。而后的话几乎不需要思考,她告诉老徐,自己考虑之后,暂时还是不打算结婚了。老徐有些难过,但想到大好的生意前景,也没有太沮丧。   之后的事仿佛顺理成章。某天早上,一辆车把叶微侬接走。叶微侬以为又去见荀?,谁知道车子直接把她送到霖市。她才知道荀?已是霖市新任市长。可坐在那套崭新的公寓里,她想,现在算什么?   晚上荀?就来了。跟往常一样,脱下外套,一壶清茶,看着她,跟她聊天。   “我要回徽市。”她直接道。   荀?望着她,忽然道:“莉莉丝有她的结局,你有你的。”他拿出几张薄薄的纸,放到她面前。叶微侬只匆匆扫了一眼,满心震撼疑惑:“为什么?你要什么?”   荀?没吭声。叶微侬嗤笑:“上床吗?我没办法拒绝市长的。但你没必要花费这么大的气力。”   荀?却无视她的讽刺,淡道:“有了这份干净的履历,以后你想做什么,都比较方便。”   叶微侬实在忍不住了:“荀市长,我很感激你,但我真没打算做情/妇。”   荀?一直没说话,静静忘了她很久,站了起来。他走到门口,忽然转身道:“不是情/妇。我的妻子,三年前车祸过世了。我一直一个人。”   “那又怎么样?”叶微侬冷冷道,“我对男人已经没有兴趣,市长,你还是省心吧。”   “我知道了。”荀?点头,开门走了。   他走了之后,叶微侬抱着双腿坐在床上。   她有些难过的想,这个市长应该不会再来了吧。明天她就回徽市吧。   没料到第二天一早,叶微侬正在洗脸,荀?又来了。仿佛昨天的事完全没发生,他提着两份早饭,放在餐桌上,然后转头朝默然不语的叶微侬道:“他们买的,试试合不合口味?”   叶微侬把手里的毛巾一丢,走过来,勾住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。   “我没有病。”在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时,她低声说。   这个男人,跟叶微侬以前有过的男人都不同。他可以很温柔很温柔,也可以很强势很强势。叶微侬会百般姿势千种手段,他却全程将她压在身下,从头至尾的主导,不容她施展分毫。到后来,叶微侬满脸泪水,荀?捧着她的脸问怎么了,叶微侬摇头不语,她不敢说也不敢问,为什么她感觉到了久违的爱情?   做完的时候已经中午,荀?穿戴整齐,回头望着窝在床上的叶微侬,微笑道:“我耽误了一个会议,小邓该急死了。晚上我再来看你。”   叶微侬笑笑:“你让邓秘书送我回徽市吧。市长,睡也睡过了,就这样吧。”   荀?闻言猛的转身,直直盯着她。她坦然回望,荀?看了她一会儿,不怒反笑:“敢对市长不负责任的,你还是第一个。”   叶微侬嗤笑:“难道市长还要逼良为娼?”   荀?深深望着她,那眼神凌厉得令她有点喘不过起来。她的语气柔和了几分:“市长,我不想当情/妇,你也不可能跟我结婚。我们心里都清楚,何必纠缠?”   “我不太清楚。”   “……市长,站在你面前的,也许是你见过最脏的女人。”   “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,我看到的是一颗比谁都干净的心。别哭,我们先相处看,好不好?”   71、番外五(白李张番外?一)   白安安站在龙腾集团前台,朝每一个进出集团大门的人,露出职业的微笑。   她刚刚应聘进入龙腾上班的,以她的容貌和“资历”,要拿下前台这个职位简直轻而易举。当时面试她的人事经理只有一个担忧:太漂亮太勾人了点,放在前台是否合适?但公司中层多数是男性,有关白安安的录取意向还没最终确定,经理们已经向人事经理开玩笑:“听说你招了个大美女啊?赶快让我们饱饱眼福!”   人事经理于是就从了。而白安安看到OFFER上的薪水数字,叹了口气,转头对李诚道:“一个小小前台,薪水居然比重案组刑警还多唉!”   李诚摸摸小师妹的长发:“反正不用上交。”   白安安笑眯了眼:“对哦,两份工资,我可以多还点房贷。”她去年在北京市中心购买了一套小一居。男朋友李诚当时还觉得没必要――他们今后不一定生活在北京。白安安却不依,她很喜欢这个城市,有个小房子,她比较有归属感。只是以刑警的工资,每月3000的房贷,她也有点吃力。恰好有卧底任务,只有她是适合人选,她就服从组织分配。没料到全国知民企业龙腾集团,待遇这么好!她真是捡了大便宜!   “师兄,我看龙腾集团管理很规范,领导也很亲和――至少比刑警队长亲和多了,他们真的是犯罪集团吗?”白安安疑惑道。   李诚的语气严肃起来:“安安,警队的前辈以生命为代价,才换来这点线索。你才上班几天,怎么就开始怀疑?如果你意志不坚定,那就跟队长说,不要继续这个任务了。”   白安安吐吐舌头,不敢再说。   两人相处,遇到大事,一直是李诚拿主意。当年在警校相识,白安安是众星捧月的警花,追求者甚重。李诚就是她众多追求者之一。与其他人的轻易放弃不同,他坚持了三年。后来,白安安恰好分配进他所在警队,他身为师兄,自然多加照料。而队里领导很赏识生性沉稳的李诚,也在中间多为拉拢。白安安虽然很有自己主意、性格也活泼,但一直是个很听领导话的好孩子。她没谈过恋爱,跟李诚相处久了之后,感觉他也很可靠,慢慢就习惯依赖这个师兄,成了众人眼里的男女朋友。   此时见李诚态度坚决,白安安有点脸红,但也觉得他太死板了。不过想到她只需要在龙腾偷点贸易资料,任务也不复杂――否则不会交给她这个菜鸟。所以她也不与李诚争辩,而是乖巧的抱着他的胳膊:“师兄,我错啦。你别生气。”   李诚闻着她身上的馨香,有点把持不住,低声问:“安安,我想亲你。”   白安安脸更红了,樱唇微颤。李诚低头吻上去,只觉温柔缱眷,更加难以控制。习惯握枪的大手,忍不住就从她腰间往下滑。白安安一下子推开他,往后跳开几步:“师兄,我们说好的,结婚前不做坏事!”   李诚大窘,抬头却见白安安眼中有调皮的笑意,顿时了悟――她是气他刚才太严肃,故意逗弄他,让他看得到吃不到!   “小坏蛋!”李诚上前一步,白安安错身便躲。可小小的一居室,两个警队高手一旦施展开,哪有足够的空间。很快白安安就撞进李诚怀里。李诚在灯光下捧着她甜美俏丽的脸庞,低头印上虔诚的一吻,只觉得人生就此满足。而白安安闻着他强烈的男性气息,也有那么几分意乱情迷的渴望,同时也有一点不甘。   可那点不甘,她模模糊糊的想,这辈子大概没机会弄明白,到底是什么了。   三个月试用期过后,白安安经历了行政经理的严格训练考核,正式上岗。一方面,她只想感叹,前台小姐的工作,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;另一方面,她也佩服警队领导的决策――这个职位,看似最外行最基层,其实会接触最多最广泛的商业活动。   除了接待前台来宾,她还要协助行政经理准备公司各种例行会议的会场、打印材料;而一些业务部门的助理忙不过来,也会把一些业务资料的打印、复印、传真工作交给白安安。这些零碎、复杂的资料,当然不可能涉及龙腾的商业机密,但在安安这样的有心人眼里,自然会发觉出异样――譬如这几个月,与中东的贸易量,明显超过其他月份;譬如财务总是会在月中某一天,在账上准备更多的流动资金――这些细碎的信息,不管有用没有,白安安发现了,就报告上级。   过了一段时间,上级说,经济犯罪科的同僚,对白安安赞不绝口,说她上报的消息,都很有价值,只是他们还没研究出来里面的关系,催白安安再找些深层的资料。   白安安听到李诚带来这个口信时,忍不住腹诽――哪有那么容易啊!据她观察,中层干部都不一定知道□。要真的深入查探,她只能潜入董事长的办公室。可听说整个顶层、董事长一个人的办公区,既有保安又有前台,还有看不见的红外防盗设施。要怎么潜入,她还真的要要想想办法。   白安安虽然性格跳脱,遇到大事却不急。她知道自己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,一击即中,然后迅速离开龙腾。当然,她可没告诉李诚和领导,多等几个月,她也能多拿几个月双份收入,何乐而不为?   白安安进入龙腾第六个月的月初一天,临近公司十周年司庆日,整个行政部忙得热火朝天。白安安也领了一大堆任务,其中就包括重新布置前台的景观。   她手提一张橙红色的条幅,需要悬挂到天花板上。她给保安队打了电话,叫人来布置。可保安队长让她等,说正在一楼大厅布置。白安安等得不耐烦,转头看看左右无人,索性脱掉高跟鞋,赤足站上了前台。   她的身手一向很好,只可惜现在的任务是装白领淑女,而不是在街头打斗追贼。她伸手够了够,发现条幅离天花板还有半尺的距离。可怎么难得到她?她脚踩冰凉的玻璃平台,轻轻跃起,手臂一搭,就将横幅挂上了墙壁一侧的小勾。   都挂好后,她还挺得意,站在前台上,双手抱胸欣赏。   忽然听到一个含着笑意的低沉声音道:“小姐,走光了。”   白安安后背一僵,立刻转身。居高临下,她看到一个男人,气度安详的站在距离前台几米的地方。他身后,还站着个三个年轻男人,都看着她。   男人看起来三十四五岁的样子,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,相貌很英俊,可令人眼前一亮的,不是他的身材容貌,而是他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,仿佛就有一种成熟男人淡定自若、偏偏又锋锐逼人的气场。   那种气场,跟白安安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同,轻而易举把他跟普通男人区别开。   白安安心头没来由猛的一跳,在他的注视中,居然有点不自在。   瞧着他眯着眼对自己笑,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,但白安安很肯定自己没见过他。   慢点……   走、走光?   白安安低头,看到自己被西装短裙包裹的雪白大腿――没什么不对啊?莫非刚才跃起的时候――被他们看到了?   白安安有点恼羞成怒的盯了那三个年轻男人一眼,看到他们果然神色有点异样。白安安迅速跳下前台,扯了扯裙子。不知为什么,她没有瞪那个男人。大概是他出言提醒,令白安安觉得他人品一定很正。   “你们找谁?”白安安装作若无其事的发问,就是声音有点抖、语气有点冲。   那男人却走上前,仔细打量着她,笑着问:“你是前台?”他说这话时,那几个年轻男人反而往后退了几步,站得远远的。   白安安心下了然,这样的访客她见多了,大多是跟龙腾合作的企业老总。她不敢怠慢,连忙答道:“是的,先生,您找谁?”   那男人却朝她伸出手:“叫我南山。”白安安跟他握了手,男人的大掌干燥、有力,有薄薄的茧,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,令她微微有些脸红。   “我是白婉婉。”她报上卧底用的假名,心中却想,居然还有姓“南”的人啊。   “婉婉……”南山喃喃重复她的名字,微笑道,“听说龙腾的前台素质一向很高,没想到还有婉婉这样的人才。”   这话像是夸她又像是笑她,可并不让白安安反感,只是大?。她忍不住又看了眼他的那几个保镖,然后看着南山。她对南山的印象很好,又见他至少年长自己十几岁,索性倚小卖小:“南先生,我是新人,请不要告诉我们公司领导。最好让你的保镖也忘掉刚才看到的。”   南山欣然点头,招手叫来个保镖,问道:“婉婉小姐让你们忘掉刚才看到的,你们看到了什么?”   那保镖也笑:“什么都没看到。”南山挥手让保镖推开,安安被南山幽默的风度和明显的恭维逗乐了,笑道:“谢谢!”   南山点点头,神色自若:“当然,我也会忘掉的。不过,粉色小熊内裤不太适合你。你可以……”他似乎仔细斟酌了一下形容词,才继续,“……更美。”   他说这话时,声音低沉磁性得像一首悠扬的乐曲。白安安一呆,然后脸不受控制的红了。   真的是不受控制,以他的身份年纪,对初识的她说出这样的话,虽然是开玩笑,可也是无礼的。他明明比她大很多,不该这么调笑她的。可白安安就因为这几句不太规矩的话,一下脸红了,心跳快得像跑马一样。   南山看着她白皙的脸瞬间红透,反而一怔,仿佛洞悉了她的纷乱心情,倏然笑了。他什么也不说,只是静静望着她。   白安安只觉得脸辣辣的,反驳的声音明显无力:“你胡说八道……”   南山盯着她胭脂红玉般的脸,目光惊艳,笑意更深。   此时一侧电梯门打开,行政经理带人迎了上来。南山意味深长的瞥一眼白安安,一马当先,大踏步走进了电梯。   当晚,白安安回到寓所,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全棉动物小内裤,全部翻出来,摊在床上。她的手摸着胸口,好像还能感觉到当时的悸动。   不适合吗?   她挨个把内裤都换了一遍,站在镜子前。镜中女孩长发披肩、身材颀长、容貌应该也算漂亮吧。因为常年训练,她的大腿又长又直、臀/部应该也算挺翘?只是她以前从来不觉得穿着这种内裤有什么不妥,此刻却觉得,好像跟已经成年的自己,真的有点不搭。   她已经是个女人了,不是吗?   她觉得心里有点乱,但那一点点乱,她绝对可以控制。于是她拨通李诚的电话,可李诚大概在忙,关机了。   她深吸一口气,转头把内裤全扔进垃圾箱。然后她坐到电脑前,再次打开龙腾集团主业。她点击进入公司领导人专栏,望着画面上英俊挺拔的男人,有点茫然。   没错,龙腾集团董事长、这次任务的终极BOSS,张痕天,字“南山”。只是因为本人看起来比照片年轻许多,所以她今天没有马上认出来。   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他啊!从表面看起来,他分明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。既不像想象中凶神恶煞,也没有半点“教父”的阴暗严肃。   不过她的任务原本只是在外围找点零散资料,接近张痕天这样高等级任务,本来就不会安排给她。去他的办公室偷资料,也是可做可不做。   今后,大概没机会遇到他了吧。   72、番外六(白李张番外?二)   白安安已经是第十天收到白玫瑰了。   早上九点上班,她看到前台上准时出现的花束,娇嫩的花瓣甚至还滴着水珠,忍不住想――在张痕天眼里,自己看起来像小白吗?   其实她明明不怀好意。   这还真是个尴尬的事情,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。于是就往董事长办公室打电话。接电话的是二秘,语气亲和而不失倨傲:“……一层前台?对不起,张董在开会。”   仿佛在说,你一个小小前台,凭什么要跟董事长通话?   白安安只好挂了电话。   过了半个小时,却有电话打进来,号码显示正是董事长办公室。她接起,这回是他的大秘:“白小姐,张董刚得知你打来电话,他让我安排,今晚七点,跟您吃饭。”   吃饭?   白安安头都大了:“不用……”   秘书笑了笑,却说:“司机到时候来接你。”   白安安想想也好,当面说清楚。   身处顶层旋转餐厅,望着空旷的大厅,和沉默微笑矗立在周围的侍者,白安安心里涌起深深的不适感。   她等了有五六分钟,张痕天才到。比起那天的偶遇,今天这个老男人明显打扮得更加英俊帅气:白色休闲T恤衬得他五官深邃醒目,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。而灰色休闲裤则衬得他双腿修长、体格挺拔健壮。   他在白安安对面坐下,未语先笑:“小姑娘,被我的花吓到了?”   白安安摇头,开门见山:“张董,我有男朋友的。”   “哦?”张痕天低头看着白玉茶碗中,一片碧绿茶叶翩然浮水,“我怎么记得,你的资料上写着单身?”   白安安郁闷――那是为了卧底,才这么写的,同时也对同事们这么宣称的?   张痕天柔声道:“小姑娘,别以为我是坏人。十年了,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女人送花。”   “十年?”白安安好奇。   “我前妻十年前过世。”   白安安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感动,出口却是:“好吧,其实那是借口。真实原因是,你年纪太大了,我不喜欢大叔。”   张痕天淡淡瞥她一眼。   他跟白安安说的是实话,除了年轻时相濡以沫的发妻,他还真没跟别的女人相处过。这些年有需求,也不过让手下送女人过来,用完之后,看也不看。也不是没有女人想爬上他的床,但他总是看不对眼。   他生性强势狠辣,自己要的,总是尽力争取。包括这次对白安安:那天在大厅偶遇,看到这个小姑娘明明漂亮得要命,举手投足却像个男孩子,跳起来挂横幅。尤其脸红的时候,那瓷白的肤色,从里头一点点透出润润的红来。   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干净、青春的气息了?   当下想要把这份甜美娇嫩,占有。   他查过她的资料,背景很干净,也没有男朋友。这样更省事。他其实没有太考虑过她拒绝自己怎么办,他今天来见她,甚至同时在这个酒店开好了总统套房,只想吃了饭,就享受他的小甜点。   但是小甜点显然很有自己的主意。   那他到底是今晚就办了她,还是应该步步为营?   “小姑娘嫌我年纪大?”张痕天点了根雪茄,靠在椅背上,微笑。熟悉他的人,会知道此刻的他,喜怒难辨。   白安安却不知道,她对他的印象,一直是个温和儒雅的BOSS,上次在大厅偶遇,对他印象也很好。她怎么会料到他心里已起了强取豪夺的念头。  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直接了有点伤人,此时有点心软,便道:“也有很多女人喜欢成熟的男人。只是不太适合我。”   “小姑娘,你误会了。”张痕天沉沉笑了,“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。难道你觉得我不配跟你做朋友?”   白安安心里迟疑,不知他是以退为进,还是打算偃旗息鼓找台阶下。   侍者开始上菜了,张痕天这时表现得像是个温尔尔雅的长者,一面向白安安介绍这里的菜色,一面询问她在公司工作的情况。白安安顺水推舟,饭吃完的时候,已经一口一个“张叔叔”,叫得顺畅。   张痕天只在她第一次叫叔叔时皱了皱眉,之后就神色自若了。   白安安没料到,张痕天跟自己吃饭的消息,这么快就传开了。   她回到家不到两小时,第一个电话打了进来。是刑警大队的队长,询问了这晚的细节。白安安对待任务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,今天却很奇异的略过了与张痕天关于“年龄与追求”的话题。末了,队长说,队里会重新考虑这个新情况。   白安安感觉到不安。她给李诚打电话,李诚当时一听就不高兴了,嘱咐她,如果领导有危险的要求,千万别答应。   但是白安安的选择其实不多。第二天,副局带了一个人,亲自找上了她。那个人是国际刑警亚太分部的重案组高级督察。那位高级督察给安安看了恐怖分子制造的惨案照片,与副局一起,把白安安接近张痕天卧底的任务,上升到国家民族的层次。也给了她国际刑警的身份。   白安安拒绝不了。甚至在李诚听到她的转述后,也沉默了。他迟疑道:“如果张痕天不怀好意怎么办?”   白安安立刻抱住他的胳膊:“我会跑的。我能保护自己。”其实潜意识里,她是觉得张痕天那么温柔儒雅,怎么可能强迫她?   这个时候,白安安还不知道。有的男人天生像一匹狼。被他看中的猎物,根本不可能跑掉。   虽然接到了“有程度接近张痕天”的新任务,但那次吃饭后,白安安至少有十来天没见到张痕天。   再次相遇的下午,白安安正穿着职业套裙,坐在龙腾宽敞、空旷的前台大厅。她正在为商务部打印一份合同。正全神贯注奋力疾书间,忽然听到一个含笑的声音道:“小姑娘,我回来了。”   她心神一颤,手上打错了两个字。她抬起头,看到风尘仆仆的张痕天。   今天的他格外不同。   他穿着脏兮兮的冲锋衣,脚下的运动鞋全是泥水,一脸青黑的胡渣。看起来男人极了。   唯独一双沉静的眸子,依然湛亮的望着她。   “我骑车去了十洞雪山。”他忽然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朵白色的小花,放在白安安面前,“雪莲,送给婉婉。”   虽然明知道他在追求自己,白安安心里还是抽了一下。十洞雪山吗?一个她想去很久的地方。她低头看着他麦色大掌正中,小小弱弱的白色花瓣。   一切为了任务。她对自己说。   “为什么你总是送给我白色的花?我看起来很像小白吗?”她终于问出心里疑惑,却也伸手从他掌心拿过那朵千里迢迢采摘的花。   张痕天哈哈大笑。白安安心里却暗暗有什么东西渐渐沉下去。   “多少年没送过女人花了。晚上吃饭,给我接风吧。”   一个月后,白安安正式成为张痕天的“女朋友”。因为内心真的有挣扎和担忧,所以她在面对张痕天强势而不急不缓的追求时,也表现得十分挣扎和担忧。这令张痕天对于自己最终“抱得美人归”,十分得意。   “陪叔叔去打球,好不好?”在给白安安打电话时,他会这么取笑她。白安安假装又气又笑,可是内心真的又想气又想笑。挂了电话,她拿出手机,看着李诚的号码,默默发呆。因为这个任务极为机密重要,李诚已经被上级勒令,短期内不准再见面联络。她觉得危险,她想和李诚说话――他的语气神态总是能让她镇定下来。可任务却不允许。   她跟张痕天第一次接吻,是他开车带她去香山顶上看日出。后来她回想,那一晚,他肯定是有预谋的。那么清亮的夜风,那么灿烂的星空,他带着她,站在红叶漫山的香山顶上,看着沉睡的北京城,每一寸风景都是醉人的。   一轮红日宛若玉盘,从云层破空而出。他就在那时,忽然搂住她的腰,低头看着她。   他幽深的双眼,就是整个天空。   与李诚老实的询问“安安,我想亲你”不同,他的吻极为强势,不等她挣扎,就铺天盖地的落下来。这是白安安经历过最荡气回肠的一个吻。他扣着她的下巴,狠狠咬着她的唇舌。她满嘴都是他身上的烟草气味。   他将她柔软的身体扣在车身上,仿佛极为眷恋极为热爱。他吻得那么性/感决绝,白安安一下子感觉到一股湿热的冲动,从唇舌一路往下,沿小腹蔓延开去。   好不容易,他才松开她。白安安慌了,完全慌了。她跟李诚接吻,从来没有过这样激情的感觉。他们的吻这么不同,一个像沉静的海水,一个像激烈的暴风雨。海水只会令她安定,暴风雨却能令她粉身碎骨。   “小姑娘……”张痕天头埋在她长发里,他的鼻尖擦着她颈部的皮肤。只是这么简单的接触,也令她全身战栗。   “来,吻我。”他捧起她的脸,声音蛊惑。   白安安闭上眼的时候想,她是为了任务,真的是。   她想她完了。   这天从香山下来后,白安安直接给副局去了电话:“这个任务我没办法再继续。”   副局沉吟:“真的没办法再坚持?”   “嗯。”白安安声音有些发抖,“副局,他对我提出了非分的要求。并且他好像有点怀疑我的身份。”   她说了谎,但是副局信了。过了半个小时,副局又来了电话:“好,你今晚就离开北京。”   三天后,白安安坐在海南岛的沙滩上。阳光炽烈,周围的游客都在嬉笑,她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。   这是局里给她的大假。十天后,她直接去西南霖市市局报道。对于这个安排,她对上级感激不已。   只是在这里好几天,她居然很少想起李诚,反而频频想起张痕天。如果说以前还会有疑惑,自己跟李诚之间,到底是不是爱情。可是对于张痕天,她却没有半点疑问。   那就是不同――真正的爱情来的时候,不需要判断,不会有犹豫。你的每一个细胞都被他吸引,你根本没有别的余地。   哪怕只有一天,只有一个吻,你已经没有转身的余地。在你察觉的时候,已经沦陷。   昨天,她打电话,跟李诚说了分手。李诚当时就说:“你冲动了。等你冷静我们再谈。”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,不可能再跟李诚在一起了。她的心已经弄假成真,就算离开了张痕天,再跟李诚在一起,她也觉得自己好像红杏出墙。   晚上,她一个人回到酒店。星星升起来了,她望着幽暗的天水相接,又难过又羞愧。她坐到桌前,拿起酒店的纸笔,一笔一划的写。   “痕天。”   她想起自己从没问过,为什么他会叫这个名字。“痕天”,天之伤痕?   他怎么就这么令她念念不忘?望着满纸的“痕天”,她郁闷的将它揉成一团,躺回床上。  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,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“小姑娘,小姑娘。”她居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烟草气味,同时感觉到温热的男性气息。   她在睡梦中,忍不住伸手将他抱紧,想要更加多他的气息。   然而刑警的直觉,令她骤然惊醒。   一室黑暗中,她看到一个人影,躺在自己身旁。   白安安心中电光火石,伸手抓起他的一只胳膊狠狠一扭,然后跳下床就往门口跑。灯光却在这时大亮,两个精壮的黑衣男人站在门口拦住去路。   白安安又惊又怕的转身,果然看到张痕天坐在床上。他的一支胳膊刚刚被她扭成僵硬的形状。他额上有冷汗,面貌却依然英朗,笑意盎然。   “白安安?这个名字我更喜欢。”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,“啪”一声,将自己脱臼的胳膊装回去。然后他动了动手肘。   白安安看到他手里还抓着她昨晚胡乱涂鸦的纸团。   他将纸团塞进口袋里,微笑望着她:“玩我玩得开不开心?小刑警?你只要爬上我的床,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,怎么忽然不干跑了呢?”   73、番外七(白李张番外?三)   听到张痕天的话,白安安心头巨骇,一时不知他到底是何时查知自己身份。又隐隐约约的想,他对自己的那些情意,再怎么样,也不会是装的。他也没必要装。   想到这里,她心定下来,沉肃道:“那是两回事。”   我的任务,和我对你涨潮般无法抑制的爱,是两回事。   “我并没有损害到你的利益。我以后也不会回北京。”   张痕天一步步走近她,在离她半米远的距离站定。他抬起手,摸向她的脸。白安安皱眉偏头躲过,双肩却是一沉――身后的保镖们抓住了她。   张痕天的手,不受阻碍的落在她脸上。微热的指尖,跟往常一样,轻轻触碰,就能令她全身紧绷。而今天气氛实在紧张,她鼻尖开始冒汗。   他的手沿着她的脸颊下滑,最后落在她尖俏的下巴,扣住。   “回去吧。”他当着保镖的面,像那天那样,重重吻住她。   加长轿车已经在酒店楼下等待多时,张痕天将她一路打横抱起,毫不费力的扔进车后座。这时她的双手是被铐住的――用她自己的警用手铐。   刚在车上坐稳,她抬脚就朝他踢――她不明白,他到底想把她怎么办?  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赤足,握在掌心,柔声道:“别乱踢,又走光了。”另一只大手顺势搭在她冰凉的大腿上,沿着内侧,轻轻的摸着。   这片区域,还从未有男人触碰过。白安安很快有了反应,甚至比上次在香山上的感觉还要强烈。她心中觉得可耻极了,别过头不看他。   “湿了?”他的手指隔着棉质内裤轻轻一擦,语气有些惊讶。   白安安怒喝:“别碰我!”   张痕天淡笑:“我碰自己的女朋友,有什么不可以?”话虽然这么说,他的手指却离开。   “你要带我去哪里?”白安安冷着脸,“我是市局登记在册的刑警,也是国际刑警亚太区的人。你绑架我,很快有人找你。你最好放了我。”   张痕天拍拍她的头:“放心,他们找不到你。”   她真的被囚禁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,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,这是哪里。   这是山中的一间别墅,每一扇窗户外都钉着铁栏。她站在窗口向外望去,只见漫山遍野的绿树,一个人也没有。   张痕天洞悉她的身手,派了五名保镖守在一楼。一时之间,她还想不到干掉五个好手,顺利脱身的法子。   张痕天那天将她送到这里,人就离开了。直到第二天晚上,他才重新来了。那是夜里十点,他走进她的卧室,身上有淡淡的酒气。   “心甘情愿的跟我,我既往不咎。”他开门见山。   白安安咬着下唇。过了一会儿,直咬到嘴唇隐有血痕,她点头:“那你不许反悔。”   他忍不住笑了:“不反悔。”他一把将她拉入怀里,狠狠吻住。   吻得天昏地暗,他将她推倒在床上,手往裙子里摸。白安安一个激灵,重重将他推开。他翻身站起来,白安安脸色发白:“我还没做好准备……”   他也不生气,往床上一坐,双手枕在脑后靠着。   “证明给我看,你愿意跟我。”他语气有点冷,“不是逢场作戏,不是为了脱身。”   白安安没办法上前一步――她根本就是逢场作戏,只等他放了自己,立刻逃到天涯海角。她怎么会愿意跟他做?   见她僵硬不动,张痕天脸色逐渐沉下来。过了一会儿,他看也没看她一眼,走出了房门。   张痕天走到一楼客厅沙发坐下,点了根烟,默默抽着。不知不觉,一包烟抽完了,他又让佣人倒了壶茶,一个人静静喝着。   天微亮的时候,这个山顶已经没有星光。张痕天下巴有了薄薄的胡渣,精神却依旧很好。他让保镖拿来昨天锁白安安的手铐,另外又拿了几条绳索,一个人又重新上楼。   正是早上四点多,张痕天掏出钥匙开门进去,就看到白安安蜷在床上,头深深埋在枕头里。张痕天的动作很轻,把她的双手双腿都绑住,也没把她惊醒。   她身手太好,稍不注意就能伤人。而他第一次又不想对她用药,所以只能绑起来了。   做完这些,张痕天先去浴室冲了澡。热气蒸腾中,他在镜中看到自己还算精瘦结实的身形。许多女人说,他的身材很棒。再想到她堪称幼嫩的娇躯,他觉得有些兴奋。   为了这个女人,他还真是殚精竭虑。几个月的时间,陪着她吃饭、看电影、看日出。她明明已经心动,明明在他怀里迷醉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猫,却在他情动时候,忽然消失了。   然后顺藤摸瓜,花了整整三天时间,花了不少钱,才查出这个小姑娘,竟然是刑警!得知这个消息时,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杀了她,狠狠的杀――他是亚洲默认的大陆教父,什么时候这样栽在警察手里过?   可是她差点就获得他的信任,为什么中途跑掉呢?   站在三亚的酒店里,看着揉得皱皱巴巴的白纸上,满满的“痕天”两个字,又凌乱又压抑,他似乎忽然懂了。   懂了这个漂亮单纯的小姑娘,感情却真挚深沉如斯。   于是瞬间原谅了她。可她有她的固执,要怎么让她心甘情愿?   张痕天一直觉得,要征服女人的心,首先要征服她的身体。更何况他心中对她的无名火压抑太久,再憋下去,他只怕会做出更加伤害她的举动。   而且这个小姑娘,也着实需要磨砺――她太热血也太理想化。   等她成为他的女人,孕育了他的孩子,难道还想着回刑警队,想着让他坐牢?   他不信,不信她有这么冥顽不灵。   擦干身上的水,张痕天走回房间,却见她已经醒了,瞪大眼睛看着他。   “你要**我”她有点不可思议。   张痕天摇头:“你爱我,我也爱你,就不算用强。”   他解开浴巾,男性成熟结实的身躯,在她面前展露无遗。她的脸一下子红了,转头看向一侧。他上了床,身躯覆了上来。   她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――这还是她第一次跟男性躯体有这样亲密的接触,又羞又怒。更可耻的是那处灼热巨龙已经抬头,抵着她的小腹。   她心知此时身陷,怎么挣扎都是徒劳。按照警队课程所说,真的遇到这种情况,只能努力让自己少受伤。   可是警队的教官没有说,要怎么抑制身体和心灵的狂热和迷失?   他在吻她,一开始是温柔,后来近乎疯狂的吻她。她被吻得身体都软了,全身没有一点力气。明明心里知道不应该,可每一寸皮肤,仿佛都在渴望他更重更直接的占有。   在他进入的那一刻,她哭了。她觉得自己完了,毁了。她跟李诚谈了两年恋爱,没让他碰自己。却被这个认识才两个月的老男人、大陆教父、可能的恐怖分子占有。   他遇到她体内那层薄薄的阻隔,脸上的表情是赞叹的是震撼的。他像一头即将受到嘉奖的成年猎豹,居然有点迫不及待,狠狠的一挺而进,贯穿了她。她疼得狠狠揪住他的胳膊,他才想起她的青涩不经人事,动作这才轻缓下来。   起初的疼痛不适后,筷感逐渐占据主导地位。白安安心里慌得乱七八糟,这些陌生的感觉,令她不知所措。可张痕天仿佛偏偏要加剧她的矛盾挣扎,抽身而出。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,却把脸埋下去,重重舔了起来。   白安安只觉得自己仿佛上了云端,又下了地狱。人生的第一次释放到来时,她整个人都懵了,傻傻的问张痕天:“这是……高潮?”   “是的。”张痕天都笑了,再次进入她。这一次,毫不留情。   白安安失踪的消息,很快传开。然而正如张痕天所说,没人找得到她。三个月后,她被警方确认为海南的失踪人口。李诚几乎找遍了整个海南,也没有她的身影。最后,他坚信,她被张痕天带走了。   可张痕天是多大的一条鱼?在掌握足够证据之前,警方怎么动他?也没法动他?   “小李,相信组织。我们会找到她。”上级这么说。   李诚只是沉默。他的安安,纯洁无暇的安安。他几乎无法想象,如果被张痕天洞悉真相,落入魔掌,会有怎样的噩运?   李诚猜得没错,张痕天正享受着原本属于他的小天使。   这个女人,带给张痕天前所未有的快乐。   她很娇嫩,也很青涩,让有过很多女人的张痕天,感到新鲜诱人;她很敏感,反应很强烈,也让不再年轻的张痕天,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。   最重要的是,他知道,她也爱他。她明明那么年轻漂亮,却偏偏爱上了他。他知道她跟其他所有女人不同,她从一开始,爱的就是他的灵魂。尽管在他光鲜的表面下,还有黑色的一面,她还没完全看到,大概也不会喜爱。但是不要紧,他不让她看到就好了。   而白安安在他的囚控下,却是度日如年。   白天,她忍受良心和责任感的折磨。她是个警察啊,她发誓要将自己的一切献给良知和正义。是真的有坚定的信仰,才放弃了其他优厚的工作机会,干了这一行。她甚至还背叛了自己的警察男友,对这个教父动心!   晚上,她就要忍受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。她想要他,渴望他。他每一次爱抚,都令她沦陷。可她又痛恨这样的自己。   她不是没想过,像他说的,放弃一切,心甘情愿跟他。可想到传闻中,他在国内国际制造的恐怖惨案,她就不寒而栗。   最后,她终于找了个出口:她告诉自己,她只是潜伏,潜伏在他身边,寻找他的犯罪证据。只要能将他绳之于法,她的牺牲她的沉沦就是值得的。   她想,自己这么想,可真是自私极了。   但她已经没有办法了。   于是在被他囚禁的第128天,在他进入的时候,她第一次主动抬手,勾住了他的脖子。   “我爱你我爱你!”她几乎是绝望的吼出来,“你满意了吗?”   他一下子停住了,抬眸看着她,一直看到她的脸,层层泛出红晕,晶莹动人。   直觉让他相信,她真的爱他。   他沉沉笑了,在她脸上亲了又亲:“小姑娘……让我好等。”   74、番外八(白李张番外?四)   一年后。   这天是腊月二十,也是龙腾集团总部年会的日子。   五星级酒店被包下的宴会厅,灯火通明。而夜里十点,在普通员工年会之后,酒店顶层秘密的包间里,张痕天的小宴会,刚刚开始。   张痕天刚离开大宴会厅,原本电梯要直达顶层小厅,他却让保镖先回房间。到了房间门口,随行十几人全部站定,他推门进去。   他的小姑娘正抱着双腿在床上看连续剧。她穿着保守而可爱的睡衣,显得年纪更小。她以为这样在张痕天面前会更安全,可她不知道,每次张痕天看到这样的她,会更有撕碎睡衣的冲动。   “换条裙子。”他把她从床上抱起来,“跟我见见兄弟们。”   他说“兄弟”?   那意味着是他的心腹。直觉告诉白安安,这是他第一次让她接触他那的黑暗帝国。   她摇头:“我不想去。”   张痕天一颗颗解开她的睡衣纽扣:“乖,不会让你看到机密。”   被说中心事的白安安只能顺水推舟,绾起长发,佩戴珍珠项链,换上一袭黑色抹胸长裙。张痕天静静看了她一会儿,然后做了个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举动――他牵着她的手,一路电梯向上,直达顶层。   层层把守的宴会厅内,十多个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,都好奇的看着老大第一次带在身边出席正式会议的女人。   而张痕天看到各人眼中的惊艳,看到白安安巧笑倩兮挽着自己的手臂,温柔可人。他只觉得意气风发,微笑对身旁助理道:“让你嫂子坐在我身边。”   很平淡的一句话,却是一颗炸弹。   炸开了所有人心中的揣测――原来不是一时新宠,不是床伴。是大嫂。   也炸在白安安的心里。她足足僵了有半分钟,才在助理安排的椅子坐下,手是凉的心是苦的。   可白安安不知道,当张痕天宠一个女人时,原来会宠到人神共愤的地步。   这样机密的人群,整个中国警察都想破获的真相。他就这样肆意的让她一个国际刑警坐在身旁。虽然只是喝酒吃饭,虽然不谈公事,可他真的敢!   每个人都向他敬酒,也敬她。她酒量原是不错的,可怎么敌得过轮番而上?喝了十几杯,他低头仔细看她嫣红如血的面颊,让人给她换上果汁。   “早该换的!”微醉的她,一直想醉的她,语气嗔怪。   他哈哈大笑,当着众人的面,低头在她唇上一啄。   谁不会察言观色?虽然她这个嫂子的突然驾临,让大家措手不及。但是很快就有人送上见面礼。   “嫂子,上次就给老板准备了一艘小船。今天见到嫂子,不如借花献佛。”   “嫂子,我的生意小,做些进出口贸易,倒卖些石头。一会儿让人送几块过来。”   ……   白安安不敢收,他却语气淡然:“都是自己人,你就收下。”于是白安安这晚收了几辈子都赚不来的财富。她露出不安的模样,他却笑:“如果不喜欢,我给你更好的。”又趁旁人不注意时,咬着她的耳朵道:“安心跟着我,你要什么,我给你什么。”   白安安闻言全身一颤,心下了悟――他其实知道吧?知道她即使**,即使现在温顺服从,心里依然抱着扳倒他离开的念头。于是他一方面告诉她,他不怪她,他依然会宠她;另一方面,故意带她来见手下们,坐实她的身份。今天的消息一定会传出器,他日就算她重回警队,只怕也是百口莫辩。   想到这里,她的心越发沉重。可在他含笑而锐利的目光中,她只能装醉。   她原以为自己醉了后趴在他怀里,会听到不该听到的事情。谁知她的头刚伏在他肩头,他眼里已经只有她。这么重要的年终晚宴,当着这些在中国黑白两道翻云覆雨的人物,他这个教父,居然说了声抱歉,亲自送她回房间。   “让保镖送我好了。”她在他怀里含糊道。   “不想让其他男人碰你。”他的声音很低很沙哑,带着几分他这个年纪,已不该有的偏执。白安安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。张痕天怎么会不懂,吻干她的眼泪道:“知道想错了就好。”   白安安躺在床上点头,看着他重新整理衣装,离开房间去往宴会厅。她心里悲苦――他还是料错了,她是爱他,但认识他一年多来,她从没想过跟他。她就是这么奇怪的女孩,一方面放任爱情滋生,另一方面,暗自筹谋,打算有一天,亲手将他绳之于法。   等他的脚步声走远,白安安一改醉态,双目清明的站起来。她先靠近内间的猫眼,看到两个保镖在客厅聊天。这是酒店的总统套房,她蹑手蹑脚的走出卧室,来到隔壁的书房。她知道这个房间常年被张痕天包下,她按照他摆放文件的习惯,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文件盒。打开后,她拿出文件,选了几页拍照,然后再原封不动放回抽屉里。   干完这一切,门外的保镖丝毫未觉。这要感谢张痕天的占有欲――她醉酒,故意在他怀里挣扎,长裙松动,**半露――所以他让保镖站得远远的。   她回到卧室,抽出相机的储存卡,放入自己的的一件胸衣的夹层里。夹层里已经有两张储存卡,都是最近两三个月来,张痕天对她放松警惕后,她的收获。   她将胸衣收回自己的箱子,发了一会儿呆,就去浴室洗澡。洗完出来,她照例只用浴巾裹住自己。她在床边坐下,拿出吹风机吹头发。嗡嗡嗡的低响中,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。   张痕天说他的宴会要到午夜才结束,那么是谁?   她身体纹丝不动,右手却猛然一挥,回首就往身后打去!   一个男人清瘦的身影骤然躲开,幽暗的房灯中,他的脸悲愤难言:“安安……”   安安手中的吹风机砰然落地,她以为自己在做梦:“师兄……”   她面前这个穿着酒店侍者衣服的男人,正是李诚。只是比起一年前的俊朗沉稳,此刻的他,明显憔悴了许多。这一年来,他从未放弃对张痕天和白安安的追查。而近几个月来,张痕天在北京的一些活动,令警局几乎暂停了对他的调查。李诚多次向上级建议无果,最后几乎相当于自己独自行动调查。   今天他得知龙腾集团在这里举行年会,就一路尾随。刚才白安安跟张痕天离开房间时,他正好潜入,躲在窗帘后。白安安刚好回来时,他看到她醉在张痕天的怀里,一时竟然不知如何相认。等她洗了澡出来,他才出现在她面前。   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白安安想起这层层封锁的酒店,一下子担心起来。   “你这一年一直在张痕天身边?”李诚的话同时问出口。只是比起她的长眉轻蹙,他的话一出口,自己心先痛了。   白安安轻咬下唇,想起那日在三亚,张痕天对她的强迫,面如死灰:“上级安排我在三亚度假时,被他抓了回来。”   李诚一拳狠狠打在面前桌子上:“警局有内鬼!”   白安安早猜到了。只是她现在已经知道,张痕天的势力,岂是“内鬼”这么简单。从北京到地方,从高层到基层,他不知渗透了多少,他的生意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。他的那张网络,早超出了白安安曾经能想象的空间,也超出了李诚现在的认知。只是她已经不知道,要怎么对李诚说清楚。   见她沉默不语,李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:“跟我走!”   白安安见他额头青筋暴起,眼神凶狠,心里又痛又怕,用力抽回自己的手,说:“你别冲动!我们根本出不去!你先躲起来,等明天守备松了,找机会逃出去。”   她说的是实情――她逃不出去的。那需要千载难逢的机会,需要张痕天的绝对信任。她已经试过很多次逃跑了,可一次也没成功过。大多数时候,张痕天只是用手拧拧她的脸,以示纵容和无奈。他会说:小姑娘,别折腾;有的时候,他也会生气。他并不是个善良的人,对待背叛的人,他有千万种折磨手段。虽然他不舍得让她受伤,但也有办法羞辱折磨。今天还加上个李诚,如果被他抓回来,后果不堪设想,李诚哪里还会有命?   可李诚虽然生性沉着内敛,但对着失而复得白安安,终究也乱了分寸。见她不愿意,他脑海里闪过刚才躲在窗帘后看到的一幕――张痕天抱着她,衣衫尽褪,他们吻得那样激烈那样缠绵那样亲密无间――那个面颊晕红伏在张痕天怀里的白安安――她爱的,到底是谁?   “你爱上他了?”李诚听到自己的声音,带着一种奇异的苦涩。   白安安一愣,居然没有否认。   她没有否认。她的目光羞愧的下移,不敢与他对视。她的十指紧扣长裙,仿佛要将绸缎般的布料,攥出水来。   李诚痛不可遏,再不看她一眼,转身就要往门口走。   “别!”白安安慌了,伸手抓他,他一把拍掉她的手。正在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,一个低沉的声音道:“她睡了吗?”   白安安全身僵硬――张痕天回来了!   她再不顾李诚的拒绝,一把拉起他,冲到衣柜前。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:“求你!忍!如果你还想扳倒他,别出声!明天我送你出去!他会杀了你的,也会杀了我!”   李诚眼眶红了,猛的抓起她的裙子,扣住她的脸,重重吻下去!   这是个多么绝望的吻啊!白安安从没在李诚身上感受到过这样激烈的情绪。她被吻得喘不过起来。可她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,她全身血脉都要僵硬!   门从外面推开的时候,李诚松开了她。衣柜的门合上。   她站在衣柜前,惊魂未定看着目光含笑醉意盎然的张痕天。   只停顿了几秒钟,她连忙冲过去扶住他。这样他们会远离衣柜,远离李诚。   “哭了?”张痕天抬手擦过她的脸颊,将她不知何时滚落的泪水,送到嘴里,轻轻舔干。   “去洗澡……”她扶着他往浴室送,他高大的身躯压在她肩膀,到浴室门口时,他低声一笑,长臂一拉,把她也拉了进去。   这是白安安一生最耻辱的时刻。   “不……我不想要……”她低声求着他,哄着他。可是他醉了。醉了的他,强势中带着几分粗暴。他一扫往日在人前的温文儒雅,他性格中隐藏的暴戾,大陆教父的残忍暴戾,会在这时,压抑不住。  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,将她扣在洗手台上,压在浴缸里。他像一头不知疲惫的狼,进入她一次又一次。   她一开始紧咬牙关,可是他已经太熟悉她,也比她高超许多倍。很快,她就被弄得心神剧颤,无法控制。她哭了,她忍不住呻/吟出声。甚至在他的猛烈攻击下,她开始大叫。   浴室的门开着,外面就是卧室。她知道这些声音,都会清清楚楚传出去。不光是李诚,甚至外间的保镖,也许都会听得一清二楚。   这一刻,她对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,恨之入骨。她知道他也恨自己,恨自己明明情动,却始终不肯完全臣服。这种恨意压抑久了,在这个酒醉的冬夜,他就会忍不住想发泄,想让所有人知道,她属于他,他在征服她,以雄性的方式。   过了很久,张痕天才停下来。他抱着浑身乏力的白安安,走回卧室,倒在床上。白安安整个人已经麻木,看着大大洞开的窗户,有夜风凉凉的灌进来。   她想,李诚也许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。在刚刚,他从浴室镜子里看到自己看一刻,他们就此成为敌人。   就是刚才,张痕天即将释放的前一刻,正对浴室镜子的白安安,看到镜中一角,出现李诚的脸。   那个时候,她的身体,正像动物一样,跟张痕天纠缠。她在镜中看得清清楚楚,当然李诚也是。   她看到李诚举起了手枪,正对张痕天。那个时候,白安安的反应完全是直觉趋势,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一把推倒了张痕天,用自己光裸的背,对上了李诚的枪口。   她等了很久,也没有等来李诚的子弹。而她只能低头,拼命吻着张痕天的双眼,不让他看到背后的异样。   他在她面前,他在她身后。   她选择转身,背对着李诚。   可她是不是同样能够,背弃自己的良知?   75、番外九(白李张番外?五)   白安安出逃那天,是个雨夜。   那天是张痕天三十八岁生日,包下北京最好的饭店庆生。因为是以白道身份做东,酒店大门敞开迎接各方宾客。   这也是白安安跟了他快两年后,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里。白安安知道,明天早上,报纸网络就会有富商张痕天年轻未婚妻的报道。   这也是她两年来唯一的机会。   因为人多,因为嘈杂,因为她曾经跟张痕天来过这饭店好几次,也因为白道的张痕天请来的宾客,实在重要,所以他才会分神,她才能脱身。   三进洗手间,改换装扮、偷天换日。夺路而逃时,也不得不打倒了几个保镖。她庆幸自己的身手还没有生疏――她太久没有动手,大概连张痕天都忘了,她原本是格斗高手。   只是张痕天的身手明明不如她,为什么她在床上,却总被他制服?   她不敢想。一旦踏出这酒店的门口,她就没有回头路。怀中偷偷收集的资料,是支持她两年来呆在他身边的动力,她这么告诉自己。   大雨停歇的时候,她已经躲在一间低廉旅店的房间里。她忍不住想象,当张痕天发现,大雨冲刷了她的脚印,带走了她的痕迹,是否会阴沉着脸,怒意滔天?如果有朝一日他发现,自己还带走了他的犯罪资料,又该有什么表情。   躲在酒店的第三天,她联络上了国际刑警总部的高层――那是上次跟副局一起说服她的高级督察――她不敢联系副局,因为上个月,她跟张痕天去打高尔夫时,远远看到一个人,似乎跟局长身形相貌酷似。只是那时的她,艳妆华裘身份高贵,局长怎么会认得出来两年前的弃子?   督察的声音听起来惊讶极了:“安安?我们以为你失踪了。”   白安安心里略有点不舒服――上次跟李诚重逢后,她不信以督察的身份,不知道自己的下落。只怕他跟李诚一样,都以为自己跟了张痕天吧。是不是在他们的眼里,自己是警队饿耻辱呢?   “我手上有一些有价值的资料,关于张痕天走私军火支持恐怖分子的。”她平静道,“应该足以定他的罪。”   这下督察惊呆了。缓了半天,才问:“是吗?太好了。都有哪些资料?”   他问这话时,白安安心头升起几分异样的感觉。但她没有深究那是为什么?她只是如实告知了他,然后说:“我希望重返警队。”   督察满口答应下来,并且与白安安约定了碰头交接资料的时间地点。   “你现在在哪里?”末了,督察忽然问。   就是这一个问题,让白安安心里猛的一沉。   “我不在北京。”她说谎道,“到时候我回来见你。”   到了约定的前一天晚上,白安安悄悄到了约定的茶馆外。她在茶馆外的绿化带里伏了几个小时,凌晨四点的时候,她看到一辆熟悉的路虎,停在茶馆外。   然后她看到张痕天下了车。   他居然是一个人来的,没带保镖。他站在夜色里,靠在车身上,点了根烟,望着幽静无人的茶馆。   他不再年轻的脸,在烟光里半明半暗。直到一根烟燃尽,他才重回车上,扬长而去。   那一刻,树丛里的白安安几乎有冲动,就此毁了他的犯罪证据。   他是爱她的吧,她想,所以才会对着夜色,孤身站立。哪怕他是权倾大陆的黑暗教父,哪怕他的世界,她从来不能理解。他却爱着她,一次次纵容着他的小姑娘。   哪怕这一次,她差点要了他的命。   只是天色发白的时候,白安安从树丛里起身,她站在北京已然车流滚滚的街头,发现自己无路可去。   会去霖市找李诚,只因为在这个她最走投无路的时候,竟然接到了他的电话。   原来他在国际刑警组织里,也费尽心力替她筹谋过,也有人为他通风报信。所以听到有关她的风声,第一时间打来电话。   “你为什么又逃出来?”他在那头冷冷的问。   白安安说不出话,只有满脸泪水。   “来霖市吧。”他也哭了,“来我身边,安安。我会保护你。”   “不,不行!”   “如果你不来,我就来找你。反正我也不在乎身份暴露,如果你不来,就等着看我死。”李诚对她少有的强硬。   白安安来到霖市时,可谓灰头土脸。她在张痕天的金丝笼里生存了这么久,终于重获自由,她的感觉却只有不适应。   在这里,她看到另一个老大的女人――慕善。每次看到她,白安安都有些羡慕――她是多么幸运,她的男人只是涉黑,这个西南教父甚至在为她走向正道。就算陈北尧要坐牢,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。   可她的男人呢?一个对她绝望,一个大概已经想置她于死地。   与李诚的相处,却没有想象中的尴尬。比起那一晚的暴怒失常,今时今日的李诚,已恢复昔日的沉稳。跟很久之前一样,他还是那个沉默寡言、对她宽容宠爱的大哥哥。他只字不提张痕天,更不问她打算。他跟她说霖市的风土人情,说他跟陈北尧周亚泽过命的交情。   白安安原本只打算在他这里暂时落脚――她不想带给他麻烦。可在他撞见她收拾行李正要偷偷离开时,却一把抱住她。   “我跟你一起走。”他抢过她手里的行李,“我愿意放弃一切,安安,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?”   安安何尝不知道,这也是李诚对自己的救赎――他要怎么对陈北尧下手。只是她已经不是昔日的白安安,她心里只有一个人,她的心已经麻木。   “对不起……我已经……”白安安推开他。   他却抱的更紧:“傻姑娘,你只是迷路了。”   我的天使,你只是迷路了。你本意善良,你不想沉沦。请你不要拒绝,请你重回我身边。   白安安泪如雨下。   这晚,白安安和李诚做了。李诚对待爱情,从来是一根筋的人。即使当日白安安背离,他依然没想过,这辈子会爱别的女人。他的感情压抑了太久,此时她终于重回怀抱,他亟不可待想要证明,他心爱的女人,他的小师妹,真的只是迷路了。   而对于白安安,对李诚有愧疚有依赖有感动。在他亲吻她的时候,她闻到属于他的久违的干净的男性气息,她也感觉到遗失很久的平稳和安全。种种情绪之下,她实在无法拒绝他的怀抱。她也想要逃出张痕天的梦魇,想证明自己可以开始另一种生活。那种生活干干净净,无风无浪,只有一个爱她的男人,跟她相守到老。   “喜欢……吗?”直捣花心的时候,李诚的声音有些犹疑。   “恩……喜欢。”白安安答道,他是多么木讷多么害羞啊,不像张痕天,他那么凶狠,他让她疯狂。   第二天白安安醒来的时候,李诚还在沉睡,面目安详而沉静。白安安却就此下定决心,一旦离开霖市,就与李诚分道扬镳。   她不能拖累这个男人。如果已经不再爱他。   如果没有被张痕天捉回去,她大概真的就会找一个村庄,孤独藏匿到老。她曾经只是一个热血单纯的刑警,可她的生命她的爱情她的生气,都在遇到张痕天之后耗尽。   她清楚记得,被张痕天的人带回去那一天。手下们顾忌她的身份,并不敢对她动手。但是她当时看到李诚的车爆炸时,激烈的反抗打伤了数人,还是令他们将她手脚全部铐住,才能带回来。   张痕天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这样的她。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休闲衣物,手脚都被铐住。被丢在别墅卧室的地毯上,像一头待宰的羔羊,茫然抬头看着他。   “小姑娘,不怪你。”他衣冠楚楚,居高临下,面目冰冷,“是我以前太纵容了。”   是我太纵容,才让你睡到另一个男人床上;是我太轻信,才让一刀□我的后背,永世不能翻身。   那晚的张痕天,让白安安想起来就害怕。他没打她,也没有骂她。他只是轻轻脱掉她的衣服,在浴室喷头下,洗了一遍又一遍,从里到外,从口腔到私密。然后他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瓶药,倒出一粒递给她。   白安安问都没问,直接吃了。很快就有了反应,浑身无力,精神却兴奋。这晚他们做得格外契合。完事后张痕天将她抱在怀里,温柔的说:“这个药吃多了,全身肌肉会逐渐丧失行动力。这样也好,你说是不是?”   她点头,是很好。   他的犯罪资料已经通过李诚交了出去,他至少是无期徒刑。她已经生无可恋,还有什么可以恐惧?   然而她突如其来的怀孕,扰乱了他们原本僵死的关系。   她忽然很期待这个孩子,甚至为这是她和他的孩子而由衷的喜悦。张痕天表现很平淡,却也立刻停了对她的药,家里的饮食,也开始加倍精细。他什么也没说,可她身边,却开始24小时有人值守。  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,孩子第一次轻轻踹了她一脚。那时她坐在沙发上看育儿的书,他则坐在对面看报纸。   她坐过去,拉起他的手,放在自己肚子上。   “他在动。”她低声道。   张痕天看着她的脸,掌心感受到胎儿的动静,他看到她脸上温柔笑靥,目光盈盈如波。张痕天心头忽然犹如刀割,一把挥开她的手,站起来回房。而白安安盯着他挺直的脊梁,片刻都舍不得移开目光。   第二天一早,安安在甜睡中醒来,刚睁眼,就听到身旁含笑的声音道:“小懒虫终于醒了。”   她抬眸,看到他坐在床旁,笑容温煦,目光纯良,宛如初遇。   她静静的投入他怀里。   多年来第一次,心甘情愿。   怀孕后到白安安死之前,是她一生最快活的时光,也是她觉得与张痕天真正相爱的时间。她仿佛又恢复了二十三四岁的青春无敌,恨不得时时刻刻赖在他怀里缠在他身旁。她在他面前,真的又像一个小姑娘一样,撒娇、耍赖、任性。而张痕天享受着她的小性子,享受着她的依赖。   生下儿子那一天,白安安躺在产房里,张痕天一直握着她的手,低声哄着她。白安安痛得晕头转向,忽然就问:“痕天,你为什么喜欢我?”   当时产房里是全国最好的妇产科医生,还有一大堆如临大敌的助产士。听到张董年轻的小夫人,忽然当众问出这个问题,全都装作没听见。   张痕天也忍俊不止:“小姑娘,专心生孩子。”   “不,你告诉我,为什么?”她太痛了,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难产死去,她不能放过可能是最后的机会。她有些急的问道,“我其实没什么特别,还任性,意志还不坚定。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,你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单单不放过我?”   张痕天的脸微微变色,片刻后恢复如常。他低头,在她耳边轻轻道:“傻姑娘,我怎么知道?”   我怎么知道,刚好就是你?   如果早知道会爱上一个刑警,我又怎么会让自己满身血腥?只是我们相遇太迟,我已经不再年轻。我的灵魂,我的信仰,早已追随了另一种意义。那是我重逾生命的东西,我没办法放弃。   就像我没办法放弃,这么纯净善良的你。   76、番外十(扇贝番外?一)   慕善一进入高中,就引起了小小的轰动。几乎所有人知道,高一新入学的全县中考第一名是个女生,是副校长的千金,而且长得很正。   当然也有男生或者女生不屑一顾:“长得好妖哦!”或者“人很傲啊!”   但这微弱的贬低的声音,依然阻止不了慕善成为公认的校花。只是碍于严肃的副校长的威严,她入学一个月,还没有人敢出手追她。   当然,也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意思在里面。   不过,课间经常会有男孩或者女孩,到高一(1)班的窗户外看她。男生直接些,三三两两趴窗口,低笑着打打闹闹,眼睛却全望着最后一排那个全神贯注正在看书的漂亮女孩;女生们则委婉许多,往往是过来1班找初中同学或者邻居。聊了一会儿天,才问:“慕善是哪一个?”   慕善对所有这些明显或隐藏的注视,视若不见。老师也爱极了她的沉默专注。看,慕善拿着历史课本,看得多么专心!   事实上是――   慕善看着夹在历史课本里的漫画,为鬼宿忘记了美朱,痛心不已!看到难受处,甚至眼泪汪汪面颊晕红。同桌早熟悉她的伎俩,连忙凑过来:“什么漫画这么好看?借我借我!”   “不可思议游戏。”慕善将看完的漫画递给同桌,恹恹的趴在桌子上,“他们的爱情,真是不可思议。”   同桌坏笑:“你呀!爱情爱情的,小心被班主任听到。”   慕善莞尔一笑,同学看惯了她的艳色,但还是一怔,一时无言。   因为自修课时看漫画哭了,慕善自觉伤了元气。接下来几节课,就有点老神在在。高一主要功课的课本,她初三暑假就在家里自己看完了。听着老师平板的介绍,她颇有些无聊。   真是无聊啊,听讲、记笔记、做题、考试。然后是大学、工作、生孩子。慕善觉得,好像每个人的人生,都是这样规划好的。即使轨迹不同,也是沿着相同的方向,不能偏离,也不敢偏离。她很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的感觉。她觉得,自己将来工作了,一定要做一番与众不同的事。但具体做什么,她也想不出来。   到高一下学期时,慕善已经开始自己买高二的试题做。有一次英语自修时,英语老师发现她把老师刚发下的试题扔在一边,自己拿着本书在看,有点生气。再定睛一看,刚发的卷子已经做完了,她在看的是高考语法辅导,于是老师默默无语的离开了。   高一一年,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。期间以告白或暗示手段追求慕善者十一人,全部被婉拒。于是除了校花的美誉,慕善成功获得“慕冰山”的称号。   高二刚开学的一个夜里,慕善刚上完一节晚自习,就跟班主任请假,说自己肚子有点疼要回家。作为一个全年雄霸年级第一宝座、且从不迟到旷课早退的优等生,好不容易请一次假,班主任怎么会不批?甚至还说:明天不舒服就别来了。   慕善捂着肚子说不用,背着书包出了校门,立马生龙活虎,直奔校外漫画店。   店主说今天新到齐藤千惠的漫画,等这个漫画的人很多,她立志要做第一个。所以大晚上跑到店门口,等从市里进货的店主回来。   店主果然没让她失望,整整两套崭新的漫画。时间还早,她索性坐在店里,一直看到下自习再回家。   结果这一看欲罢不能,等她抬头时,发现比平常已经晚了半个小时。   她倒也没有很急,背着一包漫画,快步抄近道往家里走。父母都是高三老师,晚自习课要多一节,她走快点,应该来得及。   近道自有近道的凶险。   没有路灯,也没有人,黑黢黢的一片。地上湿滑,是做早餐的小贩随意倾倒的油水。慕善假想自己也穿越到了异界,满地荆棘。她是背负长刀的战士,一鼓作去,埋头直冲。   “陈北尧,你什么意思?”有人在黑暗里,冷冷的问。   慕善听到这个名字,脚步微微一顿。   陈北尧嘛?她听同桌念叨过几次,据说是这学期新来的高三转校生,引起的轰动比她还大。听说数理化成绩超级牛,一空降,这三门成绩直接干掉了原来的第一名。语文和英语普通点,总成绩也稳定在年级前三。关键人还长得特别帅,是整个高三年级女生的梦中情人。慕善没那么闲心,跟同桌跑去高三看陈北尧。只是见同桌回来时一脸“得慕天颜”的笑容,觉得有些好奇――到底有多帅?   可陈北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这个时候,他们应该没下晚自习。   她忍不住侧头一看,只见幽暗的月光下,距离她十几米的小巷里,居然站了七八个男孩。不过她也不太关心,扭头就想走。   “要打就打,别废话。”   听到这句话,慕善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。   很……好听的声音,很拽的语句,还有很平静的语气。   跟她见过的每一个同龄男孩都不同,他们没有这么好听的声音,没有这么傲慢的态度,也没有这种仿佛沉淀了许多年的,安静。   慕善忽然想看看,陈北尧是什么样的男孩。   那是很奇怪的感觉。周围明明很暗,她却感觉到几个男孩的包围圈里,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,格外给人胁迫感。而他的五官,在清透的月光下,呈现一种朦胧的英俊。   他们打了起来,声音凶狠而沉闷。   慕善快步走了,心跳如擂。   第二天下午第三节是自修课,慕善做完了今天的作业,兀自望着窗外出神。她的位置靠窗,楼下热闹的篮球场一览无遗。   忽然,她看到有个场地旁,观众特别多,气氛格外热烈。然后她在一帮生龙活虎的男孩子里,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。   “陈北尧!”同桌凑过来低呼,“听说他的篮球打得超好!这是高三篮球队的告别赛,慕善,我们能不能换个位置?”   “不行。”慕善微笑,“专心做作业吧你。”   同学“悲愤”的埋头苦读,慕善兀自望着楼下出神。   很奇怪的感觉。一旦你看到了他,你的目光就离不开他。   他是个发光体,而且是个冷漠的发光体。   他明明长得那么清秀,却在球场上霸气十足。每当球到了他手里,就像有了生命。而他行云流水,出手果断,并且义无反顾。   他站在人声鼎沸的球场,却像个古代剑客孤立于世。无人懂他高深的剑术,无人懂他冬去春来的落寞等候。   看着他在球场上沉默的纵横,慕善忽然觉得感动。  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冲动,慕善向班长请了个假,说要去上厕所,然后往球场去了。   离球场越来越近时,慕善掌心居然出了汗。此时正好中场休息,很多球员在场边站着,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。   然后频频有人看过来。   慕善很淡定,毕竟她在学校一向是淡定的世外高人的形象。她一边慢吞吞的走,一边毫不掩饰的往球场上看。当然,她的目光还是飘来飘去,免得被人发现她在看谁。   就这么飘着,忽的和两道冰冷的目光撞上。   陈北尧。   他正坐在球架旁,肩膀上搭着块毛巾,手里拿着瓶水。两道清秀的眉毛下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   他看着这边,神态疏离,目光如电。   慕善被火烫一般,立刻转头。然后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向前走。   只是脸上,火辣辣的。就像做了什么坏事,被人逮住。   她不敢回头,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看这边。她觉得后背上很有压力,当然,或许这只是她的错觉。   好不容易走到拐角,篮球场再也看不见。慕善松了口气,又有点好笑。   她在干什么呢?翘课来看一个男生?   她从没想过高中恋爱,也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谈。她想,或许看似乖巧老实的自己,其实是个不为人知的异类。所以在遇到陈北尧这样更酷的异类时,才会有找到同类的激动。   她在他身上,闻到了自由的气息。   这个解释很合理,也很安全,还很有性格。这么想着,慕善顿时释然。   下晚自习的时候,慕善跟女孩子们一起往校外走。教师新村修在距离学校两公里多的江边,每天放学后,她还得走上个二十分钟才能到家。   与最后一个通路的女孩分手后,接下来的路程是一条笔直的大路。只是因为住宿楼不多,路上行人很少。时值四月,星河璀璨,她吹着江风,感觉很惬意。  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。   离得不远不近,但是,似乎一直跟着她。   眼见距离家还有好几百米,望着幽静无人的大路,慕善有点害怕。   她快步走了一段,果然听到身后的人,也加快了步伐。   她在一个岔路口,猛的回头――   清瘦的身躯、英俊的脸庞。他穿一身蓝色休闲服,戴个大大的随声听耳机,站在她身后七八步远的地方。   陈北尧。   慕善心跳忽然加快。   然后……她看到他朝自己微微一笑,清俊中又透着几分可爱,径直越过她,走到了前面。   慕善松了口气,望着他的背影,似乎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。   于是变成他在前,她在后。   一直走到教师新村门口,慕善望着他笔直的毫不停顿的背影,发现自己真的,很想跟他说两句话认识他。   可是慕善能做高三的奥数题,却不知道如何搭讪男生。而且她现在也不想跟男生谈恋爱。于是她还是转身,进了小区大门。   往里走了几步,她忽然想起,听说陈北尧家里住在南岸,不该往这个方向走啊!   这么晚,他不回家,去哪里?   神差鬼使般,她掉转方向,又走出了大门。   她以为会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,结果一转身,看到他就在两三米远的位置,竟然正朝自己走过来!   他不是要回家吗?为什么调转方向,又走了相反的路?   看到慕善,他也明显一怔。   然后他脸上似乎闪过几分尴尬,站在原地不动了。   两人呆呆的对看了几秒钟。他先笑了,朝她点点头,眼睛黑白分明,干干净净。   慕善没笑,她脸红了。   他难道是为了跟着她?慕善心头猛地一跳,立刻否决――怎么可能,他都不认识自己。或许他只是想起什么事没办,所以才折返吧?   这念头忽然令慕善有些狼狈,她冷着脸,几乎是立刻转身,一路小跑,窜进了家属楼。   但她始终觉得,后背又有了那种奇妙的压力,如针芒在背。   如同他两道冰冷的、清澈的目光,一直远远的看着自己。   慕善一直跑到四楼家门口,大口大口喘着气。她正要抬手敲门,却又忍不住透过楼梯间的镂空墙往外看。可是树木挡住了她的视线,那里只有婆娑的树影,看不见地面的端倪。   他也许已经走了。她沮丧的想,人家或许只是路过跟自己打个招呼,自己却发疯似的一路狂奔。他大概会以为,高二的慕善,其实是个神经病。   77、番外十一(扇贝番外?二)   之后接连几天,慕善都没有碰到过陈北尧。慕善觉得这其实是很正常的:他们不同年级,并且毫无关联。要是整天遇到,那就是漫画情节,而不是紧张的高中生活了。   开学一个月后,高二组织了化学奥赛班。慕善当然报了名,不过其实兴趣不大。奥赛班安排在每周四和周六下午集训,周六是休息日,下午上到三点就放,慕善就经常到学校自习到六点再回家。   这个周六下午,她刚到教室,班长就走过来:“慕善,有件事请你帮忙。”   班长是个高大爽朗的男孩子,爱踢足球,长得不错,成绩很好,也算得上年级的风云人物。也是慕善新的同桌。有传言说他喜欢慕善,但她没太放在心上。   原来班长觉得自己英语语法不好,想请慕善抽时间多给他讲讲。   “这是报答。送给你。”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崭新的参考书。慕善接过一看,立马高兴起来――是最新的全国生物奥赛真题。她有到参考书店去找,但是店主却说被买走了。却原来买走的人是班长。   “你也要用吧。”慕善美滋滋的道,“不用送给我,借我看就好了。”   班长连忙点头答应。殊不知慕善的话,正中他下怀。借借还还,就会多很多接触。   其实班长也是根正苗红的好男孩,也没想高中就谈恋爱什么的。但是就想跟暗暗喜欢的女孩多点接触,再多点接触。至于要多到什么程度,他没想过。   这天奥赛班下课,慕善就留在教室,给班长讲语法。慕善做事认真,这一讲就讲到了六点多。班长本来心猿意马,听了三个小时,倒真的豁然开朗、心服口服。   窗外暮色笼罩,两人这才收拾书包。班长早有预谋,抢着把慕善的书包背在肩上,说:“小校门外有家米粉馆很好吃,晚上我请你吧。”   慕善看看时间,已经很晚了。她偶尔也在外面吃一两顿,父母也很放心。说不定这时候,家里已经吃完饭了。于是点头:“好,谢谢你。”不过她还是把自己书包要回来,自己背上――被别的同学看到,她感觉很怪异。   大概班长同学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小粉馆,所以完全没料到这里会乌烟瘴气。   他们一踏进半旧的粉馆,就看到里面一桌坐着几个看似混混的学生,高谈阔论、吞云吐雾。   “要不要换一家?”班长有点犹豫。   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慕善这句话说得很潇洒,心里却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。她虽然与这些混混学生从无什么交集,为什么今天看到他们,居然产生亲切感?   两人一坐下,立刻引来其他人注目。班长略有些拘束,抬着头跟店主说要两碗粉。慕善单手撑着下巴坐着,看那几个混混装模作样坐直了,眼睛却往这边瞟。她不觉得反感,反而觉得他们直爽得有些可爱。   完了完了完了。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哀叹,这就是爱屋及乌么?   这个成语一出现在脑海,她就有种想要灭掉它的冲动。好在两碗香喷喷的炒粉出现得十分及时,慕善暗暗咽了咽口水,顿时将那个人抛到九霄云外。   米粉放了火腿和油辣子,嫩滑而爽口。慕善大快朵颐,吃了一半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人,抬头一看,班长大人直愣愣望着自己。   “干嘛?”她问。   “你吃粉的样子很可爱嘛。”班长故作镇定,脑子却乱成了浆糊――岂止是可爱!嫩嫩白白的脸,嫣红的唇(被辣椒辣的),还有如同漫画少女般朦胧的大眼睛(被炒粉的烟呛的),水汪汪得让人的心扑通扑通直跳。   “谢谢!”慕善答得爽快,也对他笑。她跟班长一直玩得不错,倒也没察觉出异样。   刚低下头要吃第二头,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人走进了粉馆。   “北哥!”   “北哥!”   那几个混混都叫那人,其中一个还站起来,给那人拖过来一把椅子,又倒了杯水。   慕善抬头,看到陈北尧手插着裤兜里,刚好走过自己面前。   他也看见了她,然后淡淡的转头,朝那几个混混点头。   慕善脑子里却想:怎么那么挫的校服,也被他穿得这么好看?还有袖子挽起一截,手插在裤兜里的动作,怎么这么有气质这么帅?   慕善吃粉的动作瞬间放慢了十倍。一口一口细细嚼着,眼睛却有点魂不守舍的不时往他那边瞟――   他拍了拍旁边一个男孩的肩膀;   他端起水喝了一小口;   他取出包烟,分给大家,然后自己点上一根;   他……朝这边看过来!   慕善迅速低头,眼睛直直盯着饭碗,专注得就像在做奥赛题。对面班长在说什么,她听得心不在焉,有一句没一句应付着。   直到班长“咦”了一声道:“慕善,你的脸怎么这么红?”   慕善慌了,猛的抬头。   这一抬头,越过班长的脸,正好跟陈北尧的目光对上。   他看着她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然后,忽的染上莫名的笑意,就像白色的星星,瞬间被五彩流光笼罩,清亮逼人。   不止是他,其他几个混混也看着慕善。如果之前只是偷偷留意,那么现在,班长的话给了他们堂而皇之的直视机会。   “太辣了。”慕善垂下眼眸,镇定答道,“你快吃吧,吃完好回家。”   “我已经吃完很久了……一直在等你。”班长的声音有点无奈。   慕善大?,飞快的端起碗,大口大口吃。耳朵却比任何时候还见,听到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。不知道为什么。   “一会儿去学校打球?”有人问他。   “嗯。”低低的声音从他嗓中逸出,慕善听着心里说不出的舒适。   慕善没让班长请客,坚持自己给了钱。两人走出粉馆,慕善心里松了口气,正要跟班长告别,却听他有些嫌恶的语气说道:“那些混混、很讨厌,老是抽烟,搞得乌烟瘴气。”   慕善心里立刻不舒服起来,可又觉得班长说得对,无法反驳。   两人在粉馆外分手,班长殷勤的说下周再请她补习英语语法,她笑着说,那谁谁谁也让我给她讲语法,下周叫她一起吧。班长有些失望,但又无法拒绝,讪讪的走了。   慕善往家的方向走了几百米,就觉得自己双腿有点不听使唤了。心里被什么念头挠得痒痒的,非去干不可。   “慕善啊,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!”她自言自语,却还是一个人又拐回了学校的篮球场。   篮球场上有些男孩打球,但他们还没到。毫无疑问,慕善的突然出现,又惹来一些人注意。不过她山人自有妙计,从书包里拿出刚刚班长借她的奥赛书,坐在球场旁的阶梯上,装模做样看起来。   可平日看得津津有味、简单易懂的题目,今天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。几乎看个分把钟,眼睛就自动自觉瞄向校门的方向。   天完全黑了,球场的灯亮了起来。慕善觉得自己等了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,手中的书页都被她攥成了抹布。终于,林荫道上出现几道颀长的身影。   而他,无疑是最抢眼的那个,清秀如画。   篮球场很大,一共有四个场地连着。慕善原本只想坐在角落里,偷偷的看看就回家。谁料他们一行人拿着篮球,竟然朝她最近的球场走过来。   慕善顿时面红耳赤,可场地边空荡荡的,只有她一个人坐着,避无可避。   狭路相逢勇者胜,慕善心中一股豪气涌上来,把书往旁边地面上一扣,捧着下巴,赤果果的看他们。   果不其然,这一看,几个男生都是一愣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后一起看着她。   陈北尧看到她,明显有些吃惊。她的目光瞬间发散,假装看看这个球场,又看看那个球场。一副“冰山在此、生人勿近”的模样。   等她在回头,男生们已经活跃的打起球了。只是有美女在侧,男生们难免更喜欢表现一些,什么动作花哨上什么动作。慕善看得眼花缭乱,但是陈北尧一直平平稳稳,投篮精准、跑位及时,却没明显要出风头的意思。慕善看得分明,立刻觉得,他果然是与众不同的。   男生们打完了一场,全坐在对面场边休息。他们在聊天,慕善听不清,只是他们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瞄过来,慕善自然感觉得到。   她看得也差不多了,正想要起身回家,忽见陈北尧站起来,一个人朝校门外走了。   他这一走,慕善反而不动了。她说不清楚为什么,只是他没拿外套,肯定还会回来。总不能他还没回来,她就走了吧?   怀着这种奇怪的念头,慕善坐在原地等了几分钟,却见陈北尧搬着一箱水,走了回来。   原来他是去买水了。   男生们分发了矿泉水,他拿起一瓶站定,忽然朝她的方向走过来。   慕善瞬间全身紧绷,低着头,假装在看地上的蚂蚁。   “喝水吗?”清清冷冷的语气。   “……不用。谢谢。”慕善居然不能抬头与他直视,只能看着他的球衣。她意外的发现,他的肩膀居然也很宽,只是人比较削瘦,平时便不显得。   他沉默片刻,将那瓶水轻轻放在她脚边地上,然后转身走了回去。   慕善拿水也不是,不拿水也不是。正尴尬间,忽听男生们爆发低低的哄笑。她抬头,看到陈北尧身影笔直,而其他男生都笑嘻嘻看着他,似在打趣。   慕善做贼似的将那瓶水往书包里一塞,跳下台阶,面无表情的离开了篮球场。   那天之后,慕善的生活里,频繁的有“陈北尧”出现。   高三月考成绩榜上第三名,叫陈北尧;   课间会和几个男生坐在小卖部里肆无忌惮抽烟的人,叫陈北尧;   每周六傍晚都会在操场打球的男孩,叫陈北尧。   而她房间里,那个空的矿泉水瓶,也叫陈北尧。   ……   只是那个人,是离她很远很远的。慕善想,至少,或许,自己高三毕业的时候,他已经上了大一。那个时候,慕善或许会跟陈北尧表白。   而他,大概只是把她当成陌生人吧?因为她还是很少遇到他;而偶尔几次正面遇上,他也只是淡笑着点点头,如同对每一个普通同学。   可理智虽然很决绝,有些心情却控制不住。总是想看到他,总是在他出现的地方瞎晃;什么事情一旦扯上篮球队,扯上高三(7)班,甚至扯上跟他相熟的那几个混混,在她心中,就会立马变得不同。   变得亲切,变得有一种特别的意义。那种意义很孤独,别人理解不了。只有她明白。   明白自己开始魂萦梦牵。   慕善从小自控能力很好,所以一旦有事情失控,她反而有些束手无措。于是这段时间,她的心情变得很焦虑。   却刚好有个倒霉蛋,跑来撞枪口了。   是高一的一个学生,有一天在篮球场看到慕善,立刻动了心思。后来又打听到她的成绩和家世,恨不得马上把她追到手。   这学生家里有些背景,父亲是本县的黑老大,专放高利贷。他也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。所以尽管高二的慕善冰山得很出名,他还是一腔热血的在某天下晚自习的时候,拦在慕善回家的路上。   “考虑一下,做我女朋友?”他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衬衣,把校服一脱,站在慕善面前,拽拽的样子,自己感觉还挺般配。   慕善看到这还没有自己个头高的小鬼,有点哭笑不得,但还是奉上标准版答案:“我不打算在高中谈恋爱。”   可小鬼曾经通吃了整个初中部的美女,自觉所向无敌,嬉皮笑脸拦着慕善,几次不让她走。   慕善也火了。她这些天本来就过得抑郁,一下子被小鬼搞爆发了,大吼一声:“不谈就是不谈,跟你谈恋爱,明年你替我高考啊?让开!”   她吼得实在太有气势,小鬼极其跟班见到美女发飙,都是一愣,居然老老实实让开了。   慕善的情绪一旦得到发泄,难以压抑。恨恨的往家里走,边走还边骂:“混蛋!混蛋!神经病!脑子进水!幼稚!迟钝!”   却也不知道,自己骂的到底是谁。   可慕善没料到,这件事,却在全校引起了轰动。   都怪那个小鬼。他本质倒也不坏,被慕善吼了一顿,也没想着报复人家女孩子。只是那晚操场上很多人,都听见慕善吼他,他颜面扫地。那怎么行呢?出来混,最重要的就是面子。   于是他在全校放话:高二的慕善说了,高考前不谈恋爱。今后谁要敢追慕善,就是跟我过不去。   他虽然年纪小,但因为父亲的影响,在学校也很有势力。他这话一放出来,整个学校,居然真的没人敢追慕善了。   慕善落得清静,可那份暗恋的心意,却始终像树藤一样缠在她心上。她的成绩依然拔尖、活得依然像个世外高人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就快喘不过起来。   十月份的时候,学校组织高一高二一些优秀学生“三下乡”。这是为了让学生们体验乡下的生活,也是学校和县里做政绩的一个手段。   慕善本来可去可不去,可这些天过得实在郁闷,索性报名,权当散心。   “三下乡”活动为期十天,地点在本县周边的一个贫瘠的乡镇。慕善他们住在当地的一间工厂的工人宿舍里,有镇政府专门派人安排食宿,倒也安全。   到乡下的第一天,大伙儿都兴奋得叽叽喳喳。只有慕善,脸上在笑,心里却依然沉甸甸的。   谁能体会呢?她的感觉有多么厚重?   谁都不能体会,陈北尧都不能。   只有她自己。   吃了晚饭,同学们都在宿舍里看书。毕竟他们都是好学生,并且马上要升高三。慕善不想显得异类,可到了这空旷的乡下,她的心也变得空旷起来,索性放下书,找了个借口,溜出了宿舍。   工厂外是一大片绿油油的山头,在夜色下像一层层黑色的温柔的波浪。慕善不怕黑,也不怕鬼,一路向上爬,爬到最高的山头上,找了块石头坐下。   对着漫天星光,苍茫大地,她有点想哭。她不明白,怎么就喜欢上了?怎么就想每天看到他?怎么会这么盲目的觉得,他每一个轮廓,他每一个动作,都帅得乱七八糟?   她的第一次心动,第一次爱情,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哀苦?   如果她是个坏学生,上什么大学无所谓,她就冲过去跟他表白好了;可她不行,她理智,她有天分,她注定要考个好大学,并且她也不甘心平庸过一生,她不可能盲目的为一个男孩断送前途。   可要怎么办才好呢?她居然那么喜欢他,好像喜欢到了骨子里。好像注定就是他,根本就是他自己跳进她心里的,她拦都拦不住。   她越想越委屈,觉得自己一片深情,只能永远埋在心里。美朱有鬼宿,可她呢?陈北尧多像鬼宿啊,清秀、坚韧、亦正亦邪。可她是不是美朱呢?   她觉得难过极了,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。可她并不喜欢自己这么脆弱。   于是她恨恨的想,慕善,你不要自作多情了!你那么想见他,如果他真的是你命中注定的男朋友,那么就让他现在出现!   像白马王子一样,出现在她面前!   否则、否则今后就要忘了他,专心学习!等以后考上大学,再去想他!   她咬牙切齿,下定决心。   可他怎么可能在荒山野岭出现?她不过是找个理由,让自己放弃。   一想到“放弃”两个字,她感觉到一种悲壮的痛苦。那种痛苦支持着她,像壮士一样起身,就此告别这个山头,告别陈北尧。   刚跳下巨石,前面树丛一动。她吓了一跳,倒退一步。   然后一个人从树后转了出来。   他穿着件半旧的T恤、牛仔裤,每一寸线条都显得英挺;他抬着脸,在朦胧的月光下,比她见过的每一次都要清秀而沉静。   她仿佛雷劈般不能动弹。   而他看到她,秀气的长眉一挑,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。   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 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,他听到了她的激动,而她听到了宿命。   78、番外十二(扇贝番外?三)   “后天是我奶奶忌日,我来替她上坟。”陈北尧的声音,好听得像山涧溪流。一双黑眼珠,更是透亮的望着她。   慕善却心想,这是你跟我说过的第二句话。   “你好孝顺。”慕善夸他,“不过还真巧。”   他站在离她一米远外的地方,微微一笑:“是很巧。”   夜风清凉,树影婆娑,两人都没有说话。   “后山有个……很漂亮的水库,你要不要去看?”陈北尧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紧张的干涸。   慕善却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:“好。”   这时已经夜里九点,荒郊野外,孤男寡女。面前的男孩,虽然是高年级的同学,却也是个会抽烟会打人的混混。跟在陈北尧身后下山的时候,慕善心跳极快,却也渐渐紧张起来。   那些荒野分尸案,奸/杀案,似乎就发生在这种场合!   她对陈同学,并不十分了解。他的性格好像也有些孤僻。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巧的在她落单的时候出现在这里?   慕善的手悄悄捏紧拳头,人还跟着他走,眼睛却到处瞄,万一他图谋不轨,有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。   可万一他只是要吻她怎么办?她要不要拒绝?   怀着极端纠结的心情,慕善大气也不敢出。稀薄的月光洒在树林里,远处每一根树木,在夜色中都有鬼魅般模糊的身姿。周围很静,仿佛整个天地间,只有他们两个人。   隔她几步远的陈北尧忽然站定,回头,朝她伸出手。   “来。把手给我。”他说得很淡定,五官在背光处有点模糊不清。   “……为、为什么?”   他似乎在笑,声音有点无奈:“小姐,前面有个下坡,我扶你。”   慕善立刻将手送到他掌心。   十指交握,两人都没说话。陈北尧握住她柔软纤细的手指,自己的手指却像瞬间僵硬。他感觉心头一荡,冒出个念头:她的手好软好小。   而慕善被他灼热的手紧握,整只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。她全身神经立刻紧绷,脸也开始火辣辣的。   他看起来好酷。她想,不知道……不知道他有没有牵过别的女孩子的手。   两人牵手走了有十几分钟,终于视野豁然开朗。陈北尧将慕善的手一松,慕善心里微觉失落,可很快被眼前惊心动魄的美景所吸引。   新月弯钩、繁星满天。   天空像一条镶满碎钻的深蓝色厚鹅绒,安静而华丽。层峦叠嶂的远山,像是几抹深深浅浅的水墨,将这个世界包裹。   而他们脚下,是一方广阔的水面,澄澈得像是一块巨大的美玉。玉面上波光如碎金,在夜色中缓缓流淌。   这哪里是慕善印象中贫瘠的乡下,这里分明是隐秘的梦境!   “好美!”慕善看呆了。   “嗯。”陈北尧站在他身旁,俊脸染上微笑,清俊得不像凡人,而像隐居在这山水天地间的翩翩公子。   “我前几天才发现的。当时就想,你一定很喜欢。”他慢慢的、淡淡的说道。   “是啊!我是很喜欢!”慕善笑着点头,忽的一呆。   然后,脸更红了,心里更加忐忑了。可这忐忑中,似乎又有一种从未品尝过的、无法用语言表达的、几乎令她心碎的幸福感。   两人在水库边站了一会儿,陈北尧说:“已经十点了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   “好。”慕善也怕回去太晚会让同学担心。她有些不舍的想,这真是个无与伦比的夜晚,可惜就要结束了。   “来。”陈北尧又朝她伸出手。   “前面还有下坡?路不好走。”慕善奇道。   “没有。是一条直路。”陈北尧答得十分镇定,眼神却有些飘忽。   慕善呆呆的将手递到他掌心。   这一次,陈同学明显熟练了许多。他的手力度适中,没有再把她握得那样紧,中间甚至还换了一次手。只是快走到工厂宿舍大门时,两人却都一手的汗。   “那我走了。”慕善声低如蚊。   “好。再见。”陈北尧站在原地。   慕善刚往前走了几步,忽然听他又叫自己:“慕善,明晚我去水库钓鱼,你想来吗?”   慕善原本不舍的心,突然乐开了花。连忙点头:“我去。只要明晚没有集体活动。”   “那我等你。”他也笑了,慕善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明朗的笑意。他以往的笑,似乎总比同龄人多了几分老练和冷漠。   “嗯。”   “晚安,慕善,祝你做个好梦。”   慕善回宿舍后,同学们很快察觉了她的不同。起先还情绪不高,自己溜出去一趟,却立刻变得喜笑颜开。   “慕善,外面有什么好东西,让你这么高兴?”有人问。   “哪有!”慕善笑道,“我在树下睡觉,做了个绝顶好梦。”   第二天到晚上九点,集体活动才结束。慕善跟老师说自己有个亲戚住在附近,来接自己去家里坐会儿。老师虽然有点诧异,但慕同学的信誉实在太良好,老师犹豫片刻,还是放行。只是心里有点诧异:没听说慕副校长家在这个乡镇有亲戚啊?   这晚,慕善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脱缰的野马。   她一直也喜欢钓鱼,经常和父亲坐船去江上垂钓。没料到陈北尧也是一样。且还是个中高手,准备了两条功能强大的鱼竿。   可是水库钓鱼实在悬念不大,不到半个小时,两人就钓了十几斤。这些鱼又不能吃,只能再次放生。慕善手捧一条大鱼往水里丢时,口中念念有词:“鱼神仙,保佑我明年高考顺顺利利!”   陈北尧坐在她身旁,听她说得有趣,鱼神仙是什么?这位小姐求神拜佛还真是简洁方便。   谁知慕善丢第二条鱼时,看他一眼:“鱼神仙,保佑北尧哥哥今年高考大获全胜!”   陈北尧坐在原地,心里就这么一抽。   北尧哥哥。  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,而且那个人居然是她。   她叫得那样纯真无暇,那样温柔依赖。好像他们,是很亲密的人。   陈北尧望着她,不发一言。   慕善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!怎么把心里的称呼喊出来了?顿时又尴尬又紧张,哈哈笑道:“啊,你比我大,叫你哥哥便宜你了……不行,我吃亏了,你叫我一声姐姐扯平……”她越说越乱,索性转移话题:“时间晚了,我该回宿舍了。”   一直沉默的陈北尧,偏偏不买她的帐,反而重拾那个令她窘迫的问题。   “再叫一声北尧哥哥,我就送你回去。”他在月光下看着她,眸色有一种异样的光彩。   慕善的脖子都红了:“你耍赖!居然还有条件!”   他的脸居然也红了:“嗯,我就是耍赖。”   慕善尴尬极了,扭头就走。陈北尧这才将鱼竿一丢,追上来,从背后牵住她的手:“我开玩笑的,你别生气。”   “我不是生气!”慕善面红耳赤,气呼呼的。   “那是什么?”他在她头顶低笑道。   慕善觉得跟他说话实在是丢人极了,她总是说错。而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敏锐抓住她的错,然后让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。   “善善,我比你大。你叫我哥哥,有什么不对?”他问得理直气壮。   “没什么不对!北尧哥哥、北尧哥哥!你满意了吧!”她想甩开他的手,却被他抓得更紧。   “小刺猬……”他嘀咕一句,忽然抬手,揉揉她的长发,“明晚还有时间吗?北尧哥哥带你去打树上的板栗。”   慕善只觉得他的手格外的温柔,顿时也不气了,“嗯”了一声道:“我争取。”   不知不觉,“三下乡”活动已经过了八天。   这天晚上,慕善洗了澡,换上自己觉得最漂亮的一条长裙,正要再次偷偷溜出去,忽然在走廊里正正撞上辅导老师。   辅导老师教物理,是位年轻的女士,平时特别喜欢慕善。此时见她的样子,老师知道她又要出去了,沉着脸道:“慕善,你到我办公室来。”   慕善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觉得有点不太妙。   办公室里没人,另一个辅导老师不在。物理老师刚一坐下,就问:“慕善,你是不是又去见陈北尧?”   慕善再聪明,也没想到老师竟然知道自己去干什么。一时慌了。她不是个爱撒谎的孩子,半阵,默默点头。   老师眉头紧蹙:“你说去亲戚家,可我听说你家在这里根本没亲戚。昨天晚上我特别留意,看到陈北尧来接你。他不是高三吗?不用上课?”   “他来给奶奶上坟,请了几天假。”   “荒唐!”老师骂了一句,见慕善浑身一缩,又觉得语气重了,于是语重心长的道:“这件事,我还没告诉你慕校长。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,听老师的话,跟他断了!你还小,又是全校重点苗子,怎么能早恋断送自己的前途!”   “我们没干什么!”慕善答得坚决,“我们就在一起玩,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。”她是真的这么想的。他们在一起玩了几天,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。她觉得这样很好,他今年就要高考了,她只是想跟他走得比朋友更近一点,将来、将来……   “老师相信你。”老师放软语气,“慕善,老师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,没比你大几岁。你这个年纪,对男孩子有好感很正常。陈北尧他虽然行为有些不好,但成绩不错,长得也好看。但是你们现在很危险,你知道吗?陈北尧他已经高三了,为了给奶奶上个坟,就半个月不去学校?他成绩没有你全面,发挥好还能上清华北大。你们现在在一起,耽误的首先是他的前途。”   慕善心头一紧,觉得老师说得很对。爱一个人,不就应该替他着想吗?   老师见她神色松动,继续劝道:“你应该把这份美好的感情,放在心里。等高考结束后,再跟他联系,好吗?而且你们要是真的不听劝,那就别怪老师,把这事告诉慕校长。”   慕善听得心头一急,又有点委屈。她跟陈北尧,本来没干什么。但如果传入自己传统威严的父亲耳朵里,后果不堪设想。   “……好。”慕善没有其他选择,只得点头,“我不会再跟他见面。”   老师满意的点头:“那你回宿舍吧。”   慕善从办公室走出来,望着已经全黑的天色,忽然有点难过。她知道老师说得都对,她也知道,自己一开始并没打算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。她只是控制不住,只是越陷越深。可现在她还是要再去见他,老师就会把事情告诉爸妈。   她不敢,真的不敢。   她坐在宿舍里,眼睛望着窗外,发了半个晚上的呆。   后来连着三天,她晚上都没出去,也没办法通知陈北尧。她想,他那么聪明,或许懂他的意思。   他们还没开始,就要分了。   第四天一早,大巴车带着学生们回到了县城。慕善一到家,母亲看着她的脸色,嗔怪道:“这孩子,才十天,居然瘦了一圈。是不是伙食不好?”父亲也看过来,笑道:“你别溺爱,小孩子多磨练,对她有好处。”   慕善看到他们,更觉得自己差点早恋的行为,对不起含辛茹苦的父母。她重重将母亲一抱。母亲有些吃惊,居然眼眶湿润了。   晚上父母出去散步了。慕善一个人坐在屋子里,挣扎半天,终于还是拨通陈北尧家的电话。   电话只响了一声,就被接起。   “喂?”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,显得遥远而虚妄。   慕善半阵说不出话来。   “……善善?”他问。   慕善深吸一口气:“北尧哥哥,后面几天,老师发现我见你,不让我出来。”   他沉默片刻,声音中有了笑意:“哦。没事。那天我逮到一只小松鼠,养了几天,很可爱。可惜你没看到。”   慕善也笑了:“什么样的松树?”   “灰色的,团团的。”他想了想,又添了一句:“很像你。”   慕善失笑,手指将听筒捏得很紧。   两人都沉默下来。   “北尧哥哥,你马上要高考了,我明年也是。可能以后,不能跟你出来玩了。”   静默片刻。   “我明白。”他说。   慕善眼眶一湿,却听他语气轻松道:“一起考到北京去吧。”   慕善原本沉重的心情,忽的仿佛被阳光照亮。   “好!”她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,“不许反悔。”   “绝不反悔。”他笑道。   “万一我考砸了去不了北京怎么办?”她顽皮起来,“那就要复读了。”   “那我会等你。”大概很少说这样的话,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轻,“一直等你。”   慕善挂了电话,只觉得满心的欢喜难以言喻。   只要再过一年半,她美滋滋的想,那并不是什么难事。   等上了大学,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。毕业了立刻结婚,两个人都有很好的工作,她还会给他生孩子,两个人一辈子开开心心、甜甜蜜蜜。   79、番外十三(扇贝番外?四)   慕善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,直到看到陈北尧金榜提名。   可在十一月的高三月考成绩榜上,她居然没看到陈北尧的名字。下午三点榜贴出来,五点她看到,七点的时候,她已经在教室里坐立不安。   第一节自习下课,她镇定的走到他所在班级。一到门口,她立刻有点震撼――课间时间,整个教室却安安静静,所有人凝神静气、埋头自习。   她感觉到高考特有的紧张,并且因为陈北尧,而更加紧张。   “同学,你找谁?”坐在门口的一个男生眼尖,小声问。   她顾不得害羞,道:“陈北尧在吗?”   “他一周没来了。”   一周对一个高考生意味着什么,慕善不敢相信。他甚至错过了月考。等慕善想明白,她已经站在陈北尧家门口。   他跟她说过住址,她没到过。但真的到了,却发现很容易找――因为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坡上,只有他家一幢小房子,孤零零的立在那里。不过小木屋修得十分漂亮,咖啡色屋顶、白色墙体,很有些欧式风格。   陈北尧打开门看到慕善的时候,狠狠吃了一惊。此时正值夜里八点,正是学子莘莘苦读的时候,她却在深秋的寒风中,局促不安的站在她的家门口。   “你……”   “我……”   “进来再说。”他将她拉进屋里,一触到她冰冷的手,他几乎是立刻紧握。   慕善顿时心头大定。心里顿时有些委屈――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这么近看过他,一个月没有牵过手了。   屋子里也是干净而雅致,墙上挂满书法画卷,鼻翼还有淡淡的檀香。陈北尧穿一件白衬衣,像个长大了的青年。   屋内传来苍老的咳嗽声,陈北尧眉头紧蹙,他让慕善先坐在沙发上,自己走进内间。过了一会儿才出来,低声道:“爷爷喝了药睡着了。”   慕善这才明白过来:“你是为了照顾爷爷所以请假?”   陈北尧点点头。   “你爸妈呢?”   “他们不在这里。”他一边给她泡热茶,一边淡淡的说,“无关紧要。”   慕善于是不说话了。   过了一会儿,陈北尧把茶送到她面前,却意外的发现她竟然哭了。   “你哭什么?”他顿时有点不知所措。   慕善越哭越厉害。好像这一个月不能见他、也不能想他的委屈,统统爆发了。那是多大的委屈啊,她觉得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。可她哪里会想到,等她急匆匆的找过来,却发现他这么可怜的,与爷爷相依为命。于是她的委屈更重,她愈发觉得自己喜欢的人,值得自己喜欢。可她却不能跟她分担,只能看着他孤独的受苦。   正难受时,她忽然感觉视线一暗。   然后他柔软而微凉的唇,就这么落在她的脸颊上。   “别哭了。”他的声音有一种陌生的低哑。   慕善觉得,自己的整个世界停止了。只有他的脸,轻贴着她的。   然后他挺直的鼻梁微微一偏,唇便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的上,一碰就走。   慕善呆呆望着他,而他的唇仅仅移开了半寸,立刻又重新覆了上来。   温柔的、不安的、也是炽热的。他先是轻轻吸着她的唇,在她红唇微启时,悄悄伸出舌尖,探了进去。   慕善不能动,只觉得他的唇明明冷冰冰的,舌头却热得发烫。她完全没有经验,只能任由陈北尧一点点吸取她口中的芳泽。而当他的舌触到她的时,两人都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,也是热烈的冲动。   陈北尧原本站着,低头吻她,此时缓缓坐在她身旁,手犹豫了一下,轻轻搭在她腰上。   等陈北尧终于结束个吻时,慕善已经满脸通红,并且发现已经在他怀里。   她第一次被男孩子抱,他的胸膛就贴着她的长发,那触觉很舒服,但更多的是不安。   “这是我的初吻。”她小声道。   “我也是。”他居然笑了,“我很担心你会拒绝。还好。”   她于是脸更红。   不等她再说什么,陈北尧又低头亲她。   亲她的嘴,亲她的额头,亲她的眼睛,亲她的鼻尖,亲她的脸颊。陈北尧觉得自己的唇下的皮肤,每一寸都馨香得不可思议。她怎么可以这样软?他想,一抱进怀里就不想松开。   就这样一直亲了很久,久到慕善嘴唇都有些发麻,陈北尧才将头靠在她的长发上。   “对不起。”他说,“本来应该等你毕业再做这些事。”   慕善站起来:“我回家了。”   “善善。”他拉住她的手,“我喜欢你。上次,我其实不是去给奶奶上坟。我就是想去……看看你。后来看到你一个人上了山,我担心你,才跟上去。”   慕善全身仿佛被定住,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红着脸走过来,恋恋不舍的再次靠近她的唇。   两个月后,寒假。   慕善在期末考交出了四县五校联考第一的好成绩,所以寒假她要出去参加“同学自发组织的学习兴趣小组”时,父母并不阻拦。   这天刚吃了早饭,母亲便听到她在房间里一阵翻腾。过了一会儿,她头发乱糟糟的冲出来:“妈!你去年给我新买的那件棉衣呢?蓝色的那件。”   母亲走进她房里,替她找出来,便见她喜滋滋的穿上。然后又对着镜子梳了半天头发,别上个深蓝色镶水钻的发夹,这才站起来,背起书包:“妈,我出去了。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。”   直到她带上门出去,母亲才看向在一旁看报纸的父亲:“你觉不觉得善善最近有点不一样?”   父亲戴着眼镜,抬头看她一眼:“女大十八变,越变越好看。”   “不是这个。”母亲望着被慕善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,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可具体是什么,又说不上来。   慕善可没想那么多。   她一敲门,陈北尧就打开,什么也不说,先将她拉进怀里,狠狠一顿亲。   “喂!你好嚣张!小心被爷爷看到!”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,吃吃的笑。   “爷爷今天去市里参加书画展,不回来。”他看着怀里的少女,眼睛一亮,“今天好漂亮。”   慕善心里很高兴,脸上却装作不在乎:“还好吧。”   陈北尧笑意更深,伸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刮:“你先坐会儿,一会儿就有饭吃。”   “你做饭?!”慕善吃惊,他明明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。   “那难道你做?”陈北尧失笑,转身进了厨房,还叮嘱慕善不许过来,带上了门。   慕善往沙发上一靠,浑身舒畅。   那晚一吻定情后,陈北尧亲肿了她的唇,也亲化了她的心。她告诉自己,只要不影响成绩,现在在一起,没什么吧?   因为他也喜欢她。因为她也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。  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,任何人都不曾给她。   坐了一会儿,慕善从书包里拿出课本,开始自习。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,陈北尧把饭菜端了上来。很简单的三菜一汤,味道只能算凑合。   慕善心里乐得很,心想改天我给你做顿饭,你才知道自己今天献丑了。不过既然男朋友想要服侍自己,她又怎么会拒绝?   两个人把饭菜一扫而光,都有点犯困,不想动。陈北尧打开碟机,放灌篮高手。   这是他最喜欢的动漫,慕善之前只看少女漫画,这种热血的竞技动漫还真没看过。不过看了一会儿,就发现帅哥贼多,也跟他一起看得津津有味。只是偶尔看到他的侧脸,心中想,他还真像流川枫。   看着看着,慕善眼皮就有点发沉,不多时,就睁不开了。   这一觉居然睡得很沉,再醒来时,天色都有些发暗。   慕善揉了揉眼,一转头,才发现陈北尧也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睡着了。   虽然睡在地上,他的睡相却很好,清净的一张脸,长睫微颤,白皙如玉。慕善呆呆看了他一会儿,想主动去亲亲他,又觉得不好意思。过了一会儿灵机一动,从书包中拿出跟彩色记号笔。   刚在他左边脸颊画了个乌龟,正要在他右边脸颊画只小狗,忽的手腕一紧,被人抓住。   他睁开眼,眸色清明、笑意挡也挡不住。   “小坏蛋!”他从她手里夺走笔,作势要画她的脸,慕善一声尖叫,倒回沙发上。   他身手比她强一百倍,轻而易举就抓住她的双手,压在沙发上。习惯成自然,他的双腿,也压住她的。两人都笑得喘气。片刻后,同时有些尴尬的定住。   这姿势……   慕善羞得脸上发烫,趁他走神,挣扎便要起来,他抬手又想把她摁倒,这一起一摁,他的一只手,恰好按在她的胸。   出乎意料的柔软饱满,令陈北尧有些发愣。   而异样的感觉冲上心头,慕善难堪急了:“你耍流氓!”   陈北尧刚想道歉,看她小脸薄红,艳若桃李,就觉得仿佛有只小手在轻轻挠着自己的心尖,想要再碰一次,再碰一次那地方。   “我做什么了?”他显得有些惊讶。   “你摸了我的那里!”   “哪里?”他慢悠悠的道,“不是很明显嘛。”   “不、是、很、明、显?!”慕善顿时热血冲到头顶,有点被打击。虽然从未有人碰过那里,但是她一直、一直还是暗暗的,引以为傲的。   “让我再摸一下。”陈北尧看着她,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,“我才能确认。”   慕善忽然不知道该不该拒绝。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,可是亲吻拥抱这样不对的事,她跟他也做了。她喜欢他,她想令他快乐。那么摸她那里,会让他更快乐吗?   不等她细想,不等她拒绝,陈北尧已经再次轻轻压到她身上。   这一次,与他们之前每一次拥吻都不同。他全身都压在她身上,然后手伸进她的棉衣里,隔着薄薄的毛衣,轻轻揉着她的饱满。   慕善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冲动和充实,也感觉到浑身仿佛处在一种燥热的陌生气息中。   “舒服吗?”他有些期盼的问。   “没什么感觉。”她老实答道,“但是心里很舒服。”   “我能不能把手伸进去?”他的手慢慢下滑,来到毛衣边缘。   慕善尴尬极了:“你怎么可以……”   他的手已经摸了进去。   慕善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,男生的手,跟女生真的不同。他的手这样大,几乎能完全覆盖住她的一侧。他的手很有力,揉得她全身都软了。   这一回,他学乖了,根本不问慕善,而是直接掀开她的毛衣,看着眼前被胸罩包裹的两团白色玉嫩,眼神都有些发愣。   慕善也愣住了,她能背下一整本英汉大词典,却不知道当他低头咬住她敏感而娇嫩的红蕊时,她该怎么办?   “呃……”她所有的抗议,变成低低的呻/吟。她不得不承认,很舒服,他摸她亲她,她很舒服。可她也知道,这是不应该的。   “不许亲了!”她在他转头想要剥开另一侧胸/罩时,出声制止。   “我就亲一小会。”   “不行!”   “十分钟?”   “两分钟!”   “……好吧。”   可还没亲到两分钟,陈同学却忽然面色尴尬的站起来,替她拉好衣服,然后转身往内间走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慕善看他忽然变脸,站起来,追上去。   他却走得更急:“你在客厅等我,水开了我去烧水。”   “哦。”慕善也有些心神不宁,又坐了回去,突然又觉得不对。   水开了他去烧水?这是什么逻辑?   事实上,水已经烧干了。   陈同学根本没去管水,而是冲进了浴室,脱掉衣服打开淋浴,用深秋冰冷的水,浇熄自己昂然抬头的欲望。   甜蜜的日子,总是过得很快。   如果说慕善对陈北尧的感情,曾经是懵懂的暗恋,那么经过一个寒假的朝夕相处,已经成为与她不可分割的东西。   她觉得自己爱着他,深爱着他。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就爱他一个人,没人能把他分开。   如果说曾经的慕善考虑到前途,会跟陈北尧分手。那么现在,她觉得自己可以为他牺牲一切。   一个好消息时,高二下学期开始,也跟高三一样每晚三节自习。这样,陈北尧可以每天早上接她上课,每晚送她回去。   其实慕善以前觉得,并没有接送的必要。可看班上的几对小情侣也是这么干的,陈北尧又坚持,她也就让他接送。   然后她才发现,只有情侣才能体会这一接一送的甜美。跟他手牵着手,走在回家的路上,短短的路途,每天她都希望走不到尽头。   开学第二个月,天寒地冻。陈北尧将她送到家门外的巷子里――自从他开始送她,他们就不走大路了,专走又黑又暗的小路。   巷子刚走了一半,陈北尧便将她扣在墙上,热烈的吻着她。她被吻得意乱情迷,双手勾着他的脖子,只想就这么吻到天亮。   过了很久,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,牵着她往外走。   刚走了几步,慕善浑身一僵。   路灯阴暗,母亲脸色阴沉的站在巷子口,不知已经站了多久,看了多久。   80、番外十四(扇贝番外?五)   慕善一下子将手抽回来,而陈北尧也看到了母亲,竟然开口:“阿姨,您好。我……”   母亲冷冷的剜陈北尧一眼,根本不理他,看向慕善:“跟我回去!”   慕善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,还从未看过母亲这样极端愤怒而阴郁的神色,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个仇人。此时的她还不知道,直到许多年后,她还能清楚记得母亲这时的脸色。因为就是从这一晚起,她不再是父母心中的骄傲,她的青春期从此一片阴霾。   陈北尧站在原地不动,只能看着慕善垂着头,跟母亲走回了小区。   慕善天不怕地不怕,可此时也是怕的。她自己也不清楚,倒是怕父母失望多一些,还是怕他们生气多一些。她想开口辩驳自己并没有做坏事成绩也没下降,可到底什么算坏事呢?牵手算不算?拥抱算不算?无时无刻分分秒秒都会想起他,算不算?   低气压一直维持着,母亲沉默走在前头,一路一言不发。直到走进家,大门关上,她才像瞬间爆发的火山,冷冷的吼道:“慕善!你到底在做什么?你对得起爸妈吗?你马上就要高考了,居然跟那种孩子混在一起!”   慕善她从未见母亲这样声色俱厉,一时都被她骂懵了,原本想要认错、保证的话,再也说不出来。   “哼!”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,怒不可遏,“你在搞什么名堂?早恋?陈北尧是高三出了名的混子,学习好有什么用?三天两头旷课,你太让我失望了!”   慕善咬着下唇,眼泪滚滚而下。心里却冒出个念头,原来他们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,却专门让妈今天来当场抓住我。她又羞愧又难受,难堪极了。   “都是你!”母亲转而开始说父亲,“说要培养她自由独立,不怎么管她。你看现在怎么办?怎么办!”   父亲也火了:“你少废话!以后每天你接送她上学,一直到高考前!陈北尧这个小混蛋!这个小混蛋!”   父亲气得哆嗦,两人都同时看向慕善。慕善一脸泪水呆呆看着他们,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。   接送慕善这件事,被母亲视为头等大事。每晚慕善下自习时,都能看到母亲站在校门口,翘首以盼。有的时候,她也会在他们教室楼下等着,行踪不定。   慕善知道母亲是刻意查看自己是否还在见陈北尧,可高三那边,也被父亲盯得很紧,她只能让同学去他的班级转告他,这段时间,暂时不要见面了。   晚上慕善回到家,家里照样的低气压。她也不想说话,每天吃了饭就去学校,进了房就看书、睡觉。一个月过去,慕善瘦了七八斤。母亲看到她形容憔悴,愈发恨陈北尧。而陈北尧在班上的座位,也从第四排调到了最后一排。不知为什么,奥赛的高考加分资格,也被取消。对于这一切,陈北尧不为所动,他专心读书,他让人转告慕善,让她挺住。   他让她挺住,因为他爱她。   看到这张纸条,慕善在英语课上泪流满面。她趴在椅子上呆了很久,然后一笔一划慢慢写到:“我们分手吧。等我高考结束那一天,我来找你。我爱你。”   纸条送出去后,她哭了一节课。   下课铃响的时候,同桌轻轻拍她的肩膀。她一抬头,看到陈北尧站在自己课桌前。   教室里所有人都看过来,可他不为所动。   他像个白马王子,不顾世俗的反对,不顾门第之见,披荆斩棘走到她面前。   “明天是我生日。”他低声道,“最后一天,然后分手,好不好?”   看到他眼里隐约的泪光,慕善心都要碎了。谁能让陈北尧流泪呢?她红着眼点头,只觉得他的邀约,就是生死之约,最后一面,她一定要去、一定要去!   慕善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,却没料到迎来新的打击。   “下周我就送你去姑姑家,转校手续我已经办好了。”父亲淡淡道,“那边的一中也是省重点,升学率比我们学校还高。你在那边复习,高考再回来。”   慕善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,姑姑住在距离本县数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,如果她去了哪里,岂不是再也见不到陈北尧?   “我不去。”她声音很小,却很坚定,“我同学老师都在这边,不想转学。”   “你敢不去!”父亲怒道。   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!”母亲恨恨的道,“今天那个小混蛋还来找你了,是不是?他对你说什么?是不是缠着你?小混蛋!”   “没有!我们没有!”慕善终于忍不住了,“爸、妈,我的成绩并没有下降!我已经跟他说好分手了,读大学再一起!”   “你想得美!”母亲眼中有一种莫名的愤怒和激动,“那种小混蛋,你这辈子,都别想跟他在一起。还分手?你被他骗了!你知不知道!你怎么这么蠢!”   你这辈子,都别想跟他在一起!   这句话仿佛一把刀,□慕善心口。   十六七岁的少女,还不懂得成年之后,会拥有对人生的掌控力。当母亲说绝无可能时,她就真的以为,绝无可能了。   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,袭上慕善心头。她觉得自己不能失去陈北尧,她那么爱他,如果失去了他,她该怎么办?   “不,我不转学。”她慢慢的、用一种苦涩的声音道,“我读了大学,就要跟他好。”   母亲的愤怒,也被她这些话,成功推到了顶端。   “你要是跟他好!我就从楼上跳下去!”她站到窗边,一脸泪水,愤慨而决绝。   慕善捂着脸,慢慢蹲下来。   原来她要失去陈北尧了,她想,就在这一晚,就在十六岁。这一辈子还这么长,可她已经失去他了。   从未痛过的心,痛得不能自已。   过了很久,她才抬起头。   “妈,我错了。”她听到自己用一种沙哑而飘忽的声音道,“你别跳楼,我听你们的,都听你们的。”   她的反常令父母互看一眼,但最后,他们选择沉默。   第二天一到学校,慕善就去找曾经在“三下乡”时劝过她的、年轻的物理女老师。   “老师,最近您讲的几节课,我觉得自己理解得不是特别清楚。能不能请老师单独给我辅导一下?”   “当然可以,慕善,你有什么问题?”   “问题比较多,晚上老师有时间吗?我晚自习来找你?”   “但是我今天下午没课,晚上不在学校……”   “我去您家找你吧!过两个星期就期中考试了,我今天把那些问题搞清楚,周末正好在家再复习一下。”   “……好。慕善你学习归学习,也要注意身体。”   “那老师能不能直接跟我爸说一声,我就不跑到校外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了。”   “没问题。”   天黑的时候,慕善站在学校外的公用电话亭等陈北尧,同时给老师家里打电话:“老师,我有个同学今天过生日,实在对不起,我今天来不了。”   “这样啊,没关系。但是慕校长说晚上你妈会到接你啊?”   慕善慢慢道:“没事,我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。”   挂了电话,她没有再打。   她看到陈北尧一路小跑过来,双眼比天色还要幽深。   两人牵着手到他家的时候,爷爷已经做好了一桌好菜。她来过很多次,爷爷很喜欢她,不过也警告过陈北尧,不许对小姑娘做不该做的事。   吃了饭,陈北尧也陪爷爷喝了点酒,爷爷便到卧室去睡了。只剩他们俩在客厅,对着个大蛋糕。   “许愿吧。”慕善插好蜡烛。   他一口吹熄,声音慢而沉:“我希望,将来娶慕善做我的妻子。”   慕善又感动又心酸:“你好傻,愿望说出来,就不灵了!”   “会灵的。”他摸摸她的长发,“我们不是说好了,考到北京就在一起?以后不能经常见面了,但我会一直看着你。周一升旗、每天课间操、还有你们的体育课……我会等你。”   慕善听他说得充满希望,眼泪却哗啦啦往下掉。   不是的,她在心里无声的喊,我爸妈不许我们在一起,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。而且,你再也见不到我了!   她颤抖着勾住他的脖子,开始疯狂的亲他的嘴。  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,只令陈北尧脑子阵阵发懵。感觉到她柔嫩的小嘴在他的脸颊、他的嘴、还有他的脖子徘徊,陈北尧只觉得一种熟悉的冲动又席卷了自己全身。很想很想,与她更亲密、更亲密!   他一把将她抱起,走进书房,反锁上房门。爷爷已经睡了,没人打扰。他将她放在书房自己的床上,压着她,来回的亲,来回的亲。   她承受着他的吻、他的抚摸,他的触碰,只觉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。而他也感觉到,今晚的她格外顺从、格外的依恋他。   只是少年时哪里知道,这样亲,这样抱,永远也解不了心里的渴。只会让内心深处暗藏的冲动,变得更强烈,更加无法抑制,更需要找一个出口。   慕善的毛衣已经被他脱了,胸罩也松开,她的上半身都**着,被他每一寸都亲遍。然后他已经有些难受了,手悄悄向下滑。   他一摸到大腿内侧,慕善便浑身一僵:“不可以……”   “让我摸摸,善善。”他低声的哄。   “……”   隔着厚厚的牛仔和棉质内裤,他全神贯注的抚摸,却仍能令她全身战栗。   “我看看好不好?”他问,“让我做第一个看到的男人,好不好?”   慕善想要拒绝,可是拒绝不了。   让他做第一个看到她的男人,好不好?   少女的幽谷第一次袒露人前,却令陈北尧瞬间窒息。他的眼神变得阴暗,他的手也变得灼烈。他违背了自己的话,他根本忍不住,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幼嫩。   慕善在他手下,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迷幻的梦境。他的每一次触碰,都令她全身发软,仿佛全身的神经,都聚集到他指尖之下。   “你……想要吗?”他的声音有点干,摸着慢慢渗出的湿润,忽然觉得自己幸福得不能自已。   “我……”慕善刚要拒绝,转念却想到,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他了。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。   最后一次。   她的迟疑,令陈北尧欣喜若狂。他几乎虔诚的抚摸着她幼嫩的毛发:“善善,我爱你!”   他脱下自己的长裤,少年的欲望,却昂扬如等待了多时。慕善还是第一次见到,一时也忘了悲痛,又惊讶又好奇。   “你忍着点,我慢慢的。”他轻轻蹭着她的入口。   慕善全身紧绷,抓住他的胳膊:“听说会很痛?”   “你怕痛吗?”   “我不怕……只要跟你在一起。”   他慢慢进了个头,慕善因为很紧张,已经痛得乱七八糟:“出去!出去!这太奇怪了!一点也不舒服!”   “别!你别动!”他抓住她胡乱挥舞的胳膊,低头吻住她,“很快就好!”   这个过程很短暂,却也很艰难。慕善觉得起码过了半个小时,而事实上才过了五分钟,他就已经完全与她合二为一。   “我开始了。”他的脸也是通红,低头看着两人连接的地方,眼神越发的幽暗。   慕善已经全身麻木了,含着泪道:“你快点,一点也不舒服。”   过了一会儿。   慕善压紧牙关。   “舒服吗?”   “……还可以。”   又过了一会儿。   “结束了?”   “你别动。”   “哦……怎么又?”   “刚才是热身,现在正式开始。舒服吗?”   “唔……嗯。”   “很舒服?”   “嗯。”   当陈北尧去浴室清理身体时,慕善穿好衣服,望着被单上的点点血迹,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离奇的梦。   她觉得很怕,又觉得松了口气,似乎就此了无遗憾。   她是心甘情愿的,她想。他是她今生最爱的男人,只有他,才值得自己的第一次。   等他回来的时候,她已经准备走了。   “我送你。”他揽着她的腰。有了刚才的接触,他只觉得,她的娇嫩不可思议,令他充满怜惜,却不知要如何怜惜。   “不用了。”慕善低声道,“我怕被爸妈看见。”   陈北尧柔声道:“那我先陪你去买药,刚才我……射在里面了。”   慕善红着脸:“不用。我前天刚来完那个。”   陈北尧一怔,才反应过来,笑了:“你懂得还挺多。”   “漫画和小说里都有写。”她踮起脚,在他脸上一吻,“再见了,北尧哥哥。”   再见,我的鬼宿,我的流川枫,我的男朋友,我的十七岁。   我就要去很远的地方,那里没有朋友,没有初恋,也没有你。今后的今后,我只能在漫长的岁月里,想起你给我的疼爱,想起你给我的欢喜。想起我们短暂而刻骨铭心的爱恋,也许我会在很多很多的黑夜里想起你,然后痛得不能自已。   81、番外十五(扇贝番外?终篇)   天灰蒙蒙的,就像是慕善的心情,阴暗而没有尽头。   母亲跟她一起住到了姑姑家,专门照顾她的起居。可慕善觉得,也有看守的意思在里面。因为在这里,她连给以前老同学打个电话的权利都没有。   吃了早饭,两母女在稀薄的晨光中往学校走。慕善刚走了几步,就觉得有些反胃,然后就是几声干呕。   母亲紧张的看过来:“怎么了?是不是吃坏肚子了?”   慕善没答,冲到路边又是一阵猛烈的干呕。母亲连忙拍她的背,过了一会儿,慕善才淡道:“胃有点痛。”   母亲又担忧又气愤:“胃痛?又乱吃东西了?你要是听话,我们至于跑到姑姑家里来住?”   慕善沉默片刻,忍着胃里难受,继续向前走。   进了校门,慕善才觉得解脱。走到教室,刚一坐下,就有同桌男生笑着凑过来:“慕善吃早饭没有?我多买了一份?”   “不用。谢谢。”慕善脸色苍白的婉拒,抬头却瞥见几个女生看着她,目光闪烁。   慕善不去理她们,专心看书。   每个学校,每个班级,都有自成的格局和地位。如果转学来的只是个普通人,引不起什么波澜。可来的如果是个漂亮的第一名,总会引起很多眼光。   若是以前,慕善性子开朗随和,大概很容易跟同学们打成一片。可转学之后,她不知怎么的,变得沉默寡言。所以来了一个月,还没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。而某些女生总会因为男生对她的关注,怀有几分敌意:“拽拽的,以为自己是谁啊?”“人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啊?”   慕善不理他们。   她的世界已经海枯石烂,同龄人根本理解不了。   第三节是自习课,慕善向老师请假说自己来例假肚子痛,要去买东西。男老师面红耳赤的放行,慕善沉着脸拐出校门,足足走了二十分钟,走到这个小城市离学校最远的一家药店。   她还穿着校服,长得又醒目,很快引起售货员的注意。售货员迟疑的将她要的东西推给她,她数了数口袋的钱,居然还差两块――自从那件事后,母亲就严格管制她的零用。   她捏着钱站在原地,面如死灰。年轻的售货员看得难过,低声说:“好了,你拿去吧。”   “谢谢……”慕善拿起东西,深深向售货员鞠了一躬,然后转身跑了。   这天一整天,她的手一直插在裤兜里,捏着买来的东西,冷汗一背。   无论如何,她也不敢在学校厕所去验。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学,母亲来接她,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走。母亲照旧冷冷的,时不时刺上她一句。她则沉默。   一进家门,她就说肚子有点痛,走进厕所,反锁好门。   几分钟后,看着验孕棒上紫色的两条,她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塌陷了。   转学之前,她跟陈北尧一共做了五六次。后来次次都戴了套子,但是第一次……   她倚在厕所的门上,苍白的笑,隐隐又有一种自暴自弃的筷感。   好了,上天惩罚她了。她该怎么办?  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,但是在这个年纪,有些事真的由不得她。   在她接连十几天早上都反胃呕吐,且越来越强烈时,母亲终于如大祸临头。   “你老实跟妈说,是不是……是不是跟那个小混蛋,干了恶心的事?”   慕善被连夜赶来的父亲重重一耳光,扇得撞在墙上的时候,模模糊糊的想,那怎么算是恶心的事呢?他怎么会是流/氓呢?她是心甘情愿的啊!   当天,慕善就被关了起来。   父亲沉默的坐在客厅抽烟,母亲终于忍耐不住,绝望的向姑姑姑父哭诉自己多么含辛茹苦,女儿却在最后关头辜负了所有人。   慕善抱着双膝坐在地上,听着母亲仿佛永不停息的哭泣,居然没有一滴眼泪。   她想,其实不考大学了,就这样做个很普通平庸的人,跟陈北尧在一起,多好?   可她知道,他们已经不可能了。   一个星期后,慕善才被放出来。不过不是被放回学校,而是在一个天还没亮的阴暗早晨,跟父母坐上了开往某乡镇的班车。   一路上,父母十分紧张,不断的来回四处看,看是否有人认识他们。慕善忽然觉得,从小在自己心中威严的父亲、慈爱的母亲,也有点可笑。他们也许太过望子成龙了,这里根本是另一个县城,还是乡镇,根本没人认识他们一家。   慕善这些天表现得一直很沉默冷淡,即使站到了狭小的诊所前,也没有半点波澜。   直到她躺上了手术床。   床很冷、很硬。慕善望着狭小而煞白的屋顶,却忽然感觉到原始森林般的空旷。而她仿佛一具死尸,没有生气,也没有希望。   她忽然觉得难过。   而当那看起来极为粗糙的金属钳靠近她时,她才前所未有的害怕。   “我不做了,我不想做了……”她自言自语般低喃。可医生哪里会停,进入得更深。   慕善痛得全身发麻,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喊,“我不做了!我要把他生下来!我要生下来!”   母亲脸色大变:“你说什么?你在说什么?你还要不要自己的前途,还顾不顾爸爸妈妈?”   “不!不!我要陈北尧,我要陈北尧!”这个名字一出口,慕善心中突然充满了盲目的希望。她一下子坐起来,母亲和几名护士猝不及防。   她脚步不稳,摔在地上,连滚带爬,又脏又狼狈。医生也怒了,大吼道:“把她按住!”   她被护士们抓回床上,跟母亲一起把她压得死紧。   “你给我闭嘴!不要在这里丢人!”父亲的声音从外间传来,“你看我怎么收拾那个小畜生!那个小畜生!”   慕善一下子呆住。   医生抓住时机,粗暴的将钳子塞进去一个头,痛得慕善全身都要缩成一团,只觉得下面插着的那钳子,就像一只怪兽,正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生命。   来到这个城市后,她就一直没哭过。哪怕跟热恋中的陈北尧不辞而别,她也没哭过;哪怕父母每天辱骂,她也没哭过;哪怕在陌生的环境,身边每一个可以说话的人,谣言和揣测几乎将她淹没,她也没哭过。   可是现在,她躺在这里,被一个陌生的女人,刮去那个罪孽的源头,她却忽然哭得连呼吸都不能够。   “妈!妈!求你,求你让他们停下!我不做了,好痛!好痛!”   医生也烦了,大喝道:“按住她!我一会儿还有别的病人呢!”   她被她们狠狠压住,一双大眼睛死水般圆瞪着,少□美的身躯痉挛般的抽搐。她觉得自己就像条濒死的鱼,在猎人的网中徒劳的翻腾。   “不要!停下!我好痛!我好痛!北尧哥哥……北尧哥哥……我好痛……”   没人理会她的痛楚,母亲在哭泣,父亲在咒骂,医生嘴角挂着不耐烦的冷笑。   痛到麻木的时候,她忽然奇异的安静下来。   所有人惊讶的望着她,她却闭上了眼。   因为她听到了。   她分明听到一个沙哑而高亢的声音,仿佛汹涌的狂潮,排山倒海般响彻耳际,任何人再也无法阻挡,任何人也不能藐视。   那声音穿过她单薄的身躯,冲破层层屋顶。那个声音会像一只白鸽在天空飞翔,那个声音会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。   传到她的家乡,传到那幢小木屋里,传到那个穿着白衬衣的清秀少年耳朵里。   那个声音是她十七岁的心里满载的爱意,那个声音是她的青春里最后的悲鸣。   北尧哥哥、北尧哥哥!我好痛,我好痛。   北尧哥哥,我在这里生不如死,我在这里坠入地狱,你在哪里?你在哪里?”   八年后。   黑色宝马缓缓行驶在林荫道上,陈北尧西装革履坐在后座,手中拿着本书,静静翻看。   前排亲自开车的周亚泽打开车载音乐,从后视镜中看见他看得极为专注,忍不住笑道:“想不到你也喜欢这位日本漫画家,一听说有她的自传签售,专门坐飞机到香港。”   陈北尧把书一合,微笑道:“你觉得我会看少女漫画?”   周亚泽有些不解,正要询问,电话却响了。   挂了电话,周亚泽笑道:“徐家那小子虽然操蛋,但他姑姑是省人大代表,上次咱们拿地,还承了他的情,这个忙不能不帮。”   陈北尧淡淡点头:“随你。”   车停在工厂门口,周亚泽带着保镖兴高采烈的去办事了。陈北尧点了根烟,闭目沉思。   车里正在放梁静茹的新专辑,明快而磁性的声音萦绕耳际。歌词太过幽怨了,陈北尧听了几句就没了兴趣。   周亚泽办事他一向放心,这次也不例外。只是此时他多年布置,隐忍不发,许多想做的事,也不能去做。   他抬头看着窗外,深蓝色的玻璃外,工厂的一切都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。   然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工人中间,他就这么看到了她。   她穿着非常得体的黑色套裙,妆容精致、神色疏离。像这个城市里所有靓丽的白领,却又比其他人,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冷傲。   陈北尧沉默的看了很久,直到周亚泽上了车,惊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才发现眼眶有些湿润。   他握住车门把手,轻轻转动,却最终一动不动,远远望着她,没有下车。   耳边,只有那个哀伤的声音,还在反反复复唱着。  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,它躲在我身上每个角落。   哼你爱的歌会痛,看你的信会痛,连沉默也痛……   亲爱的,亲爱的。   我亲爱的善善。   这世上有人爱得浅薄,有人爱得深沉;   有人爱得很短,有人爱了一生。   有人爱你娇颜如花,有人爱你善良而自由的灵魂。   而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,原来你在这里。   在我迷离的幻觉里,在我冰冷的心房里,在我久违的泪光里。   你就像个天使,终于来到我已经残酷不仁的世界里。   ――全文完――  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本小说下载于书本网,更多最新全本小说尽在:http://www.bookben.cn/